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藥知道寧親王府此時的一舉一動都在宮里的監控下,因此她不敢回永昌侯府,只是寫了一封信,請郭清暗中交給徐井丹,並將郭清留下來保護徐井丹。
三天後,天未亮,他們就浩浩蕩蕩動身前往北燕郡。他們帶走大部分侍衛和暗衛,還有幾位貼身伺候的人,至于早就被戚文懷丟在一旁的女人,包括烏氏在內,皆留置京城。戚文懷沒有問她們是否跟去北燕郡,而她們想必也不樂于前去寒冷的北方,畢竟她們在戚文懷眼中早就是不存在的人,又何苦委屈自己。
因為芍藥有身子,他們走得很慢,不過反倒可以藉此機會一覽沿途風光。
戚文懷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馬車上陪伴芍藥,兩人通常靜默的相依偎,偶爾戚文懷會向芍藥介紹此時經過之處的景物,當然,不時總要問上這麼一句。
「還好嗎?」
「我們的孩子很懂事,只是偶爾動一下。」芍藥溫柔的模著肚子。
戚文懷聞言兩眼一亮,急促的問︰「他何時動了?」
「王爺騎馬的時候,我就告訴他啊——」芍藥低著頭看著肚子,依樣畫葫蘆的將當時的情景重新上演一遍。
「父王在馬車上時,你怎麼不動呢?這會兒你父王在外面騎馬,我也不可能喊你父王過來與你說話,下一次吧。」
「他有反應嗎?」
「有,這一次他連動了兩下,我就問︰你是不是想跟你父王一起騎馬?他又動了一下,我就告訴他,他還在母親的月復中,不能騎馬。」
戚文懷差一點爆笑出聲,根據他的解讀,這段話真正想傳達的意思是——她也很想騎馬,不過,為了月復中的孩子她忍住了……戚文懷很認真的給了一個結論。
「這一定是個兒子。」
肩膀垮了下來,芍藥可憐兮兮的問︰「王爺喜歡兒子,不喜歡女兒嗎?」
「我都喜歡,只是女兒嬌貴,我擔心北方的生活對女兒來說太辛苦了。」
「我們的孩子很懂事,無論兒子女兒,皆是聰穎獨立。」
戚文懷輕柔撫著芍藥烏亮的發絲,低聲道︰「我已經修書給外祖父,外祖父也派人送消息過來了,小舅舅會先帶幾個人去北燕郡的王府打點。」
「外祖父?」她當然知道香貴妃有娘家,可是從來不曾听過王爺提起。
「我母妃出生宣州郡的大族,而宣州郡緊鄰北燕郡。」
「宣州郡緊鄰北燕郡?」
戚文懷點了點頭,細細說來。「父皇原本想要給我的封地在南方,南方富庶,可是太後不同意,硬要將我的封地弄到最危險的北方。太後說得可好听了,因為我聰明有謀略,最適合為大梁鎮守北方,父皇還能說什麼?後來父皇左思右想選中了北燕郡,正是因為我母妃的娘家在宣州郡,多少可以成為我的助力。」
就芍藥的認知,先皇是懦弱無能的,可是如今看來,先皇並非庸才,只是在張太後強勢的陰影下有志難伸,致使一生無所作為,甚至死得不明不白。
「比起南方,我更喜歡北燕郡。母妃一直期待有一天可以回宣州郡,她總是在我面前提起宣州郡的一景一物——一望無際的草原,縱馬奔馳,我們不過是滄海一粟,如此渺小,可是感覺胸懷天下。」「我會喜歡北燕郡的。」
戚文懷調皮的對芍藥擠眉弄眼。「你已經嫁給我了,不喜歡北燕郡也不行。」
「只要王爺在的地方,我都喜歡。」
「北燕郡的日子很苦。」他還是要提醒她。
芍藥豈會不知道?不過……芍藥模著手上的鐲子,就像她從這個鐲子看見一個父親對兒子的疼愛,北燕郡不也隱含此意嗎?垂下螓首,芍藥柔聲道︰「其實,先皇很疼愛王爺。」
戚文懷一怔,順著她的目光落在她右手腕上的鐲子,腦海忽然閃過一個畫面——父皇臨終前緊緊抓著他的手。當他趕至宮中探視父皇時,父皇時而昏迷時而趨醒,醒過來時,父皇虛弱得說不出一句話,只是握著他的手腕,看著他的眼神仿佛暗示什麼,當時他深知父皇必是遭到某人下毒,心情憤怒而壓抑,根本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這只鐲子有何不對嗎?」芍藥見他目光有異。
戚文懷不發一語的將鐲子取下來,仔細研究上頭的紋路,過了一會兒,發現一道細膩的接縫,接著用力一拉,鐲子分開來了,里面藏著一張紙。
兩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戚文懷打開一看,竟是一張名單,再仔細查看上面的名字,絕大部分是京營的人,有幾個是鎮守邊關要地的大將。
「王爺認識嗎?」
「父皇要我進兵部,我因此花了一些心思研究,首先從京營下手,而這名單里面多是京營的將領,平日不顯眼,可是帶的兵都是最精銳的,是真正懂帶兵的人。」
「皇上是什麼意思?」
「我想這些人應該是真正屬于父皇的人,父皇想必是要我私下連絡他們,取得他們相助,以便接管張家勢力,只是我還來不及進入兵部,父皇就病倒了。」
芍藥突然覺得心酸,先皇如此費心將這份名單交到王爺手上,就這麼白費了嗎?
「當時父皇絕對沒料到如此費心,最後竟然只是成為一張廢紙。」戚文懷嘲弄的一笑,準備將紙撕成兩半,芍藥連忙伸手攔止。
「雖然已經沒有意義了,但是留著吧,總是先皇對你的一份心意。」
「父皇對我的一份心意……是啊,就當一份念想吧。」戚文懷將名單重新收回鐲子里面,戴回芍藥的手上。
「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可以到北燕郡?」
「再三日左右。」
芍藥打了一個哈欠,歪著頭靠在戚文懷肩上,閉上眼楮,同時喃喃交代。
「到了北燕郡,王爺一定要記得幫妾身扎風箏。」
戚文懷失聲一笑,將她圈進懷里,好教她睡得舒服一點。那一次去莊子時,因為天寒地凍,不能放風箏,因此他沒有幫她扎風箏,沒想到她對此事念念不忘……去了北燕郡,他應該隨時可以幫她扎風箏。
終于來到北燕郡了,戚文懷和芍藥沒有時間為這兒的蕭索嘆息,夫妻同心,一外一內,以最快的速度掌握此地的一切,讓生活步上軌道。
北燕郡並不富庶,百姓主要種植麥、稷、黍和棉花。這兒的百姓幾乎家家都會釀酒,釀出來的酒酒液清澈,酒的香味單是聞起來就讓人覺得快要醉了,入口柔綿、鮮甜、甘爽。不過,這樣的美酒並沒有銷到外地,主要是因為北燕郡對外交通不便,也因此商業不活絡。
雖然戚文懷被逼得不能不在此安身立命,可是他從來不是一個可以被困住的人。既然此地屬于他,他不但要照顧好這兒的百姓,更要繁榮這里,建造此地成為北方最堅固的城牆。不過,百廢待舉,應該從何下手呢?
「如今沒有天災人禍,此地百姓的日子還過得下去,可是北邊哈爾國從來不安分,戰禍一起,若是再遇上天災,百姓的日子就苦了,無論如何,王爺首要解決北燕郡對外的交通。」紀先生早在新皇登基那一天就在戚文懷的安排下,先行一步帶著一名小廝和兩名侍衛來到北燕郡,了解並掌握此地的情況。
「關于北燕郡對外交通,先皇時就有大臣提起,可是此地乃大梁北方屏障,萬一被北邊的哈爾國攻破了,一路南下,不就直接威脅京城?」葉沐陽是戚文懷的小舅舅,年長他五歲,是戚文懷外祖父的老來子,因為不肯安安分分待在一個地方,至今還未娶妻。
「北方有峻嶺,此地又民風強悍,北燕郡豈是那麼容易被哈爾國攻破,況且,從北燕郡到京城有好幾個駐軍,豈容哈爾國直搗京城?」
「好吧,暫且不考慮哈爾國,修路需要銀子,當初就是因為戶部嚷著沒銀子,先皇更不願意將銀子用在這兒。如今,新皇更是不可能拿銀子來這兒修路,為王爺繁榮北燕郡。若想北燕郡自個兒修路,就是把北燕郡銀庫的銀子全搬出來,也不夠你修路。」
「沒有銀子,就想法子弄銀子。」
「王爺從哪兒弄銀子?王爺將王府庫房里的稀世珍寶都賣了,也不見得籌得到修路的銀子,何況想賣掉那些稀世珍寶,必須找得到買主,王爺上哪兒找買主?這些稀世珍寶,除了京城,唯有南方富庶的大城才有本事采買,王爺要花多少人力才能將東西運至那些地方販售?」紀先生是很實際的人。
葉沐陽點頭附和。「雖然北方不若南方富庶,劫掠的盜匪相對較少,可是單從北燕郡到京城,這一路就困難重重,更別說是南方,一般商販不做這樣的買賣。」
戚文懷略一思忖,做了一個決定。「我們組織商隊。」
紀先生和葉沐曝同時眼楮一亮,同時點頭覺得主意很好,可是紀先生立刻又想到一個問題。
「物品可以透過商隊帶到京城或其他地方販售,可是,如何賣給當地的商家?」
「這件事本王會安排,當務之急,必須先組織商隊。」
葉沐曝興致勃勃的道︰「這個交給我。」
戚文懷微微揚起眉。「小舅舅組織過商隊?」
葉沐陽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老實招了。「因為貪玩,我曾經隨著商隊四處販售交易,待章程擬出來,若有不足之處,再請紀先生賜教。」
戚文懷笑了,難怪外祖父要小舅舅來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