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好吃食,初六迫不及待地捧著個剛出爐的白胖包子吃著,高久思拎著一包包子要走回馬車,卻不巧被人撞上,手里的包子掉到地上,所幸外頭有油紙包著,里頭的包子沒弄髒,她也懶得計較,彎身撿起包子舉步要走。
沒想到對方竟不依不饒,扣著她的手腕不讓走。
「姑娘,你撞著咱們,這就想走啦?」
她抬眸,望見對面站著三名男子,年紀約莫在二十至二十五、六歲之間,帶著輕浮的眼神打量著她。
她沒好氣的拍掉拽著她的那只手,「是你們來撞我的,我都還沒怪你們,你們倒惡人先告狀。」
「喲,這娘們還挺嗆的,我就喜歡這種。」左邊下巴有顆黑痣,魁梧高壯的男人勾起嘴角,輕佻的抬手想模她的臉。
斑久思哪里肯讓他得逞,打掉他的手,再狠狠踩他一腳。「別拿你的髒手踫我!」
沒能請到言大夫跟她回去看女乃女乃,她心情正不佳,又遇上這幾個想佔她便宜的登徒子,一時沒忍住脾氣,揚聲斥罵。
那男人被踩痛了腳,神色猙獰的瞪住她,「哼,不讓本大爺踫?本大爺就非踫你不可!」
他抬手想抓住她,另外兩名同伴見狀也圍上前去,不讓她逃走。
在爺爺過世後,高久思就幫著女乃女乃照顧茶鋪的生意,不同于脾氣和善的女乃女乃,她性子大剌剌,直來直往、恩怨分明,誰敢來欺負她,她絕不會手軟,之前就曾打跑幾個來鬧事的無賴。
此時面對三個漢子,她心里雖有些懼意,卻也沒露出怯色,反而狠狠瞪回去,「姑娘我可不是好惹的!」
「喲,這娘們還真辣,玩起來才夠勁!」那三個男人婬笑的朝她動手,不信她一個姑娘家能逃得出他們的魔爪。
正專心吃著包子的初六抬起頭,瞥見竟有人在欺負他的思思,他眼神陡地一變,沉聲怒喝,「大膽刁民,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你們眼里還有王法嗎?」
地痞們聞言,回頭瞧去一眼,只見對方約莫二十三、四歲年紀,身上穿著一身粗布麻衣,但渾身透出來的那股子派頭和氣勢,活月兌月兌就像是公正不阿的青天大老爺,三人一時有些驚疑不定。
斑久思沒想到初六竟會在這當頭犯了瘋病,但發現那幾人全都被他的威嚴樣給震住,她靈機一動,索性配合的道︰「告訴你們這幾個不長眼的,這位可是欽差大人,他這回微服出巡,你們幾個竟敢不知死活來調戲我,哼,咱們大人非辦你們幾個重罪不可。」
「欽差大人?」三人面面相覷,半信半疑。
就在高久思著急的想著要如何才能騙住這三人時,初六冷著臉,再次厲聲呵斥,「本官奉命代天巡狩,察訪民間疾苦,爾等竟不知廉恥,當著本官的面欺辱良家婦女,該當何罪?」
斑久思雖沒見過什麼大官,但此時瞧見他一臉嚴肅的表情,也不禁覺得那些大官應當就是這模樣,頭一次覺得他這瘋病犯得真好。
那三人被他那身威勢給唬住了,不敢再有懷疑,急忙拜伏在地,連聲求饒,「求大人恕罪,適才全是誤會,草民不過是同這位姑娘開個玩笑,不是想輕薄這姑娘。」
「沒錯、沒錯,咱們是見這位姑娘可愛,想同這姑娘開玩笑,若是嚇著這位姑娘,咱們願意向姑娘賠罪。」
這人說著,朝另一名同伴使了個眼色。
那人連忙掏出錢袋,數也不數全塞到高久思手上。
「這些權當給姑娘賠罪,請大人饒恕咱們這一回。」
斑久思見好就收,拿了錢袋看向初六,替他們求情。
「大人,既然他們知錯,不如饒了他們這一回吧。」她只想快點打發這三人,免得屆時被他們識破,那可就麻煩了。
初六沉著張臉,眼神凌厲的望住那幾人,把那幾人給看得背脊發涼,深恐這位欽差不肯饒過他們,非要將他們下獄治罪,趕緊再磕頭求饒。
「草民以後真的不敢了,求大人開恩,饒了咱們這一回!」
斑久思拚命朝初六使眼色,示意他趕緊離開,別再鬧下去。
也不知他是不是明白了,隔了片刻,方啟口道︰「既然如此,今次本官就饒你們一回,不過爾等回去需面壁思過一個月。」他一手負在身後,擺出大老爺的架勢。
「草民知道了,多謝大人恕罪。」三人連忙稱是,橫豎是在自個兒家,有沒有面壁思過誰瞧得見,眼下先月兌身才是上策,爬起來哈腰鞠躬後,連忙快步離開。
他們一走,高久思也沒敢多待,抬手拽著初六的手臂,要往馬車那兒走去。
初六眉頭一皺,「放肆!本官的手豈是你這奴婢能踫的。」
斑久思翻了個白眼,但想到這回多虧了他的瘋病,才嚇走那三個登徒子,便也不同他計較。
她放開他的手臂,好言解釋道︰「奴婢這是趕著要帶大人去乘馬車,往下一座縣城去巡訪民情。」
「男女授受不親,你要記住,莫再做出如此輕薄之舉。」
輕薄之舉?他這段日子可沒對她少做這些輕薄之舉。
斑久思咬著牙,為了哄他盡快回馬車上,只得點點頭,「是,奴婢知道了。」
初六這才邁開腳步,跟著她上了馬車。
斑久思將買來的包子分了兩個給馬夫吃,自個兒也留了兩個,剩下的兩個遞給初六。
不料他卻一臉嫌棄,「這等低劣的粗食豈能入本官的口,拿別的吃食來。」
斑久思嘴角抽了抽,這包子是他方才自個兒吵著要吃的,這會兒竟變成不堪入口的低劣粗食。「沒別的吃食,只有包子,既然大人不肯吃,那就算了。」她收回要給他的那份包子,也不再搭理他,自顧自吃著自個兒的。
也不知是不是餓得狠了,初六目不轉楮的看著她吃了會兒,高傲的朝她命令道︰「拿來。」
她一時沒意會過來,不解的抬眸望向他,「拿什麼?」
他冷哼,「除了包子,這還有別的吃食嗎?」
「可大人不是說那種粗食吃不下嗎?」
他惱羞成怒的呵斥,「誰準你這奴婢這麼多話,本官讓你拿來,你拿來就是!」
見他還犯著瘋病,她懶得同他爭,把包子遞給他。
他接過包子,咬了一口,似是發覺滋味還不錯,很快就吃完那兩枚包子,意猶未盡的看著她手里那枚吃了一半的包子。
察覺他垂涎的目光,高久思連忙背轉過身,吃著自個兒的包子。
「我渴了,拿茶水來。」他再命令道。
她將水囊遞過去。
初六嫌惡的道︰「去給本官沏杯熱茶。」
「沒熱茶,只有這個,你愛喝不喝。」她才懶得理他。
他不滿的怒斥,「大膽奴婢!竟敢這般怠慢我,回去我非讓人打你一頓板子不可!」
「我好怕喔,大人。」高久思裝模作樣的喊了聲。
見她求饒,他這才略略滿意,「還不滾過來給我捶腿。」
懊死的初六,等他恢復,他就死定了!斑久思露出一抹讓人頭皮發麻的冷笑,「大人適才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嗎?」
他一臉義正辭嚴的表示,「你適才褻瀆了本官,為了不損本官的清譽,本官不得已只好納你為妾。」
聞言,高久思還未咽下的那口包子整個噴了出來。
「你說什麼?!」她錯愕的瞠大眼。
「本官決定要納你為妾。」他抬起下顎,瞧著她的眼神彷佛是給了莫大的恩賜。
她緊握著兩只手,想狠狠的朝他那張不可一世的臉龐揍去,她高久思此生只為妻,絕不為妾,何況這混帳現下吃她的住她的穿她的,還有臉說要納她為妾!
「瞧你高興得臉都漲紅了,本官知你心儀本官許久,先前才會不知羞臊的拽著本官,如今本官成全你的心意,日後你要盡心盡力服侍本官,知道嗎?」他渾然沒看出她此刻的表情,囑咐完,逕自再命令,「還愣著做什麼,還不過來幫我捶腿?」
捶腿?她想捶死他的心情都有了!這下她可不願意再忍了,抬起手,一拳朝他的臉揍去。
捂著疼痛的鼻子,初六怒吼,「你這奴婢膽敢對我不……」話還未說完,他整個人便厥了過去。
「哼哼哼,敢叫我捶腿,看我不捶死你。」
「何嬸,我回來了,女乃女乃呢?」從城里回來,高久思沒去鋪子,直接回了位于白楊巷的宅子里。
「大姑娘回來啦,老太太剛喝了湯藥,睡著了,今兒個也不知怎麼回事,整天都在昏睡,醒來便咳得凶。」
何嬸身形有些富態,一張臉盤圓圓的,兩眼細細長長,笑起來時,眼楮都眯成縫了,她說完,朝高久思身後瞅了眼,只見捂著鼻子的初六,沒見到其他的人,關心的問了句,「你不是進城里去請大夫,大夫沒來嗎?」
斑久思簡單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有不少人找那位言大夫求診,言大夫走不開,沒辦法過來,咱們只能帶著女乃女乃過去,我想這兩天便帶女乃女乃進城一趟。」
何嬸有些顧慮,「這一來一回起碼得花兩個多時辰,也不知老太太的身子撐不撐得住。」
「可陳大夫對女乃女乃的病已束手無策,換個大夫瞧瞧也好,說不得那言大夫能治好女乃女乃的病。」爺爺過世後,只剩下女乃女乃與她相依為命,她已經沒別的親人了,但凡有一絲希望,無論如何都想試試。
何嬸略略遲疑了下,「大姑娘,有些話我不知當不當說?」
「何嬸有話直說無妨。」何長旺與何嬸看著她長大,她心里早拿他們當自個兒的叔嬸看待。
「老太太已年近七旬,算是高壽了,她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今兒個還同我叨念著你的親事,說讓我去找媒婆,幫你找個好對象,她已不求對方需得入贅咱們老高家,只要將來生下的孩子能有一個繼承高家的香火就成了。」
老太太生病前,便曾找過媒婆,想替大姑娘覓個合適的夫婿,可一般人家哪里肯讓自家的兒子入贅,只有那些品性不端、又不成材的人才肯,老太太哪里瞧得上那些人,這事便沒了下文。
而今老太太又再重提,似乎是知道自個兒時日無多了,想趁著還有一口氣在,趕緊幫大姑娘把終身大事給辦了。
「這種時候我哪有心情談婚事。」她是高家唯一的孫女,也一直知道女乃女乃想替她招贅延續高家的香火,可那些肯入贅的男子沒一個好的,女乃女乃瞧不上,她更看不上眼,婚事才會一直沒著落。
何嬸勸道︰「這是老太太的心願,而且我听說這有些病是能用喜氣來沖的,說不得你這一成親,老太太心里高興了,病也就好了。且老太太現下也不要求對方入贅,只希望你能嫁個疼惜你的好郎君就夠了。」
聞言,高久思連忙追問︰「這沖喜真能沖走女乃女乃一身病氣,讓女乃女乃好起來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成不成?」這種事誰也說不準,只有試過才知道。
斑久思想了想,心一橫,「好吧,那就有勞何嬸幫我找媒婆,瞧瞧有沒有合適的對象。」只要能讓女乃女乃好起來,任何辦法她都願意一試。
見她答應了,何嬸喜道︰「那我這就去找媒婆。」臨出去時,瞥見初六坐在門口,一直揉著他的鼻子,嘴里哼哼唧唧的,她隨口問了句,「初六的鼻子怎麼了?」
斑久思瞟一眼初六,面不改色的說︰「他自個兒撞著了。」
何嬸走後,初六朝高久思走過來,噘著嘴嘟囔著,「思思,我疼。」他模著自個兒的鼻子,神情可憐兮兮。
見他鼻子略略腫了起來,再瞅見他那一臉委屈的神色,高久思眼神掠過一抹心虛,「我去拿藥給你擦擦。」
她沒想到她那一拳會把他的鼻子給打腫,不過委實是他太招人厭,她才會一時沒忍住出手這麼重。
說完,她轉身進房拿了一只藥膏,沾了些替他抹在鼻梁上。
涼涼的藥膏抹在鼻子上,似乎真的消減了些疼痛,初六皺擰的眉毛重新舒展開來,抓著她的手按在鼻子上,咧開嘴朝她露出笑,「思思再多模模。」
她依言再多抹了幾下藥膏,接著便把那只藥膏塞到他手上,「喏,這藥膏你拿著,要是疼了就自個兒抹些,過兩天就好了。」
「我要思思幫我抹。」他撒嬌的扯著她的衣袖。
「你自個兒抹,我沒那個空閑。」她拽回衣袖,沒再理會他,走往女乃女乃的房間。
進了房,滿頭銀絲的高曲氏緊闔著眼,也不知是不是身子難受,即使是在睡夢中仍緊蹙著眉,不時的咳個幾聲。
斑久思不敢驚醒女乃女乃,站在床榻邊默默看著她,半晌後,輕聲啟口承諾——
「女乃女乃,我很快就會成親嫁人,您別擔心,將來我生下的孩子里,定會有一個繼承咱們高家的香火,不會讓高家在我這兒斷了。」
一般大戶人家,或是達官顯貴的姑娘,泰半都被拘在府里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一般市井小民可就沒那麼多規矩。
除非是富裕人家,不然家中的女眷都要幫著干活,洗衣灑掃做飯這些都是基本的,有不少人還得出去掙錢,不得不拋頭露面。
有的去市集擺攤,賣些自家種的菜、牲畜、自個兒繡的布,或是些小玩意兒和吃食,有的去大戶人家家里當奴婢,有的在各種作坊里做事,像高久思這般親自掌管著自家鋪子的姑娘雖不多見,但整個水雲鎮里也有七、八個。
斑久思自小就常隨爺爺到茶鋪里玩耍,來喝茶的客人都知道她是高漢州的寶貝孫女。
那些年紀大的客人可說是看著她長大,這天,幾個四、五十歲的男子來到茶鋪喝茶,瞧見送茶過來的高久思,有人忍不住必心的問︰「久思啊,听說你女乃女乃找了媒婆,要幫你找對象啦。」
水雲鎮說大不大,高家找媒婆的事,沒兩天就有不少人得到消息。
「听說這回用不著入贅啦?」
斑久思倒也不扭捏,大方的承認,「沒錯。」
方大叔隨即接腔,「那你看俺家阿牛怎麼樣?」
陳大伯立刻回了句,「欸,你家阿牛笨頭笨腦的,哪配得上久思這丫頭。」
「咱們阿牛那是老實,他力氣大著呢,要是日後久思嫁給他,他能幫著久思干活。」
「他力氣大,脾氣也大,三天兩頭就把人給打傷,久思要是嫁給他,還不被他打啊?」陳大伯毫不顧忌的揭了老友的底,接著提議,「久思,我佷兒長得相貌堂堂,與你最般配,你要不要考慮考慮他?」
適才被他揭了底的方大叔當即不客氣的反駁道︰「你那佷兒好吃懶做又愛逛窯子,哪是良配,嫁給這種人還不如嫁給我家阿牛。」
「我佷兒成親後,那些毛病自會改掉……」
「我家阿牛才最適合久思……」
見兩人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高久思連忙出言阻止,「欸,方大叔、陳大伯,你們別爭了,他們兩人我都不嫁。」
這時身形富態的小二李三胖跑了過來,「大姑娘,你快去後院瞧瞧。」他在家排行老三,由于身子胖,外頭的人才叫他三胖。
「是初六又犯病了嗎?」听他這麼說,高久思問了句。
「不是,他跑去偷摘了隔壁張大嬸院子里種的絲瓜花……」李三胖與她一邊往後頭走去,一邊說道。
兩人還沒走到後院,高久思就听見一名婦人的叫罵聲傳來——
「……你還跑!你這死小子竟然把我那些花給拔光,可憐我辛辛苦苦種的菜,就這麼被你給糟蹋了,你說你這渾小子要怎麼賠我……」
斑久思快步來到後院,就瞧見身量矮胖的張大嬸手里拿著支竹掃帚,滿院子追打初六,但初六干活不成,跑起來倒挺快,硬是沒被打著,也因此讓張大嬸越追越惱火。
張大嬸追得滿頭大汗,正想扯開喉嚨再痛罵初六一頓時,瞥見高久思過來,她也不追著初六了,怒著張臉朝她走過來。
「高家丫頭,瞧瞧你家初六干的好事,你可要給我一個交代!」
她在屋後的空地上搭了一個棚架種絲瓜,此時正開滿了花,準備要結出絲瓜來,結果那些花在不久前被初六給摘走了一半,這還是因為她家養的狗一直吠叫,她到後院來查看才阻止了初六,否則那些絲瓜花怕全都要遭到他的毒手了。
斑久思瞥見初六拉起的衣擺里兜著的那些黃色花朵,嘴角頓時抽了下,恨不得抄起張大嬸那支掃帚來狠狠抽他幾下,所謂開花結果,要先開花才能結出絲瓜來,這家伙竟把人家的絲瓜花給拔了,沒了花,就結不了絲瓜,難怪張大嬸會這般生氣的追著他打。
她正要開口向張大嬸賠不是,不想初六卻捧著那些花,傻笑著來到她跟前,一臉討好的遞過來。
「花花給思思。」他先前在井邊洗抹布,洗好站起身時,忽然瞥見隔壁的院子開滿了黃色的花,覺得漂亮,就跑去摘來想送給她。
張大嬸見狀,朝高久思投去一眼,似乎在懷疑是她唆使初六去偷摘她的絲瓜花。
為了撫平張大嬸的怒氣,高久思不得不掏出銀子來賠給她,一邊好言解釋,「您也知道初六傻愣愣的不懂事,他約莫是瞧著這些花開得好看,以為只是一般的花,不知是絲瓜花,您就原諒他這一次,別同他計較,這些就當是我賠償您的損失。」她賠的銀子比起損失的絲瓜價格只多不少。
張大嬸也沒同她客氣,抬手就收下銀子,但氣仍沒消的叨念了幾句,「高家丫頭,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同這小子計較,不過你可要好好教教他,下次再跑來我院子偷摘花,我非打斷他的腿不可。」
斑久思一疊聲應著,「知道、知道,我定會好好教教他,您慢走。」
等從後門送走張大嬸後,高久思登時板起臉孔來,質問初六。
「是誰讓你去偷摘張大嬸的絲瓜花?」花是他去摘的,結果卻是她向人低聲下氣的賠不是,還得把白花花的銀子賠給人家,她越想越火大。
「花花漂亮,要給思思。」初六似乎仍不明白自個兒錯在哪里,拿著剛摘來的那些花想送給她。
她推開他的手,沒好氣的道︰「你知道張大嬸為什麼要打你嗎?因為這些是絲瓜花,你把人家的絲瓜花給拔光了,就結不出絲瓜來了。」
「不知道,花花漂亮給思思。」他搖著腦袋,沒听明白她的話,又把兜里的花湊了過去。
「我不要那些花,拿走,以後不許再去偷摘別人的花。」她沉著臉告誡他。
「思思不氣,給思思。」初六才不管那些,執意拿起一朵花簪到她的耳鬢旁,然後咧著嘴,笑得一臉天真無邪,「思思漂亮。」
對著他那憨傻的笑臉,高久思又好氣又好笑,想罵他又罵不下去,但為了讓他記住,她警告道︰「以後不許做這種事,再去偷摘花,就不做蛋羹給你吃了。」
「要吃蛋羹。」他稚氣的道。
「那以後還摘不摘花?」
他噘著嘴搖搖頭,「不摘了。」他接著再拿一朵花插到她發上。
「你給我住手。」高久思拿下發上和耳鬢的花,把絲瓜花插在頭上,她出去豈不是要被人給笑死。
「花花漂亮。」他似乎不明白為什麼她不喜歡這麼漂亮的花。
「你喜歡,我幫你插。」她壞笑著把花插到他頭上,看著他插著滿頭黃花那滑稽的模樣,笑得眯起眼。
李三胖見狀,笑著搖搖頭,走往前面去了,讓他們兩人去鬧。自打初六來了之後,大姑娘雖然常被他氣得跳腳,但她臉上的笑容卻也比以往多了不少。
初六睜著眼,看著笑得一臉歡快的她,抬起手指戳了戳她的嘴角,「思思跟花花一樣漂亮。」
「算你有眼光。」高久思把那些花取下,再從衣袖里取出隨身帶著的一柄木梳,替他把弄亂的頭發重新挽起來。
初六安靜的讓她梳頭挽發,梳好後,他轉身直勾勾的盯著高久思瞧,覺得心里頭彷佛有蟲子在撓著,癢癢的,讓他很想做些什麼,可他又不知該做什麼,只能傻傻的看著她……
見他安靜乖順的待在院子里面壁思過,高久思輕輕嘆息一聲,也不知他腦袋有沒有復原的一天,大夫說他後腦杓遭受到重創,約莫是傷了腦子,好端端的人才會變成這般。
他這情況,大夫也束手無策,只說他有可能哪天就恢復了,也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好。
「思思、思思,我抓了一只鳥。」一大早,初六帶著憨傻的笑容,一路跑向高曲氏的房里。
正在服侍女乃女乃用早飯的高久思瞥見他抓在手里的那東西,皺起秀眉,斥了聲,「那不是鳥,你打哪抓來的蝙蝠,快拿去扔了,要吃早飯了,去把手洗干淨。」
他俊朗憨傻的面容流露出困惑之色,「可是它會飛,還有翅膀。」他一抓到這只鳥,便趕著想送給思思。
坐在桌前用早飯的高曲氏,微笑的溫聲告訴他,「會飛的不一定都是鳥,像蚊子、蒼蠅會飛,也有翅膀,可它們就不是鳥,你再看它的身子是不是長得有些像老鼠?這是蝙蝠,一般這種蝙蝠多半都在夜晚才出來,你是在哪抓到的?」她原本圓潤的臉龐因為這一年來飽受病痛的折磨,整個人消瘦不少,連下巴都尖了,凹陷的雙頰讓臉上的皺紋看起來更深刻了些。
「在後院。」初六老實回答。
斑久思搭腔道︰「興許是昨晚出來時,跟它的同伴們走散了,你把它拿到後院放了吧。」
斑曲氏也跟著勸了句,「是啊,初六,以後這種東西別亂抓,萬一被咬著了可不好。」看著眼前那張劍眉星目,風姿俊朗的面容,她心中再次感到惋惜。
怎麼就是個傻子呢,若他不是傻子,依他那一表人才的相貌,倒是配得上他們家久思。
她此生沒有別的心願,只盼著能在有生之年瞧見孫女成親生子,不讓柏家僅剩的唯一根苗就這麼斷了。
是的,久思並非是他們夫婦的親孫女,她的父親姓柏,生前擔任寅州太守,因犯了通敵叛國之罪,在十五年前慘遭滿門抄斬。
他們夫婦在柏家做了二、三十年的活,夫人一直待他們夫婦很好,就在柏家出事前不久,因丈夫腿疾復發,兼之年事已高,夫婦倆遂辭了工,準備要離開柏家,卻因此僥幸逃過一劫,沒受到柏家的牽連。
柏家出事那年,久思才兩歲,夫人不忍心女兒這麼小就跟著他們命喪黃泉,在他們夫婦離開前,央求他們幫她帶著女兒逃走。
柏家不知用什麼方法瞞騙過官差,讓他們以為這孩子夭折了,他們夫婦倆才能帶著久思順利逃走。
兩人帶著孩子,隱姓埋名來到這座臨海的小鎮,在這里落了腳,安了家,用著柏夫人留給他們的一筆銀子開了茶鋪。
他們夫婦無兒無女,把久思當成自個兒的親孫女撫養,只盼著能讓她平平安安、無憂無慮的長大。
幾年前丈夫過世後,就只剩下她們祖孫倆相依為命。
多年來,她和丈夫一直守著這個秘密,不曾將此事告訴她,畢竟大人犯的可是滿門抄斬的死罪,要是被人得知這事,久思也難逃一死。
原本她打算將這秘密一塊帶進棺材里,可又不想久思到死都不知自個兒真正的爹娘是誰,所以她盤算著,要不等久思成親時,再把這個秘密告訴她,也讓她知道自個兒真正的身世。
「思思,我們去放鳥。」初六拽著高久思的手,想讓她陪著他一塊去後院。
斑久思揮開他的手,「跟你說了,那不是鳥,是蝙蝠,你自個兒去,我還要伺候女乃女乃吃飯。」
初六瞟到桌上有碗蛋羹,像個孩子似的,吵著要吃,「我要吃蛋蛋。」
見他抓起調羹就想舀來吃,高久思拍掉他的手,板起臉孔,「去把蝙蝠放了,再把手洗干淨才可以吃,我數三聲你還不去放了蝙蝠,今兒個就別想吃蛋羹了。」
「要吃要吃!我去放鳥。」初六一听,趕緊咚咚咚的將那只蝙蝠拿到後院放了,在井邊打水把手洗干淨後,再咚咚咚的跑回房里,乖乖坐在桌前等著高久思替他盛飯。
自去年女乃女乃生病後,高久思便把早飯端來女乃女乃的房里陪著她一塊吃,初六這段時間也都同她們一塊用早飯。
本來他一個大男人該避嫌,但他痴傻得就如同三歲孩子,高久思和高曲氏都沒把他當成男人看待,也就沒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