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銅鏡里自個兒那張有些憔悴的面容,朱涓疑惑的問著正在替她梳頭的玉梨,「我都喝了一個月的藥,怎麼好似沒什麼起色?」她仍是越來越困倦,今早甚至睡到快巳時才起身。
玉梨也有同感的應了聲,「是啊,你看要不要讓太醫換個藥方?」她拿了支玉釵,替她挽起發髻,為了讓她的臉色顯得更紅潤些,她又替她撲了些脂粉,再拿張紅紙讓她輕抿,讓唇瓣添抹艷色。
「要不再吃半個月看看。」朱涓心忖,那藥方是太醫依著她的脈象開的,應是不會錯,也許吃久一點便能見效。
墨瑛熙一早被召進宮里,人不在府里,朱涓用了早食後,到後院去看大花它們。
早上若是她晏起,墨瑛熙會吩咐下人替她喂貓,他很寵著她,若見她仍熟睡著,從不會吵醒她,她知道他雖常嫌大花它們笨,卻也很疼它們,在那日它們將他命人扔給它們的老鼠全都咬死後,這段時日,他沒再讓人扔老鼠過去,好吃好喝的寵著它們。
現下白日已有幾分屬于秋天的涼意,他幾天前命人在後院給大花它們搭了個木屋,里頭布置得挺舒適的,玉梨見了直說,養在世子院子的貓,可比王府的下人還要好命。
三只貓兒一見到朱涓,嗖的一聲躐到她身邊來,親昵的撓抓著她、蹭著她,她彎撫模著它們那身被養得油光水滑的皮毛,見它們已長得又大又壯實,不若當初被她發現時瘦瘦小小的模樣,笑道︰「你們現下長得可快比你們的娘還大只啦。」
玉梨沒好氣的道︰「天天魚肉伺候著,哪能不長得快。」府里的下人可沒人能天天吃魚呢。
朱涓笑睨著她。「你若是想天天吃魚,我也可以讓人替你準備。」
自她嫁給墨瑛熙後,大花它們也跟著沾了光,伙食得到了大大的改善,每天都有魚肉吃,不再只能吃拌了魚湯的米飯。
玉梨連忙搖頭。「要是讓張嫂知道,非罵死我不可,你還是別害我了,我不就是叨念兩句罷了。」
其實打從來服侍朱涓後,只要有什麼好吃的,朱涓都會分給她,因此幾個月來,她著實胖了一圈。
兩人說著話時,曉梅著急的進來稟告,「涓姨娘,不好了!方才在二少爺院子的一個姊姊過來說,雲珠先前拿了摻了落胎藥的藥膳給二少夫人吃,二少夫人服下後落紅了,胎兒怕是保不住了,這會兒二少夫人的院子里亂成一團,雲珠也被抓起來了!」
先前朱涓曾吩咐玉梨暗中留意雲珠的事,因此玉梨私下托了幾個姊妹,若是雲珠那兒有什麼異狀,給捎個消息過來。
聞言,朱涓怔愣了一瞬,想起前生伍春鶯也約莫是在這時候,誤吃她被杜梅虹瞞騙,親自送去給她的加料藥膳,後來是因為王爺身子微恙,世子差人去請太醫過來,在替王爺診完脈後,那太醫接著便趕過去伍春鶯那兒,及時施針用藥,這才保住伍春鶯肚子里的胎兒。
但今天墨瑛熙一早就進宮去了,也不知王爺那兒有沒有請太醫過來,她急忙吩咐道︰「曉梅,你快上王爺那兒問問,王爺有沒有請太醫過去,若是有,請他趕緊去二少夫人那兒,給她瞧瞧。」
雲珠算是頂替了她成為墨璉熙的通房丫頭,雖說這一切全是雲珠自個兒貪慕虛榮所至,但思及自己前生的遭遇,她將心比心,委實不忍她落得同她前生一樣的下場,只能盡力幫幫她。
待曉梅應聲離開後,朱涓便回屋里等消息。
不久,曉梅回來稟報,表示太醫已過去二少夫人那兒,接著她佩服的道︰「涓姨娘,您可真神,怎麼知道王爺今兒身子微恙,請了太醫過來?」
朱涓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世子出門時曾提過,王爺這兩日身子微恙,因此出門前便差人去請了太醫。」
她也不算說錯,因為墨瑛熙今晨出府前向父王請安,見父王咳嗽不已,便命古總管去請太醫過來,只是這事他並未告訴她。
玉梨和曉梅不疑有他,點了點頭。
太醫既然去了伍春鶯那里,那麼伍春鶯肚里的胎兒應當能保住,接下來就是處置雲珠的事,朱涓思量片刻,吩咐了曉梅和玉梨幾句話。
伍春鶯誤服落胎藥的事,自然驚動了杜氏和墨璉熙,兩人待伍春鶯沒事後,將當初送藥膳的雲珠叫過來,嚴厲的審問她。
「你好歹毒的心腸,竟膽大包天的對二少夫人下藥,想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子!」杜氏怒斥。
「奴婢沒有,給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不敢這麼做啊!求王妃明察,奴婢真的不知那藥膳里被人投了落胎藥!」雲珠跪在地上,驚嚇得全身抖如篩糠,嗓顫抖的為自個兒辯解。
伍春鶯身邊的心月復大丫鬟也滿臉恚怒的斥責道︰「你還敢狡辯!那藥膳是你送來的,還說是奉二少爺的吩咐送來給二少夫人補身,就是听說是二少爺差你送來的,二少夫人這才不疑有他,哪里知道你竟敢假借二少爺的名義來謀害二少夫人!」
墨璉熙震怒的看向雲珠。「我可從來沒有吩咐你送藥膳去給春鶯過,雲珠,你好大的狗膽,居然假冒我的名義來謀害春鶯,來人,把她拖下去杖斃!」氣頭上的他毫不留情。
見他竟絲毫不顧惜這幾個月來她伺候他的情分,要命人打死她,雲珠嚇得面無血色,淒厲的喊冤,「不,二少爺,那藥真不是奴婢下的,先前是虹姨娘命奴婢把那藥膳端給二少夫人吃——」
她話未說完,就被這時走進來的杜梅虹打斷,她一臉心痛的說道︰「想不到你這丫頭心思如此狠毒,不只想謀害姊姊,竟想連我也一並給害了,枉我這些日子真心待你好,處處照應著你,還在你先前險些被姊姊打死時救了你,你竟不知感恩,算計到我頭上,想在害了姊姊之後,嫁禍給我!」
「不,我沒有,我沒有設計害虹姨娘,更沒有謀害二少夫人。」雲珠神色激動的否認,下一瞬,她陡然省悟過來,驚怒的指著杜梅虹。「我明白了,這一切全是你做的,是你在那藥膳里投了藥,想害死二少夫人,然後嫁禍給我!」
杜梅虹搶在杜氏與墨璉熙出聲前,悲憫的柔聲啟口,「我沒想到事已至此,你竟還想這般誣陷我,可看在這段時日的情分上,即使如此,我仍不忍心眼睜睜的看著你死。」她看向墨璉熙求情道︰「璉熙哥,能不能責打她一頓後,趕她出府就好,畢竟姊姊如今懷了身孕,就當是為姊姊肚子里的孩子積福。」
見她即使遭受冤枉,仍為雲珠求情,杜氏和墨璉熙對她的疑慮也打消了,倘若事情真是她所做,她應當巴不得雲珠快點死了才是,不該反過來替她求情。
墨璉熙這時氣已消了幾分,念在雲珠這段時日的伺候,決定給她一條生路,依著杜梅虹的話,讓人將雲珠責打一頓後,趕出王府。
餅午之後,墨瑛熙回到王府,朱涓有些猶豫的向他說道︰「今日王府里出了一樁冤案,我得知後于心不忍,不知該不該插手這事。」
「是何事?」他不解的問道。
由于此事涉及杜梅虹,她謹慎的道︰「這事與虹姨娘有關。」
不論是前生抑或今生,杜梅虹都如此可恨,她委實看不過去,不願再讓她的詭計得逞,然而心下又有些擔憂,他對杜梅虹不知是否仍存有情分,得知此事後,會不會袖手不管。
「與她有關?是何事?」他與杜梅虹之間早已沒什麼情分,不過听她提及與她有關,仍不免有些意外。
朱涓讓玉梨將雲珠帶進來,對仍驚嚇得回不了神的雲珠說道︰「你若想活命,就把你的事老老實實的告訴世子,不得有一絲虛假,知道嗎?」
雲珠明白這是朱涓給她的申冤機會,連忙穩住心神,朝墨瑛熙跪下,悲憤的泣訴,「稟世子,奴婢原是在幾個月前被虹姨娘相中,找去服侍二少爺的通房丫頭,名叫雲珠,先前因奴婢遭虹姨娘所騙,誤送摻了落胎藥的藥膳給二少夫人服用,害二少夫人差點落了胎……最後二少爺命人將奴婢責打一頓,趕出王府,誰知道虹姨娘竟命人來抓奴婢,把奴婢賣進青樓,說是要讓奴婢淪為人人皆可糟蹋的妓女!」
事到如今,她已經完全明白過來,她這是遭到杜梅虹的利用,杜梅虹不僅將她當成了替死鬼,還把她發賣到青樓,此時她恨死了杜梅虹,恨不得揭穿她那張絕艷臉孔下的蛇蠍心腸。
雲珠接著又將這幾個月來的事一股腦的說了出來,包括杜梅虹怎麼吩咐她暗中同伍春鶯作對,還有上次她也是在杜梅虹的教唆下,刻意惹得伍春鶯暴怒,令她惱怒得想命人將她打死,杜梅虹再及時帶著墨璉熙過來解圍,好讓墨璉熙看清伍春鶯殘暴的性子,進而對伍春鶯心生厭惡。
「……虹姨娘先前假意對奴婢好,處處唆使奴婢替她給二少夫人使絆子,好教二少爺越來越討厭二少夫人,奴婢沒想到原來她連奴婢也算計了,設下這種毒計想謀害二少夫人,再嫁禍給奴婢!奴婢不過是個出身低賤的通房丫頭,比不得虹姨娘和二少夫人,陷害她們兩人,對奴婢能有什麼好處?二少爺也絕不會因此就把奴婢抬了身分,奴婢是瘋了才會這麼做,可奴婢沒瘋,這一切全是虹姨娘所為,求世子替奴婢伸冤,還奴婢一個公道……」說到這里,雲珠泣不成聲的重重朝他磕頭。
听完,墨瑛熙微露驚訝之色,略一思忖後,他疑惑的望向朱涓。「你是怎麼得知杜梅虹會將她賣到青樓,而讓玉梨去將她帶回來的?」
朱涓神色冷靜的解釋,「因為虹姨娘先前曾想讓我去伺候二少爺,後來又不死心再找了雲珠,我總覺得這事有古怪,虹姨娘是二少爺的妾,為何會這般殷勤的想找通房丫頭伺候二少爺,于是便多留了個心眼,今日在得知雲珠的事後,我便讓玉梨她們多加留意,所以她們在雲珠被趕出王府後暗中跟著她,才會親眼看見雲珠被賣到青樓,然後將她帶了回來。」
玉梨她們當時一路跟到了青樓,後來還是抬出墨瑛熙的名號來,才逼得老放了雲珠,老鴇約莫是認為,這八成是尋陽王府里的那些妻妾在勾心斗角,不願沾惹麻煩,這才模模鼻子認賠。
墨瑛熙听完朱涓所說,也想起先前杜梅虹確實曾想讓她去伺候墨璉熙的事,接受了她的解釋,看向雲珠,讓她起身。「這事我會命人去查證,倘若你所說無誤,
我自會還你一個清白。」他讓玉梨先將人帶下去,接著他回頭對朱涓吩咐道︰「這事你不要出面,其它的由我來接手。」
這是為了保護她,不管如何,杜梅虹總是母妃的佷女,若是讓她們知曉是她插手,怕是會對她心存不滿。
知他是為自己設想,朱涓輕輕點點頭,感覺到心中有一股暖流淌過,她上前抱著他的腰,低聲道︰「對不住,給你惹了麻煩。」
墨瑛熙回抱著她。「既知此事有冤屈,總不能讓無辜之人沉冤莫白。」他抬起她的小臉,卻見她的臉色很是蒼白,都吃了一個多月的藥仍沒改善,他蹙攏眉心,打算讓太醫再過來給她瞧瞧。
墨瑛熙以無意中營救了從青樓里逃出的雲珠為由,介入調查這事,他以行軍作戰時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先吩咐張嫂,讓她引走杜梅虹,再讓古總管親自到她房里搜出了落胎藥,有了物證,他接著命人將杜梅虹的心月復侍婢給帶過來,進行審問。
審問是由岑佩南親自執行,得知尋陽王府出了這種事,他興致勃勃的自動請纓,以軍中拷問細作的手法,把她嚇得什麼都招了。
最後,墨瑛熙讓古總管將那侍婢和從杜梅虹房里搜出來的落胎藥一塊帶去給伍春鶯。
她是受害者,有權知道究竟是誰害了她,也有權發落害她之人。
迸總管暗中抹了抹冷汗,當初听說是雲珠在藥膳里投了落胎藥,他壓根不信,她一個通房丫頭,哪來的膽子做出這種事,可偏生主子們都信了虹姨娘的話,認為是雲珠所做,一來沒證據,二來他委實也不想得罪虹姨娘,對這事只得閉口不言。
哪里想到世子會忽然出面,並以雷霆手段,不到兩個時辰就查出了真相,而且世子最高明的是,把人證物證一並送給二少夫人,讓她這個受害者自個兒定奪。
依這幾年二少夫人與虹姨娘之間的嫌隙,他用不著多想,都知道虹姨娘會有什麼下場。
虹姨娘再怎麼說都是王妃的佷女,杖斃她不可能,所以二少夫人只怕會讓二少爺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