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最近京里那邊有商人看上了我首飾坊里的首飾,有意大量進貨到京里去賣,我尋思著想再多雇幾個工匠來打造首飾。」在他進食時,水鈴鈺向他提起首飾坊里的事。
原本首飾坊已雇了五名工匠負責打造店里價錢較一般的首飾,加上大妹總共有六個人,如今首飾坊的生意越來越好,首飾已有些供不應求,若再要應付京里那邊的需求,勢必不夠,且見大妹為了打造首飾,忙得每日都到深夜才睡下,她也很不舍,想再找幾個手藝好一點的工匠來替她分擔一些活兒。
聞言,古蘭熙抬頭問道︰「需要我找人幫你介紹幾個可靠的工匠嗎?」
見他主動要幫忙,她笑得眉眼彎彎。「那是再好不過了,我先多謝古大哥。」
「只是舉手之勞罷了,無須這般客氣。」
望著她的笑容,他的眼里也情不自禁溢滿笑意,總想再為她多做些什麼,因此在她收拾碗盤離開後,他即刻去找刑白,向他打听有沒有認得的可靠工匠。
「能打造首飾的工匠呀……」刑白思索了下答道︰「屬下想到一個人,他的手藝倒是不錯,不過脾氣不太好就是。」
「那品性如何?」古蘭熙最重視這點,若是像先前水鈴鈺雇的蔡玫兒和李星那般,可就不能用了。
「品性倒是沒問題,只是脾氣大了些,說來他還算是個孝子,很听他母親的話。」
迸蘭熙問了他的姓名和住處,仔細記下來。
談完這事,刑白忍不住調侃道︰「大人最近與水姑娘來往得很殷勤,莫不是要有喜酒喝了?」
聞言,古蘭熙一怔,接著耳尖發紅,有些窘迫的答道︰「沒這事,她只是替我送飯菜過來。」接著像是要澄清什麼,又再補充道︰「我付了她飯錢的。」
刑白打趣道︰「屬下倒不知這水姑娘也開了飯館,要不屬下也付她飯錢,請她送飯菜過來給大人時,也幫屬下帶一份。」
相處三、四個月,刑白已大致模清了這位縣官的脾性,知他處事公正,私下為人雖然有些嚴肅,倒也沒什麼脾氣,因此才敢這般隨意同他打趣,且日前京里的五皇子來函給他,讓他替他設法結交古蘭熙。
五皇子在信里表示,皇上雖然將古蘭熙眨了官,但這其實只是想藉此磨練磨練他,皇上仍頗看重他,日後還是有可能再將他調回京里。
刑白三年前曾是五皇子府的門客,雖已因故離開,但顧念著昔日五皇子待他不薄,故而面對他的囑托,倒也不便推卻。
迸蘭熙連忙解釋,「她並沒有開飯館,是她們家三姊妹胃口不大,每頓都有剩余的飯菜,這才有多余的可以幫我送來。」
「這樣呀,真是可惜。」刑白捻著下頷的山羊胡子,暗笑得心里直打跌,這兩人分明一個郎有情、一個妹有意,可惜那個郎是個呆頭郎,要撬動他的心,水姑娘可有得辛苦了。
這時一名官差進來稟告,「大人,又有人來報官,說是家里的孩子不見了。」
迸蘭熙忍不住皺起眉。「怎麼又有孩童失蹤?」這已是第七個了。
忙到深夜,古蘭熙才回到府邸。
「大人,夫人請您過去她那里一趟。」一名丫鬟前來稟告。
他點點頭,走往母親所住的跨院。
迸夫人所住的跨院是府邸中最大的,這處跨院才修葺好不久,精雕細琢、布置華美,桌椅櫥櫃皆是選用上等的金絲楠木所造。
迸蘭熙進到小廳里,見到一名穿金戴玉的貴婦躺在一張軟榻上,他走過去,問候道︰「母親這麼晚了還沒睡?」
「這不是在等你嗎,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婦人年約五旬,臉盤頗大,下顎方正,面容看起來有些刻薄,抬眸瞥他一眼,那神情冷冷淡淡的,一點也不像是在同兒子說話。
「縣城里接連有數名孩童失蹤,為了查案,故而才忙到這會兒才回來。」古蘭熙恭敬的答道。
迸夫人不滿的啐道︰「那種事讓捕快們去查就是了,你跟著瞎忙什麼。」
嫡母對他素來嚴苛,他也沒再多解釋什麼,只道︰「不知母親這麼晚找我有何事?」
迸夫人坐起身來,一名丫鬟在她腰後塞了靠枕,另一名丫鬟端了盞茶遞給她,她接過茶潤了潤喉,這才開口,「是這樣的,你年紀也不小了,先前被陳御史給退了婚後,也沒再議親,最近我听京里傳來的消息說,賀國公的女兒要選夫,當初在京里時,我記得賀國公似乎還挺賞識你的,我想讓你去京城見見他,看有沒有可能攀上這門親事,若是能成,日後有賀國公在皇上跟前幫你美言幾句,說不得你就能再調回京里任官了。」
迸蘭熙垂眸答道︰「這事恕孩兒辦不到,孩兒不願以這種結親的方式為自個兒謀前途,請母親見諒。」
迸夫人面露恚怒,將手里的茶杯朝他擲了過去,厲聲罵道︰「你這個不孝子,當年若非你害得我失去了月復中的兒子,今天咱們古家會落魄至此嗎?你甚至害你妹妹也遭人退了親,受人恥笑,現下還有臉裝清高的說不想以結親的方式來攀關系!」
其實古蘭熙並非她親生兒子,而是妾室所出,她曾有一個親生子,但在二十三歲那年,在青樓里同人家爭風吃醋,被人失手給打死。
迸老爺因為這事,原本就帶病的身子更是氣得病情加劇,臥床不起,不久就這麼兩眼一瞪、兩腿一伸的去了。
原本古家在京里是有世襲的爵位,雖然只是個三等爵位,但好歹也算得上是貴族,可古老爺一死,古家嫡子也被人打死沒了,古蘭熙只是個庶出的,依大麗王朝的規制,庶子無法襲爵,故而古家就這樣被奪去了爵位。
迸夫人沒少拿這件責怪過古蘭熙,還時常連二十年前的舊帳也翻出來,一同扣在他頭上,怨他當初不該在她懷有三個月的身孕時沖撞了她,害得她摔了一跤小產,兩個嫡子都沒了,才讓古家失去了傳承百年的爵位。
為了二十年前那事,古蘭熙每次在母親責怪他時,總是不發一語,默默承受著她的怨言和怒氣。
那杯熱茶砸到古蘭熙的衣袍後摔落地面碎成數片,濺出的茶湯燙到了他的手,但他仍一動也不動,不發一語。
迸夫人見他默不作聲,怒氣更熾。「你少給我裝聾作啞,我讓你上京里一趟,不只是為了你自個兒的前途,更是為了你妹妹著想,你有了好的官位,你妹妹才能議門好親事,當初若非你被眨官,你妹妹也不會遭人退婚,這一切全都是你的錯,你得給我想辦法彌補!」
「縣城里發生這麼多起孩童失蹤案件,孩兒不可能在這時離開縣城上京去。」
他態度堅定的拒絕。
「縣城里不是還有師爺和捕快嗎,他們莫非是吃白食不干活的嗎?這事交代他們去辦就成了。」她厲色道。
「孩兒是一縣之主,縣城里發生這種事情,孩兒斷不可能丟下事情不顧不理,只顧著去京城攀親。」說到這里,見嫡母氣極了還想再罵,他又搶先續道︰「若是讓皇上得知此事,說不得孩兒連縣官之位都保不住。」
迸夫人怒聲駁斥,「這種小事皇上怎麼會知道?」
「孩童失蹤的案子可不是小事,附近幾座城鎮也接連有孩童失蹤,此事已驚動了朝廷,孩兒若在此時擅自離開縣城,京城里有那麼多雙眼楮看著,難道會沒人瞧見孩兒嗎?」
這話堵住了古夫人的嘴,她惱羞成怒,啐罵道︰「你真是沒用,一點小事都辦不成。」
「夜深了,孩兒告退,母親早點歇著吧。」古蘭熙躬身說完,便扭頭離去。
來到外頭,望著漆黑的天穹,他沉重的嘆了口氣。
只因當年一次無心之失,讓他背負了嫡母二十年的怨慰,他的親娘甚至還為此被她杖打了幾十大板,從也落下病謗,熬不過兩年便去了,也因此他每次見到嫡母,心情總是異常復雜。
而後古蘭熙深吸了幾口夜里微涼的空氣,鎮了鎮心神,這才舉步緩緩走向自己的房間。
翌日一早,古蘭熙打開房門時,瞟見房門口有堆碎木,仔細一看,這才發現是他數日前買來送給妹妹的生辰禮物,接著耳邊傳來一道輕蔑的怒罵聲——
「哼,你以為害我被人退了親,遭受這種莫大的恥辱,用這種便宜的爛東西就可以補償得了嗎?我一點也不罕!」
他抬起頭望向倨傲驕縱的妹妹,皺了皺眉,想說什麼,下一瞬又把話給吞回肚里,一語不發的越過她離開。
他明白無論他說什麼,都無法消除妹妹的怨憤,她與嫡母一樣,一心認為是他欠了她們。
見哥哥不理會她,古梅娟氣急敗壞的朝他的背後大罵,「古蘭熙,你不要忘了,是你欠了我的!」
迸蘭熙閉了閉眼,大步離開這座讓他幾乎要窒息的府邸。
來到縣衙,看見有人帶著吃食,笑臉迎接他,那臉上的笑容比起初升的朝霞還要明燦溫暖,瞬間化開了他心頭的陰郁。
水鈴鈺笑咪咪的將手里的食盒遞給他。「古大哥,這是今天的早飯,你快拿去吃吧,我先走了。」她還要忙著開店,沒空閑多待。
接過被她的手握得暖暖的提把,他的心同樣也被她給煨暖了,想起一事,他急忙叫住她,「鈴鈺等等,我昨兒個向刑師爺和衙門里的兄弟打听到幾個不錯的工匠。」他從衣袖里取出一張紙箋遞給她。「名字和住處都記在上頭了。」
她笑逐顏開的接過紙箋,脆聲道謝,「多謝古大哥,我晚點就去找他們,我走了。」
迸蘭熙揚起微笑,朝她點點頭,目送她離去,這時,他心頭忽地升起一念,若是娶到她這樣的妻子,該是一件多大的幸事。
這心念一動,便彷佛在他心頭扎下了根,時不時就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