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在白彥海與席君逸商量過後,決定帶著韓七一起動身回落霞山的時候,卓洛宇自願以身換取解藥,因此落入血魔尊之手,目前下落不明的消息也震驚了整個江湖。
卓家主宅中,听見家僕的報告,卓夫人失手摔碎了上好的瓷杯。
「夫人,大少爺現下生死未卜,可怎麼辦才好?」忠心的總管憂心仲仲的詢問。
卓夫人臉色蒼白,握緊椅子的扶手,慌亂與痛心在她眼中閃過,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被心情影響思緒,因為現在整個卓家是靠她在支撐。
對,她是卓家的當家,怎麼也不能如一般母親那舷驚慌失措!
「備轎,我要去浮生寺。」她語氣冷靜的吩咐,袖子里的手將帕子紋得死緊。
一刻鐘後,座落在城東一角的樸素佛寺「浮生寺」中,一間位處偏院的廂房內——
「影守。」
唉踏進房間,卓夫人雖然力持端莊冷靜的端坐桌前,急促的語氣卻泄漏了她的心緒遠遠沒有外表看起來冷靜。
擺設儉樸的房間內,窗邊的男人因為听見她的話而一言不吭的轉身對她行禮。
「是。」
背對著窗外陽光讓他的面容有些模糊,漆黑深邃的眼漠然地看著卓夫人,緩緩閃過一抹若有所思。
會讓她這樣緊張的原因,應該是有關卓洛宇吧?
旋即,卓夫人的命令肯定了他的猜測。
「血魔尊抓了洛宇,我命令你,不計任何代價,就算泄露你的行蹤或要你的命,也要讓洛宇月兌離險境。」
「遵命。」他沒有遲疑的頓首。
「你現在就行動。」卓夫人是—刻也不能等了。
丈夫與兒死後,被逐出家門的長子是卓家唯一的血脈,無論如何也要保住他!
影守默默的離開窗子,在床鋪內側模出兵刃與行囊,戴上遮蓋面容的斗笠,如她所吩咐的立即上路。
依舊坐在桌邊的卓夫人憂心地低喃卓洛宇的小名,然後在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不經意的看見院子里影守原本在看的地方——
陽光下,幾朵毫不起眼的小花在雜草中綻放……
***
人的一生中,總有些東西是足以經歷數十年而不會忘記的。
不管事情過去再多年,只要閉上眼,黑暗中,長長的裙帶與袖子飛揚旋轉,踏著奇異的節奏,舞出一曲曲如火焰燃燒般的舞蹈,淒艷而炫目。
他想,就算是他在最後闔上眼的那一刻,也還是會看見相同的景象吧?
已經不記得母親的長相了,不管再怎麼回想都只是模糊不清的輪廓,卻還牢記著納曼妙的舞姿與那飛舞搖曳的紅發紅衫。
自從母親死後,他沒有對任何人事物付出感情過,直到遇見了那個人。
其實,上的折磨他已經沒那麼在乎了,不管是被廢右手還是慘無人道的輪暴,亦或是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人一個個毒發死去,都只是「疼痛」而已,咬牙撐過去……也就過去了,因為他並沒有中原人口中的道德觀與羞恥心,那些東西早在被十大惡人教導的時候,甚至早在親生父親把母親跟他當成「展示品」養在獸籠里的時候,就已經不存在了——既然未曾擁有,又何來的失去?
既然如此,胸口的這份仇恨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他問了自己多少年卻得不到一個答案,最後只能承認說,追根究底起來,應該只是為了「背叛」兩個字。
所以說……
「其實我愛我的自尊勝過愛他吧?」
回憶間忍不住啞然低笑,血魄的眉宇間盡是嘲諷——分不出來是針對自己或對方的奚落。
「誒?」剛走進房間的雲飛匆匆走進床邊,隨手把手中的水盆往桌上一放,「主人,您醒了嗎?」
血紅色的眸子緩緩移到他流露驚喜的臉上,慢慢增添一抹困惑。
他不明白雲飛為什麼要用這種好像失而復得又松了一大口氣的語氣和表情說話。
直覺的想坐起身,卻只感覺到痛。
皺眉,如果不是九天龍蠱正溫馴的趴在枕畔,也許他已經胡亂掙扎著想移動沉重到幾乎無法控制的身軀了。
他非常討厭這種身體無法自由活動的狀態。
視線在格局陌生的房內繞了繞,最後無聲的瞪視雲飛。
「您受了很重的傷,又大量失血,騎馬在半路上就昏過去了。」看懂他的意思,雲飛連忙解釋道,「您已經昏迷五天了,我去幫您準備食物吧?」
並沒有馬上做出回應,而是先在腦子里讓遲鈍的思緒轉了兩圈。
那時候,他帶著卓洛宇撤離,上了雲飛準備好的馬,原本照計劃應該一路趕至河北的,沒想到頭一天他就因為傷重騎馬騎到一半昏過去了……細節已經記不得了,但那些不重要,他老早放棄對于這愈變愈差的記憶力做什麼改善與努力。
看見雲飛如釋重負的表情與似乎消瘦些許的臉頰,血魄知道他真的為自己操了不少心。因為雲飛一直都把他看得比自身性命還重要,同樣的,如果不是知道雲飛在身旁,他也不會讓自己就這樣昏過去用睡眠來補充體內與精神。
在將來的某一天,他也會忘了雲飛吧……
血魄因為這個臆測扯扯唇角,讓雲飛將他扶起身靠坐在床上,再喝了口水。
「現在狀況呢?」低沉又沙啞的嗓音連血魄自己听了都皺起眉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聲音會難听到這種地步。
听見他的問題,雲飛踟躕了一下,又服侍他喝完一杯水,才吞吞吐吐的道︰
「卓洛宇被關在地牢,由于您沒交代什麼,所以唐堂主帶了幾個人每天去用刑,但我有交代過他們不準太超過。」
但是他的實力尚不到可以遏阻那些邪魔歪道的地步,所以那個交代到底有多少作用也別冀望了。講難听一點就是,那些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若非顧忌著重傷昏迷中的血魄還沒死透,九天龍蠱隨時都在虎視眈眈,只怕那些人早都造反了。
血魄仍然不語,雲飛的聲音降了兩個音階,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接著道︰
「另外,又有人叛變了……」
他以為血魄會勃然大怒,所以已經做好寧可被血魄遷怒打傷,也要阻止他無意間可能扯裂傷口的行為的心理準備。
可是,他永遠也不能猜到這個主人的反應,因為血魄沒有任何動怒的征兆,甚至可以說是異常平靜。
「沒關系,預料中的事情,至于唐堂主……反正他們沒膽子把人弄死,就隨便他們發泄吧。」平淡的口氣淡淡安慰著面有愧色的雲飛,血魄反而在意另一件事,「襲風的下落呢?」
比起已經掌握在手中的,他更擔心那個根本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襲風。
絕魂被他之前的警告弄得半步也不想離開江南,生怕邪道的矛頭又伸向柳家;羅煞陪他師父隱居去了,偶爾路見不平管管閑事也無傷大雅,就那個襲風礙事,成天跟著正道人物在那邊跑東跑西……真傷腦筋啊,襲風,他的忍耐力可是有限的,若當真阻礙到他接下來的計劃,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注意到血魄深沉的眼色,雲飛躬身道歉。
「我很抱歉,主人,但您昏迷這些天來我都沒有出外打听情報,所以不知道襲風現在的下落。」
瞥了他一眼,血魄倒也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如果襲風真的想隱密行事,不管雲飛再努力也不可能找到他的蹤跡——「幻盜」齊豫龍的本領若當真好捉模,也不會在武林中橫行三十年了。
「無妨,你若敢隨便離開昏迷中的我才該被處罰……」似乎感覺疲倦的閉眼,血魄不由得用左手輕按太陽穴。
「主人。」雲飛低喚,關心的想上前。
他知道血魄滿身新傷加舊傷,本來只要天候一改變或太過勞累就會酸痛難耐身軀,現在又加上不少見骨的傷口,令他很擔心血魄的狀況。
「沒事,去告訴那些家伙我還沒死成,要他們多少收斂點,別惹我心煩……」雖然說玩到最後就是要讓武林中只剩下這些雜魚,但當手下無可用之兵的時候,還真的很惱人。
揮揮手要他離開,他沒有盤腿練功,反而指示雲飛在離開房間前,把他的毒藥箱拿給他。
「主人,我去幫您準備些清淡的食物好嗎?」雲飛低語,語氣中有些哀求的意味。
「出去。」根本不理他,血魄冷冷的道,「去把自己的狀態調好。有你的任務。」
這是非常明顯的拒絕,而且嗓音冷到讓雲飛一個字也不敢吭,只能行禮後退出房間。
目視門板緊緊闔上,血魄發出輕笑,親吻湊近他臉頰撒嬌的九天龍蠱。
「好啦,小龍,倒數第二幕戲要上演了。」他喜歡唇瓣踫觸冰冷鱗片的觸感,清清冷冷的,可以讓他冷靜的思考。
打開毒藥箱,拿出兩三個瓶子,拔掉瓶塞,直接把里頭的藥丸或藥粉吞下,然後像是好玩一樣,歪著頭,看上等陶瓷瓶罐逐一從指間月兌落,在地上摔個粉碎。
他一直很喜歡看東西被摔破的瞬間,那個從完美變成不完美,從存在消逝的瞬間。
至于原因,他已經忘了。
空月復讓藥效可以很快的發揮作用,因為失血而蒼白的膚色逐漸恢復常態,甚至添上一抹不正常的淡紅,虛弱的脈象也漸漸加快,最後變成可以用亢進來形容的鼓動。
血魄低喘,有些難過的閉眼蹙眉,靜靜感受九天龍蠱湊近頸側,在吸食血液的同時將某種液體倒傳回體內的感覺。
雖然這些毒藥混雜小龍的毒液被他吸收後,可以在短時間內催發更多力量補足這逐漸衰敗的身體所需要的行動力,卻會加速燃燒生命力……畢竟是毒藥啊!
把毒藥當補藥喝,也只有他這個與「藥人」完全相對的「蠱人」才能做得到……每次想來就有點佩服「毒煞」江楓的野心,費盡苦心與無數藥材奇蠱的煉出他與羅煞這兩個天生的毒罐子與藥罐子,原本可能想拿來幫助自己練功用,只可惜忙到最後全是為他人作嫁——
他得到了九天龍蠱,從此幾乎可以說是月兌離十大惡人的掌控,還任憑他們安排一切,只是單純的需要一些時間讓腦袋清醒一點;藥人的軀體寶貴是寶貴,可是在有機會用到前,就已經被會武功的藥人提劍給砍了……
「只能說命運捉弄人吧?」紅唇更加上揚,眼底譏諷更甚。
因為私心而成就他們,最後因此被毀,十大惡人死前到底是遺憾呢,還是悔恨呢?亦或者……是得意?因為他們確實鍛鏈出了足以顛覆武林的徒弟,證實了他們的實力……
「就這樣死了,也許我該羨慕你們呢,能夠這麼輕易的離開這瘋狂的塵世。」九天龍蠱離開了他的頸動脈,緩緩爬到他的右肩膀,血魄側頭看它,忽地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走吧,小龍,我們去地牢看看。」
才下床,看著從窗外斜照進屋內的陽光灑落在桌案上,他愣了愣,忽然有些恍神,某些早就應該遺忘的記憶又在不自覺間翻騰了上來。
春日陽光灑落的早晨,大宅院悄悄的動了起來,無數的僕婢忙著伺候主人梳洗更衣用早膳,因為良好的訓練而沒有一絲吵雜。
忽然,靜謐的走廊上出現急如風的腳步聲,輕快而富含某種節奏。
「洛宇,陪我玩!」
少年縴細勻稱的身體像貓科動物獵捕獵物一樣的往前撲,成功的掛上正要走向議室廳的年輕男人的背,雙臂環住他的脖子,露出清靈的笑容。
雷鳴鳳的長相其實並不陰柔,而是另一種男女皆合適的靈性美,只是因為年紀尚輕,所以看起來總有種少女似的縴弱感。事實上他也一點都不縴弱,反而活力十足的成天跳來跳去,喜歡跳舞到可以連走路都用轉的。
「鳳兒,你一早上哪兒去了?怎麼沒來吃早餐?」卓洛宇的嗓音含笑,隨手把他拎到身前,「又偷跑去哪里玩了?」
眼底的薄責不是生氣他的失蹤,而是在意他沒好好用餐。被罵的人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只是睜著一雙大眼楮看他,即使隔著紅紗,卓洛宇也能看見那張臉上無比無辜的表情。
「少裝無辜,快去吃飯吧,我要去處理一點事情。」好氣又好笑的捏捏他的臉,幫他把因為奔跑而零亂的黑發整理好。
「又要處理事情?今天已經第十天了,都沒時間陪我,還要我留下來做什麼?我還沒有沒用到需要被包養的地步!」嘟著紅唇,松手,雷鳴鳳興致缺缺的轉身離開。
「鳳兒!」這次換卓洛宇從背後摟人了,「我保證到這個早上為止,下午就陪你去四處逛逛……無聊的話,先去倉庫挖寶,喜歡的都是你的。」
一串鑰匙塞到他手上,那是只有家主人可以掌管的鑰匙。
寵溺的口吻其實是不著痕跡的道歉與討饒,因為他們的自尊一樣強,雖然表面上都看不太出來,不過都不是會輕易把道歉說出口的人。
歪著頭,狀似嘲諷的扯高唇角,雷鳴鳳的口氣听不出來是喜是怒︰
「我要寶物做什麼?」
「隨你高興啊,打彈珠、拿來畫圖、玩射飛鏢……就算把上好家具拆了當柴燒也可以,怎樣好打發時間就怎樣辦吧。」卓洛宇說得很大方。
「紈褲子弟與敗家子就是形容你這種人啊,卓大少爺。」這次的嗓音中有了笑意。
「你忘了說浪蕩子跟登徒子。」低笑,傾身尋找他的唇。
雷鳴鳳沒有撇開頭,但也沒張口,只是任由他淺淺的印下一吻——僅是如此,並不會有任何毒素的接觸。
「我先去吃飯,吃飽就把你家的財寶都賣光!」淘氣的笑著,他抓著鑰匙晃晃,高高興興的跑走。
「你賣吧,等辦完事情我就去馬房找輛馬車幫你搬!」卓洛宇大笑,愉快的走向議室廳。
即使是蹦蹦跳跳的走離好一段距離了,也能听見他爽朗的笑聲與隨後隨口哼著的旋律,那是他的舞曲,他已經熟悉到隨口都能哼上一段。
很公平,他已經習慣他的存在,他也總是想起他的低喃嗓音與親吻……
等到了議室廳瞧不見的轉角,雷鳴鳳的笑容消失了,從袖子里掏出一封短信,那是十大惡人發出的信息,正在催促他們加快行動。
將短信揉入掌心,催動內力,再張手,只剩下白色粉末飄散。
十大惡人給的期限……已經快到了啊……光陰,流逝得好快……想以一人之力阻止光陰飛逝,是他的妄想。
同一個陽光照射下,背對背的逐漸遠離……或許就是他們未來可能的際遇。
也許他早該離開!
啪!一聲輕響將血魄從回憶中驚醒,轉頭,看見九天龍蠱正甩著尾巴,敲打桌案。
「……不要緊的喔,小龍,我不要緊的。」低下頭,血魄輕聲呢喃。
他從很久以前就吩咐過雲飛,只要是他的房間,都不準擺有鏡子,所以他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也不想知道自己的模樣。
再次舉步走向房門,他將無聲的嘆息吐在寧靜的空氣中。
沒刻意去穿什麼衣服,身上僅有一件薄薄的單衣,單衣下是繃帶與雪白的肌膚,行走間輕盈的姿態帶起衣擺輕輕搖晃,隱約露出修長的雙腿與弧度完美的足踝。
這種景象雖美得動人心魄,卻不是美好的誘人,而透出一種森冷之氣,因為他血紅色的眼中,有著瘋狂的殺意。
開門關門,把過往的回憶緊緊留在房間內,現在的他,不需要過去。
就在血魄從昏迷中清醒時,另外一邊,白彥海也找上了韓七。
「韓七爺,你之前問我的問題,我可以回答你了。」
「洗耳恭听。」
「如果說我會感到不敢置信與憤怒憎恨,大概是因為我一直說服自己說,不是他殺了我重要的人們,卻在被迫正視殘酷的事實後,恨他背叛了我的信任,也恨自己相信錯人導致重要的人們因此死去。」
「……是嗎?」就是白彥海的答案嗎?韓七低喃。
那麼,卓洛宇又是怎麼想的?
***
他討厭地牢,討厭沉重的足音回湯在石階的聲響,也厭惡鞭子撕扯空氣的聲音與鐵鏈踫撞聲相應和。
喘息聲,申吟聲,散不去的體味,以及令人反胃的腥臭與惡臭,還有粗暴的凌辱……地牢,就是一個這樣骯髒的地方。
而他曾經在那種情況下苟延殘喘的活了將近半個月。
自從被羅煞從地牢帶出來以後,他只要一踏進地底陰暗的狹窄走道與令人窒息的幽暗空間就會開始反胃作惡,甚至無法靠自己的力量站立離開。
那是足以致命的弱點,若是沒有九天龍蠱忠心的守護,被十大惡人發現這點的他可能早就死在他們手下。
除了羅煞以外,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他會有這種反應,羅煞也絕口不提,即使被十大惡人逼急了,也只是罵罵咧咧的提劍跟他們拼了……就這點來說,他是感激羅煞的。
不過,弱點就是弱點,不用說什麼多好听的藉口,長久在十大惡人的薰陶下,這樣的缺失是他無法忍受的。
所以有一天,他硬是強迫自己在充滿血腥味與各種臭味交雜的某幫派地牢中待了三天,把所有可以吐的東西都吐光了,才勉強壓下那種說不出所以然的排斥感。
自此之後,雖然地牢的存在已經不影響他的行動,但他還是深深厭惡著,只要有選擇的余地,他是不可能靠近地牢一步的。
不過,這樣的決心在此時此刻受到了嚴重的挑戰。
站在地牢入口,血魄保持面部的微笑在心底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在守衛戒慎恐懼的目光中,舉步走進地牢。
赤腳走在石階上,從腳心傳遞上來的冰冷觸感能讓他冷靜些,也帶給他一種心底泛冷的涼意。
真是的,這里是原本青蛇幫的地方,所以才會使用這種地牢,如果是他命令雲飛去找的根據地,就算有牢房,也不會建在地底,因為雲飛很了解他的好惡。
雖然能夠理解地牢的易守難攻,但情緒上的排斥還是讓他非常不悅。
一階,兩階……靈敏的耳力捕捉到自己細微的足音,空洞的回湯在窄小的走道,夾雜著不遠處傳來鞭打聲,讓他的意識有瞬間恍惚。
眼角帶著諷刺,他淺淺的笑了。
輕笑聲驚動了地牢中的人,帶頭拷問的唐堂主以下連忙對血魄行禮。
「盟主。」
「別在意我,繼續你們的事。」擺手要他們別理自己,血魄噙著讓人膽寒的笑容,閑適的在唐堂主讓出來的位子上坐下。
「是,還請您指教,盟主。」
「你們動手吧。」
隨手想拿起茶杯,稍愣之後才想起來習慣替他上茶的雲飛被他趕去休息了並不在這里,伸出的手于是很自然的轉為輕撫肩膀上的九天龍蠱。
真是的,怎麼會在這種時候注意到,他開始依賴雲飛的細心與體貼了呢?
明明就快要分別了……
似乎是因為血魄到場臂看的關系,使鞭子的人更加賣力,生怕給盟主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就掉腦袋。
血魄殺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所以他們都畏懼他,生怕一不小心就沒了小命。同樣的,血魄賞人,也不需要什麼確實理由,所以他們都想巴結他,奢望能有足以讓他們擺月兌現況的賞賜。
看穿他們的想法,血魄什麼也不說的揚起紅唇。
與人性,就是他在翻掌間足以掌控一切的最初依靠。
曾經,他覺得這樣的人性很悲哀;曾經,他把玩弄人性當成游戲。但這一切感覺都在他親手創了一個布局,開始超月兌事外,由旁觀者的角度來下棋後,變成了嘲諷的冷眼旁觀。
他在棋盤里起舞,同時也在旁觀——他的身體還在這里攪和,思緒卻已經在戲曲落幕處等待……當一個冷靜的瘋子,也許就是這種感覺吧?
鮮紅色的瞳眸幽幽的看向被吊在地牢中央,身體前後都有人在施打鞭刑的卓洛宇,眼神深邃的看不出一絲情緒。
審視的目光慢慢游走在卓洛宇被鞭打得衣衫破碎的身軀上,從中尋找自己或熟悉或陌生的拷問痕跡,紅唇邊的笑紋隱約加深了。
他昏迷五天,但來到這個根據地最多不過四天光陰,這樣短暫的時間內,就已經被折磨到體無完膚了嗎?
看來,就如同正道仇視他一樣,邪道也同樣憎恨卓洛宇。
「真有趣……」人要恨一個人,也是不需要什麼理由啊……
輕聲呢喃,血魄分不出情緒的笑了。
其實也不是非笑不可,只是忘記從什麼時候起,他習慣了用嘲諷的笑容對待一切。
既然哭泣哀傷無法改變什麼,既然憤怒憎恨無法拯救自己,那就笑吧!狂笑到咽下最後一口氣的那一天,嘲笑蒼天到不得不閉眼的那一刻!
用笑容來報復天命,用笑容血洗塵世,直到以自身獻上祭禮,逼所有人正視到那丑陋錯誤的存在……
注意到他的微笑,原本戒慎恐懼在留心他的態度的行刑之人更加賣力揮打鞭子,包裹了鐵片的鞭頭在貼上的瞬間,帶出一種極端殘酷的聲響,與幾乎細不可聞的悶哼。
鮮血與零碎的布料在邊打中點點滴滴匯聚在他身下,偶爾還會有被鞭頭鐵片殘忍撕扯下來的碎肉與皮膚……只有在這種時候,才可以听見極為壓抑的痛苦申吟。
充滿殺意的血色瞳眸,在這樣的殘虐中緩緩眯起,露出一抹也許可以稱之為「痛快」的神情——只是也許。
像是想刻意討好他一樣,唐堂主露出猙獰的笑容。
「別給盟主欣賞這麼老套的游戲,該端大餐給我們的卓莊主好好享用了。」
大餐?
「我很期待。」似笑非笑的嗓音輕喃著,他看著已經在數日拷打中耗盡體力,只能無力的垂著頭的男人,因為听見他的聲音而吃力抬起頭,毫不意外的望進那恍若深潭的漆黑眼眸。
那絲毫沒有示弱的眼神讓血魄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是啊,就知道他不會屈服在這種拷問之下的。
他們很像,都習慣把思緒隱藏在眼底深處,模不清,看不透,只喜歡用拐彎抹角的方式表示情緒,但對于喜好倒是喜歡明講。
因為太相似,同樣都是喜歡就不想放手的人,所以一有了好感,就像干柴遇到烈火般的一發不可收拾,明明彼此都應該知道,那樣做是不對的。
記得似乎曾經對他說過,他好喜歡他的眼……
只手撐著頭,血魄的思緒開始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