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大皇子,張毅山打從心底鄙視,「大皇子搜刮銀子究竟圖謀什麼?」
「大人,這不是我們應該知道的事。
皇子要見不得人的銀子能干什麼,不就是為了豢養私兵嗎?別說是皇子,權貴之家哪有人不豢養私兵,畢竟手上有兵好辦事,然而這雖是公開的秘密,卻不能攤在皇上面前,皇上可不管你有多少私兵,只要你手上有私兵,就是個隱患。
總而言之,豢養私兵稱不上大事,頂多是遭來皇上忌憚,從此慘遭打壓,但這就是大皇子最害怕的事,因為如此一來,他若還想登上大位,就只能靠謀逆一途,如同當初的瑞王。
雖知曉得太多內幕不是好事,張毅山還是忍不住抱怨,「大皇子何必千里退退跑來這兒搜刮銀子?他遠在京城,也不怕有人從中昧下。」
「大人並非大皇子黨,只要辦好大皇子交代的差事就好。」
「我知道,可是一想到他掐著我的脖子,我就有恨,這些皇家子弟……」
「大人慎言。」
張毅山委屈的看了他一眼,「我也只敢在你面前發牢騷。」
白豫和當然知道,可是這張毅山是十生情中人,一忘情就不管不顧,他不能不先阻止。「無論大人對大皇子有多少不滿,輕易不得出賣大皇子,除非大人能確定大皇子是齊明聿的敵人。」齊明聿是皇上的人,而皇上至今沒有表態。
張毅山忍不住嘆了口氣,「齊明聿來慶豐的目的究竟為何?」
「這事我也百思不解,若說皇上已經察覺到大皇子的異狀,齊明聿應該對付的是大皇子安排在此地的人,可是那些人的行徑並未收斂,而齊明聿也一直無所事事的待在莊子上。總之,我覺得齊明聿並非沖著大人而來。」
得到京里傳來的消息後,他就讓人留意齊明聿在城中動向,沒想到齊明聿始終不曾跟任何一位官員接觸,倒是對葡萄很感興趣。
「若是如此,他為何叮上我?」
「我不能隨大人去賞花宴,大人要多留點心眼,齊明聿若是對大人沒有惡意,必會透露一二,若是齊明聿願意挑明,能應下的大人就應下。」
張毅山點頭應道︰「我知道,你放心,我會見機行事。」
雖知慶豐深受南吳影響,民風開放,可是看到賞花宴上不分男女同在一處,不過是分別待在左右兩邊的亭子,男女可以隔著不大的荷花池正大光明地眉來眼去,沈雲錦真是傻眼,以至于連古色古香的安王府都沒有心思欣賞。
她不知道自個兒是不是想太多了,總覺得這不只是民風開放,而是別有所圖。
她告訴自己只是來當陪客的,有熱鬧看熱閑,沒熱鬧就當是來王府一日游,其余的就別管太多了。
「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安王妃李嫣然調皮的對沈雲錦擠眉弄眼。
「……有一點。」沈雲錦怔愣的回以一笑,看起來有點傻氣。
說是來作陪,可是她發現這位不喜歡交際應酬的安王妃根本不會怯場,舉手投足間優雅尊貴,誰會相信她出身不好,果然是在宮里那個權力斗爭激烈的場子混過的,出身不好也是有見識的,更別說她身邊的嬤嬤和丫鬟,也都是氣勢人一等,反倒是受邀而來的官失人和千金,一個比一個小家子氣,除了她娘和知府夫人方氏。
方氏是個大美人,出乎沈雲錦的意料,看起來不到二十歲,可知府家那個小霸王不是十七、八歲了嗎?
「方氏是繼室。」李嫣然顯然注意到沈雲錦的疑惑。
「繼室?」
「對,張大人原配夫人生下嫡子不到三年就病逝了,張大人可能擔心後母不會真心教養嫡子,遲遲不願續弦,直至四年前,方氏在承恩寺遇到張大人的母親,相談甚歡,老夫人很喜歡方氏,便作主讓兒子娶了方氏為繼室。」
她還以為王妃兩耳不聞窗外事,沒想到八卦得如此詳細……沈雲錦由衷的生出敬意,果然是宮里混出來的,坐在家中也知天下事。
「這是王爺教我告訴沈姑娘的,應該是齊爺的意思。」
沈雲錦的敬意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恐懼,那種落入圈套的感覺又來了,她是不是被他弄得神經衰弱,為何老覺得被他算計了?
「沈姑娘知道齊爺的身分嗎?」
「嗄?」
「齊爺就是鎮國公世子齊明聿,威震西戎的屠夫將軍。」
李嫣然眨著眼楮說道,看起來天真邪,可是卻嚇得沈雲錦差一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這個刺激會不會太大了?沈雲錦很想直接昏倒算了。
「鎮國公世子是個武將,行事手段難免狠戾,可是為人正直,很值得信賴。」
這是什麼意思?干嘛話題一直繞著齊明聿打轉?齊明聿是什麼樣的人與她何干?她能不能請求王妃不要再討論齊明聿了李嫣然彷佛听見她的心聲,轉移了注意力,「方氏看起來不太好。」
沈雲錦很興甩開「齊明聿」,可是「方氏」也不是她樂于踫觸的話題,不過,方氏看起來真的很不好,像一只受驚的小兔子,又躲在角落。這也難怪,另一邊涼亭來了一個不在意料中的人,當然她如坐針氈。
沈雲錦對方氏很過意不去,無論齊明聿玩什麼把戲,對方氏和閔公子都不是好事,正好這時有幾個夫人湊過來想跟安王妃攀談,她便藉機起身來到方氏身邊。
「張夫人很喜歡荷花嗎?」沈雲錦不能明明白白提醒方氏,你別老是盯著另一邊涼亭,很容易教人起疑心,只能含蓄的給予暗示。她有愧于人家,也只能用這種方式適度補償了。
怔愣了下,方氏不自在的一笑,「沈姑娘,我瞧這一池子荷花生得極好。」
「王府有專人侍弄,當然生得好,不過,我不喜歡荷花,過于清。」
「過于清?」
「出淤泥而不染,這不是過于清嗎「沈姑娘的見解真是與眾不同。」
「我不是與眾不同,不過是覺得人生在世多有無奈,比起生死,清就顯得無足輕重,不是嗎?」她相信方氏身上必有故事,要不為何要嫁給一個有個跟自個兒差不多大兒子的男人?
方氏聞言又是一怔,隨即垂下眼簾,彷佛在檢視交纏在膝上的雙手。
此時,有個丫鬟快步卻沉穩的走進涼亭,來到李嫣然前面,恭敬行禮道︰「王妃,王爺今日興致昂,有意為看重的幾位貴公子配個佳人,因此想請未有婚配的姑娘以‘夏日一景’為題賜畫,隨後再送交幾位貴公子過目,若有瞧上眼的,那位公子就會在畫上題字。」
「這……」李嫣然顯然覺得這個主意不妥,面露難色的巡看各家夫人和千金。
鎊家夫人們明顯帶著遲疑,而千金們幾乎是兩眼閃閃發亮,今日能受邀來王府的貴公子都不是普通人,更別說其中一位是鎮國公世子,若能得他青睞,將來就是國公夫人了。
「王爺請各位夫人和姑娘放心,無論成或不成,這些畫作皆會物歸其主,交由姑娘們處置。」丫鬟連忙又道。
沈雲錦唇角抽動了一下,這在玩什麼把戲?簡直太亂來了,真的配出一對,難道還真的教他們成親嗎?
如此亂來的事,她相信會有人跳出來反對,可是夫人們三三兩兩竊竊私語,竟沒有出聲說不妥的。
「還有,為了確保姑娘的隱私,姑娘會分散在池邊作畫,每人相隔十步,畫好了奴婢就將畫收走,而姑娘可以回到這兒繼續賞花品茶。」丫鬟繼續提出保證。
沈雲錦很想翻白眼,這是重點嗎?
「王爺還說了,若能配出才子佳人,乃是一段佳話,若是覺得不妥,倒也不為難。」換言之,即使配對成功,姑娘瞧不上眼,也不會強求姑娘下嫁。
沈雲錦瞬間僵硬,這不是教眾人沒有後顧之憂嗎?
丙然,眾位夫人安心了,紛紛笑著點頭應了。其實,安王可以說是很客氣很有禮貌,安王稱得上是慶豐府的土皇帝,他要怎麼玩,其他人有膽子說不嗎?只怕在京里,他來了興致如此鬧著玩,皇上也會附和,誰不知道皇上最寵的是這個胞弟。
王爺的提議眾人都同意了,沈雲錦這個沒說話分量的小輩還能拒絕嗎?不過,她可不想落入某位貴公子的眼中,當然是隨便畫一畫,交差了事。
坐在案前,放眼看去,她就想出一個好主意——暗含諷刺卻又富有趣味。
她瀟灑的執筆一揮,畫上一只青蛙坐在荷葉上對著盛放的荷花商歌一曲,她個人很喜歡這幅畫,有一種美女配野獸的意境,這可是她最喜歡的童話故事,不過,古代人應該不懂得欣賞這麼浪漫的故事,而那些貴公子更不會選上她的畫,畢竟這畫程度太低了,選她的畫題字,他們還丟不起這個臉。
沈雲錦一放下筆,那位丫鬟果然馬上過來將畫收走,而她當然起身走回涼亭。
回到涼亭,她才發現其他姑娘都還在池邊,遠遠看去,可以知道她們有多麼全心投入其中,這時她才想到一件事,今日的貴公子有一位很重要的人物——鎮國公世子,難怪這些姑娘盡足全力,無非盼著自個兒的畫可以落入齊明聿眼中。
沈雲錦忍不住冷笑,她們還真是想太多了,齊明聿是什麼樣的人物,豈會如此容易將世子夫人的位置送出去?
「我知道你想敷衍了事,但好歹做個樣子,別教自個兒與眾不同。」張如歆低聲訓道。今兒個她一直很低調,就怕有人不識相扯出女兒四年前的風波生事,沒想到眼看賞花宴快結朿了,這丫頭竟教自己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
「我哪知道她們如此認真?」沈雲錦覺得好無辜。
「鎮國公世子可不是一般人。」
這會兒她終于看清楚他們在玩什麼把戲了,齊明聿以自個兒為誘餌設了一個局,而這個局要圈住的人應該是閔公子……不,也許該說方氏,最終的目標當然是張毅山。
不管如何,齊明聿還真是夠狠,待會兒他想必會從其中挑選一幅畫,而且還要帶頭響應安王這一出貴公子配佳人的戲碼,要不如何教閔公子入局?不過……
沈雲錦撇嘴道︰「我就不相信,今日在此的姑娘會有人成為他的世子夫人。」
「他願不願意娶是一回事,你掃了人家的興是一回事。」
「事已至此,娘親就別再嘮叨了。」
是啊,她們還看不出來齊明聿會使出什麼惡劣的手段拒絕婚事,只會看見她跟眾人唱反調,可是時間又不能倒轉,她既然已經引起側目了,這會兒還能如何?
張如歆無聲一嘆,是啊,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反正等幾位貴公子選出佳人之後,眾人就不會再盯著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