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霧的生日拚酒會過後隔天,韓彰第一個落跑,因為韓家大兄親自來逮人,要捉弟弟回去成親;之後,杜非則也被杜家的人找回去商量成親的日子;而元霈的妹妹也來敦請哥哥去認識一下幾位閏中好友,免得元霜忘了一年的期限。
最後,元家別莊里除了二、三十個婢女奴僕之外,只剩下藺殤羽,以及他的四個「監視人」。
監視什麼?
監視……
「大哥。」
「嗯?」
「二夫人要我們跟在少爺身邊,看看少爺有沒有喜歡上哪家姑娘小姐,大哥你覺得呢?」上官雷問。
「覺得什麼?」
「那位水姑娘,少爺是不是喜歡人家呀?」
「這個嘛……」上官風皺著眉頭,沉吟。「很難講……」
「一定是喜歡的啦!」上官鳴粗枝大葉的斷言。「少爺一听聞擎天幫的人在追殺水姑娘他們,二話不說立刻趕過去救水姑娘,除了喜歡水姑娘之外,還會有什麼解釋?」
「少爺並沒有『二話不說立刻趕過去』,少爺是隔天才決定要去幫水姑娘解圍的。」上官雨反駁。「更何況,要真如此的話,少爺為什麼會丟下水姑娘不管,自顧自跑回來?」
「他們……」上官鳴想了一下,「吵架了?」猜測。
「你看過少爺跟人家吵架嗎?」上官雨反問。
上官鳴窒了窒,嘆氣。「沒有,少爺只會直接動手。」
「可是……」上官雨撫著下巴,「雖然是隔天才趕去幫水姑娘解圍的,但終究還是去了,以少爺那種,『不管天下事,只管自家事』的個性,又為什麼會特地趕去幫忙呢?」很無聊的自己反駁自己。
「那到底是有沒有吵架?」上官鳴不耐煩了。
「不能確定,所以……」上官雨朝上官風瞥去一眼。「大哥才會說很難講,對不對,大哥?」上官風頷首。
「那我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關于水姑娘的事,要不要述報二夫人?」
上官風又沉吟了一會兒。
「不,暫時不要,過一陣子再……」
才說到這里,別莊里的奴僕就跑來通報了。
「有位水姑娘求見藺少爺。」
「……」
這麼巧?
***
上官風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來到小主子身後七、八步遠處,一腳向前,準備施禮;一腳向後,準備隨時可以落跑。
最好少爺和水姑娘不是吵架了,要真是的話,他可不想成為少爺出氣的對象。
「少爺,水姑娘求見,未知少爺見不見?」
「……她來干什麼?」
「屬下馬上去問!」
「不必。」
「少爺?」
「讓她來。」
「是,少爺。」
上官風抹下一頭冷汗,暗暗松了口氣,轉身迅速離去,經過躲在月洞門外探頭探腦的三個弟弟時,恨恨的橫去一眼。
沒義氣的兄弟!
不一會兒,上官風領著水漾兒來到別莊側園子里,旋即悄悄離去,不過他並沒有走遠,而是跟弟弟們一起躲在月洞門外……
請注意,不是偷听、偷看,是「關心」!
而一大早天未亮就啟程趕路到洛陽來的水漾兒,一見到藺殤羽的背影,沖口而出問的卻不是請他幫忙的事,反倒像是來興師問罪似的。
「藺公子,前兒個你是怎麼啦,突然就那樣跑掉了,很沒禮貌耶!」師父說的,熟人見面要打招呼,離開的時候要告別,這是禮,他卻說打招呼是無聊,那告別又是什麼?
無趣?
藺殤羽徐徐回過身來,俊美的五官邪氣依舊,令人毛骨悚然的勾唇,丹鳳眼微微眯著,冷森的氣息始終陰驚駭人。
「你來干什麼?」
對,他什麼也沒變,就只變了一樣,他的聲音,透著連最遲鈍的人都听得出來的厭惡、鄙夷。
水漾兒自然也听出來了,「為什麼我不能來?」但她不懂,為什麼會這樣?
「令師兄說了,你已然訂過親,不該與其他男人太接近。」藺殤羽冷漠地提醒她。
水漾兒不由翻了翻眼。「騙人的啦,我根本沒跟誰訂過親啦!」
劍眉微微蹙了一下,「為何要騙?」藺殤羽問。
水漾兒想了一下,「呃,其實也不算是騙啦……」重重嘆了一口氣,「好啦,好啦,從頭講你才會懂啦!」她抓抓腦袋。「是我師父說過的,我們幾個徒弟的親事就由我們自個兒決定,師父他絕不干涉,可是大師兄……」
她無奈地撇了撇唇。「為了拉攏雪山派做我們的靠山,大師兄竟然瞞著我們寫信去跟雪山派掌門人說定親事,所以要說我訂過親事了,也真的是訂過親事了;可是其他師兄姐們堅決反對,特別是二師兄,他差點跟大師兄翻臉了,最重要的是︰沒經過我的同意——我還是昨兒個才知道的呢,那這樁親事就算不得數了……」
「為何反對?」藺殤羽慢條斯理地又問。
「因為……」水漾兒突然開始咬起牙齒來,兩粒眸子兩簇火花熊熊燃燒。「兩年前,師父帶我和二師兄出門辦事,受人之托送一樣東西給雪山派掌門人,當時雪山派掌門人那個小兒子就想把我騙去柴房干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告訴你,我寧願出家做尼姑,也不要嫁給那種人!」
藺殤羽凝視她片刻。
「那麼,雪山派的親事……」
「大師兄寫信去跟人家退親了,沒有交換信物,也沒有下過大小聘,要退這門親事應該不難。」水漾兒聳聳肩。「就算真遲不了親事,大不了我就出家,總之,打死我也不嫁那只小!」
「我懂了。」他懂了,語聲里的厭惡和鄙夷也消失了。
水漾兒歪著腦袋看他,「原來你是為了大師兄那句話才突然走人的喔?」又翻了一下眼,「真是的,大師兄也想太多了吧,我們才踫過幾次面而已,幾乎只是算認識而已,也算不上熟,你不可能對我有意思的嘛!」左右張望。
「那麼,倘若雪山派退親了,你……」
終于挑中旁邊一塊大白石,水漾兒欲待坐下。「嗯?」天未亮就啟程,又沒有馬騎,全靠輕功在趕路,很辛苦ㄋㄟ……
「要嫁給我嗎?」
撲通!
幾乎才剛沾上大白石,就狠狠地歪到一旁和濕涼的草地卿卿我我去了,水漾兒一臉錯愕地瞪圓了眼,狐疑地仰眸盯著他看了半天,然後搖搖頭,揉著爬起來。
听錯了,肯定是听錯了!
「呃,你剛剛說什麼,請再說一次好嗎?」再放回大白石上。「我沒听清楚。」
「你,要嫁給我嗎?」
又歪了,不過這回沒歪得太離譜,總算還沾著一點大白石的邊兒,只不過某人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門而已。
「嫁給你?」她尖叫。
「對。」
還對咧!
「你吃錯藥啦,還是腦筋拐錯彎了?」繼續尖叫。
「沒有。」
沒有才怪!
「不然怎會突然要我嫁給你?」
「上官風他們四個來了。」
上官風?
誰?
他那四個屬下嗎?
好,他們來了,那又怎樣?
「然後?」
「是二娘要催我成親了。」
「那關我屁事!」
「我無法忍受女人接近我……」
「難不成你喜歡男人?」
「除了二娘,還有……」
「最好不是我!」
「你!」
「……」
「所以,我只能娶你。」
只能?
只能?
是是是,真的好追不得已、好勉強、好委屈、好犧牲、好悲壯、好……好……好無言!
「……」水漾兒捂著額頭,啼笑皆非。
她當他是朋友,他卻要娶她!
好吧,就算他真是不得已的,她可沒什麼好不得已的,別人怎樣她管不著,但她,沒感情的男人,打死她就是不嫁!
「藺公子,我們是朋友,但也才見過幾次面而已,我怎麼可能嫁給一個對他毫無所知的陌生人呢?」她嚴肅的聲明,既然可以決定自己的親事,她可不想隨便湊合。「起碼也要先追求我一下,讓我有機會多了解一點對方吧?」
「……」
「譬如說……」她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嗯嗯,送幾樣傳情的飾物給我,就香囊、羅帕、發釵、梳子啊之類的,最好他有親自繡上、刻上他的名字,表現一下他的細心體貼……」
某公子神色陰騖依舊,向來勾在唇畔那彎令人心驚肉跳的笑卻不見了,嘴角一陣抽搐。
「不對,不對,我又不喜歡那種東西,送我干嘛呢?不如送我一把寶劍還實際一點吧!嗯嗯,那就……」水漾兒沉吟,腦袋又歪了。「啊對,寫幾首情詩給我好了,多浪漫啊……」某公子嘴角抽搐的毛病往上蔓延,臉頰也開始抽搐了。
「不行,不行,我又不懂詩,寫情詩給我,我也是看不懂。嗯嗯思……」繼續沉吟。「我想,還是寫情書吧,情書我就看得懂了,這樣我就知道對方的情意有多深了……」
某公子臉頰抽搐的毛病繼續往上拓展,眼角也跟著抽搐了。
「慢著,慢著,情書……邢我不就得回信了?不要,不要,很麻煩耶!」自己對自己搖頭。「算了,就送花吧,再跟我說幾句『萬紫千紅花似夢,人又比花更多嬌』什麼的,那我就知道自己在對方眼里是怎樣的了……」
某公子額上青筋好幾條一起暴抽。
「不好,不好,還是不要花了,說那種話,真的好思心喔,光是想像,我就想吐了!那……那……」猛啃手指甲。「至少做點我喜歡的事,討好我一下吧?嗯,對,就是這樣!」
自己跟自己討論了半天,水漾兒終于得到結論了,而某公子額上青筋和眼角、臉頰、嘴角的抽搐毛病也在剎那間痊愈,眯眼注視她片刻……
「快午時了,要用膳嗎?」
吃?
好像被人踹了一腳似的,水漾兒立刻一個龍騰虎躍跳起來,「要要要!」捧著一張諂媚的笑臉,像小狽狗一樣流口水喘氣,尾巴搖蚌不停。
「靜月樓?」
「好好好,早就听說洛陽靜月樓的燕菜和鯉魚好吃到爆了!」
于是,某位「比養豬還不值得」的人類,由于抗拒不了食物的誘惑,三言兩語就興高采烈的出賣了純潔的靈魂,迫不及待地自願被某公子「誘拐」進城里,上靜月樓用膳去了。
保證這一頓絕不會比昨天那一頓少吃多少,大概只會剩下菜湯而已,因為她從昨晚就一直餓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