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府廳堂——
屋外細雨綿綿,朝夕不間斷。
人秋後漸漸泛起的涼意,昭示眾人秋收時節已到,早日收割曬谷納糧人倉,以備度過緊接來臨的寒冬。
屋內一人披著厚重的大衣,光果著腳丫子大刺刺地屈起腿坐在椅子上,旁邊的茶幾放著一盤香酥的松子與方泡好的熱茶。
突然傳來啪嚏啪嚏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工夫便走進一個白須老人,他抖科簑衣上的雨水,嘴里還不停地叨念著。
老人瞧見坐在廳堂上舒服優閑享受熱茶與點心的可惡徒兒,白眼一翻,直指那人劈頭便大罵。
「懂不懂禮儀啊?居然把腳丫子擱在椅子上?還把你師父我當奴才使喚,是想累死我啊!
哼!真不知是誰軟出來的怪胎?’‘
老人家一邊罵著,一邊踢開了腳上的鞋子,坐上椅子的另一頭,也習慣性地屈起腿。
驚雲不屑地睨了眼為老不尊的師父,冷冷地道︰「不是你教的嗎?」
星月一听,剎那問傻眼,想想也對,再看看兩人一模一樣「沒品」的舉止,事實擺在眼前。
當下這個在江湖上名聲響亮的老神醫,嘴巴一張一合地不知該說什麼來掩飾尷尬。
渾然不覺自己成了一只「鱉」——還是只「老鱉」!
「怎樣?查出來了嗎?」驚雲呷了口茶,涼涼的問。這不是廢話嗎?我、是、誰?我可是……」
「原因哩?」
「去!」又搶我的話!讓他老人家現一現會死啊!
「井水給人下了藥,大概是想假造病疫乘機牟利吧!我已經叫小財、小寶模進幾家有問題的藥鋪查探了……喂!還不給我奉茶來!我又不是你,話說久了可是會渴的耶!」倒了杯熱茶扔給奔波老半天的師父,驚雲抓散發髻,陷入沉思之中。
最近半個多月來,昌州不知哪兒來的怪病,接二連三有人染病。
可是這病說也奇怪,沒來由的讓前一刻還好端端的人,瞬間像是給人卸了全身的骨頭般頹軟倒地。
不知情的人,以為是神怪作祟,搞得昌州上下處處可見道士作法︰一夕之間道士炙手可熱,收費也跟著水漲船高。
但是說也奇了,如果說是瘟疫,也不該只有本城才有此病。
驚雲推測是先前大力革新下,失去利益者的挾怨報復。
「孬種!居然對無辜的百姓下手,可惡!」
要不是自己因為跟師父賭氣,打死不習醫;而小財、小寶雖知有人暗中做了手腳,卻經驗不足,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否則,他才不用大老遠的把三個目前好不容易才給轟走的星月老頭,又恭恭敬敬、捺著性子將那個因為難得處于優勢、處處拿喬的老家伙給請出老窩。
他足足花了三天的時間哄得他老人家樂得不知東西南北,才心甘情願地上街查探怪病的源頭。
「不過……」星月灌了好幾口茶,快快地開口。「有件事很怪。」
「怎麼了?」
「咳咳!」星月作態地握拳擱在嘴邊咳了幾聲。
驚雲受不了地一翻白眼,額角青筋浮現,接著漾起一個足可甜死一窩螞蟻的笑容,放軟音調道︰「師、父、啊,我玉樹臨風、妙手回春、聰明無雙、仁心仁德的好師父啊!」他撒嬌地挨向星月,親眼地幫他拍拍身上的灰塵,同時說道︰「您就好心跟徒兒說嘛,人家好想知道喲!師父……您快說啦!」
星月心情復雜地拍拍最為寵愛的徒兒,心里不禁嘆息。
唉!終于有人肯跟這個師父撒嬌了。
想想驚雲小的時候可是很可愛耶!雖然因為童年的不幸遭遇,以致他比同齡孩兒早熟,但他終究是個小孩子,軟軟女敕女敕、會撒嬌、嘴巴又甜……怎知長大後卻變了個樣?
嗚……兒大不中留、仗幼欺老、小心眼、有了情人不要師父,還要威逼利誘才肯說句好听的……
這年頭做師父還真賠本啊!
不過,星月哀怨歸哀怨,卻沒漏看驚雲眼底的熊熊火光,知道自己如果再不給他答案,恐怕又要被這不肖徒兒給攆回老窩。
算了,架子也擺夠了,他識時務的開口︰「奇怪的是,到目前為止,染病的都是些有錢人家的子弟。」
「而且還全是當初反對新政的商賈與地主的家人,對吧?」驚雲接口。
「沒錯!」
驚雲美眸一眯,「相反的,只要支持曲翊的百姓、官差,包括咱們,卻都健康得很,是吧?」
星月捻捻胡須,同意地應了聲︰「嗯!」
「也就是說,有人想藉此栽贓曲翊,將毒害昌州百姓、鏟除意見相左之士的罪名冠在他的頭上」
「大概就是如此。」
驚雲再次用甜到膩人的嗓音軟軟地道︰「師父啊,您怎能容許外人欺侮咱們無涯谷的人呢?」
星月冷哼一聲,上上下下打量驚雲一遍後,說︰「這可奇了,不是只有你欺負別人的份嗎?反正驚府又沒人染上怪病,等到有人染病了,為師自會醫治,急什麼?」
「可是,這麼一來曲翊便會遭人誣陷,嚴重的話還會遭削官人獄。」
「反正他又不是無涯谷的人,要解決這次的災禍,叫他自個兒看著辦!」星月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你——」
星月好整以暇地將松子移到自己這邊,完全不理會氣得瞠大眼的驚雲。
驚雲急得怒問道︰「是不是只要曲翊成為無涯谷的人,你就會幫他查出此事的真相?」
「那當然!不只查出來,憑本人玉樹臨風、妙手回春、聰明無雙、仁心仁德的神醫招牌,還順便幫他醫治全城所有身患怪病的百姓,要是有一個沒治好,本人就叫曲翊一聲爺爺!」星月笑著夸下海口。
「到底要怎樣你才肯幫他?」
星月將幾粒松子拋到空中,張口接住;邊嚼邊含糊地道︰「看你是要以「徒媳」還是「徒婿」的名義讓他成為咱們無涯谷的一員,師父我對于徒兒們的親親愛人自然是
照顧有加,不會見死不救的;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
驚雲氣得一咬牙,「拿來!」
「拿什麼?」沒頭沒腦的,拿啥啊?
「就是……那個……你到底給不給?」驚雲結結巴巴的說著。
「晤……你……你怎麼知道我有那東西?不可能!你怎麼會知道的?」這回換星月結巴。
驚雲不懷好意地邪笑道︰「當然是令叔叔告訴我的!此外.我還知道你一個秘密……」
他的話還沒說完,星月已經以火燒的速度從衣袖內掏出個瓷瓶扔給他,嘴里還碎碎念︰「他女乃女乃的!居然教小孩子這種東西……」
驚雲才管不了那麼多,拿了瓶子就直奔自己房間。
留下星月萬分唏噓地看著漸漸發涼的茶水,捧心渭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