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日,還是未見左孝佟的身影,季霏倌不安的感覺越強烈了,夜里睡覺都是半夢半醒,不時翻來覆去。
「少夫人,世子爺回來了。」簫兒輕輕推了季霏倌一下。
季霏倌驚醒過來,倏然坐起身,「什麼?世子爺回來了?」
簫兒點了點頭,將右手食指放在嘴巴中間。「少夫人小聲一點,雖然我讓如意姊姊吸了一點迷藥,讓她睡得又香又甜,可是難免有一些人的身體異于常人,明明可以睡上一夜,偏偏半個時辰就醒過來了。」
「你為何給如意下迷藥?」
「我怕如意姊姊嚇壞了,還是我和錦兒陪在少夫人身邊。」
季霏倌馬上反應過來,「他受傷了嗎?」
「沒事,少夫人別擔心,不過是小傷……少夫人別急。」簫兒趕緊為跳下床的季霏倌更衣,然後帶著她來到後面一處廂房,錦兒站在外面等著她們。
「少夫人,世子爺流了好多血,真是嚇死人了……啊!」錦兒被簫兒狠狠賞了一個栗爆,眼淚立刻飆出來,兩只手抱著頭。
「我怕嚇壞少夫人,騙說是小傷,你一句話就將我的努力全毀了……你這個小笨蛋,不理你了!」簫兒趕緊追上早就沖進去的季霏倌。
季霏倌無視房里其他人,眼中只有坐在床上的左孝佟——他臉色蒼白的像個鬼,讓她的心都揪在一起了,下一刻,眼淚就嘩啦嘩啦地滾下來。
「別哭……已經沒事了……」左孝佟的聲音很虛弱,不難看出來他傷得很重。
季霏倌努力教自個兒平靜下來,要不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走過去,她在床沿坐下,伸出手,想踫觸他纏著白布的胸前,可是白布上刺眼的鮮紅教她害怕弄疼他,半途又將手收回來。
「沒事了……只是不能動……傷口會裂開……」
咬著下唇,季霏倌努力將眼淚吞回去,問道︰「為何會傷得如此重?」
緩了一口氣,左孝佟軟綿無力的道︰「皇上挑了一支禁衛軍給我……這宣示他調查益州之事的決心……有人怕了,派出死士……是我,太粗心大意了……沒想到對方如此膽大妄為,我未有防備。」
「一般官員如何會有死士?」除了皇親國戚,誰有本錢養得起死士?好吧,富可敵國的巨賈也許有可能,不過,商人不與政治扯在一起,沒必要養死士。
「是啊,此人是不是很笨?竟然……為了殺我這個無名小卒,動用死士……這豈不是將自個兒曝露出來?」原本,皇上根本沒有懷疑這次的事與皇家的人有關,躲在後面的人大可將地方官員推出來扛罪,如今可好了,不但招來皇上的目光,好不容易栽培出來的羽翼就此被剪除了。
「無名小卒?看樣子,有人察覺皇上召你進御書房下棋並非如此單純。」換言之,有人由此推斷皇上很看重他。
「皇上將我擺在明面上,不會再經常召我進御書房。」
「能夠進御書房的人是不是不多?」
「皇上是愛書之人,不喜人家隨意進入御書房。」
季霏倌嘆了一聲氣,「即使皇上待你如一般臣子,你也不可能像一般的臣子。」
他明白了,因為他能進御書房,這已經說明他與一般的臣子不同。
「答應我,以後一定當心再當心,要不然,我會生氣哦。」
見她故作生氣的樣子,左孝佟笑了,點了點頭。「嗯,不生氣。」
「好啦,你休息了,我會在你身邊守著你。」
季霏倌小心翼翼讓左孝佟躺下來,看著他閉上眼楮沉沉入睡。
為了照顧左孝佟,季霏倌索性也將自己的東西搬過來,住進這間廂房,累了,就直接趴在一旁睡覺,當左孝佟再次醒過來,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
他抬起手,輕柔的撥開她紊亂的發絲,撫著她的臉……瘦了,下巴都尖了。
從小到大,他曾擔心過自個兒會死在外面不能回來,這一次他真的很害怕,因為知道她在等他,知道她牽掛著他,若他不回來,她會如何?她會傷心難過,而娘會責備她是掃把星。因此,他一定要回來,他要守護在她身邊,一輩子。說真的,若非如此強大的意念,面對那麼多死士,他根本撐不下去。
季霏倌感覺到他的踫觸,倏然睜開眼楮,見到他溫柔而心疼的目光,她對他揚起一笑,連忙起身將他扶起來坐著。「肚子是不是餓壞了?」
左孝佟點了點頭,「餓壞了。」
「你等著。」季霏倌快步走出去,過了一會兒,端了一碗瘦肉粥和蔬菜回來。
她伺候左孝佟用了膳,再請長茗請來錦衣衛專屬的大夫為他換藥、喝下湯藥,她又要了一盆熱水為他擦拭臉、頸項和手。她發現他是很愛干淨的男人,雖然不佩帶香包,但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皂香,也因此在宜津時他會曝露自己的行蹤。
「那是什麼?」左孝佟好奇的看著幾案上那一大堆紙張。
「我開鋪子的計劃書。」季霏倌不好意思的一笑,將幾案上的紙張整理好。
「你要開鋪子?」
「我要開一間賣香丸的鋪子,我可以量身打造屬于個人的香丸,保證那些名門千金趨之若鶩,銀子滾滾而來。」經營鋪子一定要有特色,有特色才能吸引有錢人,而商品才能夠賣到更好的價格。
瞧她兩眼射出來的光芒,比金元寶還吸引人……左孝佟忍俊不住的笑了,原來她是個小財迷。「這是個好主意,不過,為何想開鋪子?」
「女人家總得攢點私房錢。」
「你缺銀子?」
「不是,身邊多放一些銀子,將來人家要賑災什麼的,我就可以慷慨一點。」
左孝佟聞言笑了,「賢妻想要慷慨,夫君豈能置身事外?鋪子的事交給我了。」
季霏倌兩眼一亮,「可以嗎?我的鋪子不用太大,我的銀子不多。」
「我有銀子,也有善于管理鋪子的管事。」
「不行不行,我用你的人就夠了,不用你的銀子。」
「我的就是你的。」
這句話听起來真是令人全身舒暢,季霏倌忍不住咯咯歡笑,不過,還是很堅持的婉拒,「不行,這豈不是成了你的鋪子?」
左孝佟也不跟她爭論,索性給她一迭銀票,就也不必管鋪子究竟是誰的。
「明日我們就回去。」
「不好吧,你的傷口還沒好。」
「若是教人發現我在這兒,我怕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除了那幾個丫鬟,莊子上的人都以為你出去打獵未歸,而長茗和你那幾位侍衛,我讓他們分別藏在幾個地方保護你,應該可以撐上幾日不會教人發現你。」
想了想,左孝佟退讓道︰「好吧,我們三日後回去。」
季霏倌遲疑了一下,點頭應允,能夠養好傷再回去最好,但是那要花費許多時日,在莊子上待太久的確也不妥當,安全更重要。
三日後,天未亮,他們就悄悄從莊子起程回輔國公府,而左孝佟餅門而不入,直接進宮面聖。如今他是領了皇差的人,回來第一件是進宮,這也讓季霏倌不得不獨自回去面對婆母,下場會如何?絕對不會太好。
「你好大的膽子,不是不回來嗎?」莫晴吟從來沒有看一個女人如此不順眼,這分明就是一個魅惑男人的狐狸精,怪不得兒子整顆心撲在她身上,在莊子里待了半個多月,還不理會她頻頻派人前去莊子催他們回來。
「不敢,夫君去打獵,媳婦只能守在那兒等著他。」
「他跑去打獵,將你獨自留在莊子上?」莫晴吟難以置信的瞪大眼楮,這個狐狸精竟敢在她面前睜眼說瞎話,她的寶貝兒子會舍得將她單獨留在莊子里?
「是,母親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莊子上問話。」
「你可知道佟扮兒最討厭什麼?」莫晴吟冷冷一笑。「打獵。」
糟糕,左孝佟怎麼沒有提醒她?
「皇上每年都會舉辦秋獵,舉凡京中權貴子弟都會出席,唯有他從不參加,你知道這是為何?因為他曾在宮中中毒,傷了腳,落下殘疾……還是說,你連他的腳受傷不便都不知道?」莫晴吟的眼神滿是嘲諷,她的寶貝兒子費心將人娶回來,結果人家根本沒將他放在心上。
「我知道他的腳受傷……」
「既然知道,若他真的想去打獵,你就應該阻止,不是嗎?」
「我……不能阻止夫君要做的事。」
「好啊,他去打獵,為何我沒見到你們帶獵物回來?」
「我……我以為府里不需要,索性留在莊子上。」她第一次覺得自個兒的嘴巴笨死了,即使府里不需要,她也不能空手回來,再說,也要送一些回永寧侯府……她的腦袋瓜被婆母繞暈了,婆母丟一句,她就趕緊回一句,被婆母耍得團團轉,她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今日難收場了。
「我還是第一次听見如此可笑至極的話。」
她也覺得可笑至極,可是話已經說出口,也收不回來了。
「你打定主意繼續跟我胡扯,就是不肯說實話嗎?」
「母親請相信媳婦,媳婦不敢胡扯。」她好想哭哦,怎麼有一種越來越鑽進死胡同的感覺?人果然不能說謊,扯到後來,覺得自個兒都成了十惡不赦的壞蛋。
「若我能證明你胡扯呢?」
緩了一口氣,季霏倌決定搶回主導權。「母親不喜歡媳婦的心情,媳婦能夠理解,可是,為何要將媳婦說成只知纏著夫君,不知輕重的狐狸精?媳婦出嫁時,家里父親也曾再三叮囑,出嫁從夫,媳婦片刻不敢遺忘,夫君說要打獵,媳婦只能順從,至于夫君是否去打獵,還是另有他事,豈是媳婦能過問的?母親不滿夫君和媳婦逗留莊子不回,待夫君回來,母親當著夫君的面問明白,夫君必會給母親一個滿意的答復,母親以為如何?」
莫晴吟突然傻了,怎麼覺得情況變了,跪著的是她,坐著的是狐狸精?
「母親以為如何?」季霏倌再問一次。
莫晴吟急著轉頭看邵嬤嬤,不知道如何繼續狠狠踩著這個媳婦。
邵嬤嬤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用眼楮示意︰夫人,別忘了你是婆母,咬著她將婆母的話當成耳邊風,遲遲不歸,其他的別管了。
可是,她對夫人一點信心都沒有。夫人就是這個樣子,只要對手氣勢高那麼一點,她就忘了先前做好的萬全準備,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
「母親,媳婦真的想好好孝順您,不惹您生氣,可是,您至少要給我機會,不是瞧我這兒不好、那兒不對,好像我一無是處。」
「我就是看你這兒不好那兒不對,不行嗎?」
「我已經成為左家的媳婦,母親卻不願與我好好相處,這不是為難自個兒嗎?」
「你你你……等佟扮兒回來,我一定要好好問他,這樣象話嗎?」莫晴吟實在不知道如何接下去,索性耍賴說︰「邵嬤嬤,將她拉去祠堂跪著,派兩個粗使婆子守在外面,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準進祠堂見她,也不準她離開祠堂。」
季霏倌一點也不喜歡祠堂那種地方,可是,反抗有用嗎?沒有,只能會惹得婆母氣得跳腳,倒不如爽快地接受懲罰。
季霏倌不敢反對,但簫兒可無法坐視不管,世子爺有交代,她要寸步不離的保護少夫人,因此若是少夫人必須關進祠堂,她也要跟著進祠堂。
「你別急,回來,這會兒即使能如你所願沖進去,你不過是給少夫人添亂,一點幫助都沒有。」如葉緊緊拉住簫兒,這個在莊子里長大的丫頭真的很難溝通,還好另外一個比較沒主意,要不她一個人如何應付兩個?
「難道我們就站在這兒看著嗎?」
「若想進去,也要偷偷溜進去。」如葉賊兮兮的一笑。「你不是有迷藥嗎?」
世子爺說過,如葉聰明機靈,果然如此,竟然知道她會用迷藥。「這種情況下不容易使用迷藥,而且一次兩個婆子,有一點麻煩。」
「真可惜,我一直想見識一下迷藥的威力。」
簫兒忍不住瞪她一眼,「你能不能認真一點?」
如葉敲了敲腦袋瓜,像在自言自語的道︰「祠堂有窗子嗎?」
「應該有吧,我們去找找。」
兩人偷偷模模順著祠堂的外圍尋了一圈,除了正門旁邊有個小窗子,其他三面都不見有窗戶。「這可怎麼辦?」
「少夫人要受苦了,里面伸手不見五指,又陰冷,待上一日,一定會病了。」
簫兒忍不住抖了一下,雖然餓過、冷過,但是身邊始終有伴,不曾孤伶伶一個。
「但願世子爺可以早一點回來,少夫人就可以少受一點苦。」
「等等,我想到了,我們可以去找世子爺啊。世子爺告訴過我,長茗哥不能跟著世子爺進宮,通常會守在宮外的茶樓,若是有急事找他,可以去那兒找長茗哥,長茗哥會想法子請人遞消息給世子爺。」簫兒是一個很有行動力的人,念頭一轉,便急匆匆的想要出府。
「你不要說風是風,說雨是雨,慢一點好不好?」如葉趕緊拉住她。「世子爺進宮是為了正事,可不是單單陪皇上下棋,少夫人不會答應你去打擾世子爺。」
簫兒懊惱的跳腳,「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如何是好?」
「不能驚動世子爺,但一定要搶在夫人前頭見到世子爺。」
「什麼意思?」
「夫人恨不得將少夫人一直關在祠堂,可是世子爺一回來,就會知道少夫人被夫人關進祠堂,世子爺一定會進去祠堂將少夫人帶出來,所以,夫人為了不讓世子爺知道少夫人在祠堂,必然派人守在府門口,等世子爺回來,直接將人帶到明遠堂。」
簫兒一臉崇拜的看著如葉,「沒錯,你真的太聰明了,可是,我們如何搶在夫人前面見到世子爺?」
「當然是找長茗哥啊。」
簫兒糊涂了,「你不是說不能打擾長茗哥嗎?」
如葉真的很想往她的腦袋瓜上敲下去。「我是說不能打擾世子爺,不過跟長茗哥在一起,當然能夠搶在府里其他人之前見到世子爺。」
簫兒恍然大悟的點頭道︰「對哦,世子爺出宮會先去找長茗哥,我們跟著長茗哥等著,等見到世子爺,再告訴他少夫人被夫人關進祠堂的事,世子爺回府第一件事當然是進祠堂將少夫人帶出來。」
「帶出來恐怕不容易。」
「為何?」
「少夫人是被夫人關進祠堂,要離開祠堂,也應該是夫人放她出來,怎麼可以跟著世子爺出來,這不是讓事情更難收場嗎?」
簫兒頓時懵了,這樣還不行嗎?
如葉見了她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不是對世子爺很有信心嗎?若連這麼一點小事世子爺都解決不了,如何護住少夫人?不用想太多,我們只要搶在夫人面前見到世子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