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要打入美國政治圈,不是非要娶納干員的女兒不可——」
皇甫丹伸手打斷他。「我知道你很有能力,靠自己也可以順利進入白宮核心,可是我等不及看到那一天了……落雪現在為你所用,相信你也知道關于我病危的傳言——」
「那只是傳言。」
「是真的,我快不行了。」
夜焰皺起眉。「父親……」
「無妨,人生自古誰無死?你既然可以丟下我這個老頭子整整四年不聞不問,現在就不必再多此一舉的擔憂了,生老病死,這就是人生。」說著,皇甫丹挑了挑眉鋒。「話說回來,就算我死了,你答應我的事,依然要做到,別怪我沒事先警告你,若你無法實現承諾,未來的某一天,將會有人代替死去的我殺了宮雨漫……你可要想清楚。」
「父親!」夜焰蹙眉。「雨漫她是無辜的!」
「我知道,所以,為了保護她平安,你定會信守對我的承諾,不是嗎?」皇甫丹微笑著。
他雖可置個人死生于度外,但他不能輕易的放掉X——他一手讓它壯大的帝國。
慕悠晚一直守在醫院門口,一看見從車上下來的霍東齊便沖上前去緊緊抱住他。
「你上哪去了?我擔心死了!醫生說你還不能出院!你究竟是跑哪兒去了?」她心急如焚,打了幾十通電話他卻都沒有接听。
霍東齊低頭瞧著懷中緊抱住他的女人,很努力的克制住自己才沒讓自己伸手擁住她。
從今往後,他已失去了可以大力擁抱她的資格……
為了守護她,他只能把她推向離他更遠的地方。
那樣,她才會安全。
只要可以像現在這樣守護她,對他而言已經是足夠的幸福了吧?再多,對他或是對她都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出去走走。」他灑然而笑,對她說話依然寵溺而溫柔,卻不著痕跡地把她推開了些。「你這傻丫頭,干什麼守在門口?」
慕悠晚幽幽地看著他。「霍大哥……」
「嗯?」
「其實,我有話對你說……」
霍東齊看著她,她此刻的眼神,欲語還休,還帶著些緊張及羞澀。
有一種預感,她要對他說的話,他不能听。
他的視線轉而落在她纏著繃帶的手臂上,忍不住拉起她的手,轉了話題。「傷口大嗎?下次換藥時記得叫我在場,我得警告一下醫生不能讓你留下疤痕。」
聞言,她笑了笑。「留疤也不要緊,這樣,我才會永遠記得你對我的好,永遠記得你為了我,差一點連命都沒了。」
霍東齊抬眸,淡道︰「這點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換作是任何一個人被人持刀威脅或傷害,我都會那麼做的。」
一股涼意,猝不及防地透進心底。
她看著他,這雙溫柔的黑眸,看似多情卻又無意……
敏感如她,直覺地明白了一些什麼,像是刻意的疏離,像是要借由這樣的話告訴她,叫她不要對他多存什麼不該有的心思。
「是嗎?不管是誰,你都會像那天一樣沖過去,用你的身體來保護對方?」她仰頭,笑笑的問。
「對。就是這樣。」
「你是希望我不要記得你的好,免得我對你心存愧疚?還是想要告訴我,在你心中,我其實一點都不特別?」
霍東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忽略她眼底那一閃而逝的淚光。
他在心里嘆息,綿長而悠遠。
「你對我,當然是特別的,因為你是在這世上我唯一當作是妹妹的人……」
他話未落,她淚先流,只是月光太淡,或許讓人看不清?
她希望他沒看見她的淚水,不敢伸手擦去眼淚,佯裝沒事的堅強。
「悠晚,你問我希望什麼,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希望的是,你不要因為這件事讓自己產生錯覺,以為自己愛上了我……感激和愧疚,都不是愛,再長大一些,你就會懂。」
慕悠晚的身子微微顫著,唇角卻還是上勾,帶著笑容。
「我知道了,霍大哥,今天晚了,我明兒再來看你。」她背過身,緩緩地走開,卻發現自己兩腿虛浮,使不上力。
霍東齊凝視著她的背影,那顫抖,明明白白的,月光下的縴細身影,益發地脆弱及無助。
心,揪著痛著扯著。
他閉上眼,不忍再瞧。
「少爺——」
「送她回去吧。」
霍東齊說完,走進了醫院。
不再回頭。
這場婚禮隆重而低調,安全層級等同總統規格,因為與會來賓雖不多,卻個個是政商大老。
霍東齊在岳父大人納偉恩的引薦下,一一與來賓把酒寒暄話家常,他是那麼的尊貴耀眼,就算一句話都不說,人們的目光也會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
慕悠晚第一次覺得,她和霍東齊的距離這麼遙遠。
他像是天上最閃亮的那顆星,而她,則是沙灘上的一粒沙,風一吹,就在他眼底不見蹤影。
他,不再是她的。
或者說,他從來就不曾屬于她。
「我要結婚了。」那天,他淡淡地對她說。
她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對他笑的,她只記得自己很努力的保持著嘴角上揚的弧度,而且可能還笑得太超過了些,連眼淚都差一點笑出來。
幸好沒有。
因為她的眼淚奪眶而出的同時,她一個箭步上前擁抱住他,將自己已經濕了的臉龐貼在他的胸口上不讓他瞧見。
心還能怎麼痛呢?像刀割?火燒?大石壓過?
她喘不過氣來,悶到胃在翻攪,還想嘔吐,直覺自己像是快要死了。
「恭喜你,霍大哥。」她在他懷里笑著道,淚水卻一顆一顆的掉。
他想把她拉開來瞧她,她卻抱得死緊。
「霍大哥,我很誠心誠意的祝你幸福,只要你幸福,我就會感覺到幸福……」她說著開始低低地哭泣。
壓抑的嗚咽聲混著他的心跳聲,似天地間最哀傷的悲鳴。
她听見他的嘆息,一聲又一聲。
卻始終沒有伸手擁抱悲傷的她。
只是任她抱著,好久好久……
慕悠晚甩甩頭,悄然的離開了婚禮會場。
她已經親眼看見他和另一個女人的幸福,這樣就夠了。
能做的,也僅僅是這樣而已,再多,她知道自己會承受不住。
這一晚,她一個人來到海邊,岸邊的浪大得嚇人,光是站在那里就被打濕了衣襟。
夜很深,天很黑,連月光都隱匿。
她一個人站在風口浪尖上,總是有一股沖動,想就這樣腳一軟躍進大海之中,學著那月娘隱去,暫時消失在這個世上……
現在的霍大哥,應該正在和大嫂共度洞房花燭夜吧!
那個曾經緊緊抱住她的臂彎,此刻,躺著的是別的女人,一個對她而言甚至是第一次見到的女人。
他的婚禮來得又急又快,讓她很難不以為,他是因為發現了她的愛慕而不得不快刀斬亂麻。
這當然是她的錯覺,自以為是的錯覺。美麗又雍容華貴的納月容,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有著如月亮般的溫柔笑容和優雅寧靜的氣質,也只有霍大哥這樣的男人匹配得了。
他鐵定是愛她的。在他替嫂子戴上戒指時,她看見他笑得很幸福很幸福。
她只是個妹妹……
應該沒有一個妹妹會忌妒嫂子而不想祝福哥哥。
或許,她是那唯一的一個?
她是個壞女人。很壞。
所以,如果她就這麼跳下海,也半點都不值得人同情……
不遠處。
一身正式白色西裝的霍東齊就站在那里看著她,身邊的另一人,是派來二十四小時跟著她的他的手下阿B。
「她站在那里多久了?」
「三個多小時了。我擔心出事才通知麥克。」沒想到少爺竟丟下新婚妻子親自前來。阿B安靜的看著霍東齊,不明白明明很在乎小姐的少爺,為何會在這麼短的時間里決定和另一個女人結婚。
少爺不說,他們也不敢問,偏偏少爺屬沉默寡言那型,不管憂愁悲喜,總是不形于色。
「你回去吧,我看著她就行。」
「少爺,今天是您的新婚之夜……」
「回去吧,你也吹了幾個小時的風,該累了。」
「少爺,小的不累。」
霍東齊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有殺氣呵……
阿B見狀模模鼻子轉身走了。
霍東齊一步步靠近她,卻借著大大小小凸起的岩塊輕易的將自己掩藏在黑暗之中。
這一夜,她站到天明,像風化的岩石動也不動,直到清晨的曙光照亮了她,她在瞬間蘇醒,動動腳又動動手,卻因手腳都僵硬冰冷無比而整個人不支的跌坐在大石上。
她干脆直接在石面上躺下去,讓初升的暖陽籠罩住全身,合上眼小憩一番。
一個高大的人影緩緩走近,伸手拂上她的額頭,那熱度竟燙了他的手心,一道濃眉蹙起,終是彎身抱起了她。
走幾步路,她卻睜眼了,正眯著眼瞧他。
「霍大哥?」
霍東齊不理她,徑自大步往前走。
她覺得被抱得很舒服……應該是暖陽之故。
而他的身影,是出自她的過度執念所產生的幻影。
定是……
合上眼,她又睡去,這一次睡得很沉,沒想到竟過了兩天之後才醒來……
慕悠晚這回病得重了。可病一好,她便要離家。
「我找了工讀,得先去報到了,之後要邊念研究所邊打工,可能就沒時間回來陪你跟大嫂了。」
說完這句,她就走了,之後很久很久沒有回來。
再回來看他時,是隔一年的暑假,然後又一年,她拿到碩士學位,一回到家卻告訴他——她要搬出去獨立過生活。
她,離他越來越遠。
本以為再也抓不住了……她卻日日在公司大樓對面的木椅上安靜地仰望他。
她愛他。
用她的行動愛著他。
他知道她愛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思念,曾讓他在夜里痛醒。
壓抑太過的心,終是要爆發出來……
懊死的!她以為他當年為何要救她呢?她眼中的質疑,像是她親手拿著刀刃去刮他的心,讓他痛徹心腑……
當年,如果他不出手,她就活不了。
但,要說恩人,她其實才是他的恩人……
他,豈能見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