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齡宮女 第5章(2)

書名︰大齡宮女|作者︰席絹|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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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一根煙,快樂似神仙。」

半個時辰之後,用餐完畢,金寶生從包袱里取出一個很好看的油紙包,這個折疊成長方形的油紙包使用的是日式禮盒包裝的折法,土黃色的油紙里襯了一張雪白的波浪紙,形成很亮眼的視覺效果,本身就夠惹人注意了。然後,金寶生從油紙包里倒出兩根比女性手指還細長些的長煙卷。

「喏,一根給你。」她用一種圓滿了的表情,遞了根煙給他。

「這是什麼……是哪種葉子?」已經開始習慣金寶生偶爾無從解釋起的詭異表情的趙不逾,也懶得猜她那表情是什麼意思,拿過一根細細端詳。

他發現這長條的物件是某種草葉植物制成的。外頭是某種曬干的葉子卷成,往里頭看,是切得細細的像茶葉末的東西。

「是某種香草嗎?」湊近聞了下,依稀聞到一點香味,正是方才在門外聞到的沒錯。

「一般來說,它通稱香煙,不過我的理想是雪茄。至少我的工序是按照雪茄的制法去做的,雖然味道還差太遠。現在嘛,還是先叫香煙就好了。」

話說,上輩子曾經因為前妻特殊身分的關系,而有機會跟著她跑去古巴雪茄工廠參觀了三天。古巴不幸地被美國鎖國幾十年,美國對他們實行經濟制裁,致使古巴的生活水準硬生生被迫停留在二十世紀初,工業都沒機會發展起來,只能靠手工業苦撐。是挺慘的,但純然的手工作業,倒讓金寶生在古代仿起制煙來不那麼一籌莫展,失敗了許多次之後,如今倒也勉強可以抽上一兩口了——雖然味道很嗆,口感很差,離成功還很遠。

「來,守恆,抽一根吧。」男人間博感情就該這樣!這是金寶生上輩子的理想啊!不能抽煙的他,一直覺得會抽煙的男人很帥很爽氣很有男人味,作夢都想過有一天定要冒死一試。如今,她身體健康,不必冒死就能抽煙了。

「你又叫……」不讓她叫名字,她全然充耳不聞,趙不逾下意識又要抗議,但也知道沒用,于是算了,問道︰「你說的‘抽’是什麼意思?」「抽」這個動詞,不是用在整治人或整治牲畜上嗎?比如說拿鞭子抽人什麼的?

「這解釋有點困難,我演示給你看,你就知道了。」金寶生將煙的一頭叼進嘴里,然後很帥氣地探手進袖子里,從袖袋里掏出另一只長方形小盒子,這只盒子很小,頂多只有掌心大小。就見她小心翼翼地將盒子展開,露出里頭排放整齊的物品。

「這是牙簽嗎?上頭沾裹了什麼?」趙不逾好奇地問。

「它比牙簽更神奇。上頭沾裹著硫磺和磷石粉。」簡單說明了下,金寶生取出一根,四下看了看。發現全是木制的東西,沒有石材,沒法引火呢。

「你在找什麼?」

「你身上有沒有打火石?」

趙不逾起身走到放置燭台的地方,取來兩塊打火石給她。

「一塊就可以了。」她接過,將小木棍上沾了硫磺磷粉的一頭往打火石上一劃——火光頓起。

耶!一次就成功,沒有漏氣,真是太好了!金寶生滿意地將嘴里的香煙點燃,悠然地深深抽了一口——靠!還是挺嗆的!抽小口點好了。

趙不逾楞楞地看著金寶生吞雲吐霧,看著她奇特的動作,聞到濃濃的香煙味,覺得若有再多奇怪的事情發生在這個女人身上,也不必覺得意外了。她已經奇怪到超乎常理太多太多,非一般世俗人能承受得起的。

「來,你的也點燃,抽一口,你會喜歡上的。」她再抽出一根小木棍,就著打火石劃出火苗,示意他學她叼苦煙。他照做了。「用力吸進去。」

他吸了,但沒有用力。所以金寶生有點失望沒看到他出丑嗆個半死的經典畫面……

這個男人果然很有吸煙的天賦,居然兩三口就上手了,抽得有模有樣有範兒,簡直可以去當廣告明星代言了!

「所以,這就是你今天來找我的原因?找我合作香煙?」趙不逾指了指手里的煙,問道。

「當然不是。」金寶生堅定地搖頭。「我找你是因為這個!」食指點在小木棍上。「這東西叫火柴,雖然有一些技術上的問題要克服,但絕對的本小利大,它的成本很便宜,而,只要你包裝得夠華麗,在外表上下功夫,一盒火柴賣到一金銖都有人搶著買。這種家家必備的好物,你可以賣到全天下,幾年內都沒有人可以跟你競爭,等別人學會了制造方法,你也賺飽了。」

不是推廣香煙,而是想賣火柴?

趙不逾有些迷糊了。當然,他也看得出這個叫做火柴的價值。但那只是很便利的生活用品,對上層消費者的吸引力沒那麼大,沒有人會沒事放一盒火柴在身上炫耀——這是貼身小廝才做的事。

而這個叫做香煙的東西,則絕對有巨大利潤可圖的!它定可以成為一種流行,一種身分的表征,如果好好謀畫的話!所以趙不逾不理解為什麼這個女人竟然只說要合作火柴,難道她想自己經營香煙?!她有足夠的資金與人力嗎?就算有,她哪來的通路去打開上流階層的市場?!

「香煙的制造很困難嗎?以至于你不打算找我合作?」他問。

「也不算多困難。入門挺容易,若是想做出真正的精品,就要找人不斷改良研發了。你也別多想,我不打算販賣香煙這種東西,並不是想獨食。」她一眼看穿他心中的懷疑,直接說道。

趙不逾並不因為被看穿心思而不自在,認真向她游說道︰

「如果你只想賣火柴,那就跟上次一樣,我向你買斷專利,你會得到一筆錢,之後,不會有分紅,不會有抽成。可是,若是你願意將香煙的配方與制法賣給我的話,那麼,我們就可以談合作了。我可以保證,光是你一年領到的花紅,就夠你吃一輩子了,更別說接下來你每一年會領得比前一年更多,最後會多到你算不過來,不知不覺地變成了富有一方的大財主,擁有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金錢。」

如果金寶生一直都是窮光蛋,那麼,趙不逾說的這一番話肯定就能讓她拋頭顱灑熱血的萬事不管,只管點頭如搗蒜。無論趙不逾想怎樣都好,別說合作了,賣了她也無所謂。

但可惜不是,現在這個金寶生只窮了幾個月,卻過了四十年富家少爺的生活,錢對她來說,沒有美好到像個夢。錢,就只是用來花出去的東西而已。

「守恆,香煙這事兒,你就別打它的主意了。咱們還是好好地談談火柴吧!我是覺得經過折扇那件事之後,大家也算是朋友了。你老是想獨食,這樣可不好。我有一些合作的方案,咱們參詳參詳,包你不會吃虧,而我也不會,這樣比較好,畢竟以後大家還要合作嘛。我的價值遠遠不止于此,你眼光要放遠些,不要老想過河拆橋地打發我。」

「我這不是很有誠意地在跟你談合作嗎?我對香煙更感興趣一些。也許我們應該先在這個部分達成共識,再談其它——包括咱們的‘友情’。」他口氣溫和,態度卻強硬地道。

金寶生瞧著這個全身散發著上位者強大氣場的男人,很威嚴、很迫人,一般小老百姓怕是禁受不住的,不過她不在此列。還是懶洋洋地笑道︰

「共識啊,我們最終的共識就是——吸煙有害健康。它不是個好東西,咱們不要推廣它。相信我,不管怎麼談,它就是唯一結果。」

「你……既然不是好東西,那你為什麼將它放到嘴里,吸進身體里?」

「因為它是我上輩子的理想啊!所以就算知道它是個壞東西,我還是忍不住要抽啊,不過,我們禍害自己還成,去禍害別人就不好了。做人要有良心,做商人更是要隨時把良心拿出來曬太陽。」她豪爽地拍拍他,沒注意到他有些受驚地閃躲了下——她沒記起自己是個女人,可趙不逾卻不會忘記男女授受不親這回事。「香煙這種東西,就留給我們兩個人受用就好,就這麼說定了!」

「沒有什麼說定!我會讓你改變主意的!」趙不逾不能接受在談判過程中被別人主導了一切,尤其還是個長著一副土包子樣的女人!

「啊,是嗎?那就,拭目以待了。」她攤攤手,吐出一串白煙之後,道︰「好了,接下來,我們談談手工藝品收購的問題,關于宮女繡品之類的東西,我有一點小小的想法,既可以幫你開拓財源,也大大幫助了宮女的生計……」

金寶生無視趙不逾滿臉的不爽樣,逕自說著自己的計畫。

趙不逾一點也不喜歡跟金寶生這樣的女人打交道,她太目中無人,也太自說自話,而且,不允許別人的拒絕!她嘴里所謂的「商量」都是要求別人配合執行的指令,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當然,她很厲害,有著無數的奇思妙想,這是很珍貴的特質,但趙不逾就是欣賞不起來,因為她太囂張了,而且太獨裁!以她的身分來說,實在不應該有這樣的性格脾性。真不知道她父母是怎麼養大她的!

這對一向自負于商業天分,而且在商業領域上也很獨裁很特立獨行的趙不逾而言,是難以接受的。

所以,不管她身上還有多少價值,趙不逾都在心中決定,等香煙的配方以及制造方法買到手之後,絕對!絕對再也不要跟這個女人有任何往來了!

他不喜歡這樣的女人,不管她有多特別,他都只想遠離她!

只要他想,他就會做到!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他想擺月兌這女人,不願與她有什麼瓜葛,那就能做到。

她很強勢,他又何嘗弱勢過了?

……一向記憶力強悍的趙不逾忘記了,這是他第二次在心底發誓要遠離金寶生。第一次下定決心時,就沒有做到,那麼,第二次立誓,恐怕其效力也是有限得緊……

小劇場之發誓

某年某月某日,暴風雪肆虐了十天之後,天都郊外,貧民賤民雜居區。

金寶生和趙不逾都沒想過會在這樣的地方見到對方!

他們向來只在趙家的西郊貨棧會面,而每一次見過面之後,趙不逾都會有元氣大傷的感覺,並且都會狠狠在心底發誓,再也不讓這個女人糾纏上來!可惜,一次都沒能成功。

雖然對她認識還不深,但趙不逾向來有識人之能,所以他知道有一種人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子,就算出自一時的臨時起意,也會盡全力去完成,不管那事有多麼芝麻蒜皮。

遇上了這種殺雞都要用牛刀的人,趙不逾只能學著不要與之計較,計較了只會讓自己氣悶個半死。

所以,當兩人目光不經意地對土後,趙不逾便很淡然地錯開,一點上前去打個招呼的意思都沒有。即使,她的折扇創意讓他賺了大錢;即使,她的創意女紅繡品也打開了銷路,錢景一片大好;即使,兩人勉勉強強算是合伙人了——他上個月第一次結算了盈利給她,但,這並不表示在外頭見到面,他有向她打招呼的義務。

相較于趙不逾的冷淡,金寶生當然是熱情得多了。她是想過來打招呼的,但得等她將手上的事情忙完。沒有人會閑著沒事在大冷天跑出來挨凍,她這是為了收攏人心來著。當然,代價有點大,雖然把最保暖的衣眼都穿在身上了,她還是冷得直打哆嗦,懷疑自己已經凍成一根冰棒了。

趙不逾是來這里施粥布衣的。他領著五十個手下,讓他們一字排開,有的施熱粥、有的分贈棉襖,有的管理秩序,工作快速而有效率地進行著。

金寶生是來給宮奴的家人送財貨的。宮里的女紅人力才剛整合起來,還沒有到齊心合力的地步,為了能更好的管理這些勞動力,用高薪或者用人情捆綁住她們的心是最有效的了,所以才會今天帶著大包小包來這里。

當金寶生冷得直跳地將滿車的東西都送到宮奴家人手中之後,一只精巧的手爐突然遞到她眼前。她抬頭一看,看到了趙不逾那張像是被後娘附身的俊臉。

「啊!太感謝你了,守恆,我正需要呢!」痛快接過,然後被那溫暖的熱度感動得幾乎要流淚。

趙不逾沒理她,將工作交代給趙平,然後逕自轉身往一輛由厚皮毛鋪蓋得很嚴密的馬車走去。不用這個別扭的大少爺招呼,金寶生很自然地跟上,一點也不跟他客氣的,自己人嘛!

「你怎麼會來這里?」上車後,他倒了杯熱茶給她,決定讓她喝完就趕人下車,絕不讓她有機會糾纏。

「受人所托,幫宮奴送衣食給家人。」好幸福地啜飲著,答。

「收攏人心嗎?」輕哼。

「可不是,想要將事做好,就得先將人做好。」她聳肩。然後對他道︰「看來我們今天的目的是一樣的。真是心有靈犀啊!」

心有靈犀,這辭兒可以亂用嗎?這女人!算了,不理她……不理她……她已經快喝完一杯茶了,等會就趕她下去。他還有很多事要忙呢!

「你上個月才有了第一筆收入,我不認為那麼一點錢財除了能讓你改善一下自身的生活外,還能有些許余裕施恩給旁人。」想裝善人也是要講條件的,硬去做超出自己能力以外的事,世人只會笑其蠢,不會感其善。

「我只是出力,沒出錢。」她又不是那種不自量力的白目。

「哦?」她的杯子已經見底,大概還有一小口的量……

「那些物品都是宮奴們憑自己勞力賺來的錢買的,嗯,當然,她們能賺到的錢還不多,所以我預支了薪資給她們,算是幫了點小忙,讓她們可以買齊這些過冬衣食送給家里。」仰頭,將茶喝完。

「你這施恩法子,未免也太過斤斤計較了。得到的也不過一聲口頭感謝,如何買來人心?」趙不逾的原則是要嘛不做,要做就得做得漂亮,所以瞧不起她這樣的小家子氣。還有,可以趕人了……

「其實人心不人心的,我也不是很在乎。」她吃了塊糕點,嫌甜,只好又倒了杯茶喝起來。沒瞧見趙不逾因她的動作而嘴角抽了下。「你是個人商人,需要訓練出能為自己所用的忠心人才,所以在這個地方施恩再正確不過,既買了善名,又能藉機找得可用的人才。雪中送炭總是比錦上添花強上百倍,收攏來的人心,忠誠度也高。但我不需要這樣,所以比起施恩,我更願意讓宮奴們學會自立自強。」

「什麼意思?」她到底有多渴?怎麼一直在喝茶?

「我不會平白送困苦的宮奴們錢財貨物,她們想要過好日子,想要改善家人生活,那麼就努力工作。憑自己的努力去創造自己的人生,就這樣。」這話題引起趙不逾的興趣,一時放過對她茶杯的關注,想了一下,挑眉道︰

「我記得你上回找趙平到沽衣鋪幫你搬貨,是因為你買了太多衣物市料一個人搬不走。那些衣物里,有一半是為別人買的,不是嗎?」

「嗯,她們的衣服也確實破得不能再破了,是人都會有惻隱之心,所以我送了新衣給她們。」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行為與理念有所街突。

「這不算平白給人東西?」他哼笑。

「其實也不算是,至少不足以買恩。平常我支使得她們團團轉,給點衣物算是她們付出勞力的所得也合理,不過主要是我習慣順手幫助身邊的人,這只是舉手之勞而已。」連喝了兩口熱茶,舒服的「啊」了聲。

對她粗魯的舉止視而不見,道︰

「你既然能順手幫助身邊的人,又為何不接著澤被她們的家人?不過是幾個銀元的事而已,若是做了,就算施恩成功。」若是他,肯定會這麼做。

「就算是施恩,也不該這麼干的。我希望她們學會一切靠自己,而不是安于自己宮奴的身分,把所有的希望仰仗于別人代她們實現。這是毀人,不是助人。」

「幫了人,竟成了害人?這是從何說起?」這女人的想法從來都怪得讓人無力。

「哎,這說來就話長了,一時半刻也解釋不清。」喝完第二杯茶了。覺得肚子里還能容納更多,于是將茶壺提過來放在自己這邊。

她這是在看輕他的智力嗎?如果她的想法說了他也無法理解的話,那麼問題肯定出在她身上!

「我看你一時半刻也不想離開這輛溫暖的馬車,你有足夠的時間好好地跟我說清楚,我不吝撥冗恭听。」看她霸佔了滿壺茶水的模樣,恐怕在沒喝完那壺茶時,是無法請她下車去的。

既如此,那就讓她好好大放厥辭,以充作那壺熱茶的報酬吧。

對于……上回在心底立誓再不理會她的誓言,那就,下次再執行好了……

然後,每一次的相見完後,都決定下一次再也不理她。

一次又一次,直到無力地發現,所有有關于金寶生的事情都不能預期之後,趙不逾發誓再也不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