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你看,皮妞很高興以後有骨頭吃呢。」觀兒完全曲解了她的吠叫聲。
這小孩到底是哪只眼楮看見她很高興?天氣太熱,她實在沒心情跟一個小表頭再爭下去,就算爭下去,他也听不懂她的意思,她懶懶地趴著不再理他,看向易平瀾,見他已把狗屋做好了七、八成,只差把屋頂釘上去就完成了。
她原本對這狗屋沒多少期待,但現下見狗屋在他巧手擺弄下倒也十分可愛,不由得有了幾分喜歡。
臂兒見狗兒不睬他,跑回二叔身邊,睜大眼看著那簡單由幾片木板搭起來,卻顯得別致可愛的木屋,忍不住也想要,「二叔,能幫觀兒也做一個狗屋嗎?」
「觀兒又不是狗,要狗屋做什麼?」易平瀾雖寵佷兒,卻也不會任由他予取予求。
「可是這狗屋觀兒瞧著好喜歡。」
易如儀細聲勸哄弟弟,「觀兒不可以胡鬧,二叔做狗屋是要給狗兒睡的,觀兒要是喜歡,這狗屋就擺在後院,觀兒可以常來看。」
臂兒從小在姊姊照顧下長大,姊弟倆感情很好,對姊姊的話倒很听從,噘著嘴兒應了聲,「好吧。」
在一旁看著二叔把屋頂裝上後,將那狗屋搬到一處陰涼的空地,他跟著跑過去,在二叔帶著狗兒進去前,他扭著小小的身子先鑽了進去。
見佷兒這麼喜愛他做的狗屋,易平瀾哭笑不得,便讓他先在里頭玩一會。
「觀兒快出來。」須臾後,易如儀蹲下來探向洞口,招手要弟弟出來。
「罷了,觀兒喜歡就讓他待一會兒吧。」易平瀾看向站在他腳邊的狗兒,「晚點我再拿些干稻草鋪進去,以後你就住在這狗屋里。」
「汪汪。」她吠了兩聲,向他表達謝意。
在里頭玩了好一會兒,觀兒才肯出來,蘭雨在他出來後,走進狗屋里,轉了一圈,覺得還算滿意,便直接趴在里頭,困得閉著眼睡了。
帶著佷兒、佷女進屋,易平瀾瞅見灶房里,嫂子正在收拾他今早上山打回來的獵物,指著其中一只山雞吩咐,「大嫂,這山雞勞你幫我留一半,用水燙熟。」
「二叔子可是要把這山雞送人?」趙氏隨口問了句。
「是要給狗吃的。」
趙氏可舍不得把半只山雞給狗吃,反對道︰「狗哪用得著給它吃雞,給它吃剩菜剩飯就夠了。」
苞在二叔身旁的觀兒搭腔說了句,「娘,皮妞喜歡吃骨頭,以後咱們家的骨頭都留給它吃。」
「這皮妞又是誰?」听見兒子的話,趙氏納悶地問。
「是二叔幫那狗取的名字。」易如儀解釋。
「那山雞是皮妞幫著抓到,我先前便答應過它,抓到的獵物歸它,所以這山雞要分它一半。」在易平瀾眼里,區區一只山雞算不得什麼,在山上指使皮妞去把雞給叼回來那時,他便打算要把雞分給狗兒一半。
「二叔子,那只是一條狗,不是人,跟它說的話沒必要當真,它又听不懂人話。」說到底,趙氏還是舍不得將一半的山雞給狗吃。
沒人比易平瀾更了解那狗,它不僅听得懂人話,還像人一樣會害臊使性子,但這話易平瀾沒告訴嫂子,淡淡瞟她一眼,語氣里已有幾分冷意——
「我今兒個打回來的獵物不少,給它一半的山雞也沒什麼,若大嫂嫌麻煩,那些獵物我來處理就是。」回來這兩個月,他打回來的獵物都交給趙氏處理,有一半被她送回娘家去,他也沒說什麼,如今他不過想分給自個兒養著的狗一半的山雞,她便推三阻四,讓他頗有些不豫。
趙氏看出二叔子有些不快,連忙改口道︰「欸,二叔子說這什麼話呢,這種事怎麼好讓二叔子做,既然二叔子要給那狗一半的山雞,我給就是了,我只是擔心二叔子這麼慣著那狗,會把那狗給慣壞了。」
「大嫂放心,這事我有分寸。」
原本在狗屋里闔著眼睡著的蘭雨,在听見灶房里傳來的聲音時便醒了過來,沒辦法,狗的听覺實在敏銳,她想不听都難。
讓她欣喜的是,易平瀾竟然讓他大嫂把那只山雞分給她一半,想到有肉吃,她興奮地站起來轉著圈。
有肉吃了、有肉吃了……
她今天半只獵物都沒有抓到,易平瀾還分她一半山雞,他真是個好人,她果然沒有認錯主人。
從听了他們的話後,她就開始期待著,一直等到晚上,易家都吃飽後,她才看見趙氏過來。
趙氏走到狗屋前,將那半只雞扔到一只破碗里,沒好氣地朝狗兒嗔道︰「喏,拿去吃吧,真沒見誰家的狗這般好命,竟能吃半只雞。」
蘭雨走到破碗前,發現那雞肉少得可憐,哪里有半只,四分之一都不到,她忿忿地瞪趙氏一眼,真是欺狗太甚,易平瀾明明答應要分給她半只的。
見自個兒竟被條狗給瞪了,趙氏不悅地罵道︰「啐,你這狗還敢瞪我,看我下次還給不給你吃的,不知好歹的畜生。」她罵罵咧咧地走向旁邊的雞棚去喂雞。
雖然對趙氏心有不滿,但變成一條狗的蘭雨也不能拿她如何,只好委屈地叼著雞,趴在地上啃著。
連下兩天雨,今晨雨終于停了,秋雨過後,空氣中透著絲潮意和涼意。
午後秋陽高懸,蘭雨趴在狗屋外頭曬著太陽。
「喲,那兒怎麼有只那麼丑的狗。」
陡然響起的尖細嗓音讓蘭雨好奇地抬起頭循聲望過去,瞧見一個長著瓜子臉,模樣秀麗的女孩,正一臉嫌棄地站在後門處看著她。
「這狗是你二表哥從城里帶回來的。」站在一旁的趙氏對她說道,她不喜歡蘭雨,因此提起狗兒的語氣也不太好。
「二表哥怎麼會帶只這麼丑怪的狗回來?他想養狗也該找只可愛的才是。」
「還不是那日你二表哥帶著觀兒進城……所以這才把它給帶了回來。」趙氏將事情簡單告訴胡青婉,接著埋怨道︰「這狗還當自個兒是大爺,剩菜剩飯都不吃,非要大魚大肉伺候著它才成,你二表哥也慣著它,頓頓都讓我拿肉喂它。」
聞言,胡青婉厭惡地橫了狗兒一眼,「二表哥也太寵著它了,按我說,這麼丑怪的狗該亂棍打出去才是。」
她自恃模樣長得標致,在附近幾個村子里也算是個美人,男人見著她都討好地捧著她,而易平瀾回來後,不理睬她也就罷了,每次看向她時的眼神,利得宛如刀子,彷佛她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可易平瀾九年前就離鄉投軍去了,那年她才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小丫頭,這麼多年沒見,她幾乎都要忘了還有一個二表哥。
兩個月前他回來後,她同爹娘一道過來看他,瞧見他那俊挺的模樣,心下倒也有幾分中意,可不知他是怎麼回事,每回她有意想接近他時,他便冷下臉轉身走人,從沒人這麼擺臉色給她看,她又氣又惱。
爹娘在他回來後,有意把她嫁給他,可他絲毫沒將她看在眼里,這口氣她哪咽得下。現下得知他對一條狗都比對她還好,心中不由得更恨,忍不住把這些日子來受的氣全發泄在眼前的狗身上。
抄起一旁的竹掃帚,她便朝眼前的狗兒打去。
蘭雨沒防備被她打了一掃帚,驚得跳起來。這姑娘是與她有什麼深仇大恨啊,居然拿著掃帚發狠地打她。
蘭雨沒遇過這麼潑辣的女人,嚇得夾著尾巴四處躲著她。
想到這幾日在易平瀾那兒受到的冷落,胡青婉越想越惱,下手更不留情。
一旁看著的趙氏也沒出聲攔阻,她早就想打蘭雨,但礙于二叔子,不敢真動手,這會兒見到有人替她收拾蘭雨,心里正樂著,哪里還會去阻止。
蘭雨被胡青婉手里的竹掃帚打了好幾下,憤怒地朝她齜著牙,可招來的是她更加使勁地追打,她敵不過那潑婦,後院的門關著,她出不去,只好朝通往灶房的後門逃去。
胡青婉也追了過去。
蘭雨逃進灶房,再一路跑向堂屋,瞥見易平瀾就坐在堂屋里,她朝他跑過去,撲到他腳邊,一邊蹭著他,一邊生氣地向他告狀——
「汪汪汪汪汪……」易平瀾,有個不知道哪里來的瘋女人打我。
胡青婉剛好追過來,打紅眼的她一時也沒留意到狗兒正窩在易平瀾腳邊,一掃帚就朝它打下去。
在那掃帚要打到狗兒時,易平瀾抬手一揮,她拿在手里的竹掃帚登時月兌手飛了出去。
「你在胡鬧什麼?」他面帶慍色呵斥,打狗也得看主人,這女人竟當著他的面打他養的狗,這是沒把他這個飼主當回事嗎?
手里的竹掃帚被他冷不防給打掉,弄疼了胡青婉的手,她原要張口罵人,但下一瞬看清打掉竹掃帚的人正是易平瀾,臉色頓時一變,扁著嘴擺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二表哥,這狗方才咬我,我一時氣不過才打它的。」
帶著女兒一塊過來的伍氏,也忙不迭出聲維護女兒,「平瀾,青婉性子一向溫柔又善解人意,若非那狗真咬疼了她,她必不會這般。」
胡青婉一反適才那副潑辣的模樣,柔柔弱弱地替自個兒辯解,「我方才到灶房看表嫂,听說二表哥養了條狗,一時好奇,便過去瞧瞧,哪里曉得這條狗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一見我就凶惡地朝我咬來,把我嚇壞了,我害怕它再咬我,這才拿起竹掃帚來防衛,哪里知道它竟瘋了似的追著要咬我,我怕被它咬傷,這才不得不打了它一下,誰知它就從後院一路跑來堂屋,我擔心它嚇著娘,才追過來想趕走它。」說到這兒,她暗暗朝跟過來的趙氏使了個眼神,讓她幫自個兒說兩句好話。
趙氏原就討厭那狗,又早得知婆婆有意要讓二叔子娶胡青婉為妻,樂得給她這個順水人情,幫她說了兩句話——
「可不是,二叔子,我先前就說這狗養不得,它這般胡亂咬人,萬一日後連咱們也咬可怎麼辦?」
易平瀾沒漏看她們兩人之間的眼神,沉著臉看向胡青婉的眸光里透著絲憎厭,「它咬傷表妹哪兒了?」
「咬、咬到……」她壓根沒被咬,突然被他這麼一問,一時窒了下才回答道︰「咬到我的腿了。」男女授受不親,她吃定他不可能要她撩起裙擺,查看她的傷口。
易平瀾絲毫不相信她所說,這個表妹是什麼樣的品性,他一清二楚。
「皮妞很通人性,它不會輕易咬人,倘若表妹真被它咬了,定是表妹先欺負了它。」
「我沒有。」胡青婉抿著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見兒子為了區區一條狗竟把佷女給說得要哭了,胡氏出聲斥責兒子——
「老二,你說這什麼話,難道青婉還會騙你不成,還不快同她賠個罪?」今兒個弟媳特意帶著女兒過來,一來是想讓平瀾與青婉有機會多見見,二來是要商談他們的婚事。
哪里知道兒子一見到青婉便不假辭色地責備她,她先前可是花了一番口舌,才說動弟弟和弟媳將青婉許配給兒子,若是青婉因此不肯下嫁,那可就不好了。
易平瀾也是方才在見了舅母後,才得知母親打算讓他迎娶胡青婉的事,但對這事他並不意外,卻沒打算要順從母親的意思娶胡青婉為妻,他抱起縮在腳邊的狗兒站起身。
「娘,當初多虧這狗帶著我去救回觀兒,否則這會兒觀兒只怕早被那人口販子不知拐賣到哪里去了,它可說是對咱們有恩,我相信它不會胡亂咬人,若是表妹真這般不喜歡它,我帶它出去便是。」說完,他抱著狗兒便往外走。
見兒子甩臉走人,胡氏氣惱地嗔罵,「這孩子真是……都是這些年在軍中把脾氣給養大了。」她連忙看向弟媳和佷女,安撫道︰「你們別見怪,這孩子平日里倒也不會這般無禮,興許是他今兒個有些心情不太好。」
「有些脾氣倒無妨,但他適才出手打咱們青婉就不對,都弄疼咱們青婉的手,也沒見他問一聲。」伍氏滿臉不悅。
瞅見胡青婉一臉委屈地揉著手腕子,胡氏關切地走過去,「給姑母瞧瞧,傷著哪兒了?」她抬起她的手腕查看,瞥見腕上一處泛紅的地方,回頭吩咐媳婦去她房里拿藥膏出來給胡青婉擦上。
趙氏很快將藥膏拿來,胡氏親手替胡青婉抹上藥膏,一邊說著,「這藥膏是平瀾從軍中帶回來,能舒筋活血,藥效極好,我先前摔了跤,把腳踝給扭了,腫得跟個包子一樣,擦了這藥,沒兩天就消了呢。」
伍氏一听那藥膏這麼好用,探手一把從她手里拿過去,嘴上說著,「哎,那這藥膏我就帶回去,也好早晚幫青婉上藥。」
胡氏心里舍不得那藥膏,但听她這般說,也不好再把藥膏拿回來,勉強擠了抹笑,再與她敘了幾句,這才送走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