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回過神來,雲冬天甩甩頭。怎麼今天一早就像個老人似的老在回想過去?是因為秋天提到那個自以為是的人間極品,她不自覺就想起曾經遇見的查爾斯嗎?
他是東西方完美的結合,說是人間極品,沒有人有意見,而她應該不會再遇見另外一個像查爾斯的男人。
走下吊椅,她伸直雙手,扭扭身子,活動一下筋骨。她還是趕緊刷牙洗臉,準備工作了。
時間過得可是很快,尤其春天來了,隨便發個呆,時間就快沒了,因為春暖花開,她的生活腳步也變得悠閑,若持續維持這種心情,月底之前要結束手邊的工作恐怕有困難。
再說,她希望在接下一個工作之前,還可以休息幾天,所以接下來這兩個禮拜要勤奮一點。
時間過得很快嗎?對有所等待的人而言,時間可比烏龜,常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可是對于連坐下來喘口氣都嫌奢侈的人,時間像奔騰不息的流水,連打個商量的空間也沒有。而這半個多月對查爾斯來說,是屬于前者。
坐在書桌後面,他整個人往後貼著椅子,優雅的蹺著二郎腿,腿上擺著一份卷宗,神情慵懶的看著,心思好像飛走了,可是寸步不離跟在他身邊的三人都知道,這只是表面,事實上他很認真,同時還豎著耳朵留意周遭動靜。
「少爺今天起得真早。」麥斯遞上一杯現煮的咖啡。
查爾斯伸手拿過咖啡,像個貴夫人一樣慢慢品嘗過後,牛頭不對馬嘴的回了一句,「今天天氣真好。」
「今天真是一個會面的好日子。」坐在沙發上看書的李莫爾補充了一句,兩人隨即很有默契的互看了一眼。
麥斯見了忍不住抗議,「雖然莫爾是少爺的保鑣,幾乎不離少爺左右,可是跟在少爺身邊的還有我和喬妮,莫爾知道的事,我們也應該知道。」
「我沒有意見。」喬妮一點也不領情,目光緊盯著擺在茶幾上的筆電,一場精湛的手術正在上演,教她這個醫生看得全身熱血沸騰,其他的事全部置之腦後。
「不急,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了。」李莫爾淡淡道。
「不是約了八點嗎?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吧。」若是仔細觀察,可以看出查爾斯的緊繃。三年多了,見到她,還會一如最初嗎?
「是的。可是,听說小姐覺得見面的時間太早,還再三確認,生怕弄錯了。」
「八點是早了一點,應該安排九點,通常都是九點上班。」
李莫爾訕訕的撇了撇嘴。少爺八成忘了,一開始他還堅持七點,若非他好說歹說勸住了,硬將時間往後延了一個小時,肯定嚇壞小姐了。
不過,也難怪少爺那麼心急,若非當初在機場當著他的面許下了一個誓言——三年後,若心意不變,他會走到她身邊。
為此,苦苦忍了三年,也真是難為少爺這種行動派的人。
「莫爾,她會嚇壞了吧。」
「這是預料中的事,可是少爺若能平靜一點,小姐受到的驚嚇會稍微緩和。」查爾斯送上一個斜眼。當他是三歲小孩子嗎?這麼簡單的道理他會不懂?
「少爺最好慢慢來,還沒簽合約之前,小姐甩頭就可以走人了。」
「我會讓她簽下合約。」
「是,少爺一向很有本事逼迫人家接下戰帖。」
這是在贊美他嗎?不過,怎麼覺得很刺耳?根據他聰明的腦袋解讀,莫爾這句話真正的意思是——少爺就知道變態的逗著人家玩。
「莫爾,待會兒你也跟著他們兩個退出去。」
「我最多只能跟少爺維持十步的距離。」
「房門外距離這里應該可以在十步之內走到。」
李莫爾無奈的一嘆。這位少爺的任性從小到大始終如一。
終于,久候的門鈴聲終于響了,除了查爾斯,其他三個都很有效率的收好自己的東西,很有秩序的移向門邊,排列整齊,李莫爾接著打開房門。
「李先生,這位是即將負責為凱特先生翻譯的雲小姐。」飯店公關部的經理恭敬的行個禮,側過身子,引見身後的雲冬天。
看到李莫爾,她怔了一下。怎麼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很恭敬的向雲冬天鞠九十度躬行禮。
「雲小姐你好,我是李莫爾,凱特先生的特別助理,後面這兩位是凱特先生的助理——喬妮和麥斯。凱特先生已經在等雲小姐了,請進。」
「謝謝。」她忍不住再看了李莫爾一眼。這個男人應該是台灣人,可是英語的口音卻是道地的美國人,她應該不認識這樣的人。
雲冬天隨著他進入屋內,來到書桌前面,看到背對著他們的俊偉身影,身體無來由的一顫,有股令人不安的感覺……
「雲小姐來了。」李莫爾說了一聲,便向她行個禮,退出房間。
轉眼間,房里只剩下兩個人,查爾斯將目光從玻璃帷幕外的山色收回來,轉身面對她。
「……是你!」雲冬天震驚得舌頭差一點打結,終于知道為什麼覺得李莫爾似曾相識,之前無論是在賭城還是機場,他都在查爾斯附近。
與自己無關的事,她不會多想,方才當然也沒將兩人聯想在一起。
查爾斯只是保持愉悅的笑容,什麼反應也沒有。
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剛剛月兌口而出的是中文,連忙將語言模式轉為英文。
「怎麼是你?這是你刻意安排的嗎?」
眉一挑,他好像在嘲笑她太自以為是了,為什麼要刻意安排呢?
「我住進飯店之後,夏執行長送上你的資料,我知道此次的翻譯人員是你,也相當驚訝。沒想到經過三年之後,我們會在這種情況下重逢。」
這種事確實很難刻意安排,可是要她相信這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總是有些遲「難道因為我,你就拒絕接下這份工作嗎?」他是在挑釁。
「……我干麼拒絕?這是工作,賺錢的機會。」她確實有一股沖動想那麼做,可是想想又覺得自己很可笑,為什麼害怕這個男人?
雖然他是人間極品,她可不是花痴,他對她不會有任何影響……是啊,理論上如此,但是一想起她在別墅遇見他的情景,他帶給她的不安,就會忍不住想逃離。
「很高興我們有相同的看法,不可否認,對我來說,旁邊跟著一個熟人好過陌生人。」
他們還稱不上熟人,不過她無須在這種小事上糾纏。
「我是公私分明的人。」
「很好,那接下來的三個月,凡事就麻煩你了。」
「三個月?」
「對,原則上我預計在這里待上一個半月左右,不過我是為了工作來這里,工作上經常遇到突發狀況,為了避免屆時你以有其他的工作為由拒絕配合,我又必須另外找翻譯人員,還是先簽好三個月的合約,確保我在這里的工作順利完成。」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必須長達三個月都綁在這份工作上面,她不會接這份工作,可是這會兒說她不干了,這個男人會一口咬定她怕他。
「有困難嗎?」
「我從事翻譯的工作,不確定時間,我沒辦法接下其他的工作。」
「我們的合約是三個月,酬勞就是三個月,這對我們彼此都是保障。」
「我不喜歡佔人家便宜。」
深深看了她一眼,他似笑非笑的唇角一勾,像在開玩笑,又像在警告似的說︰「不用擔心我會吃虧,我可是一個很會算計的男人。」
她不是擔心他吃虧,而是她不喜歡佔人家便宜,這兩者可是差很大……這不是重點,人家都這麼說了,如果她還羅哩巴唆,不是擺明迫不及待想逃離他嗎?
查爾斯走到書桌旁邊,拿起書桌上的合約書和鋼筆遞給她。
「坐下吧,看一下合約的內容,若沒有問題,我們就可以簽約了。」
她在沙發坐下,迅速看過合約內容,除了時間被綁死了之外,其他條件實在無可挑剔,于是爽快的簽下合約後,便將合約和鋼筆遞過去給他。
他隨即接下大筆一揮,也在合約上面留下大名,然後向她伸出手,遲疑了一下,她伸手回握。
看著兩人纏繞在一起的手,她心頭一顫,一道荒謬的念頭鑽進腦海——這會不會從此改變她的一生?
雲冬天是一個非常重視效率的人,連睡覺這件事也不例外,頭一沾枕,三分鐘之內就一定要睡著。可是今天,她數過上千只羊了,在床上也滾了好幾圈,周公還是沒有將她拉去下棋,這全是因為查爾斯。
查爾斯是一個危險的男人,不是因為他堪稱人間極品的外貌,而是他融合了優雅和浪蕩的氣質,像個貴公子,卻也是拐騙女人的公子。即使是她這種對男人外表很冷感的人,都不能不承認他是一個有致命魅力的男人。
不管他在台灣待上一個半月,還是三個月,待在他身邊分分秒秒都要「提心吊膽」,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但合約都簽了,這會兒說後悔也來不及了,合約上明文規定,毀約要以三倍賠償,三個月就將近百萬,她又不是腦子壞掉,怎麼可能跟自己的荷包過不去?
甩了甩頭,雲冬天坐起身。口好渴,去喝杯水吧。
走下床,她光著腳丫子悄悄走出房間,就怕發出噪音驚擾父母,可是沒想到,反倒是母親嚇到她了。
她的心情瞬間往下一沉,看到母親半夜不睡覺坐在客廳發呆,這只有一種可能性……她不由得皺著眉,走過去,在母親面前蹲下來。
「爸又沒回來了,是嗎?」
雲母不發一語的看了女兒一眼。
「這一次是什麼理由?跟美國分公司的主管開會嗎?」她不想讓自己的口氣充滿了尖酸刻薄的味道,可是太難了。
母親點了點頭,可是看得出來,對此她心存懷疑。
「我還真厲害,竟然一次就猜中了!」她的父親還真是不愛回家的男人,經常以公司為家,可是待在公司,是不是安分的在加班,這就不得而知了,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他不會太寂寞,身邊總是有人陪伴,不是秘書就是助理,而這些人百分之九十都有一個共同的身分——女人。
半晌,雲母只能勉強擠出一句話,「當個總經理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她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媽沒想過離開他嗎?」
靜默了一會兒,雲母帶著自嘲的口吻道︰「我什麼都做不來,連生存的能力都沒有,怎麼離開?」
「我會賺錢,我有能力照顧媽。」
「你會嫁人,不可能一直陪在我身邊。」
「那我不要嫁人好了。」看到父母的婚姻,她沒辦法對婚姻產生憧憬,而她更不希望自己成天惦記著一個男人,感覺自己像個寄生蟲,一點價值都沒有,還不如一個人,是會孤單寂寞,但至少逍遙自在。
「亂來,怎麼可以不嫁人?春天、夏天、秋天都結婚了,人家一見到我就問,什麼輪到冬天?我每一次都是打哈哈,笑著要人家幫忙介紹。」
「你就告訴人家,我不想當某個男人的附屬品。」
雲母的神情瞬間黯沉下來。她真是一個連女兒都看不起的母親。
雲冬天懊惱的咬了咬下唇。她又沖動的說錯話了。
「媽,對不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的想法不見得是對的,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比較快樂。」
「不怪你,有時候我也會埋怨自己太沒用了,如果我有一技之長,像閻太太一樣會做蛋糕,開一間屬于自己的咖啡館;或者身體健壯一點,至少可以找一份勞力的工作。」
她起身坐在母親身邊,心疼的伸手抱住她。母親生下她時,差點血崩難產,從此身體狀況就不太理想,醫生甚至表示,將來懷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是啊,後來母親的確再也沒有懷孕了,而這對喜歡孩子、喜歡熱鬧的母親是多大的打擊。家里已經夠冷清了,丈夫眼中又只有工作,那種孤單寂寞的感覺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了。
「媽可以去學點東西,像是插花、陶藝、攝影。」
「你爸不喜歡我學那些東西,老是說沒什麼用處。」
沒什麼用處嗎?雲冬天冷笑。他是擔心媽活動太多,過得比他還多采多姿。
「你還是趕緊結婚,生個孩子,媽媽可以幫你帶小孩。」雲母想起幾年前幫女兒的好友林晴薇帶孩子,雖然是四季之花輪流照顧,可是除了孩子累了想睡覺,她們都將孩子帶到蛋糕森林,大伙兒輪著給孩子說故事,陪孩子玩樂,那真是一段快樂時光。
「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看著女兒,雲母的眼神充滿了愧疚。
「我知道,是我們當父母的讓你對婚姻太失望,可是我們的情況很特殊,你不要老看著我們,給自己機會,也給別人機會,你會擁有屬于自己的幸福。」
娥眉輕蹙,雲冬天不解的問︰「你們的情況很特殊?這是什麼意思?」
「嗄……沒什麼,我和你爸不是自由戀愛結婚,如果因為我們的關系,就認定婚姻是什麼樣子,這對婚姻太不公平了。」雲母不自覺的回避女兒的目光。
當然,父母是她最親密的家人,他們的婚姻自然深深影響她,可是她周遭不乏朋友有幸福的婚姻,只不過再出色的女人一旦進入婚姻,就像蒙塵的珍珠,光芒不再。女人為了守護愛情走進婚姻,卻也因為走進婚姻漸漸黯淡無光。
總是听人家說,女人因為愛情而更加美麗動人,可是卻忘了,女人也因為愛情而失去自我,值得嗎?她不知道,但她不想落入那樣的景況當中。
「不管如何,絕對不可以有‘不結婚’的念頭,別忘了我們有過約定。」
「什麼約定?」
雲母故作神秘的將右手食指放在嘴巴中央。
「時候到了再說。」
算了,她從來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再說母女之間也不可能做出什麼荒謬的約定。
「時間不早了,媽不要想太多,趕緊上床睡覺。」
「你也是,不是接了新工作,明天一早要上班嗎?」
「要,我喝杯水就去睡覺,媽晚安。」她連忙起身快步走向廚房。真是糟糕,竟然忘了明天早上八點就要上班……這會不會太早了?難道要她陪他吃早餐嗎?他不會做這種無聊的事吧……不會嗎?
第一次見到他,覺得他是個壞男人;第二次見到他,覺得他是個深不可測的男人;第三次見到他,覺得他像個大男孩……結論就是,無法猜透的男人會不會干出那種無聊的事——不得而知。
越接觸他越覺得他是個猜不透的男人,他會做出什麼事,她真的沒辦法想像。對他,她真的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