三個女生說說笑笑,一路上又踫到幾個認識的同學,彼此介紹之後,也加入了陪宋語柔逛校園的陣容。
在逛校園時,許多人都投以注視的目光,畢竟一群人簇擁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孩確實令人好奇,尤其他們又說又笑,旁人不注意也難。
「……所以可欣姊姊都沒有交男朋友嗎?」
學妹多事插嘴,「有,前陣子有個大企業老板,自從來學校演講過後,一天到晚跑來學校要找學姊,顯然是煞到學姊了……」
江可欣臉都紅了,「別再說了啦……」怎麼可以在語柔面前講這個!
宋語柔突然看著江可欣一眼,「這個大企業老板,是爸爸嗎?」
「爸爸?」學妹一听,愣了一下,想起剛才江可欣介紹這個女孩姓宋,「妳姓宋,妳爸該不會就是宋允航吧?」
「是啊!宋允航是我爸爸。」
眾人一臉訝異,「所以,宋允航已經有女兒了?」
宋語柔心下了然,「我媽媽已經去世了。」
大家有志一同的尷尬笑著,「我們不是那個意思啦!」
「沒關系。」就這一點,宋語柔倒是很成熟,「如果爸爸可以找到他喜歡的女生,我沒有關系。」
學妹一臉了然的樣子,看著江可欣,「學姊,妳很厲害耶!連人家的女兒都收服了,太厲害了。」
用手指戳學妹的頭,「不要胡說八道。」
這群人哈哈大笑,這時,他們來到了校園內的一片大草地上,這里有許多學生或坐、或臥,享受著悠閑的時光。
江可欣建議,「我們在這里休息一下好了。」
大家很習慣的席地而坐,江可欣則扶著宋語柔從輪椅上站起來;就在此時,宋語柔的身體抖了一下,腳步略顯踉蹌。
而江可欣確實發現了。「語柔,怎麼了?」
她的頭好暈,「沒事、沒事,我坐著休息一下就好。」
于是,她扶著宋語柔坐在草地上,江可欣心里很緊張、很害怕,她凝視著宋語柔,關注她臉上每一個表情。「妳真的沒事嗎?有事要告訴我喔!」
「我知道。」
一群人坐在草地上享受著午後時光,而且清風吹來,每個人都舒服得差點睡著,時而彼此聊天交談,說話聲此起彼落。
只有宋語柔一人不再說話,她覺得自己很不對勁——生病這麼多年了,她很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每一絲肌肉的顫抖、每一吋皮膚的熱燙,都能讓她清楚知道自己的病是否在惡化。
此刻,她的眼前一片暈眩,終于感覺到身體像是在瓦斯爐上加熱似的,持續發燙,身體溫度愈高她愈覺得暈眩;而愈暈眩她愈覺得身體發燙,如此惡性循環,終于她撐不住了,輕聲說著,明顯的中氣不足,「姊姊……」
「語柔?」始終凝望著她,自然注意到她那幾乎含在嘴里的話。
「我身體好燙,頭好暈……」
江可欣立刻用手感受宋語柔的額頭,一模才驚覺,老天!怎會燙成這樣?她發高燒……「語柔?」
宋語柔不再說話了,坐在草地上的她就這樣直挺挺的往後倒下。
若不是江可欣撲上去,用手擋在她的腦後,只怕她就這樣直接撞上草地。「語柔——」
「怎麼了?怎麼了?」
「語柔發高燒,她昏倒了。」
「怎麼會這樣?」
「什麼怎麼會這樣?還不趕快叫救護車啊!」
「我來撥號……」
江可欣一把將宋語柔抱起來安置在輪椅上,然後費盡力氣往校門口沖,她一手要護住已經昏倒的宋語柔,免得她從輪椅上摔下來,另一手則要推動輪椅,此刻,她只怪自己怎麼沒有多幾只手。
語柔,撐著,姊姊馬上送妳去醫院……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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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允航接到消息,趕到醫院時,已是半個小時後的事;那時,宋語柔送到醫院也已過了六十分鐘。
她人正在接受治療,幸好宋家的佣人有跟出來,立刻將語柔送往平常定期回診的醫院。
醫生一看到這個小女孩,馬上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可以立即采取行動。
另一個幸好是,連Marx也來了——Marx這幾年來一直關注著語柔的病情,隨時掌握,一到醫院,Marx立刻與醫師會診。
宋允航沖到診間外,看見了坐在外頭長椅上的江可欣,他沖上前,劈頭就問︰「怎麼回事?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江可欣不停哭泣,鞠躬再鞠躬,「對不起,語柔說她想要出門逛逛,我才帶她去我的學校走走,結果她發高燒,就昏倒了……」
「妳……」宋允航很激動,或許更害怕。
此時,Marx跟其他醫生走出來,看到宋允航,三人立刻討論起來;江可欣在一旁听,邊听邊流淚,自責不已。
或許是因為太專注了,Marx竟沒發現那個剛才讓他與宋允航發生爭執的江可欣就在現場,也在一旁焦急的等待。
「語柔怎樣了?」
「別擔心,跟以前一樣,就是病發了。只是……」看看一旁的醫生,再看看宋允航,「我們原本認為病情維持穩定,但現在看來情況改變了,這兩個月,語柔的白血球數飆增……這麼多年了,你一定知道這代表什麼。」
宋允航臉色蒼白,痛苦的點頭,一雙濃眉幾乎皺在一起;就在此時,里面的護士出來喊人,要醫生進去看病人的狀況。
兩個醫生你看我、我看你,立刻沖進去,只剩下宋允航站在走廊上,恐懼如針,刺在他的心上,刺在他的每根神經上。
江可欣看著,淚水不停掉落,不停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可是,宋允航一句都听不到,也不想听。
眼前這令人恐懼的場景,在過去這幾年里,他常常見到,早該習以為常了,父女之情也許注定短暫,可是,他不甘心!
這種害怕失去女兒的恐懼,加上方才與Marx之間的爭執幾乎要逼瘋了他,宋允航握緊拳頭,拚命壓抑住恐懼感。「妳為什麼要帶她出門?」
「我……對不起,對不起……」更是泣不成聲。
「這麼多年來,我把她保護得好好的,就是怕她會發生這種事,對!我把她關著,我這樣很殘忍嗎?是啊!我很殘忍,因為她是我的女兒,我怕失去她!」
「我知道……」
「知道?知道妳為什麼要帶她出門,妳希望她死嗎?」宋允航對著她放聲怒吼,想把所有的壓力與恐懼都向她宣泄。
那重重的一句話讓江可欣如遭雷擊,全身發抖,她不知該怎麼回應,只能拚命搖頭、拚命否認。「允航,對不起,對不起……」
宋允航冷笑著,「妳到底以為妳是誰?」
「……」
「語柔說想出門逛逛,妳說了就算?妳是宋家的誰?妳是語柔的誰?」
江可欣愣住了,不敢相信他竟會講這種話!
是啊!她是誰?她是宋家的誰?她是語柔的誰?她什麼都不是……
她只是一個好喜歡、好喜歡他的笨蛋而已。
淚水不斷掉落,江可欣第一次哭得這麼傷心,腦袋里又想起方才語柔在她面前昏倒的畫面,那種心痛也佔據了她所有的神經。
「妳以為妳出現在宋家,就能決定一切了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語柔很可憐,很孤單啊!」
「那是她的命!她這輩子就只能這樣活,妳要怎麼救她?妳有辦法救她嗎?」宋允航如同挑戰一般的問著。
「如果我有辦法,我真的願意救她,不管要我怎樣都行……」她的聲音破碎在哭泣中。
可就是這一句話,就是這一句「不管要我怎樣都行」的話,讓宋允航彷佛被雷打醒了。
從頭到尾,這個江可欣會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就是因為他想要她來救他的女兒;如今她還沒有機會救成,反倒先讓語柔再度陷入險境。
這段日子以來,宋允航掙扎在不知該如何開口的兩難中,面對語柔、面對可欣,這個選擇怎會這麼為難?
所以他口不擇言,甚至想要逼走可欣,要她別再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只要回到兩個月前,回到他的心沒有變化前,他便能冷靜而完全不當一回事的開口要求她救他女兒。總之,不要是現在這般兩難就好!
宋允航啊!你真是愚蠢到不行。「我拜托妳,不要再來了!」
她震住,不敢相信他會這樣說!這段時間來的相處都不算數了嗎?帶語柔出門的事,她是真的做錯了,可她無心這樣,她其實也很喜歡語柔,比誰都希望語柔能好起來,比誰都希望語柔可以飛出去。
他怎麼可以這樣抹煞她?
「讓語柔、讓我回到沒有妳的狀態,可以嗎?我求妳。」
江可欣真的絕望了,听著他這樣說,她感覺到自己的內心正在土崩瓦解,一吋吋剛萌芽,正在茁壯的感情也逐漸凋落。
「請妳走吧!」
江可欣全身幾乎癱軟,一點力氣也沒有,只能就近坐在診間外的長椅上,雙腳甚至微微發抖。
當然,這些宋允航全都看到了——他不是毫無反應,相反的,他必須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制止自己上前扶住她,甚至安撫她。盡避他想,他卻不能動手!
此時此刻,他無法面對自己,無法面對她,面對這個被他卷進這一團混亂的女孩。
是!他有求于她,卻不知如何開口;而這個兩難是他給自己找的——如果一開始他不試圖迂回,而是直接開口,也許今天就不會這樣了。
歷經這兩個多月,不只她,連他的心都有了異動。
江可欣站起身,對著他深深鞠躬,「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然後一步步往醫院外走去。
直到看不見她的背影……宋允航也往長椅上一坐,全身頓時氣力放盡。
為了女兒,他應該追可欣,求她,甚至下跪也可以。可是為了他自己心里那段小小的想望,他開不了口,他怕一說,美夢就破碎了。
他真是可笑……此刻,他什麼都不是——當不成好父親,連個勇于表達自己情感的男人都稱不上,宋允航,你真是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