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姌必須老實承認,月兌離她不擅長的園藝、制香和女紅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可是如此一來,她就必須重新琢磨成績的取舍。
除了經營算數,她在書畫、棋藝和騎術三方面都是強項,過去她在書畫方面一直拿第一,不好作弊;而騎術分為個人和團體成績,可是最終是以分組打馬球來評分,就算她不想冒出頭,當球滾到她面前,她還是得揮桿,因此最能作弊的就只剩下棋藝了。
原主無心棋藝,在這方面表現不出色,而她進了學院之後,只有第一年上過棋藝課,眾人對她棋藝方面的表現很模糊,作弊相對容易多了。
經過仔細盤算之後,她在學院的表現便朝此方向前進,可是即使她再怎麼假裝棋藝差,她在眾人面前還是強勢的冒出頭,不想引人注意也不行。
她倒是不在意別人有何想法,可是不能不關心兩位閨蜜的心情感受。
「我請你們吃悅滿樓。」穆姌覺得自己很像一只搖著尾巴的哈巴狗。
「你沒有銀子。」紀靈兒恨恨的咬牙。這個丫頭真是可惡透了,她們可是無話不說的閨中密友,怎能欺騙她們?
「你向來只吃鹿家包子。」齊吟妃的口氣溫和多了。
雖然她也無法理解好友的行徑,可是玩在一起好幾年了,從初入學院的時候一起選了女紅課,一起被針扎得手指見紅,然後同聲唾棄女紅,卻又堅持要學好女紅,隔年一起被編進甲班,再隔一年落到乙班,再隔一年淪落丙班,她們感情真的很好。
「你們願意吃鹿家包子嗎?」穆姌覺得鹿家包子比山珍美味好吃多了。
兩位閨蜜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楮,「這就是你的誠意?」
「不是,我真心誠意想請你們上悅滿樓,只是個人偏愛鹿家包子,當然,今日由你們作主,不必擔心我沒銀子,我平日有存錢的習慣,就是為了不時之需。」
兩位閨蜜早就習慣她稀奇古怪的說話方式,既然她有銀子,她們當然樂意修理她一頓,悅滿樓吃一頓下來至少幾十兩,保證心疼死她了。
丙然,穆姌一邊吃大餐,一邊心里淌血,幾十兩可以讓平民老百姓過上大半年豐衣足食的日子,竟然教她如此輕易的糟蹋了,心痛啊!
飽餐一頓,紀靈兒就火力全開的發動攻勢,「你真是可惡透了,一直在欺騙我們!」
齊吟妃點頭附和,「是啊,真的很可惡,我們三番兩次邀你去莊子騎馬玩耍,你都說騎術見不得人,你去了只會掃我們的興,沒想到你騎術一流!」
雖說不是吃頓飯就能擺平,但好歹吃人嘴軟,火氣不是該收斂一點嗎?然而穆姌可不敢抱怨,討好的笑道︰「你們別生氣,我可以解釋……」
「欺騙就是欺騙!」紀靈兒不客氣的打斷她。
「除非你不久前在湖州遇到了好師傅。」
「她去湖州只會釣魚、爬樹,哪還會惦記著學騎術?」
「她也盼著升上梅字號能爭口氣。」
「可能嗎?她就是個沒出息的!」
「你也是個沒出息的,可是升上梅字號,不也想著為自個兒爭口氣嗎?」
「我……我是被母親和姨娘逼的。」
「她不也是被姨娘逼的嗎?」
這是什麼情況?一個想定她的罪,一個想為她月兌罪,重點是,兩人完全不給她說話機會,她如何解釋?
穆姌盛氣凌人的舉起手喊停,「沒錯,欺騙就是欺騙,若是你們不願意听我解釋,那就算了。」
兩人同時轉頭瞪她,「算了?」
「你們不听我解釋,不是嗎?」穆姌很理直氣壯。
「我們哪有不听你解釋?」
「就是啊,再說了,我們不听你解釋,你也應該堅持說清楚啊。」
若她不故作高姿態,她們會停下來嗎?穆姌可不敢將肚子里的抱怨宣諸于口,還是擺出誠懇求和的態度,「你們願意听我解釋了嗎?」
紀靈兒惡狠狠一瞪,「你要解釋就趕緊說清楚。」
「是,我說過八歲那一年曾經落水生了一場病,你們記得嗎?」
紀靈兒點了點頭,「你們姊妹吵嘴時你不小心滑了一跤。」
「你還說你生病後腦子變笨了。」
「我不小心滑了一跤,這是對外說法,事實上我是被推落水的。」
兩人大驚失色,「什麼?!」
「至于是誰推我的,因為當時很混亂,說也說不清楚,而且姊妹之間有糾紛,甚至還動手,這種事兒說出去只會傷及穆家名聲,最後只能對外宣稱是我自個兒不小心滑落水。」她可以拿此事做為不想爭氣的借口,但穆媛的名字絕不能傳出去,這個時代不只是重視個人名聲,更在乎家族名譽,往往姑娘的名聲好不好取決于出身什麼家族,正因為如此,穆媛推她下水一事,府里的丫鬟婆子也不見得清楚細節。
紀靈兒瞬間又成了站在同一陣線的閨蜜,「雖然推你下水的人很可惡,可是家族名聲受損,你也會受累。」
「你一定覺得很委屈吧?」左相府家風嚴謹,最看重的就是規矩,這樣的事對齊吟妃來說太不可思議了。
「當然委屈,可是從此年年得以到湖州游玩,也沒什麼好計較的。」
「難怪穆家幾個姑娘只有你能去湖州。」
「你真好,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走出京城。」齊吟妃羨慕的道。
「你只要遠嫁就可以了。」
齊吟妃搖了搖頭,「難啊,我娘可舍不得我遠嫁。」
頓了一下,紀靈兒突然想到了,「不過,這與你刻意隱藏自個兒實力有何關系?」
「沒有進學院之前,府里也請了女先生教我們琴棋書畫和騎馬,我處處壓過她,她便喜歡在嘴巴上與我作對,那次剛好在荷花池邊起了爭執,才會釀成意外。」
紀靈兒明白了,「所以你刻意隱藏自個兒實力,就是怕再發生意外。」
穆姌點點頭,拍著胸口道︰「我真是怕了,姊妹成了仇人,說出去都覺得害臊。」
齊吟妃想到什麼似的兩眼一亮,「我記得剛入學院那一年,你選了棋藝課,當時成績想必很不錯,要不,隔年你也不可能進得了甲班。」
「應該……是吧。」這丫頭的記性未免太好了吧!那年剛剛穿越,她不好意思一下子將才氣縱橫的原主搞爛了,課程上便安排了三強一弱,隔一年強弱各半,再隔一年只保一強,也因此她才能一步一步從甲班落到丙班。
「你教我下棋。」齊吟妃和紀靈兒異口同聲道。
「你們已經很厲害了,哪用得著我教?」她可不想在棋藝這科拿高分。
紀靈兒知道她的擔心。「你只要私下指點我們,你要如何應付棋藝課我們不管。」
「是啊,私下指點我們應該不會為難你吧?」齊吟妃是嫡女,成績好不過是錦上添花,可是有個在棋藝方面稱為「聖手」的父親,棋藝不好是很丟臉的事。過去她能避則避,如今父親都開口了,索性將女紅改為棋藝,反正一樣爛,不過心里總期待別教父親太過失望。
「這倒不是多大問題,只要你們不嫌棄就好了。」
「不會,以後有請先生指教。」齊吟妃和紀靈兒調皮的行了一個敬師禮。
穆姌突然覺得哭笑不得,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呢?早就知道要指點她們棋藝,今日這頓飯就別吃了,唉,她的銀子……心痛啊!
有過一次出了學院的門就遭攔截的經驗,再來一次,穆姌也不覺得奇怪。
她很清楚拒絕見李允晟是不可能的事,搞不好還會因此給了他借口擅闖她的閨房,索性乖乖听話跟著來到雲石書坊。
「你能不能別再來找我了?」
穆姌覺得今日一定要說清楚。近來她相當引人注目,若是他一再派丫鬟上學院攔截,很容易教人看出端倪。
「不能。」這丫頭最喜歡回他「不要」,這會兒他是有樣學樣。
「你給我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你還想如何?」穆姌越說越激動。她真的想跟他好好溝通,可他就是有本事惹得她火氣升騰,搞得她好像修養很差的樣子。
「坐下。」
她已經不會為這種小事跟他計較,坐下就坐下,可是態度依然堅持,「今兒個我們說清楚好了,你究竟想如何?」
「你已經懶得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了。」李允晟更喜歡她這個樣子,不跟他耍花樣,感覺更靠近她了。
沒錯,因為一見到他,她只想一口咬死他……忍住,這種失控的感覺真是令人討厭,不,應該說令人不安。
她一直努力扮演有修養的大家閨秀,因為深知生活在這樣的時代,又是庶女,根本沒有權利放縱脾氣,若是不小心得罪不能得罪的人,釀成大禍,自個兒受罪不夠,還會拖累家人,而這個男人明明是她不能得罪的人,她卻老是忘得一干二淨,對他不但毫不掩飾,甚至有些放肆,放肆會讓人忘了彼此之間的距離,這種感覺當然令人不安。
模著腰上的荷包,穆姌緩了口氣,用跟他講道理的口氣道︰「我不能在這兒待太久了,你有話直說。」
「那我就直說了,你的騎術表現不錯,可是你的棋藝實在太差了。」
她驚愕的瞪大眼楮。
李允晟輕聲笑了,「我想知道你的事太容易了。」
半晌,穆姌從牙縫中擠出聲音,「這與你無關。」
「我不是說過你要拿第一嗎?」
「我沒這個本事,你去找別人吧。」
「我來指導你下棋吧。」
他要指導她?穆姌這才注意到案上擺著棋盤、棋笥,唇角不由得一抽,與他下棋,她有可能藏得住嗎?
「我……我對下棋沒興趣。」
李允晟終于收起縱容籠溺的態度,轉為霸道強硬,「無論你是否有興趣,你選了這一科,你就必須拿第一。」
穆姌又想一口咬死他了……冷靜下來,雖然搞不清楚他為何要娶她,但是若能說之以理,他應該會打消念頭吧?「你能不能不要娶我?我資質駑鈍,又是個庶女,你娶我實在太委屈了,我自己也覺得過意不去。」
李允晟差一點大笑出聲。若相信她資質駑鈍,他就比她更資質駑鈍了,說真格的,他還真佩服她,前一刻明明氣得想掐人,下一刻又能態度和善的講道理,嘖嘖,她還不承認心眼多,就是一只小狐狸,只是自制力差了點就是。
見他遲遲沒有反應,她心急的追問︰「你覺得如何?」
「不能,我只想娶你。」
「這是為何?」
「我就是喜歡你。」
穆姌瞬間呆了。即使有過這樣的念頭,可是想想就拋到腦後,因為不可能也太可笑了,所以她自行找了理由阻止自己胡思亂想,認為他只是想嚇唬她,畢竟他可不是幼稚無知的男人,可是他突然把話說得這麼明白,硬生生戳破了她的自我保護網。
「下棋,你先。」
不不不,他如何會喜歡她?他可是那位傳奇國舅爺,大魏最高不可攀的男神,他只是隨口說說的,因為她一直追究個不停……可是,她還是覺得手足無措。
「你還不趕緊下棋。」
別慌,他只是故意激她,她不必太認真,對,就是這樣……她感覺心漸漸定下來了。
「若是想快一點回府,還是趕緊下棋吧。」
下棋就下棋,但若是想在他面前隱藏實力,唯有一個方法……念頭一轉,穆姌拿起一枚白子,隨意放在棋盤上,李允晟接著落下一子,她也很快跟著落下一子,雙方你來我往,他很快就發現她下得亂七八糟。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這樣的情況有兩種可能︰她不會下棋,或者,她故意為之。
她先前已經落在倒數第三,沒必要選棋藝課讓成績更糟,換個角度來說,她還可能擅長下棋,棋藝是為了加分,助她擺月兌倒數第三,沒想到先有郡王府的姑娘,後有他出面攪局,她仔細琢磨,也只能在自個兒的棋藝上頭作假。
「你明明很會騎馬,為何不選騎術課?」
他突如其來的問題讓穆姌不由得怔了一下,隨即搪塞道︰「沒興趣。」
「騎術課至少可以幫你擺月兌倒數第三。」
「我覺得倒數第三沒什麼不好,至少不是最後一名。」
「你認真下棋。」李允晟突然又將注意力拉回眼前的棋局。
「我很認真啊!」這個男人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是嗎?」
「我輸了。」她簡直是閉著眼楮在下棋,連她自個兒都受不了。
「明日我在這兒等你。」李允晟很爽快的放了她。
穆姌大驚失色,「你想害死我嗎?」
雲石書坊可以說是學院學生下學後最愛的去處,也許是如果在這兒巧遇某位心儀的貴公子,可是很有氣質的事,而李允晟就是她們想巧遇的貴公子之一,雖然他老是冷著一張臉,不過學院有好多貴女迷戀他,若教人發現他們在這兒私會,他還充當先生指導她下棋,她的好日子就沒了。
「你還要嫁給我,你死不了。」
他是在耍幽默嗎?可是她不覺得好笑。穆姌撇了撇嘴,「你很閑嗎?」
「我可是忙得很,不過為了讓你拿第一,只好費點心思在你身上。」李允晟挑釁的揚起下巴,「除非你能贏我。」
她真想贏他,但撇開她是否有本事贏他,她也不想贏他,她絕對不能拿第一。
「每日來雲石書坊真的太惹眼了,家中長輩也會覺得奇怪。」雖然大魏對女子的約束並不嚴厲,穆家對姑娘的管束也相當寬松,可是每日上哪兒車夫都要向總管報告,而總管每次見祖母時也會報告幾個姑娘的日常去處,是獨自行動,還是跟其他家姑娘,換言之,家中長輩就是透過這樣方式留意她們的一舉一動。
李允晟點頭接受了,「三日。」
「至少五日。」
略一思忖,他終究妥協了,「好,五日,若是我臨時有事,我會讓丫鬟前去告知。」
原來他也不是完全無法溝通嘛,穆姌歡喜的回他一個燦爛的笑容,同時在心里計劃著,若她老是棋下得亂七八糟,他肯定受不了,最後一定會選擇放生她。
而李允晟差一點被她那張笑靨迷得回不過神,決定以後嚴厲約束她,沒事別亂笑,免得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除了李允晟這個甩不掉的不定時炸彈,穆姌的日子過得很快活。
九月九日重陽,是女子學院的學生一起登高出游觀景的日子,聲勢浩大,而目的地是城外山上的皇恩寺。
這一日,別說是京城百姓都會聚集在出城的街道上圍觀,就是皇恩寺下面的街道也早早被商販佔據了,有不少百姓挑著自制的菊花酒和吃食來賣,熱鬧程度僅次于元宵。
其實這些商販不單單為了女子學院的學生來此登高才會在這兒擺攤,而是皇恩寺的美景在京畿可是數一數二的,尤其登高時節,滿山漸起的楓紅,還有皇恩寺滿園子的秋菊,實在美呆了,讓此地成了出游觀景的好地點,不過這一日皇恩寺只對京華女子學院開放。
總之,絕大多數貴女不會嘗試這些老百姓的吃食,可是偏偏穆姌喜歡這些小吃。
「姌兒,你會不會吃太多了?」紀靈兒看著她一路吃吃吃,真擔心她撐破肚皮。
「你不用擔心她,她肯定留了肚月復來這兒吃吃吃。」齊吟妃說是這麼說,也忍不住看了穆姌扁扁的肚子一眼,她是如何吃下那麼多東西的?
穆姌用力點點頭,「沒錯,不怕,今早起床我只吃了一碗燕窩粥。」若不是紅杏堅持,她連燕窩粥的空間都要省下來。
紀靈兒覺得不可思議,「真有那麼好吃嗎?」
「好吃,這是真正的人間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