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王府大少爺的命案在京城里傳得沸沸揚揚,此刻,一群好事之人聚攏在府衙前,爭看著堂上大老爺的審訊。
事發至今還不到兩日,府尹提審訊問過後,便以極快的速度做出了判決。
「人犯蘭若,既然你已親筆畫押,承認失手打死風堂業之事,依照本朝律法,殺人者償命,本府判你……剮刑。」堂上大老爺說畢,執起驚堂木重重一拍,接著說︰「來人,將人犯還押大牢,等候十日後的處決。」
蘭若木然無語的被押了下去。
她不懂什麼叫剮刑,卻知道她被判了死罪,風朗月雖曾說會救她出去,她不知道他會怎麼做,此刻滿心只想再見見他。
而此時,在途中听到這樁鬧得喧騰的消息,左彬與文臨風顧不得要辦之事,匆匆再趕回了京城。
此刻,師兄弟倆來到刑部,找著了風朗月後,左彬一把揪住他的襟口,怒聲詰問︰「是你讓人將我師妹關進牢里的?」
文臨風也一臉怒色。「風堂業那婬棍早該有人收拾他,師妹打死他是替天行道,你不僅不幫師妹,竟然還把她給抓起來,你這畜牲,她可是你師父,你竟然這麼對她!」
包不可原諒的是,他們竟然還判師妹要受那殘忍無道的剮刑!
見眼前這兩人便是蘭若嘴上常常提起的兩位師兄,風朗月不疾不徐的說道︰「請兩位師伯息怒,我會將她救出牢里。」
無法相信他的話,左彬咄咄逼問︰「她現下被押在牢里,又被判了死罪,你要怎麼救她出牢?」
面對他們的質疑,風朗月語氣里還是一派平靜,「請兩位師伯梢安勿躁,我自有辦法救她,我保證決不讓任何人傷她性命。」
文臨風滿臉狐疑的看著他,「你的保證我們能信嗎?」
風朗月毫不畏懼的迎視兩人懷疑的眼神。
「除了我沒人能救得了她,就算拚上我的性命,我也會保她無虞。只是有件事若能得兩位師伯相助,或能更早救她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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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這不見天日的地牢里,蘭若都不知道已過了幾日,只知時光漫長得讓她備覺煎熬。
自那日風朗月來看過她之後,便不曾再來采視她,只有馬魁每日會替她帶來食物與飲水。
每次馬魁來,她便會問︰「風朗月呢,他怎麼沒來?」
馬魁也每次都這麼回答她,「七少忙得抽不出身來看蘭若姑娘,請蘭若姑娘再忍耐幾日。」
對了,她記得馬魁好像來過五次了,這麼說她已在牢中度過了五日。
她好想見風朗月,也好想見師兄他們。
師兄一定不知道她闖下了大禍,被關在牢里的事吧,若他們知道了,一定會氣壞的。
她失神的瞅著那困鎖著她的鐵欄桿,忽然瞥見廊道那端有一抹身影朝她走近,定楮一望,她登時一掃低落的心情,笑逐顏開。
「我還以為你不理我了。」語氣里微露一絲委屈。
走近關押她的牢房,風朗月手上提著一只食籃,拿著從牢頭那里取來的鑰匙,打開牢門,走進去。
「我最近幾日在忙,抽不出空來看你。」他打開籃子,拿起一顆她愛吃的饅頭,撕了一塊,喂到她唇邊。
她張嘴吃了下去,眸里氤氳了一層霧氣。「對不起,我知道我給你惹來麻煩了。」
風朗月柔著嗓說道︰「那不是你的錯。」眼露憐惜的輕撫著她憔悴的臉龐,「我听馬魁說,他拿來的食物你都沒吃完?」
「我吃不下。我一閉起眼來,就會瞧見大少爺被我打死前的模樣,好可怕。」
見她竟如此愧疚自責,風朗月再也忍不住將她擁進懷中。
「你這傻瓜,錯的人不是你,而是那造孽無數的風堂業,你打死他,卻因此挽救了很多姑娘,這是一樁莫大的功德,瓶兒還有江大嬸都很感激你呢。」
「真的嗎?」她怔愣的注視著眼前這張她幾日來思之欲絕的臉龐。
「當然是真的,她們還來求我一定要救你出去呢。」這樣楚楚可憐的她讓他疼得心都揪了起來,若是可以,他真想立刻放她出來。
但若真那麼做只怕反而會替她惹來殺身之禍,所以他必須忍住,直到那件事成功之後。
「可是我畢竟還是殺了人,師父生前曾囑咐我們,不可妄開殺戒。」只要想到有一條性命斷送在她手里,她便很難過。
風朗月輕聲勸道︰「你除掉一個壞人,很多人卻因此得救,這是好事,你師父在天之靈也不會怪你的。來,把這些吃完,這兩日我可能沒辦法再來看你,若事情能順利進行,也許很快就能救你出去了。」
他語氣一頓,想及一事,遂又再說道︰「倘若我沒有來接你出去,你兩個師兄也會過來,總之,我一定會讓你活著離開這里。」
「師兄他們知道我被關押在牢里的事了?」聞言,蘭若訝道。
「嗯,我們現在正在商議救你出去的事。」
「他們一定很生氣吧?我闖下了這樣的事。」想到師兄生氣的模樣,她皺了皺眉。
「他們很疼你,舍不得氣你的。你這兩日耐心在這里等我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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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蘭若將要被處決的前兩日,朝廷發生了件翻天覆地的驚天劇變。
一支兵馬在夜里悄悄進了京城,分成數批人,迅雷不及掩耳的分頭攻進親附太後的幾位重臣的府邸,將一干太後親信全數逮捕。
太後居住的懿德殿也遭到包圍,在皇上的帶領下。頒布了太後的八大罪狀後,將垂簾听政三年的太後給軟禁在冷宮里。
翌日,朝野上下嘩然震動,眾臣這才知道,他們竟然如此有眼無珠,將這年少的皇上當成了昏庸無能之輩。
為了安定朝中人心,皇上並沒有大規模的整肅朝臣,只拿少數太後的親信開鉚,以儆效尤。
此時大殿上,皇上正在對有功的臣子論功行賞,而身為協助皇上奪回政權的大功臣之一的風朗月,人卻不在這大殿上。
此刻,他正隱身一株樹後,目送著前方三人出城。
看著蘭若的身影走出城外,逐漸化為一抹黑影,風朗月忽覺心頭猶如被剜走了什麼,空虛得令他心慌。
見主子一臉神色幽沉,萬般難舍的模樣,一向不多話的馬魁忍不住說道︰「七少若舍不下,只要上前見她一面,相信蘭若姑娘一定會留下來的。」
風朗月木然搖首。
「不,她師兄說的沒錯,依她的性子,她確實不適合留在這人事復雜的王府里。」
他還記得當時左彬與文臨風對他所說的話——
「好,我們可以答應幫你協助那皇上奪權之事,但事成之後,我們希望你不要再見師妹。」
「為什麼?」
「我們要將師妹帶回笑天峰,你應該很清楚,師妹心思單純,她不適合留在鳳王府那種復雜之地。」
他急切的說道︰「我會保護她。」
「保護她?你有辦法時時刻刻陪在她身邊盯著她嗎?下次若她再失手傷了哪個王公貴冑,你能保她周全嗎?」左彬質疑。
「我……」他被駁得啞然無言。
思量良久,他答應了文臨風與左彬的要求,甚至連這最後一面都無法光明正大的見她,只能這樣躲在遠處,悄然目送她離去。
馬魁微一沉思,想通了什麼。遂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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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蘭若頻頻回首,盼望著那抹熟悉的身影會突然出現,但一直到出了城外,還是不見他來。
漸行漸遠,此刻回頭已望不見那繁華的京城了,蘭若悵然若失的收回眸光,總覺得好像遺失了什麼,渾身提不起勁來。
這一路出城,她腦海里,不時回蕩著不久前師兄來牢房接她時,對她說的那些話——
「師妹,我們來接你了,咱們回笑天峰去。」
「回笑天峰?那風朗月呢?」她引頸朝師兄身後張望著,希冀能看到他的身影,但昏暗的走道上卻空無一人。
「就是他讓我們來接你回去的,他說你再留在王府里,只會給他添麻煩,他不想再見你,希望你回山里去。」
「他真這麼說?!」她不敢置信的愕然一驚。
「沒錯,他還說看在這陣子你教他武功的份上,所以才救你出牢,如今,你獲得釋放,你們之間恩義兩清,從此不再有師徒之情。」
她被兩位師兄說的這些話給震得呆若木雞,最後是怎麼跟著師兄走出牢房,她已毫無印象,只知當時胸口又痛又悶,什麼都沒辦法想。
他果然還是無法原諒她打死了他大哥的事吧,所以才會不想再見到她這個殺死他大哥的凶手。
可是、可是,她真的好想他,好想再見他一面。
見她一臉落寞,不時回首望向京城的方向,左彬看得不忍,出言勸道︰「師妹,不要再看了,他不會來的,你就當從來沒有收過這個徒弟吧。」
文臨風附和,「就是呀,那小子都不認你當師父了,你呀,也別再把他記掛在心上。」
「就算他不認我,我終究是傳他武藝的師父,我不會不認他的,他一輩子都是我的徒弟。」
左彬搖頭嘆氣,「你別這麼死心眼。徒弟都不認你,你還認他做什麼。若你真想要收徒弟,師兄會另外再幫你物色一個合適的人選。」
「多謝師兄,可我……暫時不想再收徒了。」
文臨風若有所思的瞅了一眼神情低落的蘭若。
「這番牢獄之災,恐讓師妹受了不小的驚嚇,等回到山里,靜養些時日,心情應該便能平復了。」
蘭若垂下臉,歉然的說道︰「大師兄、二師兄,對不起,為了我的事讓你們擔心了。」
左彬眼露寵溺的揉揉她的頭,「你別再自責了,這件事說起來也不能全怪你,是那風堂業造的孽。」
文臨風也跟著說道︰「就是呀,你除掉了這婬徒,京里有不少人都很感激你呢。」
知道再這樣一臉垂喪,只會讓兩位師兄擔心,蘭若勉強打起精神,擠出一笑。
「我沒事了,師兄請放心。」
「那就好。」左彬與文臨風相覷一眼,知道需要一些時日才能讓她淡忘掉這陣子所經歷的事,便也沒再多說什麼,三人朝笑天峰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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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朗月,你膽敢對我如此無禮,我化為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尖銳憎恨的詛咒回蕩在鳳王妃所居住的華麗樓閣里。
「無所謂,」風朗月漠著張臉,凝冽的嗓音透著冷諷,說道︰「不過以前仗著權勢,枉死在你手里的那些人命,怕也不會饒過你,王妃此下幽冥,可千萬要小心他們找你索命啊!」
他接著朝待命在一旁的兩名侍衛開口,「把東西拿給王妃。」
「是。」侍衛恭聲應道。
「你……」看見侍衛將一條白綾遞過來,昔日尊貴無比的鳳王妃此刻神情大為驚亂,腳步不由自主的往後連連退去。
不!她不要死!沒有人可以奪走她的性命!她可是太後最寵愛的長公主,沒有人可以這麼的對她!沒有人……
鳳王妃步步後退,直到背部撐住一堵牆,再無路可退。
兩名侍衛步步進逼,將錦盤里那條白綾送到她面前。
「王妃,請用。」
見她遲遲不肯接過白綾,風朗月失了耐性。「既然鳳王妃不願自個兒動手,你們就幫幫她吧。」
「是。」兩名侍衛抓住她,拿起皇上親賜的白綾套上鳳王妃的玉頸,挾著她,讓她站上椅凳,要讓她以這白綾為這些年來的所做所為謝罪。
「請鳳王妃上路。」眸里迸出寒厲光芒,風朗月冷著嗓吩咐。
尊貴的鳳王妃驚恐的掙扎了好幾下,須臾便瞪眼吐舌,在萬般痛苦與不甘之下,咽下人生的最後一口氣。
風朗月閉了閉眼,在心里說道︰娘,孩兒終于為您報了血仇。
當年鳳王妃不止在他食物里下毒想毒殺他,就在他因毒臥病在床之際,她還不肯放過他娘親,命人將娘推入井中活活淹死,然後謊稱娘是因失足跌落井里而亡。
他隱忍籌畫多年,為的便是向她追索這筆血債。
這時,聞訊匆匆趕來的鳳王爺,看到王妃垂吊在梁柱上的遺體時,震驚得臉色愀然一變。「朗月,你做了什麼?!」
「我做了我該做的事。」他投向鳳王爺的目光冷冽如冰。
鳳王爺被兒子那犀利若劍的冰凜眸光看得心頭一震,須臾才出言厲罵,「你這不肖子,你竟然對你母親做出這種逆倫之事!」
風朗月的神色深沉得讓人窺不出喜怒,森寒的嗓音徐徐說道︰「父王此言差矣,這賤人怎麼會是我娘?」
「你這孽子,她再怎麼說也是本王的妻室,堂堂的鳳王妃,你怎能這麼做?」雖不是生他的親娘,但名義上他也得尊稱她一聲母親,他這麼做無異是犯下了弒母大罪。
「我為何不能這麼做?我可以原諒她對我下毒之事,但母仇不共戴天,我不能讓娘白死。」冷凝的語氣微一停頓,他犀銳的眼神透著一抹指責,績道︰「父王當年明知是誰害死娘的,卻礙于太後的權勢,懦弱的不敢向鳳王妃追究這些事,我只好自個兒想辦法為娘親報仇。」
听見兒子重提昔日往事,鳳王爺倏然啞口。原來當年那些事,兒子全都知道是誰做的,這些年來所做所為只為伺機報仇。
「你幫助皇上斗倒太後,為的便是這件事?」若真是如此,他的心機也未免藏得太深了,深得教人看不出半點端倪。
「沒錯。」風朗月坦承不諱,接著向他透露一件壞消息,「此刻父王恐怕自身難保,大難當頭了,皇上已命人著手徹查這些年來貪贓枉法、販官蠰爵的王公大臣,準備要一一治罪,您還是趕快想想有什麼法子能月兌罪保命吧。」
憑他這些年來依仗著權勢巧取豪奪、欺壓百姓、草菅人命,並縱子強擄民女、侮人清白等諸多惡行,被判死罪亦不為過。
聞言,鳳王爺凜然一驚,無心再去怪罪鳳王妃之事。
「你不是為皇上立下大功,他難道連我都不放過?」
風朗月冷冷一笑,「一樁歸一樁,這立下大功的是我,可不是父王您哪。」
「朗月,這些年來我是怎麼器重寵愛你的,難道你忍心對為父見死不救嗎?」鳳王爺慌道。
「若是我見死不救,以父王與太後的關系,此刻您早就被關進天牢等候問罪了,還能如此逍遙嗎?」
「那……你適才的話是什麼意思?」鳳王爺驚疑的問。
「看在我的面子上,皇上答應可免父王死罪,可活罪難逃,我也不知皇上會如何決斷,父王還是自求多福吧。」言畢,風朗月無意再多說,旋身離開這座雕欄玉砌的華麗樓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