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莊子,衛容駿和林言姝剛剛翻身下馬,就見到楚昭昀沖出來。
看到他們兩人在一起,楚昭昀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你跑去哪兒了?」
「我們去騎馬。」
這會兒不是嘮叨的時候,楚昭昀急忙的拉著衛容駿去書房。
「事情都查清楚了。」楚昭昀也不唆的直接道來,「女乃娘還有一個女兒,與前夫所生的女兒,而這個女兒賣身進忠勇伯府當丫鬟,一直在忠勇伯夫人身邊,後來嫁了府里一個管事的兒子,去了廚房當差。女乃娘的兒子在賭場詐賭,遭賭場的人扣下,女乃娘不得不賣房賣地贖人,然後舉家遷離黃石鎮,來到京城,應該就是要投靠她這個女兒。」
衛容駿微微挑起眉,「永安侯府為何會挑上這樣的女乃娘?」
「我娘懷妹妹的時候很辛苦,挑選女乃娘的事便交給當時我娘院子的管事嬤嬤,那個管事嬤嬤是個貪財的,想必收了好處,才給妹妹挑了這麼一個女乃娘。」
「那位管事嬤嬤還在嗎?」
「我娘一直知道這位管事嬤嬤手腳不干淨,便借著我們回京之際,將人遺散了。」
「你可有查忠勇伯夫人?」
楚昭昀點點頭,如今他學聰明了,事情若想要查得仔仔細細,就不能放過任何相關的人事物。「忠勇伯夫人是平寧侯最小的妹妹,原本我祖母給我爹看上的繼室是她,偏偏我爹看上我娘,當時,嫡出的比不上庶出的這件事成為權貴之間內院流傳的笑話,這事讓平寧侯府不得不將忠勇伯夫人送到鄉下的莊子住了一年。」
衛容駿皺了眉頭,「兩家交換庚帖之前,這事不應該傳出去。」
楚昭昀冷笑道︰「說起來是她自個兒作孽,得意忘形,又管不住身邊丫鬟的嘴巴,事情就傳出去了。也因為此事,她和我娘從此不相往來,即使後來先皇派祖父和老忠勇伯鎮守西北,我們兩家一起去了西北,雙方也沒有來往走動。」
「忠勇伯夫人為人如何?」
「善妒、心狠,听說忠勇伯後院的鶯鶯燕燕被她收拾得只剩下兩三只小貓,還是無趣至極的小貓,這教一向自以為文采風流的忠勇伯如何受得了?忠勇伯索性養起外室,不過,如今已經被弄死兩個了。」
從頭將事情梳理一遍,衛容駿幾乎可以確定一事,「說不定從一開始,女乃娘就是忠勇伯夫人安排的,想找機會搶走孩子,至于如此處置,見機行事。」
楚昭昀不敢相信,「不會吧。」
「她還真遇到一個好機會,你們從西北回京,北方情勢緊張,水災造成流民四竄,而永安侯因為急于回京,早你們一步出發,要不,有永安侯護著你們母子三人,如何能讓流民沖散表妹和女乃娘?」
這會兒楚昭昀沉默了。
「我甚至懷疑翠香樓老鴇那日上福恩寺祈福,根本是事先串通好的。」
「真是可惡透了!」
衛容駿擺了擺手,「這已經不重要了,即便那女乃娘願意咬出忠勇伯夫人,你們也不好出手對付忠勇伯夫人,畢竟你們比忠勇伯夫人更不希望永安侯嫡女流落妓院的事鬧將出來,不是嗎?再說了,那女乃娘之所以不願意向你們坦白,就是為了還在忠勇伯府的女兒,如今她一家人要靠這個女兒,她得罪不起忠勇伯夫人,因此她更有可能堅持她一開始的說詞。」
「若是如此,我不動刑,她絕不可能坦白道來。」
「不能動刑,但是當初她手上有兩個孩子,這事她總要給個說法。」略一頓,衛容駿擔心的接著道︰「不過,就怕她為了隱瞞忠勇伯夫人的事,索性推說那個孩子死了,堅持余姑娘就是你妹妹,你豈不是白費心思了?」
聞言,楚昭昀的眉頭都打結了,「這可怎麼辦?」
細細琢磨一番,衛容駿道︰「看樣子,這事只能讓姑姑試試看了。」
「我娘出面?」
「姑姑思女心切,動之以情,那女乃娘也是為人母親,豈能繼續硬著心腸閉緊嘴巴?」
「成嗎?能夠狠心將孩子送到妓館,不受點罪,應該不會開口吧?」
「姑姑生性善良,說不定能喚醒那女乃娘的良知。」
「真的不能用刑嗎?」楚昭昀實在很討厭事情拖拖拉拉。
「若是忠勇伯夫人刻意將她送到你們面前,你一用刑,隔日一早言官就有動作了,面對排山倒海而來的彈劾,皇上能不處置嗎?」
半晌,楚昭昀重重嘆了聲氣,「我知道了,我來告訴我娘,但願她得知事情始末,不至于太難過了。」
「姑姑看似性子柔弱,其實很堅強。」
楚昭昀恨恨的咬著牙,「我實在不甘心,難道要放過忠勇伯夫人嗎?」
想了想,衛容駿勾唇一笑,「這事過後,透過言官將忠勇伯府後院的陰私鬧出來,鬧越大越好,忠勇伯一向自詡風流,面子掛不住,自然會出手對付她。」
楚昭昀兩眼一亮,歡喜的擊掌道︰「這個厲害,讓他們夫妻自個兒內斗,我們在旁邊看熱鬧就好。」
「不過是個後宅的女人,實在不值得弄髒自個兒的手。」
楚昭昀孩子氣的撇了撇嘴,「我懂了,以後會記得多動動腦子。」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是是是,論智謀,我不及于你,可是看姑娘的眼光,你就遠遠不如我。」楚昭昀真的無法理解,表哥怎麼會看上林言姝?
衛容駿笑而不語。他不願爭辯,這一點意義都沒有,若是人心能由自個兒作主,他就不會動情,就不會不顧一切想將她護衛在他的羽翼下……
他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將一個女子擱在心上,因為不清楚自個兒身子何時會熬不過去,他不想拖累別人,可是當姝妹妹要他相信她時,說她會保他長命百歲時,她就此落在他心上,然後一點一滴深入他所思所想當中,成了他難以割舍的一部分。
當他規劃從雁沙鎮離開的路線,明知經由幽州武德最為妥當,但為了她想要關于寒地的書冊,他必須拖延幾日,于是只能選定曲陽搭船,沒想到差一點落在燕王手上……他未曾如此瘋狂想為某人做一件事,不為什麼,單單因為是她。
「不知今日夫人找我,為了何事?」女乃娘章氏不知道是察覺到今日有麻煩了,還是心虛,整個人看起來惶惶不安,完全不像是人家恭敬請上門的客人。
「章嫂,我想了又想,實在想不出我何時虧待過你,為何你要如此待我?」衛氏哀傷的神情教人看了心疼不已。雖然听了兒子從黃石鎮調查回來的事,她還是抱著一絲絲期待,待見了余姑娘再說,可是數日之後見了,沒想到真如兒子所言,她一眼就否定對方是自己女兒的可能性,因為余姑娘身上實在找不到她和夫君的影子,她更深信容哥兒的推測,原來從一開始,她就遭到忠勇伯夫人算計。
「……我知道自個兒對不起夫人,但是當時真的以為自己活不了了,孩子跟著我只有死路一條,迫于無奈,我只能將孩子托付給人。」章氏不自覺地閃避衛氏的目光。夫人是好人,她實在不忍心傷害對方,可是她有口難言。
「你也是個母親,如何能不為所動的看著我苦苦思念女兒?」衛氏越說越哀婉,想到還不知身在何方的女兒,她的心怎能不煎熬?
「我已經跟夫人說得很清楚了,我將她托給一位前往福恩寺祈福的姑娘,看那位姑娘的言行姿態,應該是青樓女子,難道夫人還沒派人去找嗎?」
衛氏輕輕嘆了聲氣,「我都知道了,女乃娘別再騙我了,當時你手上有兩個孩子,而你托給翠香樓老鴇的孩子並非我的女兒。」
章氏顯然嚇到了,一時之間腦子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反應。
「我知道你背後有個人,你得罪不起的人,可是若我向你承諾,今日你在此所言,我一個字也不會透露出去,對方絕不知道你已經向我吐露實情,你願意幫我將女兒找回來嗎?」
「我不明白夫人的意思……」章氏看起來搖搖欲墜,好像要暈過去的樣子。
衛氏站起身,走過去跪了下來,「請你向我坦白,我的女兒究竟身在何處?」
「夫人,千萬不可!」
章氏驚慌的趕緊上前攙扶衛氏,可是衛氏不為所動,堅持不肯起身。
「你不知道這十幾年來我是如何度過,她總是出現在夢里,哭著向我求救,我的心都碎了。」衛氏自責的拍打胸口。
「砰」一聲,章氏跪了下來,忍不住月兌口道︰「夫人,求您饒了我吧。」
「真正難為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背後的人,難道你要一輩子受制于她嗎?我向你保證不會追究你犯下的錯,而且信守剛剛給你的承諾,真相不會傳出去,我還會給你一筆銀子離開京城。」
略一頓,章氏小心翼翼的問︰「夫人都知道了?」
「十之九八,只剩下孩子的下落。」
「夫人如何知道?」
「只要願意多費點心思追查,總能查出來發生什麼事。」
這些日子章氏一日也沒能睡好覺,雖然兒子詐賭的事沒有鬧得人盡皆知,但終究不是隱密到無人知曉,一旦被永安侯府查出來,她有所隱瞞的事就藏不住了。可是,眼看一日一日過去,夫人不曾再找她上門,她開始相信自個兒安然過關了,不過,忠勇伯夫人就是個惡毒的女人,不肯放過她,不時找她去問話,想從她這兒打听到永安侯府有何行動,她想著還是離開京城為好,問題是,沒有銀子,她哪兒也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