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王府上下皆知,世子爺和世子妃陷入冷戰。
鎊種傳言在和親王府流竄,有人擔憂、有人歡喜、有人看戲……無論如何,這種時候一個個不忘前來崇文居表達「關心」。
喻詠歆一點都不在意這些人抱著何種心態,因為她真正在意的只有一個人。
此次不同于上一次,成親之前,他是她的好友,如今他是她的夫君……不只是夫君,還是她擺在心上,想為他生兒育女的男人。他冷落她,她很傷心很難過,覺得自個兒的世界都垮了。
「小姐不要再與世子爺置氣了。」平兒終于忍不住出言相勸。不過是三天,小姐已經瘦了一圈,再這樣下去一定會病倒。
「是啊,萬一世子爺跑去找崇思居後院那三個侍妾,該如何是好?」樂兒為了盯緊崇思居可是累壞了。
喻詠歆驕傲的揚起下巴,嘴硬的說︰「他若敢踏進崇思居一步,以後就別想踏進崇文居。」
「小姐,此話說不得,若是傳出去,得了一個妒婦的惡名,驚動王爺和王妃,逼著世子爺休妻,那可怎麼辦?」平兒這幾天可是挨了不少冷眼。小姐受到冷落,崇文居的丫鬟婆子在和親王府的地位便一落千丈,萬一小姐再被冠上妒婦之名,她們在這兒的日子只怕很難挨了。
「是啊,小姐別意氣用事,世子爺這幾天沒有回崇文居,但也沒去崇思居,這就表示世子爺的心還在小姐身上。」
喻詠歆冷哼一聲,「他說不定醉死在惜花閣了!」
「舞兒說,小姐很可能誤解世子爺了,因為小姐與世子爺鬧不愉快,舞兒找韓夜出氣,韓夜替世子爺抱屈,世子爺是身不由己,還保證世子爺絕非之徒。」
這幾天平兒一直想找機會為世子爺說上幾句話,可是小姐在氣頭上,連「世子爺」
三個字都不準旁人提起。
「韓夜的話能信嗎?」
「我相信韓夜不會說謊。」
樂兒點頭附和,「沒錯,韓夜呆頭呆腦,說謊漏洞百出,沒本事騙過舞兒。」
喻詠歆張口結舌,好吧,韓夜還能掩護主子,但是沒本領睜眼說瞎話。
「夫人一直擔心小姐太倔強了,總是不肯先服軟,就像上次小姐一夜未歸,明明事出有因,小姐卻不願意辯解一句。夫人特別提醒奴婢,勸小姐要改改性子,尤其夫妻之間,服軟不表示認輸,而是給對方台階下。」
「是啊,此事說起來小姐也有錯,女扮男裝跑去青樓……這太不像話了,難怪世子爺會生那麼大的氣。」
「我還不是為了……」
「听說小姐在惜花閣廣受姑娘歡迎,引起轟動。」樂兒不客氣的打斷她。「若教那些姑娘知道小姐的真實身分,不知是否會嚇壞了?」
喻詠歆瞬間蔫了,真的沒想到自個兒在惜花閣會引起如此大的騷動。因為跟蓮香和綺麗兩位姑娘初相識,她只好拿出護膚霜與她們打交道,可是才剛剛聊到了重點,兩位姑娘又被貴客點名,老鴇不得已又找了另外兩位姑娘來陪她,然後也許是蓮香和綺麗兩位姑娘的手太香了,教人知道了,後來閑著沒生意的姑娘就一個個來到她待著的廂房……說真格的,她也嚇壞了。
「萬一小姐的身分曝光,不是世子爺失了面子,就是和親王府和寧國公府的面子也掛不住。」
「好好好,我有錯……」
「小姐知道錯,就應該先向世子爺服軟。」
「慢著,我的話沒說完,我有錯,可是他也有錯啊。」
樂兒真旳很想罵人,小姐怎麼會如此死腦筋?
平兒悄悄向樂兒使了一個眼色,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樂兒,罷了,小姐就是愛面子,叫她先向世子爺低頭,這是不可能的事。」
「難道我們不管小姐的死活嗎?」樂兒義憤填膺。
「小姐恨不得將世子爺逼到崇思居,我們還能如何?」
「我們是小姐的大丫鬟,小姐在和親王府過得不好,我們能過得好嗎?」
「這都是我們的命,我們是奴婢,主子好,我們就好;主子不好,我們就不好,要怪,只能怪主子犯傻。」
「我不甘心啊。」
「難道我就甘心嗎?」
這唱的是哪一出戲?喻詠歆恨恨的瞪大眼楮,這兩個丫鬟太過分了,完全當她不存在,你來我往,越說越起勁……不過,有個聲音從心底冒出來,是啊,女人不可以跟男人鬧太久的脾氣,這很容易逼得男人往外發展,偶像劇的小三不就是這樣介入男女主角之間的嗎?可是如今鬧成這個樣子,她真的不知道如何收拾比較好。
樂兒不著痕跡的瞥了主子一眼,再接再厲,「夫人怪罪下來,我們怎麼交代?」
「我們已經盡力了,夫人要怪,當然只能怪小姐。」
「夫人不會怪小姐,只會怪我們讓小姐犯傻……萬一,夫人決定將我們兩個交給牙婆子領出府,怎麼辦?」
「舞兒錯更大,夫人應該會先賣了舞兒。」
喻詠歆實在听不下去了,舉起雙手喊停,「你們兩個說夠了嗎?」
被了,主子有反應,她們也不用再繼續唱雙簧了。
「我可以先服軟,可是他也應該認錯啊,明明是他先去惜花閣的。」
雖然知道小姐與眾不同,可是平兒真的很難理解這有什麼錯。「京城世家公子幾乎沒有人不上青樓,世子爺不能說是有錯。」
「什麼?!」喻詠歆激動的跳起來。
「小姐,平兒沒說錯,這事說給任何人評理,有錯的都是小姐。」
一怔,喻詠歆跌回軟榻,這是一個不公平的時代,而她總是忘了自己身處在這樣的時代。
「我出去透透氣,你們不用跟著。」喻詠歆有氣無力的起身走出去。
平兒擔心的想出聲喚住她,樂兒搶先道︰「什麼都別說了,我們索性讓舞兒遞消息給韓夜——小姐知道錯了,只是不知道如何拉下臉。」
「這樣好嗎?」
「要不然放著不管嗎?」
略一思忖,平兒同意的點點頭,「好吧,我讓舞兒去遞個話。」
心煩之時,韓文仲最喜歡射箭,藉著專注于箭靶,好教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不過,這幾日這樣的專注一點效果都沒有,看著掉落一地的羽箭,還有箭靶上的羽箭沒有一支正中紅心,真教人懷疑他是大秦第一騎射高手。
「世子爺為何不向世子妃坦誠?」韓夜真是搞不懂世子爺為何生那麼大的氣,世子妃是不該跑去惜花閣,可世子妃原本就是特立獨行的姑娘,也不值得大驚小敝。
「坦誠什麼?」斜眼一瞪,韓文仲沮喪的放下弓箭,遞給韓泉。
「世子爺在做的事啊。」
沒錯,只要向她坦誠,解開誤會,她就再也不會去青樓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
一想到那些青樓女子直勾勾的瞅著她,像恨不得將她吃了,他就好像被扔進醋缸,渾身不舒服。惜花閣的姑娘都是瞎了眼嗎?她明明長得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像花兒一般嬌艷動人,怎麼會看不出她是女子?
慢著,他真是氣昏頭了,這還不是最要緊的事,更令他擔心的是她的安危,她終究是個姑娘家,萬一被人發現暗中下了藥,出了意外怎麼辦?
「世子妃聰慧機敏,世子爺若能向世子妃吐實,世子妃還能幫世子爺。」雖然搞不懂世子妃何以能將那些青樓的姑娘迷得團團轉,但是他由衷感到佩服。
咦?韓文仲對著韓夜挑起眉。「世子妃聰慧機敏?」
「世子爺不覺得世子妃聰慧機敏嗎?」
「她是,不過,你又怎麼知道她聰慧機敏?」
「呃……這不是眾所周知嗎?」
韓文仲瞥了韓泉一眼,韓泉立刻代為回答,「常人會說世子妃和善可親,不會說她聰慧機敏。」
「世子妃和善可親,也聰慧機敏。」
韓文仲笑得和善可親,可是他的聲音冷得教人發毛。「韓夜,還不老實說嗎?」
「呃……世子爺要我說什麼?」韓夜膽顫心驚的縮著脖子。
「你眼中只有世子爺,看不見其他人。」韓泉再一次代為回答。
搖搖頭,韓文仲糾正道︰「他還看得見心上人。」
「是,可是他的心上人絕對不是世子妃。」
「他沒這個膽子。」
「他不敢喜歡世子妃,可是世子妃身邊的人,他可就沒什麼不敢了。」
韓夜連忙舉起雙手,道出那天世子爺喝醉酒的事,世子爺抱著世子妃說了「對不起」,也因此引發世子妃的疑心,世子妃還對他進行逼供,嚇得他冷汗直流。
韓文仲從來不會喝醉酒,那天難得與幾個知交多喝了幾杯,怎麼就被她逮個正著呢?「為何隔天酒醒沒有告訴我?」
「我謹記世子爺的囑咐,不該說的一句也沒說,以為這事就過去了,怎知世子妃派舞兒暗中跟蹤我,查出世子爺近來都去了什麼地方。」舞兒暗中跟蹤,他並非毫無所覺,可是想到萬一舞兒無法向世子妃交差,世子妃一氣之下將舞兒嫁給別人,他怎麼辦?因為私心,他只能假裝沒發現。
原來如此!這會兒韓文仲完全明白了,當她理直氣壯說他能去惜花閣,為何她不能去時,他只覺得生氣,根本沒心思追究她出現在那兒的原因。
「你這個臭小子,為了舞兒,竟然出賣主子!」韓文仲差一點一拳揮過去,有了心上人,主子就排到後頭去了,真是沒出息的家伙……等等,他怎麼有一種「五十步笑百步」的感覺?
「這也不能說是出賣。」
「這不是出賣是什麼?」
「世子爺別怪他,他心心念念舞兒很久了,如今世子妃願意將舞兒嫁給他,他豈敢得罪世子妃?」韓泉取笑的瞅著韓夜,當然,立即挨了一個白眼。
「世子爺,世子妃不從我這兒下手,也會想法子從其他地方打探消息,若因此惹出更大的麻煩,不是更不好嗎?」
韓文仲不得不承認確是如此,歆兒不會輕易退縮,此路不通,就另尋他路。
「世子爺就別再與世子妃鬧聲扭了。」韓夜雙手合十,擺出哀求的姿態。
韓文仲沒好氣的瞪了一眼。「為何不說是世子妃與我鬧別扭?」
「誰與誰鬧別扭都是一樣,受罪的都是我們這些伺候的人。」這幾天舞兒見到他總是臭著臉,直到昨晚來傳話,終于有笑容了,她再三提醒他,一定要勸世子爺主動向世子妃求和。
眉一挑,韓文仲冷冷的問︰「我讓你受了委屈?」
主子真讓他受了委屈,但他能說嗎?韓夜討好的一笑。「世子爺別再生氣了,我听說世子妃已經知道錯了,只是不知如何拉下臉。」
她真知道自個兒錯了?韓文仲很懷疑。即使她承認女扮男裝去惜花閣過于莽撞,可也一定會認為有錯也會是他錯在先,因為她去那兒是為了他。她不可能先拉下臉向他服軟,不是因為她沒有認錯的勇氣,而是因為不能接受他去青樓一事。
這幾天他故意冷落著她,一是因為她輕易說出「休了她」這種話,他生氣難過,覺得應該讓她吃點苦頭.,二是因為此事不可以輕易算了,否則她很快就會忘了這次教訓,難保不會再有下一次。
「這是真的,舞兒請我傳話給世子爺。」
「韓夜,你真的很想娶舞兒嗎?」韓泉逗弄的問。
怔了一下,韓夜害羞的臉紅了,怎麼突然扯到這個問題?
「娶了舞兒,你這輩子別想威風了。」見韓夜一臉迷惑,韓泉接著笑道︰「你不是舞兒的對手。」
「不是舞兒的對手又如何?他喜歡就好。」他又何嘗是歆兒的對手?這幾天冷落著她,心想她會難過,如果睡不好吃不好……他想到就心疼,可是根據傳來的消息,她的日子一如往常,還有心思研究如何種新藥草,準備賺更多銀子。而他鎮日心神不寧,夜里更是無法入睡,簡直悲慘到極點。
韓泉戲謔的揚起眉。「這是世子爺的心聲嗎?」
「你喜歡樂兒嗎?」
韓泉驚慌的搖搖頭。「世子爺別拿我開玩笑!」
「我倒覺得樂兒很適合管束你。」
韓泉苦笑,識相的閉上嘴巴。
「世子爺,你就先主動找世子妃求和吧。」韓夜可不管韓泉要不要娶樂兒,今日最重要的就是達成舞兒交代他的任務。
「本世子爺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嘴。」求和是因為他不想再忍受這種日子,冷落她,痛苦受罪的人根本是他。
韓夜張開嘴巴想繼續規勸,韓泉用眼神示意他閉上嘴,這個小子真鈍,跟在世子爺身邊那麼久了,難道還看不出世子爺飽受相思之苦,忍耐已到極限了嗎?用不著他們廢話,世子爺也會想法子與世子妃和好。
喻詠歆坐在牆頭上,想著她和韓文仲在這兒賞月說閑話時的點點滴滴。
因為他,她對這個一直適應不良的時代產生歸屬感,不再視自己為局外人,開始真正關心起周遭的人事物。雖然人家都說他是浪蕩子,但是他帶給她歡笑、樂趣,她從來不覺得那些外在的名聲有那麼重要……可當時不重要,如今卻很重要,因為他是她心愛的人。
這個可惡的男人,他真的準備一直跟她冷戰下去嗎?
「你知道我是一個傻瓜嗎?」韓文仲的聲音從右側傳了過來,讓陷入沉思中的她回神。
听見他的聲音,眼淚差一點奪眶而出,他來找她了,他並沒有放棄她……其實她真的很怕很怕,很怕他往外發展,投入其他女人的懷抱。
咬了咬下唇,喻詠歆努力保持平靜的口吻,「世子爺為何是傻瓜?」
「我竟然吃一群花娘的醋,這不是傻瓜嗎?」
她怔住了,他在吃醋?
「我一定很愛你,無法容忍人家踫你一根寒毛,即使姑娘也不行……我只要想到那些姑娘看你的眼神,就生氣,她們瞎了眼嗎?為何看不出來你是女兒身?」他轉頭直視她,霸道的宣示主權。「你是我的,只屬于我,只有我可以踫你。」
她感覺自己的心被灌了一整瓶的蜜,連揚起的唇角都透著甜甜的滋味。
「你听見了嗎?」
終于,她轉頭看著他,像在撒嬌又像在控訴的回應他,「我一想到你在那種地方任姑娘模來模去,我也不舒服。」
「我就是怕你不舒服,每回從那種地方回來,必定先在淨房沐浴吧淨,再回房里。」
「惜花閣的姑娘個個嬌媚如花,真的一點都不心動嗎?」不是她對他沒信心,而是男人比較習慣靠下半身思考,尤其在這種可以光明正大抱其他女人的時代,他真的有辦法處在胭脂堆里面還無動于衷嗎?
「那些都是庸脂俗粉,真正嬌媚如花的是我的娘子。」
「甜言蜜語。」
他移至她身邊,用額頭輕踫她的額頭。「除了你,沒有人不知道你貌若天仙。」
每天面對銅鏡梳妝打扮,她怎會不知?只是她對美丑的觀念向來淡薄,過去如此,經歷過死亡的恐懼後更是如此,皮囊沒有這麼重要。
「相信我,我的身子有潔癖,不踫你以外的女子。」
聞言,她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
「開心了嗎?」
略微一頓,有件事她不能不知道。「你還要去那種地方嗎?」
他靠向她耳邊,用兩人可以听見的音量說︰「那里龍蛇混雜,卻是消息最流通的地方,我不能不去,你明白了嗎?」
不能不去?這是說,他去青樓是出任務嗎?她默默的用眼神詢問他。
他回以一笑。「我知道你很聰明,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若說他去青樓是出任務,這就表示他不只是吏部的小闢……等一下,難道他是皇上放在吏部的暗棋?!錯不了,明明是騎射高手,可是皇上卻由著他進入吏部,而不是兵部,這有違常理,可想而知,他在吏部一定有特別的用意。
「我可以幫你嗎?」她還是不喜歡他去那種地方。
「你照顧好自個兒,就是在幫我。」
喻詠歆不悅的噘著嘴。「你不要小看我。」
「我不是小看你。」韓文仲溫柔的將她鬢邊的發絲撥到耳後。「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傷在你身上比傷在我身上更令我難受,只有你安然無事,我才可以專心做該做的事。」
是啊,今日他們易地而處,她不也是一樣的心情嗎?「好吧,可是答應我,每日必定要回府,我一定要見到你,否則無法安心。」
「沒有你,我夜里睡不好,我每日都會回府。」
柳眉輕揚,她試探的問︰「這幾天你有回府嗎?」
「有,我歇在侍衛的院落,韓夜將床讓給我,他在地上鋪被子。」
「可憐的韓夜,他一定在心里罵上我千百回。」
「房間臭死了,我都沒有罵他,他怎麼敢罵你?再說,他還怕你不願意將舞兒嫁給他呢。」
「你也知道他喜歡舞兒?」
「他那個木頭人都知道我有多愛你,我又怎麼會看不出他對舞兒的心意?」
甜蜜的一笑,她靠上去親一下。「你今日吃了糖葫蘆嗎?」
「看見你,就像見了糖葫蘆,用不著吃,嘴巴就是甜的。」這會兒換他靠上去親一個,真是令人思念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