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前腳剛被帶走,另一邊羅東麟在接到韋欣瑜的通風報信後,匆忙趕來,求見皇上。
餅來之前,他已差人去打听,得知江雲庭在西南被老八給抓了,派人押進京里,江寧安頂替兄長之事,因此被揭發。
經過通傳後,他進了太皓閣,啟元帝不待他開口,便拉長著臉警告他。
「倘若你是來替江家父子求情,用不著說了,退下吧。」江家父子甫被帶走,兒子便來求見,他自是心知兒子是來為他們說情。
「父皇,江寧安假冒她兄長,確實犯了欺君之罪,但江家父子三人的醫術精湛,若父皇真斬了他們,委實得不償失,本朝將會一口氣損失三名優秀的醫者。」
「他們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犯下這種欺君大罪,這還能饒得了他們嗎?朕若不殺雞儆猴,日後若是有人心存不軌,也紛起仿效,混進宮里,那後果不堪設想。」這事牽涉到朝廷的威嚴與紀律,絕不容人侵犯。
明白這事觸怒了父皇的底限,羅東麟撩起衣擺,屈膝跪下。
「兒臣明白父皇的顧慮,但兒臣的身子多虧江太醫才能痊愈,求父皇看在這情分上,寬恕她這一回。」
見他竟不惜為江家父子下跪求情,啟元帝神色一凜,質問道︰「你老實告訴朕,江家父子三人欺君之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情?」
「兒臣與父皇一樣,也是方才才得知此事。」羅東麟咬死不承認這事,他心中清楚,他不承認這事,江寧安便還有一線生機,若是他承認了,她便死定了。
他緊接著再道︰「但有一件事,兒臣不敢隱瞞父皇。」
「什麼事?」
「父皇先前為了讓兒臣息了對八弟的心思,將八弟調往西南,兒臣對八弟日思夜想,這期間多虧了江太醫時常安慰陪伴兒臣,才讓兒臣終于息了對八弟的念想。」
听到這里,啟元帝心下一寬,卻隱約覺得他這話似乎還未說完,接著果然听他再說——「然而朝夕相處之下,兒臣對江太醫不由得日久生情,可兒臣想到江太醫與兒臣同為男子,為此再次痛苦不堪,哪里知道,就在適才,兒臣突然得知原來她竟是女兒身。」
皇上听完額暴青筋,怒斥,「縱是如此,她所犯的可是死罪!」這兒子怎麼老是瞧上不對的人。
羅東麟眸里一片懇求,「求父皇成全兒臣!」
「江家父子犯下的是欺君大罪,豈能因此輕饒,這事莫再提了,給朕出去!」他是寵愛老七,卻也無法原諒江家三人所犯下的罪。
「父皇……」
「出去!」啟元帝惱怒的喝道。
太子聞訊趕來時,見到羅東麟跪在太皓閣前。
「七弟這是做什麼,為何跪在這里?」
羅東麟搖首不語,為了求父皇寬恕江寧安,他只能長跪不起,藉此來讓父皇心軟,改變心意。
太子稍加思索後問︰「七弟莫非是為了江家父子的事?」他先前便看出七弟很看重那個假冒的江太醫,卻沒料到他竟能為她做到這種地步。
羅東麟忽想起一事,出聲道︰「尸蟲之事,二哥欠了我一個人情,二哥可否還了這個人情?」
「七弟是想讓我替江家父子一二人求情?」
羅東麟頷首。
太子忖道︰「我倒是能進去替他們說上幾句話,但父皇連你的話都不听,怕是也听不進我說的。」
「只要二哥肯幫他們說上幾句話,能不能成無妨。」多一個人在父皇跟前求情,多少能讓父皇多一分猶豫。
太子點頭答應,「你放心,這事我會盡力。」不過是說幾句話,既能還了他這個人情,還能讓七弟記得他的好,他不介意幫他這忙。
半晌後,太子走出來,神色肅然的朝羅東麟搖頭。
「父皇這回怕是鐵了心要斬江家父子三人。」
羅東麟心中焦慮,面上卻不顯露分毫,待太子離開後,他緊蹙眉峰,思忖還有何辦法能令父皇改變心意。
餅了一會,他便吩咐隨他一同跪在他身後的陶右,去辦一件事。
天牢里,江家父子三人被關在同一間牢房。
江寧安跪在父親面前,自責道︰「都是女兒不好,連累了爹爹。」
「不,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不顧爹的勸阻,私自離家前往西南。」江雲庭也歉疚的跪下。
江修儀扶起兒女,長嘆一聲,「事已至此,再怪誰都無用了,爹如今只擔心,咱們三人明日要被處決,只留下你們祖女乃女乃一人,該怎麼辦?」他很後悔,當初不該為了讓兒子承接衣缽,強逼兒子進太醫院,兒子先前想辭官前去西南時又不肯答允,才會致使兒子留書出走,以至讓事情演變成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想到祖女乃女乃若得知這事,不知該有多傷心,還有王爺,此後與他天人永隔,再也無法相見,江寧安忍不住濕了眼眶,卻不敢讓爹和兄長瞧見,背轉過去,默默拭淚。
江雲庭也無比懊悔自己的任性,雖然此去西南,他救治了不少人,然而此時此刻,他卻連自個兒的爹和妹妹都救不了。
而此時,朝廷不少官員在得知江家父子的事後,驚訝之余,包括歐陽治在內的官員,紛紛上書為江家父子求情。
這些官員平日里無論是自己或是府里的老小生病時,沒少拜托江家父子診治,心里多少對江家父子存了些感激之意。
連皇親貴族里,都有人特意面聖,為他們求情,啟元帝煩不勝煩,最後索性誰也不見。
當晚深夜時分,天牢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太監在獄卒帶領下,來到三人的牢房前。
「快讓江院使他們出來。」那太監吩咐。
那獄卒趕緊拿出鑰匙打開牢門。
「公公,請問是皇上饒恕我們了嗎?」江寧安見狀,驚喜的月兌口問。
那太監搖頭,「不是,是太後病危,皇上傳召江院使和江太醫前去醫治,請江院使、江太醫快隨咱家去太後寢宮。」
案子三人相覷一眼,包括江寧安也跟著那太監前往慈聖宮,因為適才那公公暗暗朝她使了個眼神。
不久,隨那太監來到慈聖宮,進到太後的寢房,除了皇上,已有兩名太醫在場,兩人似是對太後的病情束手無策,低聲在一旁討論著。
啟元帝見到江修儀三人,神色著急的命令,「江院使,快給太後瞧瞧。」
「是。」江修儀急忙上前,為太後請脈,江雲庭、江寧安也來到床榻旁。
江寧安瞧見一直閉著眼的太後,似是突然朝她眨了下眼,她有些訝異,接著覷向正為太後請脈的父親,見他臉上露出一抹困惑之色。
略一思忖,她想起先前在牢房里,那太監朝她使了個眼神後,接著不著痕跡的往她手里塞了張紙條,紙條上只寫了四個字——見機行事。
當時她不了解這話是何意,此刻隱約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她不動聲色的暗暗扯了下父親。
見他看過來,她悄悄指了指太後的胸口,小心抬手做了個壓擠的動作,意思是要為太後做心髒按摩的急救,這手法祖女乃女乃曾教過他們。
江修儀微微一怔,思及適才為太後請脈時,發覺太後的脈象並無不妥之處,再听女兒這麼說,心知必有原因,因此收回診脈的手,向皇上請示。
「稟皇上,太後眼下昏厥過去,須得施做心髒按摩術,罪臣不好踫觸太後鳳體,此法小女也會,可否由小女代為施做?」
「那還不快動手?」啟元帝催促。
江修儀連忙吩咐女兒,「寧安,你來為太後做心髒按摩。」
「是。」江寧安在父親退開後上前,先對太後說了聲,「冒犯太後,請太後原諒。」這才抬手按壓太後的胸口。
祖女乃女乃曾教他們,若有人因病或是突發意外,致使心跳和呼吸都沒了,這時可以在其心髒處按壓,再往對方嘴里吹氣,如此反復施以急救,也許能將人救醒。
但她此時只是佯作幫太後施做心髒按摩,實際上她的手並未重壓太後的胸口,在她這麼做時,她瞧見太後飛快的朝她再眨了個眼,嘴角隱隱泄出一抹笑意。
她登時明白過來,太後之所以突然「病危」,是想藉此幫他們父子三人,心中頓生感激。
片刻後,她收回手,太後也配合的悠悠轉醒過來。
只見她微微吐出一口氣,然後緩緩地睜開眼。
「母後醒了?」啟元帝連忙來到床榻旁。
「方才也不知怎麼回事,哀家這胸口仿佛堵住了似的,一口氣喘不過來。」
「太後這情形可還要緊?」皇上回頭詢問江修儀。
見太後「醒來」,江修儀心中多少也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躬身答道︰「回皇上,太後眼下應已無礙。」
太後讓宮女扶她坐起身,拉著兒子的手嘆道︰「哀家老了,這些年來多虧江院使細心謹慎的照看著哀家的身子,哀家才能多活這幾年,哀家這身子啊可是離不了江院使嘍。」
瞧見太後的臉色已恢復如常,皇上若有所思的看了太後一眼,當下也未說什麼,擺擺手讓江家父子等人退下,再遣退寢宮里的宮人和太監。
房里只剩下母子倆,啟元帝這才開口,「母後往後別再這麼嚇朕。」
明白兒子已瞧出端倪,太後也沒再瞞著,叨念道︰「哀家這還不都是在替皇上惜才,江家父子的醫術都十分了得,就這樣斬了多可惜,他們雖是犯了欺君之罪,可也沒壞心眼,皇上就饒了他們這一回吧,否則哪日哀家要真犯病了,找誰來給哀家看吶。」
見兒子沉默著沒答腔,太後再勸道︰「再說這東麟難得有中意之人,你要真把人給砍了,東麟不得傷心死了。」
啟元帝心中已明白,這事定是老七跑來找太後為江家求情而演的一場戲,心中雖惱,但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母後,這事讓朕再想想。」
江家父子三人再被帶回牢里,三人都一宿未睡,忐忑的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天亮後,一陣腳步聲從廊道的那一端走來,江寧安的心整個提了起來,不知這陣腳步聲帶來的是好消息抑或是壞消息。
江雲庭一手挽著妹妹的手,一手握住案親的手,神色豁達道︰「人總有一死,若是不幸咱們父子三人得提前一塊上路,黃泉路上也有個伴,不會孤單。」
江修儀默然無語,他倒不懼死,只是舍不得這一雙兒女,年紀輕輕就這麼喪命。
江寧安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只是可惜不能再見王爺和祖女乃女乃最後一面。
隨著腳步聲接近,他們已能看見前方走來的身影。
走在前頭的是兩名獄卒,跟在後頭的是一名太監,那太監正是昨日來宣召他們前去太後寢宮的公公。
來到牢房前,太監示意獄卒打開牢門,拿出聖旨道︰「咱家來傳皇上的旨意,江修儀、江雲庭、江寧安跪下接旨。」
三人連忙跪下。
「太醫院使江修儀父子三人犯下欺君大罪,罪無可恕,本該處斬,但姑念三人昨夜救回太後有功,恩準其將功補過,赦免江家三人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江修儀與江雲庭停俸兩年,以為懲戒。另,江修儀之女江寧安精通醫術,遂令其以女醫身分進宮隨侍太後身側,照料太後,不得有誤。欽此。」
抑下欣喜,江修儀上前接下聖旨,「臣等叩謝皇上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案子三人磕頭謝恩。
那公公將聖旨交給江修儀,笑道︰「恭喜江院使,請三位隨咱家出來吧。」
「多謝公公,有勞了。」三人跟著那公公走出囚室,離開天牢。
那公公將三人送到外頭後,朝不遠處抬手一指,江寧安順著他的手望過去,見到一人頭戴紫金冠,身穿一襲淺藍色錦袍,腰間系著一條白色封腰,清俊如玉的面容目不轉瞬的望著她。
她一時心緒激動,情不自禁的朝他跑過去,投入他懷里,「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王爺了。」
羅東麟舒臂摟住她。「怕什麼,有本王在,本王不會讓你有事。」將溫軟的嬌軀牢牢抱在懷里,一宿未眠的他,一顆心直到此時才總算落回原位。
瞧見兩人親昵的抱摟在一塊,江修儀和江雲庭一臉吃驚。
「爹,寧安和寶賢王這是怎麼回事?」江雲庭詫問。
江修儀皺著眉,一語不發,若說先前他一直不知為何除夕夜寶賢王竟會夜訪江家,這會兒見此情狀,也差不多醒悟是怎麼一回事——這寶賢王是看上他女兒了。
他接著很快明白過來,這次太後之所以會佯病暗中幫助他們,怕也是寶賢王從中安排,還有那兩位太醫院的同僚,也配合的從中暗助他們。
江寧安忘情的與羅東麟敘了好一會兒的話後,才想起被晾在一旁的父親和大哥,隨即難為情的領著羅東麟,朝父兄走過去。
「爹、大哥,王爺說要送咱們回去。」
江修儀朝羅東麟頷首道謝,便徑自領著想再追問什麼的兒子上了馬車。
馬車里,江雲庭納悶的問︰「爹,寧安是何時同寶賢王這麼熟?」兩人親昵熟稔到簡直就像一對愛侶似的。
「這事回去後再問寧安吧。」他這個做爹的也一直被瞞在鼓里,雖有些不滿女兒的隱瞞,但思及此番能逃過一劫,多虧了寶賢王,那丁點不滿便也消散了。
只想著等回去後可得好好向女兒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