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蟀吟領著眾人上了祭壇,指著另一側桌上空著的鎏金器皿和玉杯說明,「我們必須在這六個器皿里和杯中盛放祭品,再舉行獻祭儀式。」
宣勤出聲問︰「我們只帶了干糧和水來,這些可以拿來當祭品嗎?」
「只有要供品就行了。」
宣勤立刻指示侍衛依言照做。
接下來,自然是由曾經因想當神巫而學過祭祀儀式的藕蟀吟來主持獻祭儀式。
當一切準備就緒,她站在祭壇上吟誦起一段咒語。
路祈抬眸注視著她手里不停的捏著各種指訣,腳上踩著他看不懂的步法,嘴里吟誦的咒語時而悠緩時而輕快,她的神情無比虔誠而莊嚴,他不禁看痴了。
記憶恍恍惚惚回到三年多前的除穢日,她在太子寢殿里,穿著一襲白衫,手持梅枝,一邊跳著除穢舞,一邊吟誦著咒語,最後她拿著梅枝在他身上從上到下輕掃一逼,嘴里念著,「穢氣除、病邪去、福氣臨,從此一切安泰又如意。」
那一天的她好美,就如此刻的她一樣……憶起往事,想到他們當初是如何歷盡艱辛,才離開都城來到星城,如今兩人卻形同陌路,路祈的眸里不禁微微泛起淚光。
隨著咒語結束,獻祭開始。
接過歐菲端來的祭品,她恭謹的一件件擺上前方的紅木供桌。
最後再將那六只注滿清水的杯子小心的一一放到祭壇前方的位置上,整個祭壇突然震動了下,接著緩緩的往旁移動。
眾人驚疑的面面相觀,片刻後祭壇停下來,他們看見底下露出一道通往下方的梯子。
歐菲驚訝的率先奔了下去,宣勤與趙寅、歐烈緊隨其後,路祈望了妻子一眼也跟上,等所有人都魚貫下去,藕蟀吟才移動腳步。
到了下面,她發現這里的空間比上面祭壇小了一半,左右各放置了四個半人高的寶箱。
傳說中的羽衣只有一件,顯而易見,這四個寶箱里只有一個是真的。
而此刻歐烈與宣勤的人馬各佔據了兩個寶箱。
「歐烈,叫你的人退開。」宣勤擺出皇威命令。
歐烈凜聲道︰「皇上當初答應過臣,只要臣帶皇上來找羽衣,進入秘窟後就各憑本事得到羽衣,君無戲言,皇上想毀諾嗎?」
宣勤面色一沉。他千里迢迢來尋羽衣,本就抱著誓在必得的決心,當初之所以答應歐烈的條件,只是為了安撫他讓他領路,如今卻被他拿來堵自己的嘴,宣勤眸里閃過一絲陰狠。
路祈冷眼看著他們的對峙。他對歐烈沒有好感,對宣勤也一樣,他們兩邊若是打起來,他也不在乎,這里他在乎的只有嵐吟。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藕蟀吟沒有留意到他投來的眼神,望向僵持不下的皇上和白陽王,思忖須臾,她出聲道︰「皇上是一國之君,嵐吟相信皇上不會自毀諾言,若皇上真做出背信棄義之事,趙將軍與衛林軍眾將上必然也無法再信服于皇上。」她這幾句話不僅令宣動無可反駁,無疑也在警告他,若是出爾反爾,必遭臣下輕視。
宣勤黑眸微凜,見眾人在她在說完這一席話後都看向他,等著他如何應答,他臉上不動聲色的溫言開口,「四皇嫂所言極是,但羽衣之事非同小可,朕寧願背負背信棄義的污名,也必須得到它,因為朕不是為了一己之私才想得到羽衣,而是為了楚澐國的將來。」
他此話一出,引得不少侍衛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皇上說是為了楚澐國的將來,敢問皇上此言何意?」歐烈不卑不亢道︰「若皇上的解釋能令臣心服口服,臣自當退讓。」
佔住一個寶箱的歐菲听他這麼說,不滿的叫道︰「王兄,你怎麼……」
歐烈安撫妹妹,「菲兒,先听听皇上怎麼說,若真事關楚澐國,我們豈能因一己之私而害公?」
宣勤贊許的出聲,「白陽王果然是明理之人,只不過事關重大,朕不能說出來。」
「皇上若是怕臣等泄漏機密,臣等可以在此發誓,絕不泄漏今日皇上所說任何一個字。」歐烈認為宣勤方才所言只是推托之詞,因此刻意想逼他說出來。
猶豫片刻,宣勤仿佛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才表示,「既然白陽王非知道不可,朕只可以說給你一個人听,你若想知道就過來吧。」
擔心這是他的詭計,歐菲急道︰「王兄,別過去!」
歐烈微一沉吟,緩步朝他走去。他相信眾目睽睽之下,皇上不可能動他。
見他走過來,宣勤要求,「歐烈,你必須先發下毒誓,待會听了朕所言,絕不向他人泄漏只字片語。」
「臣發誓,若泄漏皇上今日所言,必遭五雷轟頂,死無全尸。」他鄭重立誓。
宣勤頷首,「好,你附耳過來。」
他依言靠過去。
宣勤唇瓣微啟,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听畢,歐烈眉峰微蹙。
「皇上,此事沒有其他辦法可以解決嗎?」
「若有其他辦法,朕何須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宣勤接著道︰「歐烈,朕已將苦衷告訴你,你怎麼說?」
「這……」歐烈看向妹妹再望向他,沉吟須臾,他做出決定。「菲兒,你們把寶箱交給陛下。」
「王兄,我不讓,我們好不容易才來到這里,怎麼可以把羽衣讓出去!」她緊抱著寶箱不肯松手。
不論是為了什麼事,她都不會把羽衣讓出去,這是她見到娘的唯一機會,她死都不會放手!
「菲兒,娘的事我們再另做打算,這個寶箱就先讓給皇上。」歐烈眸底露出一抹心疼。他們追尋這麼多年,為的就是找到羽衣,如今好不容易即將到手,卻要妹妹放手,他很清楚她會有多不甘。
「我不讓,我不讓!」她氣得都哭了。
「菲兒,听話。」
歐菲雙臂抱著半人高的寶箱泣道︰「王兄,我不讓……這是找到娘的唯一希望,你怎麼忍心叫我把羽衣讓出去。」
歐烈摟著妹妹的肩,勸道︰「菲兒,因為皇上比我們更需要這件羽衣,何況這里有四個寶箱,你手上這個未必裝有羽衣。」
「可是也許有,我不管,我不讓!」說畢,她飛快的揭開箱蓋。
然而在看清箱里的物品後,她整個人愣住了,「怎麼會沒有羽衣?!」里面只放了一張紙,她怔愕的拿了起來。
上頭寫著「斬斷妄念」四個字。
見狀,宣勤命令侍衛揭開另兩個寶箱,結果一樣,箱里只有一張字條,分別寫著「妄圖秘寶」與「全身而退」這幾個字。
難道羽衣在他手上的這個寶箱里,宣勤慎重的開啟箱蓋,雙眸驚愕的瞠大,不敢置信箱底同樣只有一張紙條,寫著「必遭橫禍」。
藕蟀吟默念著四個寶箱里的紙條,最後得出四句箴言——
「斬斷妄念,全身而退,妄圖秘寶,必遭橫禍。」
「四個寶箱里都沒有羽衣,那羽衣會在哪里?」歐菲愕問。
路祈抬頭望向四周石壁上雕著的七只約一人高,姿態各異的白鶴,猜測著莫非羽衣的線索是藏在這些壁畫上?
雖已時隔數百年,但壁上的白鶴仍顯得栩栩如生,一片片羽毛精雕細琢清晰可見。
有振翅欲飛的白鶴、有側首整理羽翅的白鶴、有展翅高飛的白鶴、有昂首闊步的白鶴、有翩翩起舞的白鶴、有閉眼休憩的白鶴、有低頭覓食的白鶴。
其他人也發覺壁上的白鶴也許藏有羽衣的下落,紛紛抬頭仔細打量著白鶴尋找線索。
只有藕蟀吟並不關心羽衣的下落,此刻盤踞在她心頭的不安越來越深,仿佛將發生什麼事,她回頭查看那四個寶箱,想找尋離開的出路。
他們進來的那個入口已被巨石封住,即使真的找到羽衣,也無法離開這里,方才那四張字條上寫著「斬斷妄念,舍身而退」,可見這里一定留有可以平安離開的出路。
到底會在哪里?
檢查完第四個寶箱,她還是沒找到出路,雙手撐在半人高的寶箱邊,她抬眸望向四周,突然感覺底下的寶箱似乎微微移動了下。
她低頭試著用力推了下寶箱,沒想到寶箱竟真的往旁移開一些。
她趕緊再使力一推,寶箱被她移開,露出一條地道,她相信這一定是出口,不由得低呼,「我找到離開的地道了。」
聞言,歐菲回頭道︰「嵐吟姊,我們還沒找到羽衣,不能離開。」
趙寅帶著幾名侍衛走過來探了下那條黑幽幽的地道,其他人則都專心在看著石壁上的那些白鶴,尋找羽衣的線索。
見大家都不想離開,藕蟀吟遲疑了下,走向路祈身邊想勸他先離開。
「路祈哥哥,你……」她才剛開口就被他伸手打斷。
路祈正專注的盯著石壁上一只在整理羽翅的白鶴,「等一下,嵐吟,你覺不覺得這只白鶴好像哪里怪怪的?」
她抬首望向石壁,一時沒有看出哪里有異樣。
路祈左右看了看,接著伸手模向那只白鶴,一路從它頸子模下去,模到它的翅膀時,原本平滑的石壁微微隆了起來。
面露一喜。他就知道這里一定有問題。
他在上面模索須臾,一件羽衣赫然出現在他手上。
誰都沒有料到羽衣竟然巧妙的嵌在壁上離繪的白鶴里。
看著手上傳說中的羽衣,路祈腦中只閃過一個念頭——希望能與嵐吟破鏡重圓。
看見他得到羽衣,宣勤疾步朝他走來,出聲喝令,「把羽衣交給朕!」
就在他伸手要從路祈手上搶過羽衣時,羽衣陡然進裂,一片片白色羽毛散落開來,在空中緩緩飄下。
眾人先是一愣,下意識的伸出手想抓住飄落的羽毛。
下一瞬,他們驚愕的發現抓在手里的羽毛全都碎成裔粉。
***
還來不及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上方的山壁突然崩裂,大大小小的石塊紛紛砸落,密集如雨。
一時間,眾人亂作一團,驚叫混雜著吼聲傳開。
「快從地道離開!」
「啊,皇上被落石砸到了!」
「王兄,這里要塌了,我們快走!」
藕蟀吟看著路祈,心急的想帶他從地道離開,突然一塊落石從她頭頂砸下,路祈瞥見,急忙撲過去,將她整個人緊緊護在懷里。
「路祈哥哥,你沒事吧?」她探出頭,焦急的問。
他緩緩抬起臉,撥開落在發上的碎石粉塵,朝她露出一笑,「我沒事,我們快走吧。」
山壁崩坍得越來越嚴重,他摟著她朝地道走去,就在進入地道瞬間,他們听到上面傳來轟隆隆的巨響,似是山壁整個崩陷下來。
他們是最後進入的,其他人都已避進地道里。
前方有人燃起火把照明,路祈緊緊握著她的手循著火光往前走。
察覺她的手好冷,他柔聲安撫,「別擔心,不會有事的,我們一定能順利離開這里。」
「嗯。」她輕應著,下意識的回握著他的手,覺得他的腳步有點慢,她催促,「路祈哥哥,我們跟王爺他們離得太遠,快趕上他們。」
「好。」他垂眸依戀的凝視著兩人交握的手,清俊的臉龐綻開一笑,加快步伐。
她終于肯讓他再牽著她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