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祈澄磊又捧了盆月季花去找顏展眉。
「這盆月季花是府里一名婢女養的,前陣子葉子突然變黃,听說顏姑娘擅于照顧花木,便請我帶來給你瞧瞧,看看是何原因?」因為昨日被顏展眉一眼看出那株茶花不是他所養的,是以今日他直接表明這盆花是下人的。
這季節該是月季花正盛開的時候,怎麼會……她伸手撿查花葉和盆里的土壤,忽地手一頓,須臾,才又繼續檢查盆里的泥土和葉片。
祈澄磊站在一旁,趁機將昨天陳家的事告訴她。
「……所以那孩子被總管夫妻收養了。」
「那就好,希望他們能好好善待那孩子。」
「你放心吧,他們不會虧待那孩子的,而且還有我盯著呢。」雖仍納悶她究竟是怎麼得知那孩子的事,但祈澄磊也沒再追問,只是……他絕不相信那事是神仙告訴她的。
檢查完月季花後,顏展眉啟口說道︰「這盆月季花的水澆得不夠,這大熱天的,澆水時要澆透,水分才夠。」從適才月季花傳給她的那道意念,她猜測月季花的主人這幾日怕是都未能按時澆水,才導致它的葉子干枯變黃。
顏展眉思忖了會兒,接著說道︰「反正我閑著也沒事,要不這盆花先暫時放在我這兒,我先代為照顧它幾天可好?」
祈澄磊頷首應道︰「你願意親自照顧當然好。」
適才她在檢查月季花時,他留意到她臉上曾流露一抹異色。
他憶及昨日她替茶花移植時,臉上似乎也曾出現訝異之色,雖然一瞬即逝,但因為他向來留心她的一舉一動,故而有留意到,不過那時他並未多想。此時想來,祈澄磊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一時之間卻又說不上來那怪異之感從何而來。
顏展眉接著有些羞赧的再向他提出一個要求,「我這次出來的太匆促,身邊沒帶銀子,你能不能借我一些銀兩?等我找到爹,再想辦法還給你。」
她不是沒想過回育鹿書院等爹,但祈庭月先前告訴她,書院受損嚴重得重建,她一個姑娘家留在那里也幫不上什麼忙,等有她爹的下落再回去也不遲。且書院那些花草都淹死了,她正好能趁著這時間再搜集些花木,等書院重建好再帶回去栽種。
在樂雲城,吃住都在府里,用不著花什麼銀子,但她現下正好需要些銀子,所以才會厚顏地跟祈澄磊商借。
祈澄磊也沒多問,當即點頭道︰「我待會兒便命人送來給你。」
「謝謝你。對了,你能不能讓帶這盆月季花給你的婢女過來我這兒一趟,我想問問她,平日都是怎麼養花的。」
祈澄晶當然不會拒絕她的要求,等離開後便吩咐總管讓那婢女過來見顏展眉。
不久,帳房先生送來了一袋銀子。
「顏姑娘,這是城主吩咐我送來的一百兩銀子。」
顏展眉驚訝的接過那袋沉甸甸的銀子,「我不需要這麼多銀子。」
「這是城主的意思,還請顏姑娘莫要推辭,只管收下就是。城主還交代,倘若銀子不夠,再問他要。」听說這位姑娘是城主恩師的女兒,帳房不敢怠慢,神色十分恭敬。
顏展眉收下那些銀子,心想等見到祈澄磊,再把多余的銀子還給他便是。待帳房先生走後,她從錢袋里數了十兩銀子出來,塞在衣袖里。
少頃,那婢女來了,她欠身施禮後,不明所以的問道︰「不知顏姑娘喚奴婢過來有什麼吩咐?」
顏展眉先將派來服侍她的一名婢女打發出去,這才看向那名婢女。見她面容憔悴,眉目之間似乎帶著一抹愁容,她從衣袖里取出那十兩銀子,塞到婢女手上。
婢女驚訝的看著手上的十兩銀子,「您這是做什麼?為何要給奴婢這些銀子?」她一個月的俸祿還不到一兩銀子,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攢一、兩年才能攢到這麼多。
顏展眉微笑地柔聲道︰「這些銀子你拿去替你娘買藥治病。」
「您怎麼知道我娘病了?」婢女訝異的問。
「我無意間听人說的。這些錢應當夠你娘看病了,等她病好後,你再來把這盆月季花帶回去給她。」
其實這事是月季花告訴她的,它的主人把它照顧得很好,但前陣子主人病了,她女兒白天要干活,夜里回了家還得忙著照顧她娘,也沒空替它澆水,所以它已渴了好幾天。
「多謝顏姑娘、多謝顏姑娘,等我娘病好了,定帶我娘親自來拜謝您。」娘的病確實需要這些銀子,因此即使覺得這位顏姑娘突然間拿銀子給她有些不尋常,但她也沒再多問,只是感激的跪下來朝她磕了個頭。
待婢女離開後,被城主交代回報方才一事的顏展眉婢女也悄悄去見了祈澄磊,將適才她躲在窗邊所听見的事,一五一十的稟告他。
听完,祈澄磊賞了那婢女,而後獨自在書房里踱步,思忖顏展眉究竟是從何處得知那婢女的母親病了。
這事連他都不知情。
倏地,他想起先前顏展眉開口借銀子,還有提出要見那婢女的事,都是在她模了那株月季花後發生的。
就像昨日,她也是在模了那株茶花後,突然要他去陳堯家里瞧瞧,還提起那個孩子。她是外地來的,不可能知道陳堯家里的事,也不可能有什麼高人剛巧路過還特地傳音告訴她。
若說那些事是神仙告訴她的,他倒比較相信是那盆茶花告訴她的。
下一瞬,他被自個兒的想法給驚住,難不成真是那茶花和月季花告訴她那些事的?
再仔細回想,這兩件事的的確確都是發生在她撫模了茶花和月季花之後,該不會……他適才所想之事是真的吧?
祈澄磊抑住驚愕。想查證他所臆測的事是否為真,並不難。
見祈澄磊又捧著盆花過來,顏展眉詫道︰「你怎麼又帶花來了?」
「下人得知你能看出各種花木的毛病,便托我將這有問題的花木帶來給你瞧瞧。」祈澄磊把自個兒說成是個體恤下人的親民好城主。
房里唯一知道真相的是那服侍顏展眉的侍婢,她狠狠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沒想到主子竟然有這麼高強的本事——睜眼說瞎話。那盆花分明就是前兩天總管吩咐府里下人,要大伙回家去找找有沒有快死掉的花木,讓他們搬過來的。
顏展眉也沒有起疑心,簡單查看了下他擱在桌上的那盆花,只見葉子翠綠茂盛,一時之間也沒看出有什麼問題。「這繡球花怎麼了?」
「那下人說這繡球花種了兩年都未曾開過花,所以托我帶來讓你瞧瞧是什麼原因。」
聞言,顏展眉仔細查看土壤,再翻看那些葉片,沉吟須臾,說道︰「應是這些葉片長得過于茂盛才會結不出花苞。」她一邊說著,一邊動手摘除那些過于擁擠的老葉子。
疏理完葉片,她把那盆繡球花遞給他,「好了,你可以把花帶回去了,讓這花的主人記得定期疏葉,別讓葉片長得過于茂密,葉子吸光了那些養分,反而會結不出花苞來。」
見她查看完,未再像先前那般提出其他的要求,祈澄磊借口請教她培植花木之事,再多留片刻。
「……栽植花木要先了解花木的習性,有些花木適合生長在比較寒冷之地,有些性喜溫暖;有些植物水不能澆太多,而有些植物則需要水分多些……」顏展眉仔細回答他的問題。
祈澄磊未留心內容,只是凝視著她。三年不見,此時的她已經是個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但在提起花木時還是同以前一樣,一雙黑亮的眼里閃爍著燦亮的光采,臉上漾著柔柔的笑意。
說到一個段落,顏展眉 一抬頭,發現他直勾勾地看著她,這讓她感到有些害羞,忍不住避開他那宛如會灼人般的目光,小聲問道︰「你看著我做什麼,我說的那些你可有記下?」
「記住了,若是以後忘了我再來問你。」
「你這府里的花匠把花木都照顧得很好,想來也是個深諳植花栽木之道的人,你若有不懂的,也可以去請教他。」這府里花木繁盛,每株花木都照顧得很好,可見那花匠花了不少心力。
「那花匠年紀大了,再過不久就要回去頤養天年。」
「那以後這府里的花木要由誰來照顧?」
「府里還有其他兩個花匠,不過他們經驗都不如那老花匠,」祈澄磊接著趁機表示,「他們若是照顧不來,可否勞你多指點、指點他們?」
顏展眉張口想答應,但旋即想起一件事,「可等找到我爹,我就要離開了。」
祈澄磊心忖,若是真找到顏不忘,別說他了,大哥也會千方百計的留下對方,絕對不會輕易讓顏不忘離開,既然她爹留下了,她定也不會獨自離開,說不得以後……也不會走了。
但這話他自然不可能告訴顏展眉,只露出一派誠懇的表情說道︰「說得也是,那我這陣子得多來向你討教栽植花木之事,免得你走了便沒人可請教了。」
顏展眉納悶的問他,「你什麼時候對這些花木這般感興趣了?」他以前可不是什麼愛花惜木之人。
祈澄磊戲誠的笑道︰「還不是因為在書院里受你感化之故。」他撩起寬袖,抬起自個兒的手腕給她看,「瞧你當年咬我咬得多狠,這疤痕至今都還留著呢。」
他手腕上那圈淡淡的疤痕,讓顏展眉回想起當年氣惱之下咬傷他的事,頓時粉頰羞得通紅。
她難為情的小聲說道︰「這麼久了,這疤痕竟還沒消去。」
「可見你那時咬得多重,還出血了呢,那幾天我的手腕都疼得使不上勁。」
「對不住,當時我也是一時氣昏頭了,才會咬你。」她愧疚的道歉。
祈澄磊笑道︰「你這一咬,讓我此後不曾再傷害一株花木,這可不是受了你的感化嗎?」
她愣愣的看著他臉上的笑容,覺得祈澄磊這人真是奇怪,若他不勾起一邊嘴角笑,那笑容就挺爽朗的,可他若勾著嘴角笑,那神情看起來就透著股邪氣,像個奸人壞蛋。
她委實不解,一個人怎麼能有如此截然不同的兩種笑容呢。
祈澄磊留意到她的眼神,調侃道︰「這麼盯著我看,是不是覺得我變俊啦?」
「你變得比以前成熟穩重。」從前在書院求學的他還年少,桀驁不馴,多年不見,此時的他已褪去那浮躁之感,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抹從容。
听她這麼說,祈澄磊張口想說什麼,卻听祈庭月一路嚷嚷著闖了進來。
「顏姑娘,听說大街那兒有雜戲班來表演,我帶你去……咦,四哥,你也在呀。」
適才要說出口的話被妹妹打斷,祈澄磊眼神帶著譴責之意。「你在嚷嚷什麼?」
「我听說大街那兒有雜戲班來表演,特地過來想帶顏姑娘去瞧瞧。」說著,也不等顏展眉答腔,心急地牽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咱們過去湊湊熱鬧。」
大寧王朝民風開放,男女之防並不重,但被祈庭月這般牽握著自己的手,顏展眉頓時羞得一張臉紅通通的,卻也沒掙開對方的手,柔順的跟著祈庭月往外走。
瞧見顏展眉那副又羞又喜的模樣,祈澄磊眼楮一眯,不著痕跡的插入兩人之間,好拉開兩人的距離。
「要去看雜戲班表演呀,正好我也有空,就陪你們一塊兒去吧。」
「四哥沒其他的事要忙嗎?我方才過來時,听說左銘在找你呢。」
祈澄磊輕描淡寫的道︰「都是些瑣碎的小事,左銘能處理得了,走吧。」
祈庭月瞥了他一眼,嘴角抿著笑,三人一塊兒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