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個月後
一個涼爽、寧靜的深夜,卓倘風好夢正甜。
他翻過身,找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忽然——一種怪異的感覺詭譎地升起。
他迅速睜開眼楮,側耳聆听寂靜的房中傳來的細碎聲響,他听見背後傳來一種收拾東西的窸窣聲,和一種類似申吟的聲音,他立即回頭去看睡在他身旁的雲姝儀,結果——
她竟然不在床上!
"姝儀?"他飛快坐起來,目光在幽暗的房中尋找她的蹤影。
"我沒事,你睡。"
雲姝儀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要他快睡,卓倘風覺得不太對勁,赤著腳跳下床,疑惑地朝她走去。
"姝儀,你在這里做什麼?"
"沒……"雲姝儀捂著嘴,整個人在衣櫥前縮成一小團,听到他靠近的聲音,霎時渾身一僵。
"你……這是什麼?"卓倘風赤果的腳踩到地上的一攤水,他嚇了一跳,馬上捻亮電燈開關。
"這是——"他詫異地發現,那攤水漬從床邊一直蔓延到衣櫥前方——也就是雲姝儀身下。
"姝儀你……你破水了!"
老天!她的羊水破了,她居然要生了!
"該死!既然你的羊水破了,為什麼不趕快告訴我,蹲在這里做什麼呢?"
他上前一看,發現她正在收拾上醫院生產的物品,而她的手緊捂著嘴,分明是怕她的申吟聲驚醒他。
他震怒地發現,她根本沒打算叫醒他,她打算隱忍著痛楚,獨自一人到醫院生產!
"雲姝儀!你瘋了嗎?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跟我鬧別扭?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倔強?"
卓倘風這輩子從沒這麼生氣過,她完全不把他當成自己的丈夫,他甚至連個陌生人都不如!
她或許願意向陌生人求救,卻寧死也不願向他求助!
心痛與憤怒交相充斥在他的胸臆,他閉著眼,緊咬著牙,拳頭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後忍無可忍,只能猛捶牆壁發泄心中的痛苦與怒氣。
"你不要這樣……我可以……自己去……啊!好痛……"雲姝儀一開口,疼痛的申吟就忍不住逸出口中。
"你都破水了,還說這種傻話!"卓倘風飛快沖上前,攔腰將她抱起。"別說了,我馬上送你到醫院去!"
"寶寶的東西——"她還想拿孩子的衣物。
"我會請媽過來拿,現在先去醫院再說!"
說完,他立刻身手矯健的抱著她往樓下沖。
☆☆☆
"唔……"
雲姝儀躺在醫院產房的產台上,側著頭,閉著眼。死命咬緊牙根,就是不肯喊出聲音,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在他人面前大叫。
"姝儀,很痛嗎?痛的話,大聲喊出來沒關系。"卓倘風在一旁焦急的指揮。
"你在這里做什麼?生孩子是女人的事,你……出去!"
她奮力睜開眼楮,一開口就是趕他離開。
"不!生孩子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你為了孩子受苦,我怎麼放得下心坐在外頭等呢?"
"誰稀罕你——噢!好痛……"一陣陣子宮收縮的劇烈痛楚,像要將她的月復部整個翻絞過來似的,她忍不住痛叫一聲。
"對!就是這樣,如果痛就喊出來,不要強忍著。乖,握著我的手,你會好過一點,听話好嗎?"卓倘風迭聲哄道。
"我才……不要!"誰要他雞婆多事?
"乖乖听話,握著我的手,你可以把它當成饅頭。飯團,使勁的握,我承受得住的!"
"不……要……啊……嗚……"好……好痛!
她的下月復疼得好像快要炸開,她真的忍不住了。
"握著我的手!"卓倘風扳開她緊握著產台扶手的縴指,讓她改握他厚實的大掌。
陣痛頻頻來襲,而且一次比一次急促,雲姝儀已經痛得什麼都顧不得,只知道手中有個物品讓她握著,她像浮木般緊緊抓著那個的物體,好幫助她抵御那一次強過一次的劇烈疼痛。
不知痛了多久,醫生終于宣布生產時間到了,當最強的一次陣痛來臨時,雲姝儀用力握住那個給她安慰的物體,使勁全身的力氣一擠——
"啊!"
在卓倘風淒厲的慘叫聲中,孩子終于滑出產道,平安降臨世上。
"恭喜你們,是個千金!"
護士抱著小女嬰到一旁清理,雲姝儀累得等不及看女兒一眼,就昏睡過去,至于卓倘風——
"請問一下……骨科在哪里?"他捧著幾乎快變形的手,可憐兮兮的問。
"產房出去之後右轉,搭電梯到一樓急診室,自然有人會替你包扎。"
醫生一邊為雲姝儀做最後的處理,一邊經驗老到的指點道。
像這種因為"生產"而骨折的病患,一個月少說要來上一、兩個,他們早就習以為常了。
☆☆☆
熬產科的頭等病房里,雲姝儀躺在床上,抱著出生不到兩天的女兒,滿心喜悅地端詳著。
好細致、好精巧的小東西!這是她和卓倘風的孩子嗎?
她的五官融合了他們兩人的特征,漂亮的眼楮和挺秀的鼻子像她,豐潤的嘴唇和略長的下巴則像卓倘風。
"姝儀,我們來看孩子了!"
雲姝儀的婆婆晴子拉著丈夫、身後跟著兒子,另外還有拿水果的司機和提補品的阿枝嬸,一群人浩浩蕩蕩走進病房,聲勢好不驚人。
"爸、媽!"雲姝儀看見他們,立刻想下床迎接。
"不——別下來,你剛生完孩子,坐著就好。"晴子拉開床邊的椅子,一坐下就伸長手,開心地露出的笑臉。"來!快讓我抱抱孩子。"
"好!"雲姝儀小心地將女兒放進婆婆手里。
"哎呀!好可愛的寶寶喔,軟得像團麻糬,愈看愈討人喜歡。"晴子直盯著小寶寶,像個頑皮的孩子,拼命擠眉弄眼逗弄一臉愛困的嬰兒。
"晴子,你抱太久了,該換我抱了!"卓越等不及,在一旁連聲催促。
"我才抱一下子而已,再讓我抱十分鐘。"要她放手,可沒那麼容易。
"晴子——"
"媽——"
卓越和卓倘風同聲抗議。
雲姝儀看他們幾個為了爭抱嬰兒,像搶糖果的孩子似的搶來搶去,不由得抿唇一笑。不過,她同時也擔心一件事……
"爸、媽,你們知道孩子是女的嗎?"她怕他們根本不知道孩子是女孩,還以為是他們的寶貝金孫。
"知道呀!女孩好,生女孩才貼心,哪像我生了個浪蕩子,成天只知道拈花惹草,差點沒氣死我這個媽。"晴子若有所指的瞄了卓倘風一眼。
"媽,我哪有?"對于母親的指控,卓倘風是極力否認。
"有沒有你自己清楚!哎,這小丫頭的眼楮好圓好亮,嘴巴好可愛,像我一樣。"晴子像發現寶藏似的驚叫。
"媽,她才不像你呢!"卓倘風斜睨母親,對于她的厚臉皮,感到非常不以為然。
"沒錯!她長得不像你媽,而是像我,瞧瞧這下巴!"卓越愈瞧孫女是愈得意。
"拜托——爸,她長得絕對不像你!"卓倘風一听,差點沒昏倒。"難道你們看不出來嗎?她長得像我!"
"可是我看她比較像太太耶。"阿枝嬸中肯的表示。
"她像我!"卓倘風依然堅持己見。"對了!我得打通電話,通知晃司我做爸爸了。"
他抓起病房里的專用電話,撥了通國際電話到日本。
"摩西摩西,晃司嗎?哈哈,我告訴你……"
他握著話筒,開始興奮地陳述自己成為父親的經過,他用盡所有美好的形容詞,來形容自己剛出世的女兒有多可愛、多漂亮、多討人喜歡。
"笨蛋!"听完他得意的自吹自擂,這是遠藤晃司惟一的回答。
"你說什麼?!"卓倘風立即擰起濃眉,低沉的嗓音隱含著威脅。
"我說你是笨蛋!"遠藤晃司壓根不怕他警告的語氣,徑自說︰"為人父母就表示要為下一代做牛做馬,有了孩子,代表你即將背負更大、更艱巨的責任,你知道養育一個孩子需要承擔多少壓力嗎?為人做牛做馬還那麼高興,不是笨蛋是什麼?"
"你說什麼?你這個混蛋,有膽你馬上到台灣來,信不信我一拳揍扁你!"
"很抱歉,我已經答應茉隻,明天帶她去關島度假,所以下次有機會再說吧!再見。"
嘟!遠藤晃司切斷電話,瀟灑地摟著姜茉隻用餐去。
"晃司——喂?喂?可惡,又掛我電話!"卓倘風摔掉電話,氣得渾身發抖。
"這個渾蛋!八成嫉妒我當了爸爸,才會說出這種風涼話。哼!他娶了那種少根筋的老婆,當然不敢生小孩,萬一生出一窩全是少根筋的孩子,受苦的還是他自己,難怪他心里吃味。"他惡毒地自言自語。
"你嘀咕夠了沒?"晴子忙著逗弄懷里可愛的小孫女,連抬頭瞧他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寶寶實在太可愛了!
"媽!你霸佔寶寶太久了,該把她還給我了。"卓倘風向老霸佔孩子不放的母親催討女兒。
"少羅唆!我還沒抱夠。"
"媽——"
看著眼前熱鬧喧擾的景象,雲姝儀不覺露出一抹微笑。
幸好!幸好他們都好愛孩子。
這樣她至少可以確定,將來孩子不會像她一樣,在一個受盡忽略的冷漠環境中長大。
☆☆☆
"我回來了!"
卓倘風一進家門,鞋子一月兌便直奔嬰兒房,他的父母坐在客廳里,他完全沒看見,一心只想看他的寶貝女兒。
"來!爸爸親親喔——"卓倘風走到嬰兒床邊,剛抱起三個月大的女兒,就立刻被人搶走。
"抱孩子要先洗手,你洗手了沒有?"雲姝儀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插腰質問道。
"呃,還沒……"
"先去洗手再來!"她將孩子放回嬰兒床上,毫不留情地下令。
"先讓我抱一會嘛!"
"不行!你從外面回來,身上一定帶著很多細菌,萬一傳染給孩子怎麼辦?"雲姝儀比衛生署的官員還嚴格,他想稍微犯規都不行。
"好、好,我馬上去。"
為了寶貝女兒,就算要他一天洗一百次手,他也願意。
現在他總算能夠明白,當初表哥蔣子謙為何願意生那麼多孩子了,因為當父親是會上癮的,現在他就好想要一個兒子和更多女兒。
他痴戀的目光,停留在替女兒換尿布的雲姝儀身上。
不知道她願不願為他生更多孩子?
應該願意吧!畢竟現在他們雖然仍談不上濃情蜜意,倒也互敬互重。
或許是她生產時他的表現感動了她,生產過後,她不再提起離婚的事,而且對他的態度也軟化許多,有時還會給他幾個短暫的微笑,每每令他驚喜莫名。
至于床第間的魚水之歡,她總是半推半拒,往往一開始冷著臉拒絕;到最後卻像塊遇熱的女乃油,迅速融化在他懷中。
他的身心都得到無上的滿足,快樂得宛如飛上了天堂。
"你在傻笑什麼?吃飯了!"雲姝儀瞧他喊笑得笑只偷吃女乃油的貓,不由得用懷疑的眼光瞄他。
"沒什麼!來,寶寶讓我抱。"
洗過手,卓倘風總算可以盡情抱孩子了。
他審視可愛的女兒,發現她身上穿著一件草莓造型的新衣服,襯得她的臉蛋兒紅撲撲的,可愛得不得了。
"這件衣服好可愛,是你買的嗎?"他把玩衣服下擺草莓造型的流蘇。
"這是晃司特地從日本寄來給寶寶的嬰兒服,今天才剛收到,听說是茉隻自己設計的,由晃司為她開設的遠藤服裝公司制造,他們一共寄了十二套不同的款式,每件都好可愛。"
"這下晃司那家伙一定羨慕死我了。哈哈!"
上回寶寶滿月時,遠藤晃司帶著嬌妻姜茉隻來台灣喝孩子的滿月酒,結果茉隻一看到可愛的寶寶,當下愛不釋手,直吵著要晃司給她一個寶寶。
現在遠藤晃司除了煩惱黑木幫的幫務之外,還得煩惱如何讓老婆的肚子大起來,他一定很後悔帶茉隻過來喝滿月酒。哈哈……
"少笑得那麼得意,爸媽在等我們吃飯,還不快點下樓去!"雲姝儀賞了他一個白眼,外加一記手拐子。
"他們怎麼又來了?"卓倘風小心眼的嘀咕。
不是他小氣,舍不得爸媽來玩,而是這兩位長輩實在很不識相,每次閑閑沒事就跑來和他搶孩子,也不想想他每天在公司累得像條狗,一天中最幸福的事就是能夠回家抱女兒,他們偏要跑來和他搶孩子,難怪會被他列為最不受歡迎的人物。
"你去是不去?如果不去,我自己抱著寶寶去!"
雲姝儀自他懷中抱過孩子,旋即轉身下樓。
心愛的老婆、孩子走了,卓倘風沒有選擇,只得乖乖跟在後頭,像條哈巴狗似的對著女兒吐舌頭、扮鬼臉。
小女娃睜著圓滾滾的眼珠,直盯著猛扮鬼臉的父親,半晌之後,張開櫻桃小嘴,打了一個呵欠。
呵——真無聊!
☆☆☆
"寶寶!可愛的寶寶!"
又是夕陽西下的時刻,現在每天下班時間一到,卓倘風便提起公事包,一刻也不停留的直奔回家,去見他心愛的姝儀和寶寶。
今天他才剛將車開上路,行動電話就響起了。他不想浪費時間停下來接,踩著油門繼續上路。
然而那通電話卻像催命符似的響個不停,一分鐘也不停,最後他煩得受不了,只好在路邊停下,從公事包里抓出行動電話,看也不看螢幕便氣呼呼的按下通話鈕。
"喂?"不管打電話來的人是誰,最好別叫他回公司去!
"先生?"是阿枝嬸!
"什麼事?"阿枝嬸的聲音听起來不太對,他不禁緊張起來。"是妹儀還是寶寶怎麼了嗎?"
"是小……小姐……小姐不見了!"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