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也對!尷尬的不是你,是以後同時上過你國文課以及體育課的學生。」
「不,你錯了。他們也不會尷尬,正好可以為自己可憐的國文程度開月兌,說他們的國文課確實是體育老師教的,所以爛得很有道理,當個文盲都理直氣壯。」
「喂,老沈,你怎麼真的接下來了?以前主任找你代個幾堂課,你不是都給推了,這次怎麼會接下近乎整個學期的國文課?」
「沒辦法啊,張老師生孩子去了,預定的那個代課老師突然檢查出長腫瘤必須立即開刀,實在找不到人了,所以主任三天兩頭打電話給我媽,讓我媽天天在我耳邊念,我招架不住,只好接下來。等張老師休完產假回來就好了,反正最多教一個學期,總是拒絕也不好。」
「要是你不小心教得太好,主任從此不放人怎麼辦?」
「做人要講信用,說教一學期,就一學期。」老沈聳聳肩,沒將老劉的擔憂放在心上。
「她有信用可言嗎?」
老沈只是微笑,沒說什麼。
「雖然你是個很受歡迎的體育老師,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其實是師大國文系畢業的。當年你在國際賽上的出色成績足以保送師大體育系,但你偏偏放棄保送,跑去考大學,然後讀了國文系。從你的學歷來說,主任要求你去當國文老師是再合理不過的,要是你教得不好也就算了,要是教得還不錯的話,你就跑不掉了。」
「別擔心那種不可能發生的事。太閑的話,就跟我去打一場球怎樣?」老沈拍了拍劉老師的肩,覺得這不是個大問題。
「不行,我晚上要去相親,必須保持最好的狀態。跟你去打球,打完了也累掛了,我除了立馬回家睡大覺,什麼事都別想干了。」劉文旺覺得比起被老沈這個體力好到不科學的過動兒完虐身心,還是好好打扮一下,把自己整出個人模狗樣,拐個老婆展望幸福末來比較重要。
「又不是踢足球,只是打個羽毛球,哪花得了什麼力氣?」
「你以為羽毛球就很輕松啊?你這家伙打起球從來是不盡興不放人,非要把人打掛才肯收手。」
「怎麼會?現在知道你晚上要相親,就不會一直拖著你打到晚上去,咱們就打一個小時,熱身一下就好。」老沈扳著兩只手指的關節,弄得 作響,一副馬上要行動的樣子。
劉文旺嘴角一抽,忍不住翻了下白眼。
「我說,你早上才帶著一票街舞社的學生去練習跳舞沒錯吧?」
「沒錯。」點頭。
「然後,你這學期又打算建立一個新的社團,叫跑酷還是酷跑什麼的……」
「跑酷。有個學生迷上了這項運動,找了幾個同好聯名申請社團,剛好足夠建立社團的標準,找我當指導老師。我雖然原則上同意,但也要測試一下他們的決心以及體力,所以這兩三個星期來,每天帶他們在學校以及附近的運動公園訓練。」
「所以說,你現在手頭上不止帶了籃球社、桌球社,還是街舞社的特約指導,如今又多了一個跑酷社,這麼大的運動量還累不垮你,你居然還找我打球?我說,你每天吃的不是三餐,而是汽油或太陽能之類的能源吧?你其實是機器人吧?」劉文旺問道。
「錯了,我不是機器人。」
「就算不是機器人,也是外星人。」
「在我百般掩飾之下,竟然還是被你發現了。」老沈木著一張臉,認真的看著劉文旺道︰「正式向你自我紹一下──沒錯,我就是來自星星的男人,你可以叫我沈星星。」
「噗!」劉文旺終于繃不住,噴笑出來,笑不可抑道︰「要是你姓周就更對味了!」
「如果本外星人有機會重新登陸地球,我會慎重考慮使用這個姓氏的。」老沈點點頭。
劉文旺還想繼續跟老沈胡扯一通時,辦公室門口突然探進一個人,叫道︰
「沈如律老師,你約的學生家長已經來了,正在輔導室那邊等你。」
「謝謝,我馬上過去。」
「學期才剛開始,怎麼就約見家長了?」劉文旺驚訝問。
被稱作老沈的沈如律站起身,從辦公桌的抽屜里取出一份活頁夾。道︰
「有個學生家長反對孩子加入跑酷社。那名學生希望我能幫忙說服他父母,而那對父母希望我能勸退那名學生,然後,我就安排了今天的會面。」
「這種事你攬上身干嘛?這是學生班導的事,再不然就是生活輔導老師的事,你一個體育老師跑去當國文老師就算了,還想承包下整個學校所有教職員的工作嗎?」劉文旺覺得有時候老沈真的是個奇怪的人,並不覺得他有多麼熱心腸,但有時候就是會接受別人的請托,做一些出格的事,也不管合不合宜。
「心情到了,就管了。心情沒到,就算你今晚相親失敗需要安慰,我也是不會去理你的。」越過劉文旺身邊時,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提前安慰他節哀什麼的。
劉文旺咬牙切齒的一掌拍過去,但哪拍得到人,那個過動兒早就幾個大步走出辦公室不見人影了。
「哼,別以為你長得比較帥就不會相親失敗!像你這種我行我素的個性,長得帥也是會找不到老婆的。等你被人甩了,我也不會安慰你。」雖然人已經走得老遠了,但並不防礙劉文旺碎碎念的說完對老沈的怨念。
這可不是在詛咒老沈,而是事實。每一個因為沈如律長相俊朗而心生好感前來搭訕的女孩,在成功接近他之後,最後都會幻滅的走開,從無例外。也說不上沈如律有哪里不好,但反正每個對他有好感的女人最後都離開了。只能說,他雖然有桃花運,卻缺少月老的眷顧,所以連一場象樣的戀愛都沒談起來過。
雖然劉文旺老師自己的女人緣也不怎麼樣,但身為一個還能經常跟女性相親吃飯看電影的男人來說,他覺得自己還是有點資格去可憐一下老沈的。
嗯……他想改天他應該勸一下老沈,年紀也老大不小了,要不要也去相親一下,相個有眼緣的女性,認真相處一下,也許緣分就這麼處出來了。
三十二歲了,該好好打算一下終身大事啦……
已經三十三歲大齡的光棍曠男劉文旺老師,默默操心起另一位光棍曠男的未來,覺得肩上的壓力更沉重了。
※※※
迎著早晨八點的陽光,寬敞的人行道上,一群穿著運動服的青少年排成兩列,氣喘吁吁的跟隨在一名年輕男子身後跑步,直到跑到紅燈路口時,眾人才有機會停下來喘一口氣。
「老、老師……」呼呼呼,好喘。
「調整呼吸,不要停下,原地踏步。」沈如律回頭道。
「老師!」站在沈如律身邊的男孩喘了一會,繼續爭取老師的注意力。
「干嘛?」沈如律眼角瞥了男孩一眼。
「你不覺得你這樣很奇怪嗎?」
「哪里奇怪?」
「哪里不奇怪?!如果你覺得早上的太陽太曬,你可以戴帽子、戴太陽眼鏡,可你怎麼就舉著一把大黑傘跑步,那很奇怪好不好!」少年嚷完,還回頭看了眼其他同學,爭取他們的認向︰「對不對?」
「對!很奇怪,比怪叔叔還奇怪!」同學們三三兩兩的點頭附和。「又沒下雨,撐傘真的很怪。」
「就算下雨也不該拿傘啊,男人淋點雨算什麼?拿傘真的很娘!一點都不酷!簡直遜斃了說。」跟在這樣一個老師後面跑,學生們都很想裝作不認識他好不好!
「黑傘怎麼會娘?我又不是拿蕾絲花邊的女用傘。」沈如律抬抬上眼皮,頗為滿意黑傘的顏色。
「重點不在雨傘的顏色或造型,而是你根本不應該在大晴天拿傘好不好?哪有人在跑步時還帶傘的!」
「是我帶傘又不是你們帶傘,你們干嘛那麼多意見?」
「很丟臉的好不好!老師你沒看見大家都在看你嗎?」學生指著路人低聲嚷著。
「看我是因為我帥。」沈如律很淡定的道。其臉皮之堅韌厚實,已經可以直接拿去當防彈衣用。
「靠!這種厚臉皮的話你也說得出口!」
「老師你不是說男人的魅力在于實力而不是外表嗎?外表好看的都是小白臉!」
「誰會覺得拿著一把傘跑步的男人帥啊!他們看你是懷疑你可能是哪個療養院跑出來的好不好!」
「對啊對啊!老師你這麼自戀會找不到女朋友的!」
學生們噓聲四起,吐槽連連。雖然心中承認沈老師確實是「明倫高工」教師群里長相最好看、體格最出色的那一個,也被全校學生暗自評為師草,更有不少無知少女把他奉為偶像,迷得亂七八糟,但吐槽起來時,可也是毫不客氣的。
「好了,綠燈了,快過馬路。跑起來,快!」沈如律收起傘抓在手上,帶頭領跑。
學生們連忙跟上,對著綠燈倒數計時上很快變成個位數的數字哀嘆︰
「這個路口靠近學校,行人很多耶,怎麼才十五秒給人過馬路?每次一不注意就變紅燈了,大家走到一半都得用跑的!」
「動作快!」沈如律站在斑馬線中段,招手讓學生都跑上人行道後,才大步通過馬路,在跨上人行道時,綠燈正好結束。
幾輛早已蓄勢待發的車子不耐煩等黃燈結束,油門一踩就要搶道。就在這時,一名原本站得好好的女性卻猛然身子前傾,整個人往馬路方向撲倒過去──
「啊!」「小心!」「有人跌到馬路上了!」幾個注意到這突如其來意外的路人紛紛大叫出聲。
「嘰──」緊急煞車聲尖銳得幾乎刺破眾人耳膜,卻終究沒來得及停在斑馬線前,一輛車直直沖過了兩個車身才止住。
但預期中的慘事並沒有發生,許多忍不住閉上眼的行人連忙張開眼,發現那輛搶黃燈的車子竟然沒有撞到人……怎麼會這樣?不是有個女的跌到馬路上嗎?人呢?哪去了?
眾人很快就找到了那名原本應該不幸遭遇意外車禍事故的女子,也終于知道她為何會安然無恙──
一支黑色雨傘的傘柄勾住了女子的一只手臂,將正跌向馬路的那名女子給及時按回人行道上。好不容易月兌離險境的女子在強勁力道拉扯下,身形不穩,只能無助的向後倒去,並且倒進了救美英雄強健的懷抱里……
男子健康到發亮的小麥色膚色襯得他懷里女子膚質更加的瑩潤雪白;粗獷的麥色與精致的雪白,形成一種撞色的視覺沖擊,吸引人不由自主的注目。加上標準俊男美女的容貌,讓所有路人心滿意足的感覺到像是置身于偶像劇中,正在圍觀一場浪漫的邂逅。
比起滿腦子夢幻泡泡的路人,兩名當事人顯然務實且正常得多──
「沒事吧?」雖然美女在懷,但救美英雄似乎正被柳下惠附體中,不僅很快的將人給扶站好,目光更是沒半點落到美女身上,迅速跟美女保持距離,看著險些肇事的車子匆忙開走,接著微微瞇起眼掃視了人群,卻沒有什麼發現。
「謝謝你。」驚魂未定的美女好不容易發出虛弱的聲音,整個人還在抽空恍神中,有種天旋地轉的暈眩感,站都站不住,只能緊緊抓著手中的東西支撐著自己。
「不用客氣。」沈如律沒放在心上的擺擺手,並建議道︰「那邊有公園椅,妳去坐一下吧,等精神好點再走。」
「好的,謝謝。」美女低著頭,精神慵懶地應道。
沈如律再度擺擺手,算是簡單道別,表示事情到此為止,再會。然後轉身面對那群正在對他擠眉弄眼的學生道︰
「動起來動起來!目標,運動公園,跑步,走!」
嘩啦啦一群學生便被領走了。
綠燈再度亮起,圍觀的人群三三兩兩散去,這個熱鬧的路口很快只剩下剛才被救美的女子靜靜坐在公園椅上。待她精神終于恢復些許,不再頭昏眼花心跳如擂鼓時,才訝然發現,自己雙手竟然緊緊握著一柄黑色的大雨傘。
這傘……是怎麼到她手上的?
葉知耘發現自己完全沒有關于這把黑傘的相關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