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離開了,沁水還一臉茫然,好像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待激情緩緩退去後,理智也慢慢恢復,她想起方才自己那般饑渴回應,頓覺羞愧不已。
她蒙著臉羞愧地翻身,想下床逃離房間,但唐冠堯動作更迅速地抓住她的手,不讓她走。
「你……放開我。」回頭瞧見方才溫柔撫模她的白淨手掌,正緊抓著她的手,沁水突然一陣鼻酸,覺得好想落淚,視線一片迷蒙。
她逃避地別開頭,不讓他看見自己最脆弱的模樣。
「別走!讓我們談談。」唐冠堯深深望著他,柔聲說道。
談?有什麼好談的?他不要她不是嗎?
她強自逼回淚水,冰冷地回頭質問︰「你抓住我做什麼?放開我,我要立即回宮準備與謹玉的婚事!」
準備與謹玉的婚事?這句挑釁好比一把大剪子,咻地剪斷唐冠堯的自制力,讓他的理智瞬間斷線。
「你真要嫁給他?」他眯著眼,很臭很冷的臉逼近沁水。
「是!」沁水昂起下巴,惡狠狠地迎視。
怎麼?他不要她,她就不能嫁給別人?
她氣自己到現在仍在意他不想娶她的事,像他那樣的男人,她應該徹底鄙視、輕蔑才是,卻還是禁不住因他而悲傷,為他顫抖,甚至——方才還想拋卻一切,投入他的懷抱,享受短暫的溫存……
她太可恥了!
「唉,你這公主可真現實,因為唐家頹敗,家產沒了,便立刻將我拋棄。」
唐冠堯長吁短嘆,裝模作樣地搖頭。
他竟然敢這樣污蔑她!
「誰稀罕你們唐家的家產?」沁水發飆了,氣得噴出淚來。「不是唐家的家產,是你!讓我放棄你的真正原因,是你自己!不過短短三年,你就敗光唐家的家產,我如何能將朝廷交到你手中?」況且,他還不願娶她!
她的心痛、絕望,他可知道?
「我……我也不想把自己當成交換的商品,換取大理的安寧穩定,但我是大理國的公主,我有責任保護它……我只恨我不是男人,無法上廟堂幫助我父皇治理朝廷,我是個女人,只能以自己的婚事作為籌碼,盡我微薄之力,助我父皇……」
她多想像一般尋常女子一樣,能夠自由地嫁給自己喜歡的男人,但她心里明明有了所愛的人,卻得為了朝廷,不得不嫁給別人。
「我多希望自己不是公主……」說到最後,沁水已泣不成聲。
如果她不是公主,她就可以自私、可以任性,可以什麼都不管,只依偎在自己喜歡的男人懷里……
「那可不行。」唐冠堯憐惜地伸出手,一一抹去她的淚之後,痞痞地扯開笑容。「我當定了大理國的駙馬,你若不當公主,你要我娶誰?」
听到他說要娶她,沁水很不爭氣地漲紅了臉,但隨即又升起怒氣。她已經不嫁他了,他還一廂情願要娶她,他會不會太厚臉皮了?
「誰說要你當駙馬了?方才桂嬤嬤告訴你了,我已改指宋謹玉為駙馬,你不再是我的駙馬了!」哼!
「唉,說來說去,你就是嫌我太敗家。」唐冠堯又假意嘆息。「好吧!看來不證明我不是敗家子,你是不會嫁我的。你跟我來!」他朝她伸出手。
「做什麼?」沁水瞪著他那只大手。
「你先別管,跟我來!」
「啊——」
他不由分說把沁水拉走。
「這是哪里?」
沁水古怪地看著眼前的一間偌大商行,門前的區額寫著︰士元商行。
這不就是搶走唐家許多生意的那間商家嗎?唐冠堯把她帶到這兒做什麼?
「我們進去。」唐冠堯宛如要走入自家廚房般,就打算這麼大搖大擺走進去。
「什麼?喂!等等——」
沁水還來不及阻止,就被他拉進大門。
原本他們應該會被人轟出來,但只見唐冠堯出示一張令牌後,僕佣護院們就恭迎他們進入大廳。
這是怎麼回事?那令牌到底是什麼?
沁水按捺不住,急忙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他們會喊你主人?」
「其實唐家的家產,並沒有被敗光。」唐冠堯微笑說道。
「可是——謹玉不是這麼說的!」沁水驚訝地道。
唐冠堯了然微笑,又說︰「或許,從外人眼光來看,唐家是被敗光了,但其實那只是轉移。」唐冠堯開始緩緩告訴她實情的真相。
「我把唐家的產業分散,另外成立幾間商行,士元商行是其中最大的一間。而我常光顧的珍翠樓,其實也是我所開設的產業,外人以為我在哪兒吃喝享樂,其實大多時我都是在處理公務。
妓院消息靈通,可以匯集多方情報,我便是利用珍翠樓的姐妹,每日知會最新情報,再作為我經商的依據,譬如哪兒稻米大產,我就低價收購,哪兒青黃不接,缺米缺糧,我就轉手賣出,賺取利潤。那日我和珍翠樓的姐妹們在房里,就是要听她們轉達听來的情報。
唐家資產並沒有減少一毫一分,相反的,在我經手之後,這幾年唐家資產暴漲數倍,不過旁人全然不知,就連我爹娘都不知道,就只有一些替我在背後處理事情的親信知道。」
為了保護他們的安危,他選擇不告訴唐家二老。
他從來就不是敗家子,他天資聰穎、滿月復經綸,而且十分懂得經營之道,浪蕩荒唐,是他故意給外界的障眼法。
「可是……為什麼?」沁水呆望著他,難以置信他輕浮的面目底下,竟是這樣的厲害,而且也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了避免樹大招風,讓唐家產業給人搶去。」唐冠堯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厲與嚴肅。
「誰想搶走唐家產業?」沁水不解。
唐冠堯用一種歉然同情的眼神看著她,緩緩揭曉︰「沁水,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你的外公——董合。」
「我……我外公?」沁水整個人震驚又慌張。「你、你沒有弄錯吧?我外公他怎麼會——」
在她的印象中,外公是那樣溫和慈藹的人,雖然她與外公並不是很親近,但也從未想過,他有可能是這樣的壞人。
「我曾說過,你外公其實是大理的頭號奸臣,欺下犯上,還覬覦王位、想自立為王,這些絕非我捏造。事實上,三年前我曾經發生一樁意外,受了重傷,差點喪命。」唐冠堯說出驚人之事。
「受重傷?為、為什麼?」雖然听他說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但沁水仍是嚇了好大一條。
「簡單來說是馬車意外。那時我還是‘奮發向上’的唐冠堯,有天到城外收購稻米,馬匹突然發狂失控,馬車當場翻覆跌入山谷,我骨頭斷了,還撞破腦袋,差點沒命,足足在床上躺了兩個月才康復。」他以說笑的語氣,半嘲諷地敘述。
但沁水完全笑不出來。
「好可怕……」她覺得萬般驚恐,因為她差點就見不到他了。
「就在意外發生前,你外公曾邀我過府餐敘,極其熱絡地招待我,然後慫恿我與他合作經商,他說得萬般誠懇,我卻大覺不妥。他假借合作之名橫奪他人家產,也不是一兩次了,為了避免唐家的資產落入他手中,我當場拒絕了。」
「結果幾天後,你的馬車就發生意外翻覆了……」沁水幾乎不願相信,自己的親外公是如此可怕之人。
「嗯,後來我讓人檢查過毀損的馬車和馬匹,發現韁繩被割斷了,馬蹄里也給扎了根針。」
「難怪馬兒要疼得發狂!那不是存心置你于死地嗎?」沁水听得又驚又氣,她外公怎能這樣狠心地謀財害命呢?
「沒錯。所以察覺事實之後,為了自保,我暗中蓋了珍翠樓,然後假裝沉溺其中,塑造浪蕩子的形象,同時不動聲色地轉移唐家資產。」唐冠堯解釋道。
沁水這下終于明白他偽裝成浪蕩子的真相。
但,她還是有件事不懂。「可是……你為什麼突然決定要娶我?你不是一直說不想娶我,也不想幫我父皇治理朝廷的嗎?」
沁水眼色哀怨地瞅著他,想起這件事,她還是覺得很傷心。
「當然大部分是為了你,因為你,所以我願意拋開成見接納你父皇。但另一個原因,是因為我想通了。」
「想通了?」
「嗯。原先我很氣你父皇懦弱縱容,讓我和其他百姓遭遇董合迫害,所以不願接受他的安排與你成婚。但我沒想到,我賭氣放任不管,傷害到的其實不只是你或你父皇,還有千千萬萬大理的百姓,大理要真落入董合手中,那才是災難的來臨。所以我已決定不惜賠上唐家所有資產以及自己的性命,也要與他對抗到底!」
「唐冠堯……」沁水激動地望著他,為他的決心感到驚喜感動。
她覺得自己更愛他了!
「唉!結果我為大理設想這麼多,你卻要嫁給別人,要不是我趕回來阻止你,只怕你已回宮籌備婚事去了!」唐冠堯愛憐又責備地看著她,怨怪她自作主張。
「婚事……」沁水想起宋謹玉,面容忽地發白,她顫抖著唇,語帶哭調地說︰「現在該怎麼辦?我已經答應謹玉要與他成親了……」
她從未像此刻這麼後悔過,她為什麼不多求證一下,為什麼不再好好問問他,听他怎麼說,而貿然決定臨時改指駙馬?如今她深深後悔了,卻已是騎虎難下,不知該怎麼挽回。
她是公主,不能言而無信,但她真的不想嫁他,她不愛他呀!懊怎麼辦?
「我好笨……」她怎麼會讓自己落入這種境地?她眼眶泛紅,好想好想哭。
「你是笨。」唐冠堯不客氣地附和。
「我已經夠難受了,你為什麼還要這麼說?」沁水好生氣,再加上難過,眼淚都掉下來了。
「你不信任身為未婚夫的我,卻相信別人,改指別人為駙馬,不是個笨蛋是什麼?」他就是吃味她比較信任宋謹玉。
「我知道是我太沖動了,但現在怎麼辦……」沁水知道他罵得沒錯,是她太笨了,而現在她又能怎麼做呢?悔婚嗎?
「走!我們去找他!只要誠懇道歉,相信他會原諒的。」唐冠堯當機立斷。
說完,他又拉著她往外走。
「什麼?呀!等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