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然不出姜媽媽所料,沒隔幾日,路景琛便派人來請寒露前往安王府。
寒露帶著可兒和幾名隨行婢女前往。
一到王府,她便被迎進一處偏廳,即使是偏廳,仍是精雕巧琢,陳設華麗。王府侍女端來熱茶,可兒接過熱茶時,同時暗中遞過去一張紙條,婢女不動聲色的退下去。
可兒將茶遞給寒露,她搖搖頭示意她還不渴,可兒便將茶擺到她左側的茶幾上。
在等著安王過來時,寒露抱著琵琶低首望著地上鋪著的織花酕氆,無聊的數著上頭織了幾朵臘梅。
不久,有人走了進來,偏廳里的兩名侍女急忙屈膝行禮,「奴婢們見過安王爺。」
聞聲,寒露也急忙起身與可兒和隨行婢女一道行禮,「見過安王爺。」
「免禮,寒露姑娘請坐。」路景琛帶著滿臉笑容坐到首座。
苞他一塊進來的巧煙在寒露身邊坐下,對她嬌笑道︰「我就說今兒個王爺為何這般開心,原來是妹妹來了。你那日彈的那曲琵琶,雖然先前我在花魁宴時便曾听過一次,但再听一次,還是讓我听得都快忘了魂呢。」
「巧煙姐姐那支舞跳得才好呢,讓我都看得目不轉楮。」寒露也回贊了她一句。
路景琛望向寒露笑道︰「巧煙的舞本王是常看的,確實百看不厭,但寒露姑娘那天那曲‘長相思’也彈得千回百轉,讓本王沉醉不已。」
「多謝安王爺謬贊。」寒露噙著笑道。
他飲了口茶道︰「知道本王為何叫你倆一塊來嗎?」
巧煙睞向寒露,語氣里略帶酸意,「王爺是想見寒露妹妹,這才找巧煙來作陪吧。」
安王是她的入幕之賓,只要王府有宴席,她都會來此獻舞,與安王可說十分熟稔,才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瞧你這話,也不怕讓寒露听了見笑。」路景琛笑斥。
「王爺有了新人忘舊人,我這心酸得都要化掉了,還管人家笑不笑。」巧煙那張艷容顰眉蹙額,醋意橫生。
「是本王慣壞了你,倒教你拈酸吃味起來。」他斥責了句,但臉上倒沒什麼怒容,「本王若真忘了你,豈還會找你來?今日就是要讓寒露姑娘為你彈奏,好讓你盡情的舞上一曲。」
巧煙很合他脾胃,他平素對她也多有寵愛,不過寵歸寵,他倒沒想過要將她納為侍妾接回王府。他身為皇子,納個青樓女子為妾,若被父皇得知,定會責備他荒唐。
聞言,巧煙登時重展笑顏,「當真?」
「這人都給你請來了,還能是假嗎?」說著,路景琛望向寒露詢問︰「寒露姑娘可願意為巧煙彈奏一曲?」
寒露抱著琵琶起身說道︰「這是寒露的榮幸。」
「我先去換身舞衣。」巧煙一臉粲笑的起身往外走。
路景琛便與寒露閑聊起來,「寒露姑娘琵琶彈得如此好,不知是師從何人?」
「是我未婚夫所教。」她答道。
一听,他不禁訝問︰「你既已有未婚夫,那為何還會淪落雲鵲閣?」
「因一場災禍,導致我們兩人離散。」她垂眸幽幽道。
「那你未婚夫可還活著?」路景琛好奇的探問。
「還活著,只是他已娶了別人為妻。」寒露如實回答。
「他既已另娶,你也別再想著他了。」
「縱使他忘了我,我也不會忘了他。」她低聲回道。
「你對他倒是深情。」
「因為這世上再也沒人能比得上他。」
聞言,路景琛挑起眉,頗不以為然,「難道連本王也比不上?」
寒露奉承一笑,「安王爺龍章鳳姿,豈是凡夫俗子能相提並論。」心下卻暗暗想著,在她心中,即使是皇帝也及不上她的再思哥。
她的話取悅了他,神色一緩,「日後你若是有什麼事,可以來找本王。」
「安王爺身分尊貴,民女豈敢隨意打擾。」寒露客氣應道。
「無妨,本王準許你來。」他給了她一個大好機會,相信她若是夠聰明,當懂得抓住他這根高木往上攀。
這時巧煙已換好一身紅色的薄紗舞衣,走了進來,先朝路景琛笑盈盈的福了個身,再對寒露說道︰「有勞妹妹了。」
寒露問道︰「不知巧煙姐姐希望我彈奏什麼曲子來伴舞?」
「‘霓裳羽衣曲’你可會?」
「會。」寒露擺好琵琶,素手撥弄琴弦,悠揚的曲音流瀉而出。
巧煙輕踩蓮步,舞動婀娜的身姿,她一身紅衣,艷麗絕倫,隨著節奏,她曼妙的身影猶如一團烈火,魅惑誘人。
她舞到路景琛的身邊,圍繞他跳著,仿佛一團火焰包圍著他,她媚眼如絲,纏繞在他身上,兩只藕臂曖昧的拂過他的臉,像要擁抱他似的,接著她的手搭在他肩上,身子前傾,一腳朝後高高抬起,宛如要投懷送抱,親昵無比,她微抬下顎,修長白皙的粉頸展露在他面前,酥胸若隱若現,眼送秋波。
寒露在一旁看得都忍不住臉紅心跳。
隨著琴音結束,巧煙就順勢坐在他腿上,兩手親昵的攀住他的頸子,偎入他懷里,皓白玉指在他胸膛輕揉著,嬌嗓問道︰「王爺,巧煙跳得如何?」
路景琛一手環住她的縴縴柳腰,噙笑低首望著懷中佳人,贊道︰「好,精彩極了!」
「那王爺賞民女什麼?」她撒嬌的討賞。「你想要什麼?」
「金銀珠寶巧煙多得是,巧煙想……」她一雙媚眼瞅睇著他,輕啟朱唇,「讓王爺陪我一整天,咱們游山玩水,只有王爺跟巧煙。」
路景琛一口答應,「這有什麼問題。」
「王爺這是答應了,可別食言哦!」她回頭看向寒露,「妹妹你可要替我作證。」
寒露輕輕頷首,他們兩人親密得讓她不好意思多瞧一眼,覺得自個兒杵在這兒似乎很多余,巴不得能快點離去。
就在這時,有名下人進來稟道︰「啟稟王爺,涂二公子求見。」
听見是涂國舅的二兒子涂青運來訪,路景琛吩咐道︰「讓他進來。」他拍了拍巧煙的俏臀,示意她先下來。
巧煙也明白事情的輕重緩急,馬上起身坐回寒露身邊。
下人很快帶著一名年約二十五、六歲的高瘦男子進來。
「下官見過安王爺。」涂青運朝他行了個禮。
「青運不用多禮,坐吧。」
他上前,在靠近路景琛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下官日前得了幾匹駿馬,特意送了兩匹來給王爺玩賞。」
「青運有心了。」他一眼就看出涂青運是另有所求,刻意堆笑問道︰「本王也有好些日子沒見著你,你最近都在忙些什麼?」
由于爭儲之事,涂國舅是站在他這邊的,這也意味著父皇目前最寵愛的淑妃是支持他的,有淑妃替他在父皇跟前時不時說上兩句好話,對他有莫大好處,因此他對涂家人也顯得格外熱絡,只要涂家人有所求,他通常都會盡量滿足他們。
涂青運正要開口時,不經意瞟見坐在對面的寒露,她低垂著臉,他卻隱約覺得看那身影瞧著有些眼熟,因此問道︰「王爺,這位姑娘是……」
路景琛介紹道︰「她是雲鵲閣的寒露姑娘。」他接著屏退巧煙和寒露,「本王與涂公子有事要說,你們先回去吧。」
「是,民女告退。」
埃了個身,兩人連同婢女便要先退出去。
涂青運一直盯著寒露,在她轉身要離去、微微抬起頭的那一剎,看見她的面容,驚愕的瞪大了眼。
她竟然沒死?!
路景琛發現他一臉驚訝,問道︰「怎麼,你認識寒露姑娘?」
巧煙他是認得的,那麼會令他露出這般表情的,就只有寒露了。
涂青運很快恢復了鎮定,搖頭道︰「不是,是下官看錯了,誤以為她是一位已經故去的舊識。」
早已驚出一身冷汗的寒露,一走出偏廳馬上深深吸了口氣。方才一見涂青運,她的兩手便抑止不住的顫抖著,她趕忙將手藏在衣袖中不讓任何人瞧見,也盡可能低垂著臉。
一年多前那樁她不願再回憶的過往,宛如又被硬生生撕裂了皮肉一般,血淋淋的又再次浮現在她面前,緊緊割剜著她的心。
察覺她神色異常蒼白,巧煙皺眉問道︰「妹妹,你身子不舒服嗎,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胸口突然有些痛。」她不想再多言,「我先告辭了。」
巧煙朝她撂了句話,「你記住,別打安王的主意,他是我的。」她本想說得更難听,但見她氣色不好,才只說了這句。
「你放心,我不會同你搶的。」寒露淡淡回道,便快步離去。
可兒和隨行的婢女也趕緊跟上她。
漆黑的房間里,寒露抬手抓著從左肩橫過整個後背的那道傷疤,她咬緊唇瓣,強忍著那椎心剌骨的痛楚,不敢讓自個兒發出任何聲音。
那年娘親過世,再思哥趕來幫她料理母親的後事,然後帶著她準備返回辛家,就在他們快抵達萬安城時,卻接到辛家已被皇上下令滿門抄斬的消息。
再思哥因來接她而逃過一劫,但朝廷也沒打算放過他,發下海捕文書要緝捕他。
他們四處躲避官府的追捕時,遇見再思哥的一位朋友,他收留了他們,不想那人壓根沒安好心,竟去密告出賣了他們。
逃避官府的抓捕時,再思哥為救她受了重傷,他們勉強逃走後,躲在林中一處廢棄的山神廟里。
闢府的人四處在追捕他們,再思哥無法去看大夫,他的傷勢日漸嚴重,兩日後高燒不退,昏迷不醒。
她不得不冒險去城中找大夫拿藥,可服了藥他仍遲遲未見好轉,就在她想再進城去找大夫時,那個男人找來了這處山神廟——
「你就是辛再思的未婚妻?」涂青運瞟了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辛再思後,覷向她質問。
她日前到城中取藥時暴露了行蹤,他派人暗中跟著,這才找到辛再思的藏身之處。
听他一語道破她的身分,她防備的瞪著他,「你是誰?」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我這兒有顆藥,你若想辛再思活命,就拿給他吃。」他從衣袖里取出一只黑色瓷瓶。
「那是什麼藥?」面對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她心下暗自警惕著。
「江湖秘藥失魂丹。」他不懷好意的說出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