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露急著帶可兒去治傷,命轎夫先走一步,因此沒看見這一幕。
還好可兒雖傷得不輕,但性命無虞。
她救了秦思露,辛再思很感激她,特地吩咐兩名婢女服侍照顧她。
秦思露也每天都陪著她。
此刻坐在床榻邊,秦思露握住她的手,鄭重的說道︰「可兒,等你好了之後,咱們就來義結金蘭,你年紀較長是姐姐,我是妹妹。」
「不,那怎麼成?奴婢身分低微,哪有資格成為思露小姐的姐姐。」可兒不敢接受她這番好意。
「要不是你那日奮不顧身救了我,這會兒我說不定已成為一具死尸,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比任何人都有資格當我姐姐。」秦思露神色堅定的要與她結為異姓姐妹。
可兒有些無措的望著她,她一輩子為奴,從來沒人這樣待過她,她心里是很感動,想答應,卻又有些擔憂。
辛再思方才已在門口听見兩人說的話,感覺得出可兒的自卑猶豫,進房後,他便跟著溫聲勸道︰「可兒,你就答應思露吧,你要是不肯點頭認下她這個妹妹,她今晚必會難過得睡不著。」
秦思露立刻擺出一臉渴望的表情望著她,「就是嘛,快答應吧,從今以後咱們就是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可兒眼眶有些濕了,終于輕輕點頭。
秦思露頓時大喜,興高采烈地說道︰「好姐姐!吶,等你好了,咱們就設下香案,正式結為姐妹。當年我娘親同再思哥的娘也是義結金蘭的異姓姐妹哦。她們兩人是鄰居,從小一塊長大,結為姐妹後,就約定日後兩人生的孩子要是一男一女,就結為夫妻,若是同是女孩或男孩,就同她們一樣結為異姓手足,我同再思哥的婚約就是這麼來的。以後咱們的孩子也要這樣。」
可兒覺得她這算是因禍得福吧,當時見涂雅若想殺她,她沒有多想只想護住她,沒想到會因此得到一個好姐妹。
她淺淺笑著,眼里明亮如星,听著秦思露叨叨絮絮的說著話。
就在秦思露和可兒商定要義結金蘭的這一天,同時也是五皇子的生辰。
淑妃失寵、涂家垮了,讓路景琛心情非常不好,無心過壽辰,但其他皇兄皇弟早在幾日前已約好要來安王府為他慶賀,不好取消。
他知道有不少兄弟此刻正在暗中幸災樂禍,涂國舅一垮,他等于失去一大臂膀,對日後爭奪儲君之位非常不利。
為了發泄怒氣,他在壽宴開始兩個時辰前,就把巧煙給叫來了。
兩人此刻正在他平日里休憩的暖晴閣里。
他抱住她,狠狠的吻著她,用力啃咬著她的肌膚,想將近來的悶氣全發泄在她身上。
「王爺輕點,待會兒巧煙還要跳舞呢。」巧煙嬌嗔了聲。
「免了,讓別人替你就是,先好好服侍本王再說。」他粗暴的揉撫著她的嬌軀,將臉埋在她豐腴飽滿的酥胸前,準備放縱一番。
她嘴里逸出細碎的申吟,扭動著嬌軀,一雙美目卻冷冷的眯了起來,不動聲色的抽出暗藏在舞靴里的一柄短匕。
下一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狠插上他心髒的位置,一刺到底。
「你……」路景琛驚愕的暴瞪著雙眼,不敢置信她竟敢刺殺他。
他氣急敗壞的伸長雙臂想掐死她,但他失了先機,心口的要害被剌中,令他難以喘息,提不起勁,他試著想出聲叫喚守在門外的侍衛,但立刻被她用手捂住嘴。
對付一個已沒了半條命的人,巧煙游刃有余,她俐落的抽出短匕,再朝他胸口狠刺幾刀,每一刀皆不留情,他身上很快被她剌出了好幾個血口來,殷紅的鮮血不停的往外涌出,瞬間便染紅了他那襲銀灰色的錦袍。
路景琛死不瞑目,驚怒的眼神仿佛是在問她,為何要殺他?
看見他終于死透了,巧煙恨恨的望著他,「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殺你,是嗎?因為你該死!你不僅害死了我最愛的簡郎,連我的清白你都要奪去!」
三年多前,她與簡郎相遇相愛,簡家是官宦人家,該娶的是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不是她這種風塵女子,可他不願娶別人只要她。由于他是家中麼子,上頭有四個兄長,不用扛起傳宗接代的重任,簡家也由著他。
為了替她贖身,他拚命想法子籌錢,然而當他終于籌到能夠為她贖身的銀子時,竟一夜變了天,簡家因受到三皇子的牽連,而被滿門抄斬。
她再也等不到他為她贖身,再也無法與他長相廝守、雙宿雙飛,就在她悲傷得心灰意冷之時,卻被路景琛看中了,時常召她進安王府里跳舞。
那時她的心也跟著簡郎一起死去,每日就像行尸走肉一樣,麻木的憑著本能跳著舞。
路景琛卻瞧得有趣,用了不少手段想收買她的心,他自然不可能達成目的。
但後來她有次無意中听見路景琛正與一名心月復提及了三皇子的事,她這才知曉,原來三皇子的事從頭到尾都是他一手設計,暗害自己的兄長,也害得那幾個大臣被滿門抄斬。
從那一天起,她就發誓要親手為簡郎報仇。
因此這一年多來她不惜犧牲自己的身子,討好他、奉承他,等的就是在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候,親手殺了他。
處心積慮一年多,就在今日終于達成目的,她無聲大笑著,臉上卻滑落兩行悲淒的清淚。
「簡郎,我為你報仇了。」她珍愛的撫模著手腕上那只簡郎送給她的玉鐲,低聲喃道,眼神溫柔似水,「你再等我一下,我就來找你了。」
她將藏在另一只鞋底的一封書取了出來,扔在一旁,這是為了不牽累春曉樓,而留下的信。
信里寫下了她之所以剌殺五皇子的理由,並大略提及了當年五皇子是如何設計暗害三皇子等人的事。
然後她將那柄短匕上沾到的血抹在路景琛的衣袍上,擦干淨後,往粉頸用力一抹,殷紅的鮮血泉涌而出,隨著手里的短匕掉落,她身子往旁一倒,雙眼徐徐闔上,唇瓣隱隱逸著一絲笑。
壽宴時辰到了,安王府總管見他遲遲沒有出來,派了個下人過來請他。
那名下人喚了好幾聲都沒有回應,小心翼翼地推門一看,驚見地板上躺了兩具尸首,登時嚇得驚呼出聲。
這一驚呼,將同來祝壽的幾位皇子也給引了過來。
王府總管率先進來,看見自家主子慘死的模樣,驚駭得張大了嘴,「怎麼會這樣?是誰如此膽大包天,剌殺了王爺?」
七皇子路景瑜走過去,撿起地上掉落的那封信,看了眼已死的巧煙,無聲的輕輕嘆息一聲,對幾位兄弟們說︰「四皇兄,這里有封信,會不會是剌客留下的?」
這里的幾位皇子里,以四皇子的排行最長,理應由他處理。
「信?快拿來我瞧瞧。」四皇子喜愛詩書,性子溫軟,見到兄弟慘死,此刻不禁也有些慌了神,但仍是接了信,很快看完,滿臉震愕,「三皇兄的事竟是老五設計的?!」
其他幾位皇子聞言也湊過來看,個個都一臉驚訝。
「四皇兄,五皇兄的死,還有這姑娘留下的這封信,咱們得即刻稟明父皇。」七皇子很快做出決斷。
皇帝得知五皇子慘死,又從剌客留下的那封信里,得知當年三皇子的事全是五皇子一手策劃,氣得活生生吐了幾口血,大病了一場。
他本已年邁體虛,這一病,病勢來得凶猛,大約知道自己只怕來日無多,他將國師陶堯召至龍榻前。
「國師可知朕為何找你來?」他被內侍太監扶著坐起,背後塞了只靠枕,撐住他虛弱的身子。
「皇上是想詢問儲君之事?」
他頷首,「國師認為朕的那些兒子們,哪個扛得起朕的江山?」想起什麼,他接著再說︰「你就別再跟我說那些深奧難懂的禪語,這會兒我沒那個心思去想了,你就直截了當的明說吧。」
他的大皇子,二皇子皆早夭,三皇子一年多前便死了,如今五皇子也沒了,余下的兒子只剩下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
陶堯簡單的點評了幾個皇子,「四皇子性子溫弱,六皇子沖動,八皇子不夠沉穩。」
見他沒提到七皇子,皇上追問︰「那老七呢?」
陶堯靜默不語。
兩人相識也有二、三十幾年,皇上當下便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認為老七能扛得起朕的江山。」
須臾,他點頭道︰「老七性子沉穩,自幼聰慧,他很懂得隱忍,不去暴露自個兒的才能。不像老三性子張揚,也不像老五那般野心勃勃。他就像埋伏在旁等待捕捉獵物的豹子,先按兵不動,待時機一到,便傾全力出擊,務求一擊便擊斃獵物。」
「皇上對七皇子倒是頗為了解。」陶堯有些意外。
談完儲君之事,皇上又再問向陶堯,「你說,我是一個好皇帝嗎?」
陶堯客觀公正的評論,「皇上是一位好皇帝,英明仁善,愛民如子。」
「但我那年卻在一怒之下,沒有詳查清楚,便罷黜了老三的太子之位,還下令抄斬了那些受到牽連的大臣滿門,上千人因此受到株連慘死,三皇子也在被貶到關外時不幸死去,這也算英明仁善嗎?」這一件事是他這一生中做下最大的錯事,他一直深感懊悔。
「自古以來沒有哪位帝王不曾做錯過事,再雄才大略的帝王,終其一生都做過幾次錯誤的決定,手上沾染不少無辜人的鮮血,沒有一個帝王的手不曾沾染人血。」這是事實,不是他刻意安慰。
皇帝蒼老的面容終于露出了些許笑意,「听你這麼說,我這心頭好過許多。」說完,他疲憊的徐徐閉上眼。
陶堯也轉身離開寢宮。
十一日後皇帝駕崩,授命大臣公布他生前留下的遺詔,傳位給七皇子路景瑜。
聞知這個消息,辛再思與秦思露和可兒,悄然離開了萬安城,前往南方。
為了不打擾他們,可兒坐到羅尚德的那輛馬車里,讓他們小倆口獨處。
來萬安城走這一遭,發生了這麼多事,回去時秦思露有些百感交集。她覺得最惋惜的是巧煙,得知她刺殺了五皇子,再自盡身亡的事,她很為她難過。
雖然先前巧煙對她不太友善,但她感覺得出她對她沒有敵意。之後得知她是為了替情郎報仇,才委曲求全討好五皇子,心里更加敬佩她。
她後來才從再思哥那里知道,巧煙其實是七皇子暗中埋伏在五皇子身邊的棋子,伺機等著在最佳的時機,一舉刺殺五皇子。
她不禁毛骨悚然,心里覺得七皇子很可怕,竟如此利用巧煙。
但再思哥對她說︰他們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巧煙何嘗不知道七皇子是在利用她?但她想報仇,所以甘願被他所利用。
我想當初在她決定要刺殺五皇子時,便已沒打算再活著離開安王府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逐漸離遠的巍峨城牆,心有所思的感慨道︰「再思哥,這萬安城雖然繁華,但卻像一只會吃人的巨獸,很多進來的人都被它給吃了。」
辛再思摟著她的肩,讓她枕靠著他,好坐得舒適些,柔聲對她說︰「是萬安城里眾人的貪心和無盡的,把它養成了一頭食人的巨獸。」
她舒服的依偎著他,「以後咱們不要再來了。」
「好,以後再也不來了。」他早已讓羅叔暗中將樂平商號的生意從萬安城給撤回南方去了。
想起一事,秦思露有些面露憂色,「你說咱們就這樣走了,七皇子他會不會怪罪你不守信諾?」
「當初我與姜媽媽和朱渺談的條件是助他奪得皇位,如今他已即將登基,我答應的事便算做到了,他還能怪我什麼?」
听了他的話,她登時喜道︰「沒錯,這樣說來再思哥已履行當初承諾,咱們不欠他們了。」
辛再思愛極她的笑容,輕輕撫模著她頰畔可愛的酒窩,徐徐說道︰「其實我也只不過是七皇子手中的一顆棋子,如今他達成心願,將要登上至尊之位,我這顆棋子于他也已無用了。」
「無用就好,從此咱們和他橋歸橋、路歸路,最好別再有牽扯。」得知巧煙的事後,秦思露對這位城府極深的七皇子便隱隱有些不喜,不希望再思哥與他再有什麼關系。
「嗯,咱們不提他的事了。回去後咱們就成親,趁這會兒,你好好想想有哪些要采買置辦的,我吩咐人去辦。」辛再思現下只關心這件事。
听他提起婚事,她笑得雙眸宛如月牙,也開始認真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