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詒斜倚在羅漢椅上,懶洋洋地斜睨著鄭敏之。
為了不把自己的傷腿「搞砸」,他已暫時放棄找對方的麻煩。
或許是心境的轉變,使得注意力也跟著轉變,他開始察覺到一些以往沒有察覺到的事,譬如︰鄭敏之這個人。
因為瞧他不順眼,之前他又只顧著找對方的碴,從沒細瞧過他這個人,只知鄭敏之清秀得像個娘兒們。
今日再仔細一看,他才發現——
他何止清秀得像女人?他簡直比女人還要美!
因為居高臨下,他可以清楚瞧見,鄭敏之低垂眼簾時,羽睫有多麼濃密縴長;一根挺秀的鼻管,使他看來更加有女人味;而大小適中的粉女敕唇瓣,則像抹了胭脂似的,鮮艷欲滴,教段子詒瞧得呼吸急促。
一個大男人,竟有雙這麼紅的唇,難怪看起來像個女人。
還有他的皮膚——別說他沒見過哪個男人,有這麼白女敕無瑕的雪膚,即便是女人,也難得瞧上幾回。
嘖嘖,這樣的條件,若是個女人,鐵定是個讓人為之傾倒的大美人,可卻偏偏生為男兒身,這可是上天存心捉弄?
「微臣失禮了。」鄭敏之略微起身,換個角度,檢視段子詒傷處的內側。
因為是大腿的內側部分,他勢必得更加貼近對方。
而鄭敏之一靠近,段子詒就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襲來。
那香氣有別于一般女人,涂抹于身上的胭脂花粉味,像是混合了草藥與花香,極為特別,但是很好聞,使他想起開滿茂密繁花的午後草原。
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氣,貪婪地吸進更多。
這時,鄭敏之低下頭察看夾板的固定是否松動,不經意露出了上方一截欺霜賽雪的白皙肌膚。
那美麗的頸子白皙修長,竟讓段子詒有種沖動,想扒光對方的衣衫,瞧瞧那底下的身子,是不是也那麼雪白無瑕……
段子詒目不轉楮地盯著,直到想咽唾沫,卻感到困難時,才發現自己瞧得太過專注,甚至忘了呼吸。
他渾身僵硬,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的體內燃起一把莫名的火。
那當然不是肝火,也不是怒火,而是發自心靈深處,自然而然的渴求。
他覺得很驚訝,因為以往這種火焰,是只有在瞧見極為誘人的美女時,才會產生的,而鄭敏之根本不是女人!
難不成他是久臥病榻,不良于行,以至于饑不擇食,連個大男人也打算吞吃入月復?!
這想法駭著了他,讓他幾乎想立即找個女人來滅火。
只可惜,他的腿有傷,短時間內只能「想」,不能「行」……
段子詒急急別開頭,端起矮幾上的茶杯,一口飲下;因為不過癮,他索性端起茶海,直接就口大喝。
一方面用以澆熄火苗,另一方面則讓自己轉移注意力,別太受鄭敏之的影響。
鄭敏之有些奇怪地,看著段子詒狂飲香茗。
據他所知,這位三皇子所喝的,可不是一般的清茶,而是頂極的君山銀針。
好茶應是要小口啜飲、細細品茗,怎會像饑渴的水牛一般,大口牛飲?
他微歪著頭,思忖了會兒,開始推測導致他這現象的原因。「三殿下,您是否覺得頭暈腦脹、口干舌燥?」
「是有點。」灌完了整壺茗茶,段子詒放下茶海,略微煩躁地直接以長袖,抹去嘴角的茶漬。
「有可能是三殿下久臥在床,缺少活動,所以肝火上升。」雖然從外觀看來,他的狀況還算好,但並不表示體內沒有虛火。
「抱歉,請三殿下伸出舌,讓微臣檢查一下。」鄭敏之提出要求。
段子詒覺得煩,但也沒與他爭辯,便乖乖伸出舌,讓他瞧個痛快。
「唔,並沒有發紅的現象。」鄭敏之又提出另一個要求。「再煩請三殿下,讓微臣看看您的眼。」
段子詒也沒反對,隨他檢查。
鄭敏之傾靠上前,以拇指與食指,輕輕撥開段子詒的眼瞼,想瞧他眼白處是否泛紅。
鄭敏之的體質偏涼,微涼的皮膚踫觸到段子詒的眼皮,竟帶來一股酥麻感。
段子詒反應很大地彈起,下意識揚手,抓住鄭敏之的手。
「三殿下?」鄭敏之因他劇烈的反應愣了下,以為自己不慎弄痛他了。「是我弄疼您了嗎?對不住。」
段子詒沒有說話,但也沒放開鄭敏之,只是抓著他的手,以一種迷惑又不解的神情,直勾勾地盯著他。
那眼神,灼熱、專注又強烈,瞧得原本神情淡然的鄭敏之,耳根也逐漸泛紅,不自在起來。
他這樣抓著自己做什麼?他別忘了,他可是個男人呀!
他們兩人,一個仰望,一個俯看,極近距離的凝視,使得周遭隱約流露出一股曖昧的氛圍。
「三殿下,請放開微臣。」鄭敏之扭轉手腕,試著掙月兌,但經常練習拉弓的段子詒腕力不小,而他竟無法掙開。
鄭敏之從不知道,自己是個敏感的人,但此刻段子詒的手熱得像火爐,熨燙著他的肌膚。
他感覺自己的面頰愈來愈熱,愈來愈臊紅。「求您放開微臣吧!您這樣抓著,微臣無法繼續為您診治。」
最後,他不得不放低身段,柔聲企求,只求段子詒趕快放開自己。
段子詒又低身看了他一眼,這才一根根松開箝制的手指、放了他。
一獲得自由,鄭敏之立刻逃到最遠的角落,面露警戒地看著段子詒。
他到現在仍不明白,段子詒方才為什麼那樣抓著他。
而這時,段子詒已恢復正常,好像方才的失常從沒發生過那樣,還嘻皮笑臉地道︰「嚇著了吧?誰教你鎮日來煩我,這會兒讓我也嚇嚇你,這才公平。」
原來,他方才那樣待他,是故意要惡整他!
鄭敏之頓時生起了怒火。
「我想三殿下的傷勢並無任何變化,請恕微臣先行告退!」說完,不待段子詒回答,甚至連個禮也不行,鄭敏之扭頭便走。
听到房門被砰地關上之後,段子詒才收起原本掛在臉上,那抹討罵的邪笑,眼中逐漸凝聚陰霾。
懊死了!
他竟好像對那個書呆御醫,有了異樣的感覺……
他撫著跳動快速的心口,惱怒地咬牙。
別開玩笑了!
他愛的可是女人!
打從十五歲起,他就知道,自己愛的絕對是女人。
他很清楚女人甜美軟膩的身子,能帶給他怎樣的歡愉,所以壓根從未想過,自己和一個男人,抱在一起滾上床的景象。
直到現在,光是想象,便讓他有股隱隱作嘔的感覺。
但為何,鄭敏之接近他時,會讓他產生那種莫名的悸動?
段子詒沉著臉苦思,想了又想,他得到一個結論。
久積成禍。
必定是因為受了傷,好一段時日沒能發泄,欲火郁積過久,才會對不正常的對象產生奇怪的反應。
只要得到舒緩,消除了堆積的欲火,一切就會恢復正常。
得到結論,段子詒立刻傳喚寵婢遠香來伺候。
雖了受了傷,行動難免受限,但即使不用動到腿,也有許多消解的方法。
他眼中露出光芒,期待發泄之後,便能擺月兌這種莫名其妙的怪異感受。
***
可惡!
鄭敏之回到自己的寢居,板著臉打開門,走入後,再反手甩上。
惡劣!
專以作弄人為樂!
他拉開凳子,用力坐下,倒了杯水,氣嘟嘟地仰頭灌著。
砰一聲將杯子放回桌上後,他才驚覺,自己竟然在生氣。
他向來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為了不讓人看透他的內心,多年來,他一直是這樣的。
沒想到自己長久以來培養出的本事,竟因為一個嘻皮笑臉的厚顏家伙,就輕易破功了。
不過那「家伙」可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皇子;縱使他對他有滿月復怒氣,自己也無可奈何。
想起段子詒邪魅的眼神、慵懶的笑容,鄭敏之就感覺自己的臉頰又躁熱起來,忍不住再倒一杯茶飲下。
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讓他有些亂了方寸。
他打從學認字起,就開始讀醫書,七歲起在他爹的醫館里幫忙見習,十二歲就幫忙開藥方,十六歲已是知名的大夫,十七歲便受征召入宮,成為御醫。
三年來,他不是沒遇過難纏的病人,宮里、朝廷里的高官、皇族,他也診治過不少。
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自己的怪癖毛病,但他還真沒遇過像段子詒這樣,怪毛病一大堆,盡挑戰他忍耐力的病患。
對方總是好像故意招惹他、惹他生氣似的,而他也確實被對方激起了怒氣;這可等于中了那人的計謀,讓三皇子稱心如意極了。
鄭敏之噘起唇,忿忿地想著。
真是的!他怎麼這麼容易受那人影響呢?他不禁責怪起自己。
他承認,段子詒是生得好看,但俊男美人他瞧得多了,就算對方果胸赤體,他也能坦然以對。
可偏偏三皇子,只要拿那雙美麗的桃花眼定定瞧他,他就會面紅耳赤。
這種事情絕不能再發生!他告誡自己。
他是御醫,是醫治病人的醫者,必須擁有卓絕的醫術,與超然的冷靜。
診治方面的醫術,他是極有自信的;在以往,對于自己高度的冷靜,他也引以為豪,只是這會兒,全教一個厚臉皮的皇子給破壞殆盡。
人家發瘋,但他不能隨之起舞,得試著找回以往的冷靜才行。
深吸幾口氣,鄭敏之感覺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是的,就是這樣!
他相信這世上沒有自己不能應付的事,只要嚴陣以待,他就不會輸!
鄭敏之瞇起眼,揚起紅潤的唇角,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
他平時不常笑,所以此時若有旁人在場,或許會覺得那抹笑,讓人感覺——
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