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總有陰影的,這是她柯嬌嬌的名言之一。
她的陰影是什麼呢?
她身體健康,家庭馬馬虎虎,爸爸二年前再婚,娶了一個美麗的老婆。雖然她曾在夢里丑化阿姨,但阿姨以時間證明了她是一個好妻子好媽媽,從頭到尾是她卑鄙齷齪。
照說,她真的沒什麼內心陰暗啊。
她自認心靈康健愉快,絕對不輸爸爸,唯一有點小遺憾就是遺傳爸爸的國字臉……嗯,另外再加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缺憾,今年她十九歲,有過單戀暗戀迷戀就是沒談過戀愛,她非常希望能戀愛一下,趁她國字臉還不必去打肉毒桿菌前。
但她想,這些小遺憾應該不會造成內心陰影吧,可是為什麼……
九月夜晚的風,說熱也還好,只要開著窗任自然風來回流蕩就夠舒服了,在這種很好睡的夜晚,她又半夢半醒……
「這唐僧……真的好吃嗎?」有人這麼問著。
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她是女生,所以她可以嚎陶痛哭。
「他是得道高僧呢,怎會不好吃?嘶……怎麼辦?我可忍不住了,他們再不來,咱們就先吃再說吧!」口水滴答滴答著。
怎麼辦?她也想知道啊!沒有陰影的她,怎麼一再作這種惡夢?
即使是無聲世界,她還是明白每一個人所說的話。
這一次,她又想丑化誰了?
今晚,在夢里她發現自己身處鬼影幢幢的黃土洞里。她縮在角落里,看著那些模糊不清的人影……或者該說鬼影?
她抖抖抖,唯一能做的就是發抖著。
她從小到大很少看血腥恐怖片,所以。她的夢里是幻想不出他們吃人的樣子吧?應該到此為止,可以清醒了吧?
明知這只是夢,但她還是忍不住捂住口鼻,怕自己發出聲響,驚擾準備享用的賓客們。她看著那模糊的人影張牙舞爪,舌忝著橫躺在石床上的人,令她想起二年前被她丑化的阿姨也是這麼舌忝著她的手……她真的太邪惡了,一直作著這種夢!
「來了來了……是他!」石床旁模糊不清的人影失聲叫著,立即收回貪婪無度的舉止。
首先,她感覺到山洞里回響的足音!、、的,緩步徐來優雅從容。接著,她看見一名年輕的男人進入這個洞穴里。
這男人,一身銀白長衫,長發未束,令她十分眼熟,眼熟到她抖到快吐了。
這男人鴉色的長發里有著二年前夢里沒看見的銀白色,就這麼交錯在里發間,像是剛去二十一世紀挑染過。
當男人走過她蜷縮的角落時,忽地止步,徐緩地轉向她。
這是夢這是夢……她在心里默念著。
因為是夢,所以光怪陸離,不足為奇,被人發現更是小事一樁,不怕不怕,因為都是夢嘛。
細長的眼眸抹過疑惑。
「這里……」那嘴巴動了。
她完全听不見他的聲音,但她敢打包票,這個人的聲音清澄如水,比礦泉水還清。
「先生!」有人奔到他的面前,俯首帖耳。
年輕的男人收回目光,轉向那些人,清聲問道︰
「玄奘大師呢?」
「……先生將要得道,請將唐僧留給咱們吧。」
嘩啦啦,她自覺流了一身汗,干脆蒙住眼楮,真的眼不見為淨。但蒙住眼楮,這個無聲的世界還是跑進她的腦海繼續上演。
拜托,她不想看吃人肉的場景啊!
她的內心到底哪塊被陰影罩住了,為什麼要作這種夢?
她是個幸福的女生,所以,陰影快遠離她快遠離她吧!
「吃了唐僧也沒法讓你們飛天成仙。」礦泉水如是說。
她吸吸鼻子。
男人停止說話,忽地,又轉過頭來。
她又抖抖抖。快醒快醒,她願意捐出她所有的發票,不再夢想發票中獎,所以,快讓她清醒好不好?
她的腦海里出現那男子欲言又止,最後狀似自語︰「……三只眼怎會在此,現今柯家後代還未生子,你在哪,為何不去投……」他話未完,又听得那想吃唐僧的人打岔說︰
「先生,即便吃了唐僧不能飛天升仙,有唐僧至誠的求法之心,必能增加咱們幾年道行,求先生不要阻止。」
「放回去。」那男人簡潔說著,撇頭不再看她這方向,撩過袍角直接走向石床。
有人恭敬地退開了,有人卻撲向他的背後,露出閃亮亮的尖牙——
「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已經無法得道了,你也想靠唐僧飛升,想搶?去死吧你!」
死人了啊!
停車聲刺耳地進入她的知覺里,令她渾身一顫,及時回到現實里。
汗水幾乎浸透床單,她一腳踢開被子,用力抓著努力留長的頭發。
「……重陶,你來了啊……」樓下在愉快交談著。
她滑下床,瞟向熒光電子表。
九月八號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
她來到窗邊,往下看去。
年輕的男人自小卡車下來,走到後頭搬下箱子。「真是麻煩你了,哈哈,每次都讓你送東西上來。」爸爸爽朗的聲音在夜里響著。
「哪兒的話……是我要麻煩柯先生了。」
比礦泉水還清的聲音出自那個搬貨的好看男人。
「不麻煩不麻煩。你是朱菊的親戚,就是我的親戚,哪有親戚來台北不住熟人家,花錢去住旅館呢。」
爸爸個性大方爽快熱情好客,完全有她的風範,她這麼想著。
她又看見那個男人穿得很隨意,一身灰色T恤外是件素面的薄外套,黑色的頭發及肩,發間有著幾撮疑似挑染的銀白長發,在路燈下明顯到只要有眼楮的,都看得見。
她不由得一抖。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是如此想著。肯定她內心有什麼陰影,才會一直夢見阿姨這個長得很好看的親戚。
本來她以為喜宴上短暫的艷遇夠她回味了,沒想到這艷遇出現在她家長達二年的時間。
他是不常來,但,仔細數數,一年里至少來上十幾次吧。
而且,他來之前的那一晚,她總是作著有他的惡夢,干脆說她很靈算了吧。
「噓,小聲點小聲點,我家嬌嬌睡了。她有點感冒……」
「感冒了?」礦泉水毫不意外。
「去年這時候,嬌嬌也是感冒了,這天氣很容易感冒啊,先生……重陶快請進吧。」朱菊說著。
在二樓窗口的她,一陣沉默,甚至為朱菊感到汗顏。阿姨,我多希望你,能讓腦子盡力跟上嘴巴的速度。
她跟爸爸是笨蛋父女二人組,她真的不希望,爸爸娶回來的老婆,是笨蛋第三人,那會讓柯家顯得很蠢。
忽然問,男人抬起臉,看向二樓。
她一驚,動作很快地拉妥窗簾,迅速退後踢到地上的布偶,跌個四腳朝天。
痛死了。
她抓起那個頭禿禿的青蛙布偶,用力打下去。都是你,臭爸爸!爸爸你不娶老婆不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嗎?
薛重陶清白雅致的面容,跟她夢里的男人一模一樣啊!就算長得好看到能撫慰人心,她也用不著連連在夢里夢見他吧?她又不是變態!
二十幾年的老屋子,隔音設備馬馬虎虎二樓下愉快的隱隱交談聲,干擾她的睡眠質量,反正她也睡不著,索性打開台燈,攤開她的資料夾。
爸爸是老師,所以從小她耳濡目染,寫文的功力還不錯。爸爸書法也很好,于是她也變成一個小書法家,計算機只用在玩樂,其它一律手寫。
積壓太多恐懼遲早會爆發成神經病,因此她養成一個習慣,當內心產生恐懼時,她會將這份懼意發泄成虛構的故事,例如她曾寫過這位薛先生其實被惡鬼附身,那張好看的臉是畫出來的……這讓她心情好些。
忽然,她的目光停在資料夾上。
數據夾里每一份故事都注記著日期,只要她惡夢睡不著了,就有靈感寫靈異,而只要薛重陶來前她絕對會惡夢連連。
她翻著去年注記的日期……
「咦,去年九月八號他有來?前年也是?」這麼巧?這種私人事,她不會去過問,而且依她智力也絕對猜不出他北上做什麼,多半是他每年這時節有該固定做的私事吧,她想。
她抱著資料夾,打開窗子透風,踢過坐墊,跑到房門口坐下。
雖然看見他就意謂著又要作惡夢,但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喜歡他平和寧靜的音調。
不听白不听,她是這麼想著,然後提筆寫下今晚的恐怖故事︰
丹鄰丹她的名字叫柯嬌嬌,今年十九歲,由于對大學興趣缺缺,因此目前學歷只停在高畢,沒有一路往上延伸。
她想暫時打打零工,在家當當米蟲,等有興趣了再去念。很多人不可思議,現在大學好考哪,不先混個文憑,反而跑去打零工,父親是老師,競然還允許她這樣的作法,這不是疼得過頭是什麼?
嘿嘿,她也覺得爸爸很疼她,簡直有求必應,她自認很幸福……所以,誰來告訴她,她內心到底嘟里被扭曲了?三不五時以丑化阿姨的親人為樂。
她敢發誓,絕對沒有戀父情節啊!
她赤腳下樓。阿姨在廚房里弄早餐,那個男人則坐在飯廳里,她掩嘴咳一下,遮掩住自己有些發熱的臉頰,才走進飯廳。「丫頭早啊!」他輕輕揚著嘴角。
「早,薛大哥。」她是個有禮貌的孩子。
這二年,薛重陶時常不請自來,要說不熟就太假了,尤其這男人嘴挺壞的,有時令她忍不住敗上二句。
當她低頭一看桌上的小菜,渾身一抖,咕噥著︰
「您老也用不著這麼多禮,有空沒空就送菜來啊。」
「沒有農藥的蔬果對身體很好啊。」他爽快答著。
她很快地瞥他一眼。「我怎麼覺得你懷有不安分的目的?」
細長的眼眸抹過興味。「哪兒不安分了?」
「好比說……」每天拿新鮮的蔬果喂食一對笨父女,到最後把他們的體內環保干淨了,就準備下手食用了。
她真的覺得內有玄機啊,就算他本業是做有機的,但也不用三不五時一箱箱的食品送來吧,阿姨有跟他這麼親近嗎?
還是他暗戀爸爸.竟做到這種地步?
「嬌嬌有沒有睡得很好啊。感冒好點沒?」她轉身,看見剛慢跑回來的爸爸滿頭大汗。
「爸爸,離我遠點,快去沖澡啦。」她皺眉。
柯爸爸對女兒永遠都是笑咪咪地‘他偷看廚房一眼,然後塞給她一盒十元巧克力。
她迅速放進口袋里,隨便揮別老爸。
真悲哀,自從阿姨來後,爸爸的春天來了是沒錯,但飲食上步入冬天,阿姨嚴格控管他的飲食,現在她再也不能跟爸爸貪歡作樂了。
「吃巧克力好嗎?」薛重陶不以為然。
「總比,在頭頂開一家化學工廠好。」她撇嘴杠他。
「……化學工廠?」他模了模及肩的頭發。
「是啊,你沒看見報導說嗎?染發等同在頭頂開一間化學工廠,隨時會有危險。真正有自信的人呢,是不會靠染發增加美色的。」
他微地傾向她。「丫頭,你很喜歡我的頭發?」
「……不喜歡。」她撇開眼。完全不喜歡,真的。
「有男朋友了嗎?」
她嚇了一跳,直覺回答︰
「沒有,你干嘛……」「我猜也是。」那語氣很理所當然。
她聞言,氣不過,懲著氣說︰
「現在沒有,但也許明天就會有。」
「等你有了男朋友,我一定親自北上恭喜你,到時看你要什麼我都可以送你。」
她迅速看他一眼。這壞嘴人說得真誠懇,誠懇到她有點心酸。
「你是挑染發吧?」她故作不在意地問。
「是啊,有些人就算頭頂開五間化學工廠也沒辦法挽救天生的長相。」
他還是很誠懇地說著。
「……」雖然她很幸福,但她也是會受傷害的。
去年她就是去小試染發,想增加點美感,結果不巧遇見他北上,他那一眼,充滿目不忍睹,索性撇開臉、
那時,她還看見他的喉口滾動著,似乎覺得某樣東西很惡心想吐,但礙于風度,只得拚命忍著。
就是這樣!她內心的陰影,就是這種人引起的吧!明明就是長得雅致,連聲音都秀氣到現在很少有人有這樣悅耳到不含雜質的清音,為什麼每次跟她聊天都要這麼壞?
「你們在聊什麼啊?」朱菊擺上清香小菜。「嬌嬌,待會叫你爸爸多吃點.這些都是重陶送來的,很新鮮呢。」
「好,沒問題,包在我身上。」爸爸您保重了。
「說起來,嬌嬌也不小了,到底什麼時候才要結婚生子呢?」朱菊嘆氣走回廚房︰「在我那時候,你這年紀早就不知蹦出幾個孩子了。」
「哎啊,時代不同了,阿姨,現在流行單身貴族,一個人生活多好啊。」她隨口道。
「咦,這怎麼可以,你一定要結婚的,不然先生……」
柯嬌嬌目光微垂,挾了點青菜嘗.當作沒有听見阿姨的出糙,也沒有看見對面這個化學工廠投過去冰冷的目光。
她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都沒有听見,真的。
她垂下的目光瞟到自幼戴著的小玉佛,啊了一聲,把它拿出來,鼓起勇氣移到薛重陶的身邊。
「薛大哥,這是我家傳下來的玉佛,你看,很漂亮吧。」
他微地俯下臉,執起那玉佛,指月復不小心踫到她冷冰的指頭。他眼眸微抬,看著她不算漂亮的臉蛋。
「這玉佛,是很漂亮。」他慢吞吞地說著。
「它可以保佑我們,听說很靈呢。我爸年輕的時候曾跌下山谷,那地方不好找,還是有當地人說夢見爸爸在那里。」
「哦,確實挺靈的。」
她親眼目睹他踫到玉佛而沒有任何事。那就是說,其實真的是她在丑化他了吧。也對,這世上只有正常人類,怎麼可能會有那些稀奇古怪的人事?
雖然如此,她還是從青蛙背包里翻出某樣東西來。
朱菊端來稀飯鍋時,正好看見她攤開的掌心里,是疑似符令的東西。
她停在當場。「這是什麼?」
「阿姨沒去過行天宮、龍山寺嗎?」
「……行夭宮?龍山寺?我不信那些的。」朱菊笑道。
「我前幾天在附近打工,過去求了平安符,爸爸也有。晤,多了一個,薛大哥你要不要?」
朱菊本來要放下鍋子,後來看見柯嬌嬌把平安符遞到她面前,她的鍋子就停在半空中動也不動。
「阿姨?」求你接下來讓我安心了,好不好?
「丫頭要給,那我就收了,謝謝。」薛重陶從她手里一並取走,挑了一個放進胸前的口袋,再把剩下那個還給朱菊。
朱菊感激地看他一眼,放下鍋子接過。她笑道︰
「嬌嬌你真有心。」
「什麼有心?」胖胖的柯爸爸走進飯廳。
「嬌嬌替我們求平安符呢。」
「咦,連重陶這小子都有嗎?那爸爸有沒有呢?」
神經,都老頭子一把了還撒嬌,柯嬌嬌瞪他一眼,隨便丟給他一個。
柯爸爸樂得笑眯眼。
「就知道嬌嬌最愛爸爸了!先說好啊,重陶你可別看我家女兒可愛,就想追求啊!我的寶貝嬌嬌不到三十是絕不出嫁的。」
柯嬌嬌聞言,滿面通紅,用力在桌下端爸爸一腳、真是太丟臉了!先估估女兒的底好不好?
女兒跟您長得一個樣兒,這麼早能嫁得出去嗎?如果在平常,早就對爸爸拳打腳踢勒索他了,現在有她在乎的外人在,所以她只能笑容百分百地接收對面投來的目光。
那目光,迅速撇開,甚至俊臉也一塊轉了過去,她只能看見他的喉口滾動著,很像在說︰老天助我,千萬不要陷入這個柯嬌嬌的魔掌。
她撇撇嘴有什麼了不起的,仗著人好看就瞧不起她啊!明天就交個男朋友給他看。
「女孩子還是早點結婚好,現在可以挑挑人,年紀大了就輪到人家來挑她了。」
薛重陶微微笑著說,終于轉回頭,非常含蓄地瞟她一眼。
柯爸爸在女兒噴火之前,笑呵呵道︰
「無所謂無所謂。嬌嬌要是嫁不出去,爸爸養你一輩子。」
「廢話,不是你養還誰養?吃飯啦!」她胡亂塞幾口,拿起背包,準備出門去。
「這麼早就有打工嗎?」朱菊訝問。
「是啊,阿姨,上午我去圖書館打工,下午有朋友介紹我去當臨時演員,傍晚我有點事,大概九點後才到家。」她笑咪咪報告一天行程。多方接觸,才能選擇最好的未來路,這也是她的座右銘之一。
「那一定是很特別的角色。」薛重陶閑閑搭著腔。
如果爸爸不在,他一定會說︰丫頭,憑你?能演什麼特別的角色,別讓人發笑了。但現在他的笑容很好看,聲音很好听,所以說出來的話她就當恭維好了。
她心不在焉回道︰
「是個很特別的角色沒錯。」只是沒有台詞的路人甲,但她絕不說出來。
她坐在玄關穿著鞋子。
玄關前有一面長鏡,她看了自己的臉十九年,早就習慣了。她的目光略抬,對上飯斤里的另一雙細長眼眸。
那雙細長的眼眸一直在看著她。
她心一跳,分不清是想起惡夢里的人,還是被他看著而心跳。
她迅速彈跳起來,趕緊拿著安全帽推門而出的同時,又瞥到鏡里爸爸正跟他說話,他這才轉過頭去。
她有什麼好看的?這樣看她?今天下著毛毛雨,她推著機車出門,才坐上去,就看見有人跟著出來。
「丫頭,你傍晚跟男孩有約了,是不?」薛重陶雙手插在口袋里.眼眸盈著笑意。
柯嬌嬌驚得差點轉動手把,讓機車沖出去了。
臭爸爸!臭爸爸!這個大嘴公,就跟他說,這是秘密,不要外傳,他去傳給一個外人干嘛?
「看來,我真的要恭喜你有男朋友了……現在還不算吧?」
她瞥見他胸前口袋里那睡出來的平安符。一切都是她疑心,對吧?她老是在丑化每個人。
她暗嘆口氣,拿下安全帽,看著他,好氣又好笑道︰
「我家爸爸一定連我怎麼認識對方的,都一字不漏的供了吧?」
「是啊,為了證明他女兒隨時都有人要,所以,他獻寶了。」他偏頭想了會兒,又看向她。
「在網上認識,電話里交談過許多次,是個很懂文學的高手,你們連照片都互相看過了,對不?」
「嗯。」她微笑著。
「這真是奇怪的交流方式,但如果你喜歡,我也祝福你。我送你過去?」
她愣了下。「不用吧,我先去打工,晚上才見面耶……我爸托你的?」
他嘴角略挑,要笑不笑地逼近她的臉。他道︰
「你爸爸怕你被男人騙了。我想,他非常期盼你將要見的男孩其實是個騙子。」
淡淡的清香撲面,她心跳加快。
每次他跟她說話時總愛把臉湊近,她很變態她知道,但她還真的不太介意他的靠近,那讓她可以清楚地看見他那細長眼里流動的光采。
「老實講,我也怕你被騙了。」他無奈嘆息。
她咬牙,道︰
「我不是超級笨蛋,我都約在明亮的公開場所,不會亂喝飲料,我也只是交個朋友,不是男朋友,請你不要誤會!」她催動油門。「我警告你,你敢跟來,我會翻臉的。」
他聳聳肩。「你放心,我巴不得你快點出清,不會照你爸交代去破壞的。」
她抿抿嘴。
「嬌嬌……」
「嗯?」她不想再跟他嗆來嗆去。
「謝謝你的平安符。」
「不客氣,下次你來我家看見我吃垃圾食物時,別對阿姨檢舉我就好。」聲音洋溢著開朗,但她不回頭,直接絕塵而去。
安全帽里的眼楮濕濕的,心頭有點酸,但她選擇忽略她是個神經病,才會去愉偷喜歡一個她高攀不上的人,沒辦法,誰叫她是個笨蛋,人家都期待她快交男朋友了。
無所謂啦,反正每次她都只到暗戀,再進一步從沒成功過。
她用力在心底抹去薛重陶的臭臉,反正世上帥哥一把,她的暗戀很膚淺的,真的、
在陽光下,那挑染出的銀白長發如波光在黑色的絲綢布上流動著,很是好看。
薛重陶目送著柯嬌嬌的離去,細長的眼瞳盈著淺淺光芒,秀致的眉微揚著。
她背著一個可愛的背包,雖然接近她時聞到她身上蜜粉的味道,但在他眼里,其實她跟個孩子沒兩樣。
要這丫頭早點結婚生子當容器去,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但她的眉,心帶著濁氣,連她爸爸在她這年紀也沒污濁到這地步,她要再過個十年生子,生出來的小容器只怕會愈來愈槽。
可是,這丫頭又不夠聰明,沒有時刻盯著,還真的很容易出事。
他抬頭看看細微的太陽雨。九月九日下雨,不太好啊。
「先生?」朱菊站在門口輕喊。
他隨口應了聲。
「九月九號應當登高避禍,但我想,這幾年嬌嬌都只是一些小病神纏身,今天也不會有事的。」她帶著些許的懼意說著。
「是啊」他也沒回首,雙臂環胸一直望著街頭。
朱菊遲疑一會兒,問道︰
「先生等了很久了,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這個高貴的男人沒有回答。
通常他不說話時,就表示不願與低等的他們交流這個問題,朱菊也從不敢強求,只是今天看著他的背影,她覺得世間再這樣變化下去,他永遠等不到想等的人。
他微微一笑,忽然說道︰
「你有沒有發覺……她從一開始就不太願意接近你?」
「什麼?」她自認她做得很好,雖然全心在為嬌嬌她爸,但也絕不會忽略嬌嬌。
他拿出口袋里的平安符,一捏就碎。
「你沒發現她在試你嗎?」
朱菊愣了愣,失笑︰
「先生多想了。」那個傻嬌嬌呢。
「是我多想嗎……」明明已經消滅過那一夜的記憶,丫頭應該忘個精光才是。多半是朱菊哪里不對勁,引起她些微的疑心而已。
「別怕她發現。規規矩矩做你該有的樣子,不要再試著吃她,否則,就輪到,我吃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