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那輕柔的撫觸似是驚醒了她,羅晴娘徐徐的睜開眼,眼前瞬間映入一對黑沉沉透著熾烈和驚喜的眸子。
「晴娘,你醒了。」他絕對沒有吵她,是她自個兒醒來的。
初醒,羅晴娘神智還未完全清明,眼神有些迷茫,似是對一睜開眼楮就見到他有些困惑。
「怎麼會看見子懷哥了?我這是在作夢嗎?」
喻子懷急忙澄清,「沒有、沒有,你沒有在作夢,我是活生生的在這里,不信你模模。」他抓起她的手,貼在自個兒的面頰上。
羅晴娘怔楞了一瞬間,接著從床榻上爬起來,「子懷哥,真的是你!你幾時回來的?!」
「我前兩天便已從京城回到蘭河城,一處理完喻家的事,便趕過來見你了。」
他看見她身上只穿著單衣,因為剛起身襟口微敞,露出從鎖骨到胸脯上方那一小截的雪白玉膚,忍不住有些口干舌燥起來。
「喻家的事怎麼樣了?」她面露關切的詢問。
「……杜大人摘掉了蔡勝德的官帽,將他給押進牢里,待杜大人寫好奏折,詳述他的罪狀後,便會命人將之押返京城問罪。」喻子懷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簡單的告訴她。
听畢,羅晴娘驚嘆,「想不到這幕後的主使者竟然是蘭河城的知州!」
「若非我安排阿五和阿七悄悄混進喻府里監視張氏的一舉一動,只怕喻家全被他們給掏空了,都還不知這主使者是誰。」當初查知這整件事全是蔡勝德的陰謀,自己一時也不敢相信,堂堂一個地方父母官為了覬覦他的家產,竟然設下如此毒計來構陷他。
「身為父母官,他竟做出如此惡毒的事來,讓這種人再為官,還不知要禍害多少百姓,幸好杜大人明察,揭露他的罪行,將他抓起來。」
听她只稱贊杜夢之,喻子懷急忙表功,「這整件事是我派人查出來的,再把實情告訴杜大人。」
「要不是杜大人公正嚴明、鐵面無私,你這冤情怕也無處可訴。」羅晴娘還是認為這整件事要歸功于英明的杜夢之。
喻子懷听她一口一聲全都是在稱許杜夢之,覺得憋悶,索性說出另一件事,「是我當年無意中救了杜大人一命,杜大人這才來幫我平反冤屈。」所以這件事能順利解決,認真說起來,要感謝的是當年救了杜夢之的自己,沒有他當日的救命之恩,就不會有今日杜夢之報恩之果。
「你救過杜大人?」聞言,她有些意外。
「沒錯。」喻子懷遂將當年的事約略告訴她。
听完,羅晴娘輕聲笑道︰「所以說做好事,便會有好報。」
「那是我好運,遇到的杜大人是個知恩圖報之人,這世上多的是忘恩負義之徒。」像子安不就為了個女子背叛自己這個照顧他多年的兄長,而岑雲虹只是因為他不肯營救她父親,便不顧他對她的諸般呵寵,而陷害他。
羅晴娘也想起了喻子安和岑雲虹的事,幽幽嘆息了聲。有人可以為了一食之恩便涌泉相報,也有人只為了一己之私便忘恩負義。
「喻家的事已解決,你打算如何處置子安和岑姨娘?」她抬眸問他。
喻子懷坦承道︰「要我原諒他們我做不到,若非我命大,只怕我早已死了,他們該得到什麼懲罰,就由杜大人依王法來裁奪吧。」
她想替喻子安求情,但听了他這番話,想起他的遭遇,也不好再為子安求情。
見她突然沉默下來,喻子懷想了想後說︰「我知道你跟子安一塊長大,感情親厚,定是想為他求情,你放心吧,當初他並無意想置我于死地,這點杜大人也知曉,不會判處他太重的罪刑,只是往後要我再認他這個弟弟,我做不到,在他幫著岑雲虹和張氏她們來陷害我時,我們兄弟已恩斷義絕了。」
她輕點螓首,表示能體諒他的難處。「每個人終是要為自己所做的錯事付出代。」
他握住她的手,眼神灼熱又惴惴不安的凝視著她,「晴娘,我已知道自己以往做錯了,也付出了代價,如今你可願意原諒我,跟我重回喻家?」
她神色溫靜的望著他,昔日的他與今日的他在她腦海里交錯浮現。每當她想答應他時,昔日那個冷待她的喻子懷便會出現;但當她想拒絕時,眼前這個滿眼情意的喻子懷又會取而代之。
在看起來平靜的神色下,她的心掙扎得厲害。
喻子懷仿佛看出她眼底的猶豫和仿惶,他緩緩啟口,「晴娘,我听人說過兩句詩‘相憐相念倍相親,一生一代一雙人’。我想與你做這一生一代一雙人,可以嗎?」他黝黑的眼神里充滿了說不出的乞求。
他那句一生一代一雙人令羅晴娘動容,眼前這個深情的他,將昔日那個冷漠的他徹底給驅逐開了,她唇瓣徐徐綻開一抹微笑,仿佛花開般,她臉上的神采清媚動人,溫潤的眼神如皎潔的月華,柔柔亮亮的投注在他臉上。
只見她輕輕頷首,粉唇輕啟的吐出一個字,「好。」
這個讓喻子懷期盼許久的字宛如天籟,他神色激動得濡濕了眼眶,一把緊緊將她擁入懷中。
「謝謝你,晴娘!」
得到羅晴娘的首肯之後,喻子懷隨即風風火火的開始籌備兩人的婚事,同時還要重整喻家以及旗下的那些產業。
他解雇了一半的管事和伙計,至于喻家的下人,除了留下湘湘和一小部分的人之外,其他的人他給了他們一筆銀子,讓他們離開,重新再招募一批新的人手。
喻子安入獄,但喻家又多了一個二爺,便是喻子懷認下的兄弟溫培,底下的人都稱呼他為培爺。
喻子懷論功行賞,將湘湘提升為喻府的大丫頭,讓她管理丫鬟、侍婢們。他也沒有漏掉在他落難時,幫助他甚多的阿一他們七人,在詢問過他們的意願之後,他讓做事沉穩的阿五接掌了喻府的管事;阿一和阿二、阿六、阿七四個人則依他們各人的意願,分配到他旗下的幾個鋪子,跟隨管事們學著做買賣;阿四成了他貼身的護衛,而在征得阿三的同意下,她被派去保護羅晴娘。
喻子懷另外再請了大夫前來診治罹患怪病的父親,沒想到那大夫診治之後表示,喻志南是中了慢性的毒藥所致,才會精神不濟,時常陷入昏睡中。
「那這毒可有得解?」他關切的急問。
大夫搖頭,「他中這毒至少也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毒入髒腑,已是積重難返,無法清除。」
大夫束手無策的離開後,喻子懷面色陰沉,「這毒定是張氏下的!」
侍立在一旁的湘湘恍然大悟,「怪不得先前請來為老爺診治的大夫都治不好老爺的病,那些人定是都被張氏收買了,說不定那毒就下在廚房每日送來的湯藥里。」
「可恨的是竟被她給逃走了!」喻子懷憤怒的一拳擊向牆面。
溫培勸道︰「大哥先莫急,咱們再請幾個大夫來瞧瞧老爺,說不定有人能解這毒呢。」
「只能這般了,有勞二弟去打听打听,哪里還有醫術高明的大夫。」
「大哥無須客氣,理應如此,我這就去辦。」
接下來數日,找來的大夫也都個個搖頭。
這段期間,喻子安他們的刑罰也下來了,喻子安被判流放邊疆服苦役十年,岑雲虹則被充為官婢。
至于主謀蔡勝德因是朝廷命官,他的生死須由皇上裁奪,杜夢之已將他的罪狀附上,命人押解他返京,听候皇上發落。
在喻子安被押解出城前,羅晴娘特地去見了他一面,她為他縫了件單衣並且做了雙鞋子,由于他如今是囚犯的身分,不能使用太好的布料,因此她用的是一般尋常的布料所做,她特地讓他換上後,這才低聲告訴他,「衣裳里頭我縫了幾個暗袋,還有鞋子里,我都藏了些銀子和銀票,給你以備不時之需。」
「多謝嫂子!」喻子安整個人消瘦憔悴許多,苦笑道︰「一失足成千古恨,也不知我還能不能再活著回來。」
羅晴娘也忍不住紅了眼眶,與他做了一個約定,「一定能的,十年後我在蘭河城等你!」
「我听說爹的病是被張氏下毒的,我這一去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承歡他老人家膝下……」說到這里,喻子安哽咽得說不下去,須臾,他才艱澀的出聲,「求你讓大哥別告訴爹我所做的事,我不想讓他為我生氣和擔憂。」他很後悔,當初不該被情所困,而出賣自己的兄長,結果這一切全是遭人給算計利用了!
「你放心,你的事你大哥沒有告訴爹,爹的毒我已求了常大姊,她醫術高明,也許能有辦法解得了爹的毒。」
「謝謝你,嫂子,請你轉告大哥一聲,就說我……錯了,我對不起他,更沒臉見他!」
再寬慰他幾句話,羅晴娘這才離開。
看見喻子安得到這樣的下場,她心下黯然,她幫不了他什麼,只能悄悄塞了銀子給負責押解他的衙役,希望他這一路上能多多照應他一些。
出了大牢後,見她仍輕顰著眉心,東蓮勸道︰「小姐別難過了,喻二爺這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人。時辰差不多了,咱們同常娘子約好了要在東城門等她,帶她去喻府看老爺。」
阿三仍是穿著一身灰色的短打男裝,頭發扎成一束,提著枝長棍跟在兩人身後,突然,她想到一事,大剌剌的上前問︰「小姐,你什麼時候還要做包子啊?上次那包子可好吃極了。」
羅晴娘回頭說道︰「你喜歡吃,等常娘子為喻老爺看完診,咱們回村子後,我便做給你吃。」
「好咧,多謝小姐。對了,小姐能不能多做一些,阿四也喜歡吃,我好拿點給阿四吃。」
「好,我多做一些,除了阿四,你還可以拿給阿一他們幾個吃。」她知道她同阿一他們全都是被同一個乞丐給養大,幾人情同手足,因此也沒落下他們。
阿三笑咧著一口白牙,脆聲說道︰「小姐真好。」
三人一邊說著,不久就來到東城門,沒等太久,就見到常娘子背著一只藥箱,牽著小昱過來了。
一行五人準備要前往喻府時,喻子懷親自來接他們。因除了羅晴娘、東蓮和阿三,還有別的女眷在,喻子懷為了避嫌,遂到前面與駕車的阿四坐在一塊。
待馬車離開後,有個披頭散發的乞丐,緊緊的盯著那輛走遠的馬車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