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後來,野夜龍才突然發現,原來造了這令人心曠神恰的庭苑的人,就是自己的小妻子。
「你從來沒跟我提過!」錯愕地,他道。
「您也不曾問過我。」輕描淡寫地,她道。
在日頭高掛的白晝里,男有業、女有份,他們各自盡著自己的工作與義務,他們或許會偶爾不經心似地打個照面,但是一到了月升星起的黑夜里,便會有意無意,像約好似地在庭苑里「散步」——他從這一端「散」過來,就會很「恰巧」地遇見從那一端「散」過來的她,於是他們便會不約而同地喊著腳酸、累了,各自坐在涼亭桌子兩旁。
他們不一定會聊上幾句,有時不過是一陣長長的沉默,共同享受夜晚的靜謐氛圍,要不然一開口,說的卻又是一些生活上、工作中似是瑣碎無關要緊,但卻是他們以前不曾好好聊過的事。
聊著聊著,她注意到,當他心頭有事煩惱時,會將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將握在掌心中的茶杯敲出悶悶的聲響。
她遲疑了一會兒,終於伸手輕柔地覆上,得來他驚訝的一瞥,但揪在一起的眉頭會開始一點一滴松結。
說著說著,他會發現到,當她將雙眉往上挑,唇抿著勾著時,那代表心房中有朵淡淡的笑花。
他每看一回便沉迷一回,連峻眼中的冷弧厲光都會當場化了開來。
不知不覺,他們之間的互動,起了讓旁觀者來看,肯定是有趣又不敢笑的默契——
明明,他覺得妻子巴掌大小的臉被月光瓖了圈銀邊時,美得讓他屏息!但是在她往上抬起臉蛋時,他又快快的把視線挪開,假裝若無其事。
明明,她在偷覷他時,沒由來地為他似笑非笑的淡哂神態,迷得差點恍惚失神!但是在他一雙峻眼的視線掃過來時,她馬上端坐呈眼觀鼻、鼻觀心模樣。
這對夫妻,打從成親以來,一路跌跌撞撞,模模索索至今,總算有些你儂我儂的情形出來,但若以段數來衡量,可不是走,更不用說是跑、跳,不過是初初在原地踏步罷了。
他們像把守在一條徑道的兩端,徑道直直的,他們可以將對方互望得清楚,但是,他們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走近對方。
於是兩人之間成了個僵局,任時間不斷流轉,直到雙生兒打出生到二月大小會爬路、五月大小便斷女乃、九月大小長出第一顆乳牙時候,僵局才有了轉機。
***
「哇!哇!哇!哇!……」哭嚎同時又響又亮,兩個嬰孩,兩張小臉費力氣地漲得又紅又圓,哭聲彷佛魔音穿腦。
請了老大夫來看,「是要長牙了。」經驗豐富的老眼一瞄,肯定道。「不打緊的。」
「怎麼會不打緊?」劉淨心一顆心全都吊了起來呢!「他們哭得好凶哩。」
老大夫笑了,「哭得愈凶是愈吉祥的事,最好在長牙前發點燒,才會長得潔白整齊。老夫會留帖專治小兒退燒的藥方下來,少夫人毋需多心。」
怎能說是毋需多心呢?明明一顆娘心都擰在那里了啊!看著孩子們哭著睡、哭著又醒,養兒方知父母恩……於是,她也眼紅紅的想哭了。
此時正夜深闌靜人已睡,「薇兒,你也下去歇息吧,我來看護孩子便好。」不願假借他人手,劉淨心是個盡職的母親,更是個體貼的主子。
打發了婢女,整間廂房便真的安靜得教人發慌了。
素手擰著乾淨的布巾打水沾濕,再不斷重復擦拭兩張小小臉蛋。
小小臉蛋微皺得像包子,兩只眼楮一前一後地稍稍眯開了些許,似是沒有力氣再來哭嚎一回合,所以只用乖乖的眼神看得娘親大人心疼,又貼著兩個女圭女圭仍發著些許燒燙的臉兒,發出呦呦喃喃的聲響,想藉此安定兩個女圭女圭的心神,也是安定自己的。
或許是太專心了,劉淨心完全不知道身後正傳出一記「咿呀」的輕微門扉開啟聲,有人悄悄的走了進來——但是,她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地,回頭。
野夜龍看來一身風塵僕僕,彷佛才從遠方趕了回來——啊,是了,他今天起一連三日,不是要到城外的原料采集場監工,並留宿在那里嗎?怎麼……
「小胡子差人送訊給我。」野夜龍被妻子納悶的眼神看得不得不解釋了幾句。「我不過是回來看看孩子。」
一抹淡淡的情愫在她心底揚起。
要知道,自古以來男人嚴父姿態都是既定的,即便是關心孩子,也總是故作不經心似……野夜龍還真是個不折下扣的男人呀!
劉淨心秀眉輕挑,也不點破他做作的冷模冷樣——或者更該說是臭屁模樣?啊,都無所謂啦!
當野夜龍踏著嚴謹得不自在的步伐,來到她身旁時,她突然頓感疲倦往後身子一倒,投入他忙不迭張開的臂彎中。
第一夜,他就這樣抱著她,共同看護因長乳牙而發燒的一雙兒女,她終於能略感放心地闔眼養神,允許自己小睡片刻——但醒來時候,原本又穩又暖圍抱住自己的男人不見了,她則是被好端端放在自己房間的床上。
劉淨心立即不管鞋襪未著,赤著光腳丫子就往雙生兒的房間跑去。
雙生兒的燒已退了大半。
「夫人想必是徹夜未眠看顧著,辛苦了。」老大夫診斷完畢後這麼贊美著,反倒讓她很快低下頭去。
呃……這個,她沒這麼「優秀」呵,心好虛呵,紅唇咬得極緊。
說實情的話是滿丟臉的。她根本沒「徹夜未眠」——那該是不辭辛勞、來回奔波的野夜龍的功勞。
說出來,有誰會信?外貌舉止看來「大男人」得很的野夜龍,競能也如她一樣,耐心又細心照顧小孩?
當天晚上,劉淨心照樣打發了薇兒退下後,仍是衣帶不解照顧剩些微輕燒的雙生兒。
他們的精神好了很多,雖還不如往常地咯咯發笑,但舞著的小手小腳卻在在證明精神恢復過來。
當他推門而入時,便看見她好心情的逗著孩子們玩的微笑模樣。
而她見到他來,也不慌張詫然了,而是極其自然似對他點個頭,說︰「他們好很多了。」
野夜龍不覺松了口氣,他定到床邊坐下,看她抱起小龍騰逗弄著,也展臂大掌—抄,抱起小鳳飛。
這一夜,她一手抱著一個娃兒睡著,而且由他不費吹灰之力抱起這兩小一大,安置回床上,再駐足凝視這母子三人,任滿足感盈滿全身。
夜里如此快馬來回,就得花上近一個半時辰,再加上白日里,原料采集場的監工工作不可能放得下來,野夜龍根本沒多少能睡的空暇——但他一點都不覺得疲累——他察覺自己的想法,唇角更是欣慰地微揚起來。
他安靜的退出房外,為求迅速抄後邊庭苑的一道小門離去。
當天晚上,野夜龍照樣駿馬一跨,就迢迢從城外趕回城內,心中盈滿的,是妻子淡淡的笑容、是雙生子望著至親的眨巴圓瞳。
然而當他如同前兩晚般推門入房間時,發現里頭靜得可以,沒有孩子們稚女敕的聲音,而是檀香裊裊、燈燭燦燦,劉淨心僅著一件又軟又薄的里衣,合身的剪裁,將她窈窕婀娜的身段扎扎實實展露出來。
停下高大的身形,野夜龍有些怔仲。「孩子們——」
「交給女乃娘和薇兒安排去睡了,他們燒都退了,白天里就能暍下一小碗粥湯了。」一字一句說得略顯急遽,仿佛不這樣一鼓作氣,便不會再有勇氣說完它們。
「呃……那就好。」他一時也找不出話來回應,那她的意思是……野夜龍呀野夜龍,該死!虧你在琉琳館、在府里、在商場上,里里外外都長袖善舞得很,怎麼一對上她卻絞盡腦汁榨不出話來講?「那我……」
「所以……你今晚陪我好嗎?」同時同聲,劉淨心滿臉羞紅,拿出生平最大的勇氣一骨碌道出。
野夜龍突然沒了聲響,讓劉淨心邊說邊低垂下的腦袋終於忍不住抬起。
就像在等她抬頭這個動作,他走到她的身前,居高臨下回視她。
然後——
分不清是誰先嘆出一聲輕喟。
分不清是男人的手掌或女人的柔荑先扯去對方的衣物。
精瘦結實的胸膛欺壓上雪色柔女敕的胴體。
***
迥異過往那些的肌膚之親,不會疼。
「相……相公……」不過一句稱謂,卻像一句嬌吟,野夜龍的峻眼才半眯,整張臉龐卻已慵懶地俯向她的頸邊張唇吮咬,手勢搭配著輕捻慢捻的煽情,火速勾出她方平熄的熱情,當她難耐地款款擺動身軀,主動素求他的時,他才凶悍的給予。
而這番的魚水之歡,也是出乎他和她意料之外吧?
「傳宗接代」是祖宗便傳下來的觀念,「敦倫行房」是夫妻間應盡的事兒,但「魚水之歡」卻是此刻才領悟出個中真諦。
他們彼此用全身每一處赤果的肌膚,來來回回貼觸、,胸靠著胸,似能听見彼此心音鳴跳;腿纏著腿,似能測出彼此體溫的冷暖;心口貼著心口,似能感覺彼此情愫悸動。
他將身子癱在她身上,臉孔埋入她小巧的肩頭。
「風……鳳……」忽地,似是從記憶最深處的疙瘩,再度幽幽高起,如尖銳的錐子刺入她耳膜。劉淨心一凜,馬上就要將他推離開自己,但他不讓,反而又融入她體內,她抗拒地……然後無聲地哭了出來。
不要,她不是野日鳳,也不想被他當成野日鳳做這麼親密的事兒,好惡心!
劉淨心喉嚨底冒出被羞辱的嗚咽,方才那份魚水之歡的快活感全數化為最髒污不過……她要吐了!她忍著滿心的惡嘔感,不意在看向他俯視的臉龐時,有些驚住了。
黑發滴汗地貼在他的額上、頰邊,原本黝色的體膚泛出—抹蒼白,發紅的峻眼一瞬也不瞬盯著她,薄唇逸出一聲接一聲低沉的、破碎的申吟——劉淨心看得痴了、也領悟了——
野夜龍對異母妹子不可告人的情愫,其實又哪是他自己所能掌握、說不要便真能不要?就如同自己對野夜龍的……
惡心作嘔的壓抑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限溫柔與諒解,承受著他反覆沖撞的動作,微抬起上半身勾臂攬住他的脖頸。
「是,鳳……鳳兒在這里。」
「鳳……」野夜龍一凜,昏沌的腦海如退潮般露出一曙清朗。
他……他在做什麼?此時此刻他摟他抱的人究竟是誰?每每他和女人翻雲覆雨時,總下意識在夢想著什麼?
野夜龍慢慢傾子,好看清楚「她」的臉——雙眉是秀細、而不是略濃的,雙眼是圓亮、而不是狹長鳳形的,雙唇紅且略厚、而不是薄且偏粉的……他好希望這是鳳兒啊!
可「她」不是,不是的!懊死的他,先前不是已經命令自己斷了對野日鳳的妄想嗎?野夜龍略帶驚恐地想道。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這機會可以和劉淨心再重新修好,現在……現在又被自己搞砸了!
峻眼猛然一閉,「對不起!」低咆一聲,他放開她坐起,轉個方向將腿跨出床外,赤果的腳底觸及地面時,冰冷冷的涼感讓他更清醒了些,也更羞愧了些。
很想哭,可是他哭不出來。
現在才發現,會不會太晚?原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心頭不再滿滿的只是野日鳳的倩影,劉淨心的婉約甜美,也正一絲一縷染上他的心頭。
原來,他對她,是有情的……
他精瘦結實的身軀背對著她,她—雙小手悄悄的貼上,再大膽地伸長往前環抱——這個軟玉溫香的投懷送抱,不帶任何激情,只是想溫柔地給予些許安慰。
他什麼也沒多說,但一句「對不起」卻如千兩黃金般珍貴沉甸壓在她心頭。
戀上一個人需要多少的時日?了斷又需要多少的時日?她不想就這樣壞了和他重新再起的一絲機會,即便是帶了點委屈,她還是願意等待,等著野夜龍一分又一分放棄對野日鳳的感情,回過頭來真正看看她。
現在,只要她能這樣安靜守候在他身旁就好。
她無聲地嘆息,靜默地闔眼。
***
劉淨心並未想過,她這一守候,守候得花謝柳又綠,兩個牙牙學語的女圭女圭,轉瞬兩歲有余,活潑好動得正是時候。
他仍是每晚都會到她廂房內,有時候是交頸纏綿,有時卻只是安靜溫存擁抱著她說話,但不管是什麼樣的情況,最後總會整衣離去,
於是她明白,除非哪一天他願意真正和她同床共枕,也才是他的心中魔障真正除去。
這一夜,當他倏然推開被窩起身時,她還不太清醒,只是微微眯開一雙疲倦的眼——不對,不是夜里,外邊天色已經開始泛了層魚肚白。
「發生什麼事……什麼?」在听見野夜龍低沉警覺的嗓音,在略一失控間倏地拔高時,劉淨心也被驚得赫然張眼。
「相公?」她也推開被窩下了床,但野夜龍已經動作迅速穿戴好衣物,啟門便和前來報訊的探子奔了出去。
那一天稍後,她才知道水玉館起了火災的消息。
接獲到消息時,她和婆婆一群女人家正在側廳里閑話品茗。
「哎呀,我老早就勸過鳳兒那孩子啦,一個女人家好端端地忙什麼家業呢?那是不對的,女人怎能同男人爭天下?想當年,我家相公就是不听我的勸,硬是說要栽培鳳兒,結果呢?」蓮老夫人夸張地搖著頭道。「弄得一個姑娘家不自量力,盡是拋頭露面學做生意,到頭來還出了這種紕漏!二十有三老姑娘一個了,早該家人了。」
這些話實在有欠公平且傷人,劉淨心想起野日鳳那種端正嚴謹的模樣,與那談及水玉館引以為榮的神態……雖然和這個小泵來往不親密,劉淨心仍忍不住為其辯解道︰「鳳兒妹妹她將水玉館經營得那麼有聲有色,或許一個大男人都達下成她成就的一半。您是她的二娘,身為她的家人,難道不會以她為榮?」
隨著劉淨心的一字一句,蓮老夫人的臉色便愈發沉下,陰晴不定的教人不懂她在想些什麼,而那樣的神色,也教劉淨心不自覺住了嘴,不敢再多說些什麼,甚至還先道歉,「媳婦多嘴多話了,請婆婆不要見怪。」
「嗯。」蓮老夫人雖心頭驚怒這媳婦居然會頂嘴,可既然對方都已先道歉,便不好多說些什麼。「對了,我剛剛說到哪?我就說鳳兒早該找門親事——」
「娘也正有此意嗎?」應聲接話的,正是大刺刺走入側廳的野夜龍。
一群婢女急忙對男主人施禮,劉淨心不自覺對他投去求救的眼神,因為蓮老大人的神色真的是教人有些害怕。
野夜龍似是沒注意到她的求救眼神,不過他的開口,倒真的是轉移了蓮老夫人的心思。「龍兒,你在說什麼?話這麼沒頭沒尾的?」
野夜龍走到劉淨心身邊的位置坐下。
他一落坐,她不由得松口氣,縴細苗條的身軀不自覺的靠了過去,明白自己往他那龐大有力的存在多親近一分,心神便多寧靜一分。
但野夜龍像是突然在自己周遭籠罩了層屏障,刻意地不想讓別人識破心思。
這是用來對付陌生人或商場上的對手吧?怎麼會拿來面對家人至親?劉淨心不解。
「我是說娘的心意正是我的心意。野日鳳是該嫁人了,方才,我剛從水玉館回來,已同她提了—下,該說是對她下牒通知,我將會為她挑選一門親事。」
兩個女人听著,嘴兒都不約而同張得大大的,「真的?」
野夜龍唇角泛出一抹看來殘忍、猙獰的笑意,「當然是真的,難道還假得了嗎?我已經囑咐全城各處的媒婆,相信很快便可找到適合妹子的大戶人家,有錢得她不必再為水玉館生計煩心,安心做她的少女乃女乃。」
這……這是真的嗎?劉淨心看看自己的相公,又看向婆婆,所有的納悶在觸及蓮老夫人狀似氣得發青的臉色時,某種很不對勁的想法浮上心頭,雖然只有一絲絲的、而且是眨眼般迅速,但足以讓她開始有所警覺,
「那……很好。」蓮老夫人將茶杯放下,力道不小地產生撞擊聲,「叩」地差點將桌面砸出個窟窿似。「就有勞你費心了。」
嗯嗯嗯?劉淨心真想用手大力揉揉眼兒,將這對母子之間的交談看得更清楚些——為什麼,明明不過是再普通也不過的家常閑聊吧?卻像是楚漢交戰開打之前的宣言?
***
「爹爹……」
「娘,玩玩!」
粉女敕活潑的雙生子,在娘親的房間,鋪著錦褥緞被的床上,玩得不亦樂乎。
他們搶奪著一只軟球兒,任它從一雙肥女敕女敕的小手跑到另一雙去。他們的父親,則是緘默地坐在桌子旁,峻眼中閃著疼溺、驕傲的情緒。
偶爾哪個女圭女圭玩得小身軀差點要掉下床時,高大的個頭與結實的大掌便會及時趕到,輕巧地一把捧住,擋下差點發生的意外。
一邊擦拭才清洗過後的長發,一邊和隨侍的薇兒說話,劉淨心步入房間時,看見的便是這一幕父子和樂融融的天倫圖。
「你先下去吧。」劉淨心低聲吩咐薇兒,而听見劉淨心主僕進來的聲響,野夜龍並未回頭察看來者,只是當劉淨心往他所坐的位置走來時,伸臂出手,手到擒來,她便整個兒坐到他的大腿上。
「相公……」劉淨心對這種不在床幔之內,卻又大膽的舉止發出微弱的抗議,也不想想,這種舉止有多不當、多羞人,可又讓她多……芳心亂跳!
野夜龍對她抗議的回應,是將圈在她腰肢上的手臂,收緊了一些力道,靠在她發頂上的下顎,連蹭了好幾下。
她為他這種帶著幾許孩子氣的反應,略戚詫異,但什麼也沒說。
「哇……爹……娘……」玩得告一段落,雙生子一回過頭來,才發現爹爹娘娘都在呢!馬上「拋棄」了軟球兒,爭先恐後要爬下床來。
那種四腳紅木的床鋪是有些高度的,劉淨心想掙離身後男人的抱摟,前去抱雙生兒,哪里知道,圈住她腰肢的手臂一點松開之意都沒有。
「相公,他們還那麼小,會摔下來的!這樣很危險!」
「不會。」野夜龍卻這麼回應她︰「人都有化險為夷的本能,只要他們有準備便不會危險,不會有問題。」
是嗎?仍抱著一絲擔心和懷疑,劉淨心看著雙生兒小心地采取背對的姿勢,一前一後,扭啊扭的,四條小肥腿又蹭又挨,好不容易,兩具小身軀轉個方向懸空在床邊,小腳往下伸,再不約而同互看一眼,小鳳飛率先縱身放開小手兒一跳,「撲通」一聲,要了一記相當漂亮的落地。
「呵呵呵……爹爹、娘娘。」很快樂地跑過去撒嬌。
「唔!唔唔……」小龍騰這一看,也加緊努力了。看得出他那有些明顯的懼怕,可還是鼓起勇氣,學著同胎姊姊的姿勢,放開了小手。可是,「哇!哇哇哇……」顯然是落在地上的著力點不好,一顆小蛋都要摔爛了。小籠騰整個小身軀趴到地上後,呆了一會兒,就開始哭出聲來。
劉淨心緊張地想由丈夫懷中抽身去抱孩子,哪知小鳳飛卻早先一步邁步過去,口齒不清喊著「弟弟、弟弟」,然後伸出小手去拉他起來。沒一會兒,小龍騰就破涕為笑,乖乖地被小鳳飛給牽著站了起來。
姊弟感情這麼好?!劉淨心對他們「自立自強」的模樣,真是嘆為觀止,就連好不容易哄睡雙生兒後,依然忍不住來回打量兩張香甜的小臉,感動不已。
驚奇的不只是她,野夜龍雖是背著手,站著離床鋪有幾步距離,一雙峻眼也是和妻子一般久久注視孩子們,靜默的和諧維持著,他們互挽著手,身軀貼著身軀——或許心也同心貼在一塊兒了。
這對痴父痴母就這麼守在床邊依偎,睡著了。
突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急扣門聲響起。
「爺?少夫人?您們在哪?您們在這里嗎?」是薇兒!也不只薇兒一人,听得出是好幾個丫頭,正挨家挨戶似往每間廂房找人。
野夜龍警覺地清醒,他低頭看了劉淨心一眼,那紅撲撲的甜睡嬌顏讓他忍不住偷香一記,再輕手輕腳將她抱到床上雙生兒的旁邊位置,這才過去應門。
「少夫人,您有沒有看見爺——」等在門外的薇兒正準備拔高嗓門,門扉毫無預警的一開,讓她聲音倒嗆回去嗆得連咳好幾聲。
「在吵些什麼?安靜!」先低聲斥了再說,萬一吵著了他的妻兒怎麼辦?
「是。」薇兒當下真被命令得噤聲——咦,不對呀!「爺——不好了呀!不知怎地,現下外頭突然來了位衙門的楊捕頭,那楊捕頭說要見您!」
「衙門?捕頭?」野夜龍這下可怔了,是什麼地方出了什麼事,衙門官府會找上他?
「少夫人和小姐、少爺在睡覺,莫要驚吵到他們。」心神略略鎮定,野夜龍低聲交代,接著才又想起,「老夫人呢?」
「老夫人已經先替您迎接客人——」薇兒看著神色一凜的男主人身形一旋,快步而去。
才靠近大廳,野夜龍便听見蓮老夫人柔弱哆嗦的聲音︰「大人您說什麼呢?水玉館不是才遭了祝融之災嗎?怎麼又遭毀了呢?您有沒有說錯?」
水玉館?鳳兒!已來到門邊的高大身形一震。
「請問您說水玉館又遭毀,是怎麼回事?」一提到野日鳳,他還是沉不住氣,野夜龍大刺刺推門而入,態度有禮又不失威嚴。「在下野夜龍,見過楊爺。」
「好說,野爺。」楊捕頭打量著野夜龍道,「冒昧一大清早來訪了。」
「不,在下才是有失遠迎。」寒暄就座地客套一番,野夜龍便直接切入重點,「楊爺,您尚未回答我的問題。」
「嗯,是這樣的,在昨晚有人闖入水玉館的珍藏室中摔毀了十幾件價值上萬兩的手工制品,如果不是水玉館的朱管事巡夜發現得早,恐怕水玉館損失會更加慘重。」
「啊呀!」蓮老夫人吃驚地直捂嘴。
野夜龍心頭一震。「原來如此……」
「是啊,原來如此。」楊捕頭將眼前男人略顯失神的模樣看在眼里。「野爺,」楊捕頭客氣地問道︰「能否私下一談?」
狹長的峻眼凝光一冷,野夜龍對蓮老夫人請道︰「娘,您累了吧?來人,請老夫人回房好好休息。」
見野夜籠乾脆俐落,三兩下就「清場」,楊捕頭格外注意他的動作中,蓄滿了習武者精湛的力道,觀察的眼光也多了分戒備。
野夜龍能武?偏就這麼湊巧,水玉館和琉琳館,野日鳳和野夜龍是打敵對擂台的!日前水玉館才發生火災,現在又遭毀……「湊巧」太多了,多得教人不生疑——難!
「野爺,楊某有個問題冒昧了。」楊捕頭終於問道︰「昨夜里,請問您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