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曦怡離開杜如弦的房間不久,有人悄悄潛進了杜家,杜如弦彷佛也料知對方要來,在對方來到門前時,拖著受傷的腳打開房門,迎他入內。
「你的傷可要緊?」
「已上過藥,無妨,你那邊的人可都順利逃月兌了?」杜如弦坐回桌前,看向範平洲問。
「是都平安逃月兌了,不過有兩人受了重傷,恐須休養很長一段時間。」範平洲神色有些凝重。
「命能保住就好。不過那里守衛如此森嚴,倒是讓我很意外,沒想到桂陽王府里頭竟還藏著暗衛。」要不是突然殺出來的那些暗衛,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這次夜探也不致于受傷。
範平洲說︰「可見這趙奕鈞定有問題。」
趙奕鈞便是此任桂陽郡王,他是當今皇上的遠房堂弟,被冊封為桂陽郡王約莫只有五年多的時間。
杜如弦慵懶的神色也多了分嚴肅,「只憑這點尚無法斷定趙奕鈞與當年趙鴻亮叛亂一事有關,不過目前他確實是最可疑之人,你多加派些人手暗中盯著他,如今邊關戰情吃緊,咱們必須盡快找到當年趙鴻亮藏匿的那批寶藏。」
趙鴻亮是前任桂陽王,同時也是當今皇上的皇叔,桂陽郡歷來就是風晟王朝最富庶之郡,他在擔任桂陽王二十年的期間,與前任桂陽郡守方廣志勾結,搜刮民脂民膏,積累下驚人的財富,並且瞞著朝廷私自挖掘了一座精良的鐵礦,暗中鑄造一大批兵器,並秘密訓練一批兵馬,準備擇期謀反。
不料消息意外走漏,趙鴻亮與方廣志還來不及舉事便被揭發,皇上火速派兵征討,方廣志被斬殺,趙鴻亮眼見事情敗露,遂將那些財物和兵器運至秘密之處藏匿,以期東山再起。
不想他出逃時被心月復屬下出賣,遭刺殺身亡,當年參與運送及藏匿財寶之人早已全被他滅了口,因此如今竟無人知曉這批財寶和兵器的下落。
明面上是如此,但杜如弦懷疑,當年參與秘運那批財寶之人也許並未全數被滅口,因此想找出此人是誰,進而起出那批寶藏,尤其其中那批兵器,據說精良的程度遠勝于目前士兵所使用的兵器,若這批兵器能運往邊關,便能令前線士兵如虎添翼,擊退來犯的敵軍,以解邊關的燃眉之急。
範平洲頷首道︰「這段時間我會加派密探日夜盯梢,同時也會派人想辦法混進桂陽王府。」
兩人再談了片刻,範平洲如同來時般沒有驚動任何人,悄聲離去。
翌日午後,王曦怡來到杜如弦的房里,默默將剛寫好的一封信遞過去。
杜如弦坐在桌前正在看書,瞥她一眼,接過信問︰「你這又是代哪位姑娘送信給我?」
「是楊家小姐,我昨兒個遇見她,她問我那「她祖母六十大壽,你怎麼沒去祝壽。」說完這事,王曦怡瞥向他受傷的腳問︰「你的傷可有好些?」
他隨手將信擱到桌子上,「已沒那麼疼了。方才藥童去買了曹記的酥餅,你嘗嘗。」他拈了塊酥餅遞給她。
她接過,那酥餅比掌心略小些,她幾口便吃完,抿了抿唇頷首道︰「這酥餅真好吃。」
杜如弦也拈了塊吃,「好吃吧,這曹記的酥餅遠近馳名,去晚了可就買不到了,听說爹差藥童去買時已賣完,一名買了三十個酥餅的客人听說是我爹愛吃這餅,才特意讓出了一半。」
王曦怡有感而發的表示,「杜大夫醫術精湛又宅心仁厚,救治了很多人,這欽州人都很感激杜大夫。」換作是她听聞杜大夫愛吃這餅,興許會全部讓出來。她琢磨著改日也去買些酥餅回來給杜大夫嘗嘗。
杜如弦吃完酥餅,慢條斯理的斟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遞給她。
等兩人喝完茶,王曦怡見他似是沒打算要看那信,忍不住催促,「那信畢竟是楊小姐的一番心意,你不看看嗎?」她好不容易才把信寫好,急著想知道他看完後會不會去見楊小姐。
杜如弦瞟她一眼,這才拿起桌上那封信,看完後評論道︰「這信倒是寫得情深意切,好吧,我就去見她一面。」
他的話讓她出乎意料,王曦怡有些錯愕,「你要去見她?」原本她想著他應當會同前次那樣,看完之後便置之不理,她已想好,屆時要把那錠銀子還給楊小姐,沒想到他竟會一反常態說要去見她。
如此一來,她那錠銀子就不需歸還給楊小姐了,按理說她該高興才是,可心頭卻沒有半絲欣喜。
瞅見她臉上流露出來的詫訝表情,杜如弦似笑非笑的問︰「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說不出心里那股失落是怎麼回事,她訕訕的搖頭。
杜如弦將信放到桌上,長指輕扣著桌面說道︰「下月初八桂陽郡王要納側妃,我記得那側妃似乎是楊家的親戚,你若是見了她便轉告她,屆時就在郡王府相見。」
「好。」應了聲,她轉身準備要離開,走到門前,忽听見身後那慵懶的嗓音傳來。
「你這封信寫得不錯,比先前那些進步不少。」
她腳步一頓,驚愕的回頭,月兌口而出,「你怎麼知道那信都是我寫的?」她會幾種不同的筆跡,因此代人寫書信時都用不一樣的字跡,不想竟會被他看出來。
杜如弦勾起嘴角,指了指自個兒幽深的雙眼,「在我眼皮子底下,沒什麼事能瞞過我這雙眼楮。」
聞言,她一愣,猛然想起那日她拿楊小姐的畫給他時,他定是也料到那是她所畫,所以才會對她說那些話,她忽然覺得這人的城府比她所想得還要深,怪不得就連陶東寶也對他如此推崇。
她突然有些好奇,他當初究竟是為什麼原因被罷了官?她一時沒忍住問了出來。
「你這般聰明,為何會被皇上罷官?」張成他們那日敢那般說他,想來定是真有其事。
听她這麼問,杜如弦摩娑著杯子,沉默好半晌才懶洋洋啟口,「約莫是我太能干了,朝中戰友心生嫉妒,于是在皇上跟前編排我的不是,所以皇上才讓我返鄉休息一陣。」
「皇上只是讓你休息?那日後還會再起用你嗎?」
他嗤笑一聲,「這就要看皇上心情如何了,他若心情好,哪天想起我,說不得就會再召我回去。」
王曦怡覺得他話里隱隱似有埋怨失落之意,想了想安慰他道︰「當官也不一定就好,人家說伴君如伴虎,在朝中時,萬一不慎惹怒皇上,隨時都會被砍頭,我瞧你還是不要再回去,不如閑雲野鶴,自由自在的好。」
杜如弦垂下眸,彷佛在隱忍著心中的失意,嗓音輕輕淡淡的,「你無須安慰我,如今我不過就是個一事無成、在家中依靠著父親養活的無用之人,也許等一輩子也等不到皇上的聖恩。」
「我相信以你的才華,縱使不為官,定也能在別處闖出一番事業。」她是真心這般認為。
「是嗎?那麼你認為我能做些什麼?」他抬眸問。
她被他問得一時微怔,「像是……跟陶二爺那樣經營一家店鋪。」
他搖頭,「我這人好逸惡勞,過不了忙碌的苦日子,若是開間店鋪,料想不久就得虧損倒閉。」
她接著再提議,「要不你可以去書院當夫子,你曾高中探花,傳授學問再好不過。」
他落寞的嘆了口氣,「唉,我那是僥幸,這都要多虧爹娘把我的模樣生得好,才會讓皇上欽點為探花,我有幾兩重我自個兒清楚得很,讓我教學生,不啻是誤人子弟。」
听他一再自貶,王曦怡抓耳撓腮,都快要想不出寬慰他的話了。
「那……你不如就留在醫館里跟著杜大夫學醫。」
他幽幽再道︰「我若是能學得來,當初就同我爹學了,也不會去考科考。」
「那、那……」她瞪著他啞口說不出話了,他開不了店鋪、吃不了苦,教不了學生、學不成醫術,究竟還能做什麼,她委實想不出來了。
見狀,杜如弦呵呵笑了出聲,「唉,真想不到曦夷賢弟竟是如此關心為兄,替為兄的未來著急,真教為兄感動。」
她愣愣的望著他臉上那笑,下一瞬,方才恍然醒悟過來,他那些灰心喪志全都是裝出來騙她的,她氣不過的捶了他一拳,嗔道︰「我好心好意替你想,原來你是在戲弄我。」
他接住她揮來的拳頭,半真半假的笑道︰「我可沒騙你,我確實是被皇上罷了官。」
王曦怡粉拳被他給握住,兩只耳朵微微泛起紅暈,她縮回手,仰起臉,冷哼了聲,掩飾自個兒怦怦亂跳個不停的心。
「憑你的才能,你定不會無所事事的賦閑在家吧。」她平時在醫館也不常見到他,整日都不知上哪去了,況且,先前她也不曾在他臉上見過半點失意的表情,她相信以他那樣的性情,必不會就此一蹶不振。
杜如弦忽然揮手示意她蹲下來,她不解他想做什麼,順從的蹲。
他搭著她的肩順勢站起來,再鼓勵似的拍了拍她兩下,慵懶一笑。「知我者莫如曦夷賢弟。」
王曦怡側首瞟一眼他扶在她肩上的手,心兒蹦跳得更快了幾分,思及他受傷的腳,她忍著沒有撥開他的手,嘴里則不滿的嘟囔著,「杜大哥過獎了,小弟愚昧,對杜大哥一點也不了解,否則適才就不會被你耍弄了。」
杜如弦一臉真誠的表示,「我方才可沒有耍弄你,句句屬實,我既不像陶東寶那般有能力經營好一家書肆,也沒有耐性教好學生,更學不來我爹的醫術。」
「這世上除了這些,還有很多事可以做。」
「說得倒也是。」他搭著她的肩,示意她往外走,「我幼時曾想過要開一家鏢行,替人走鏢。」出了房間,他伸手指了個方向。
她有點訝異,「你想走鏢?」語氣和眼神都充滿了懷疑,一邊扶著他朝他指的方向慢慢走去。
「你那是什麼眼神?」
「你一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她含蓄的點到為止,沒再往下說。
「那是旁人的誤解,我身子可是壯實得很,雖說還不至于能舉起千斤石,但要打飛一名壯漢倒是沒問題。」見她毫無遮掩的面露質疑,杜如弦挑起眉道︰「你不相信?」
她看著他俊美無儔的臉龐和頎長的身量,委實很難逼自個兒相信他的話,他雖然不致于弱不禁風,但她也實在看不出他有辦法能打飛一名壯漢。
他提醒她,「你莫不是忘了,那日張成要剁你手時,可是我出手搶下那斧頭的。」
經他一提,她這才想起這事,那張成身量看起來比他還壯碩,他能從他手上搶過斧頭,也許真不是一時僥幸。
杜如弦似乎想證明什麼,忽地抓住她的手。
「你做什麼?」她吃了一驚,想收回來,他卻不肯放手。
「你模模我這手臂和胸膛,」他拉著她的手,朝自個兒的手臂和胸膛模去,「是不是很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