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炯明很快指揮著人手將那些裝填了石頭的竹籠運往江心投進去,但才剛投入一半,天空忽然一片陰霾,天色暗沉下來,烏雲密布,刮起狂風,陰晦的雲層里不時閃現白紫的亮光,頃刻間,轟隆隆雷聲大作,那巨吼的雷鳴聲彷佛要劈開天地似的,聲勢驚人,有人嚇得急忙掩住耳朵,須臾後,豆大的雨珠嘩啦啦地落下。
見突然降起雷雨,人群中有人驚怕地月兌口說道︰「這定是饒江水神發威了,祂在為咱們投入竹籠破壞江底風水的事發怒了,若是咱們再不停手,只怕祂要降下災禍來了!」
他這一說,引得不少人也慌亂起來。
「真是饒江水神發怒嗎?」
「要不然昨兒個才投進去的那些竹籠怎會壞掉,夜里黑漆漆的,有誰有這種能耐潛下去弄壞那些竹籠?」
「就是呀,而且咱們才剛把竹籠再投進去便驚雷大作,這分明就是水神在給咱們示警,若是咱們還不听,只怕會惹怒水神大人,降下災難來。」
見眾人被這些流言給擾得人心惶惶、騷動不安,閻玖央喝道︰「全都給本王住口!此刻本就是多雷雨時節,何來水神發怒之說,再有人妖言惑眾,擾亂人心,本王絕不輕饒。」
在他怒斥之下,眾人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見此刻雷雨不小,也不知何時才會停,且人心驚惶不安,也不好再派人投竹籠,閻玖央當機立斷說道︰「此刻大雨不便下江,大伙先回去休息,明日再來上工。」他說完後讓方炯明遣散那些工人。
待他們全都離去後,閻玖央囑咐樓昭,「你暗中調查是誰破壞竹籠,再派幾人在此監視,若發現有可疑之人,即刻逮捕。」
「是。」樓昭很快指派了四名侍衛留在此地暗中盯梢。
交代完,閻玖央並沒有馬上離開,仍留在白猴灘,他站在附近一座八角亭里,眼觀天際不時亮起的一道道青紫的閃電,耳听滾滾轟雷聲。
隨侍一旁的樓昭見他神色十分凝重,出聲問道︰「王爺是在擔憂什麼嗎?」
「這大雨會令江水上漲,那些竹籠也不知能不能抵擋得住如此湍急的水勢?」
「就算被沖垮,待放晴後,再命人多做一些投入江心,等將那堤揠築起來後,應當就不會有問題了。」樓昭覺得這問題不難解決,只是要多費些工而已。
「嗯。」閻玖央只哼了聲沒再開口,心頭隱隱有一股莫名的不安。
樓昭本是寡言之人,見主子仍面露憂色,他思及不久前听來的一則傳說,當作消遣說給他听,「這饒江有一則傳說故事,不知王爺有沒有听過?」
「是什麼故事?」閻玖央漫不經心地問道。
「據說,一百多年前有個修道之人,他乃修行上百年的得道高人,在羽化登仙前,他煉出了一爐丹藥,那爐丹藥服之能讓人長生不死,他已快成仙,服之無用,卻又舍不得毀掉,遂將它埋藏在饒江底下的某一處,以待有緣人得之。」
閻玖央听完後嗤之以鼻,不相信這世上有能讓人長生不死之藥。「你打哪听來這種荒誕無稽的故事?」
「這是屬下前幾日從幾名漁夫那里听來的。據他們說,數十年前還有人潛入江底去尋找那傳說中的靈藥,直到這十數年來才消停下來。」因這傳說與饒江有關,他才記下了。
樓昭話剛說完,忽听一道巨雷劈了下來,雨勢變得更大,暴雨如注。
賓滾的江水宛如怒咆著的水龍洶涌奔騰,閻玖央眉峰緊皺,雙目凝重地望著滔滔江面。
無須下去親自查看,他已看出來那些先前投入的竹籠勢必抵擋不住這暴漲的江水。
等大雨過後必須再重新投放竹籠……猛地思及什麼,他忽然一驚,面色驟然而變。
見他神色難看至極,跟隨王爺已十幾年的樓昭鮮少見他這般,驚訝地問道︰「王爺,您沒事吧?」
閻玖央沉默半晌沒答腔,好一會兒才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他陰沉著臉盯著江面,不久,這雷雨如同來時一樣,倏忽而來倏忽而去,很快便雨散雲收。
但閻玖央並未因為雨停了而緩下神色,反而神情異常凝重。
這時,有名侍衛帶來一封信交給他。
「王爺,方才有個小孩帶來這封信,說是有人要他交給王爺。」
閻玖央接過信拆閱,看完後原就很是沉重的神色更陰鷙了幾分。
這日雷雨大作之際,文靈菲正在別館中招待突然來訪的尚雨陽。
她以為今日閻玖央會如昨日告訴她的那般前往燕子山,要兩、三日後才會回來,並不知他臨時變更行程趕往白猴灘,遂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菜肴宴請尚雨陽。
桌上擺著腐乳蒸雞、五寶鮮蔬、栗子燒白菜、酸辣豆腐羹和白玉南瓜湯,甜品則是能消積化食的山楂糕。
兩人正坐在正堂的桌前言笑晏晏,聊得十分熱絡。尚雨陽投其所好,席間不時講述一些大鑫國的美味佳肴,文靈菲听得入迷,一頓飯用了一個多時辰仍未結束。
「……像那道酒釀餅便是用剩下的酒糟做成的,烙得松軟彈牙的面餅里包裹著酒釀,剛出爐時剝開來,一股醇厚的酒香便撲鼻而來,那酒香和甜香還未嘗便令人要醉了。」
文靈菲听得口中不斷泌出唾沫,覺得剛吃飽的肚子似乎又有些餓了。
「那你剛說的那道甘上開花又是用什麼做的?」
「那是先用甘蔗下去熬煮成甜湯,然後再加入荷花和蓮子銀耳。這荷花瓣在我們大鑫還會炸來吃。」
她訝道︰「荷花也能炸來吃?」「沒錯,炸得酥脆的花瓣嘗起來透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十分清爽可口。」
听見這道不曾品嘗過的炸荷花,文靈菲忍不住躍躍欲試,「咱們這兒的荷花也快開了,到時候我也摘些炸來嘗嘗。」
「屆時不知尚某是否能有榮幸嘗到?」尚雨陽期待地望著她。
「那有什麼問題,我炸好再送給侯爺一份就是。」文靈菲大方地表示。
「那尚某在此先多謝靈菲小姐。」
「侯爺不用這般客氣,這還是你教我的呢。你們大鑫有好多我連听都沒听過的美食呢。」她沒想到大鑫國也有那麼多的美味佳肴,恨不得能親自去嘗一嘗。
望見她豐腴秀麗的臉龐上那股向往之色,尚雨陽溫笑地開口,「大鑫還有很多數之不盡的美食,一時無法全都介紹給靈菲小姐,且我說得再好听,若無法親口嘗到也沒用,改日若有機會,尚某很樂意陪靈菲姑娘嘗盡大鑫各種美食。」他直視著她的眸里,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一抹情愫。
迎上他的眼神,文靈菲微微一愣,覺得他望著自己的目光似乎異常地熱切,卻也沒有多作他想,听見他的提議,一心想嘗遍天下美食的她當下便歡快應道︰「好,有機會我定要去嘗嘗大鑫國的美食。」
尚雨陽的位置正好面向門口,瞟見有人朝這走來,他不動聲色地伸出手,覆在她擱在桌上的手。
文靈菲吃了一驚,不解地覷向他,正想縮回手時,忽听門口傳來一道怒喝——
「你們在做什麼?!」
文靈菲回過頭,望見是閻玖央,大為驚訝,「王爺,你不是去燕子山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尚雨陽從容地收回手,眉微挑,投向閻玖央的眼神透著一抹挑釁。
這剌激得閻玖央勃然大怒,「我若不回來,還不知道你竟背著我在這里私會別的男子!」
他先前接獲的那封書信里頭寫著他的妻子趁他不在時與人私會,信中沒有言名道姓,卻隱晦地描述了那人的容貌,他一見就知是尚雨陽。
他雖信得過妻子,但因知尚雨陽傾慕于她,是故仍趕了回來,沒想到竟瞧見兩人的手親昵地迭在一塊,這令他原本便陰郁不佳的心情更是快氣炸了。
听他說得彷佛自己背著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文靈菲覺得很冤枉,試圖澄清,「我沒有私會侯爺,我是正大光明地款待他。」
尚雨陽也開口附和,「尚某是遞了拜帖正式來探望靈菲小姐,並非偷偷模模與靈菲小姐私會,還請瑾親王勿冤枉靈菲小姐。」
尚雨陽的話讓閻玖央怒火更熾,「她是我的王妃,她的閨名豈是你能叫的!」
尚雨陽不疾不徐地解釋,「靈菲小姐乃尚某舊友,才會以閨名相稱,還望瑾親王勿見怪。若尚某來訪令王爺不悅,尚某這就告辭。」他起身時,刻意再加了句,「只盼尚某離去後,王爺別再責怪靈菲小姐才好。」
文靈菲見他因閻玖央的原故不得不匆忙離開,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向他道歉,「侯爺,對不住。」
「不怪靈菲小姐,是尚某不該惦著想見小姐一面,前來叨擾,以致讓小姐受到王爺的責罵。」尚雨陽面帶歉意。
見兩人渾然沒將他放在眼里,一副宛如被迫分離似的依依不舍,閻玖央妒火中燒,震怒地下令趕人,「來人,把他給我攆出去!」
「是。」樓昭領命上前,「尚侯爺,請。」
見他如此無禮地要趕走尚雨陽,文靈菲不平地道︰「王爺,侯爺來者是客,你不能這麼無禮!」
「你在府中私會男子,還敢怨我無禮?!」閻玖央怒斥。
尚雨陽上前維護她,「請王爺別為難靈菲小姐,尚某這便走了。」他臨走前回頭凝望她一眼,那眼里滿是綿綿情意。
文靈菲遲鈍地沒領會到他傳來的情意,但閻玖央卻看得分明,頓時怒不可遏,當著他的面,那尚雨陽竟然還膽敢對她眉目傳情。
見成功挑起閻玖央的憤怒,尚雨陽薄唇隱隱逸過一抹笑,大步離開。
文靈菲面對盛怒中的閻玖央,被他那滿臉怒容給嚇到,怯怯地後退一步。
閻玖央鐵青著臉道︰「以後不準你再與那姓尚的糾纏不清!」
她試著想解釋,「我沒有與侯爺糾纏不清,他不過是來吃頓飯而已,你何必這麼小題大做?」她不懂,她只是請尚雨陽吃頓飯,又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他為何要這麼大發雷霆。
「我小題大做?那姓尚的對你心存不軌,你當我眼楮瞎了看不出來嗎?!」
尚雨陽在她面前素來溫文有禮,文靈菲覺得是閻玖央誤解他了,不由替他解釋,「侯爺才沒有像你說的這般不堪,他一直都很守禮,不曾做出逾矩之事。」壓根忘了他剛才的唐突。
他說尚雨陽一句,她就護他一句,閻玖央胸口一股酸妒之氣直沖喉頭,厲聲質問道︰「你該不會與那姓尚的早有舊情,才會一意袒護他,還背著我私會他?」
遭受這樣的指責,一向好脾氣的文靈菲也生氣了,「我才沒有,你不要誣賴人,我與侯爺是清清白白的。」
「若你與他清白,為何那姓尚的會從玉樞城一路追到潮州來,與你牽扯不清,方才他甚至還握著你的手!」
被他這樣懷疑,文靈菲又惱又急,「我沒有!我與侯爺前兩天在福悅客棧偶然巧遇,因他上次曾幫過我,我才想做幾道菜答謝他。剛好他今日來訪,我想今天正好不用為王爺送飯菜,這才做了幾道菜款待他。」至于方才他為何會突然握著她的手,她也不知原由。
听見她的解釋,非但沒消了他的怒氣,閻玖央心頭怒火更熾,他陰駑地瞪著桌上那些殘羹剩菜,「這些菜都是你為他做的?」
她覺得他那眼神彷佛要吃人似的,不敢再開口,只點點頭。
閻玖央震怒地抬手掀翻了桌子, 唧的碎裂聲震得在場的人心頭驚駭。
文靈菲也嚇得小臉發白,她從頭到尾都不明白,她僅僅只是宴請尚雨陽一頓飯,為何會惹得他如此怒焰滔天,彷佛犯下什麼不可饒恕的大罪。
她不知該怎麼辦,委屈地哭了出來,捂著臉跑出正堂,一直未發一語的席珞也跟著追了出去。
閻玖央盛怒未消,一股怒火在胸口鼓蕩,他抬起腿狠狠再踹翻一張椅子。
懊死的,她哭什麼?!方才他可是親眼看見尚雨陽握住她的手!
她是他的王妃,不知避嫌,讓男人如此隨意輕薄于她,本就不對在先,他有錯怪她嗎?
他雖氣得七竅生煙,但看見她的眼淚,他的心仍無法控制的抽痛不舍,這讓他更加的氣怒又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