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此生極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她,卻沒料到她以千嬌百媚的姿態,化身為恭親王府的艷姬。
冷冷地盯視縮在馬車角落的小小人兒,沒有質問也沒有怒氣,只是冷冷地盯著她。
一天一夜,他反復咀嚼自己胸口那股狂熱的嫉意所為何來──不確定這是否只是十四格格的詭計,但仍然不能否認,璃失蹤這三個月,當上了恭親王府德倫貝勒的女人!
想知道這三個月來她是否真的住在恭親王府,不難查明。他親自查過,事實證明她確實跟著德倫貝勒一起回京,住進恭親王府!
他打听過德倫貝勒的名聲,那是個不擇手段、對投懷送抱的女子,絕對不會客氣的男人。一場鮑然拍賣貝勒府艷要的戲碼,引得北京城里的謠言在他抓著她離開前,已經繪聲繪影到齷齪的境地。
「律──」
馬車在一處水澤邊停下,這兒離北京城已經有百里之遙。
「主子,晌午已過,該喝口水、歇一歇了。」巴札在車簾外回報,沒敢冒然掀簾進來。
庫爾悶聲不響地起身,甩開簾子踏出車外。他沒有開口邀她下車歇息。
馬車內,璃蜷曲著大腿趴在廂內的矮榻上,她蒼白的小臉枕在懸垂無力的雙臂間。十二個時辰過去,一路上璃沉默不語、縮在車廂里不吃不喝。
一整天,她忍住了幾度想惡吐的沖動,有好幾次她幾乎想開口求他──求他停車,別再折磨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她說不出口,她倔強的性子又犯,寧願死也不再求他,更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已經懷了身孕。
「格格,」巴札的聲音在外頭響起。「您一日一夜沒吃東西了,這里有點水和窩窩頭,妳將就著吃些,等車子行到了鎮上,巴札再給您準備熱的吃食。」
巴札在馬車外等了片刻,沒听到璃的回答,他只好把水和食物推進車內,搖了搖頭離去。
瞪著那塊硬梆梆的窩窩頭,璃直了眼。她顫著手,只拿起水杯喝了一小口水她不是不餓,而是不敢吃任何東西。
她怕食物一旦下肚,她就會痛苦地嘔吐到死去。
疲累地重新倒回自己的心腎上,璃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等到車簾再一次被掀開的時候,她的意識已經完全陷入昏暗的深淵里──「總算醒了。該死的,我要妳給我一個解釋!」
壓抑著極大怒意的低啞男聲嚇住了她──璃僵住身子,她說什麼也不想轉頭面對他──庫爾。
看到她分明醒了卻沉默以對,讓庫爾再也平息不了已經壓抑數日的強大怒氣。
「該死的!把妳的臉轉過來,看著我!」
他盡量維持語氣中的冷靜,但粗魯的言詞,仍然暴戾地嚇住了她。
「我不轉過去……」
把小臉悶在被子里,她倔強的脾氣發作,寧願死也不肯再看他一眼。
庫爾掐緊的拳頭放了又收。「不看我也成,那就把話講清楚──為什麼懷著我的孩子,到妓院拍賣自己?」
他瞇起眼,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免得話還沒問完就先得內傷。
「你怎麼知道我肚子里有孩子了?」她一把掀開被子,轉身問他。
還沒否認,就已經先招認了事實。
「終于承認了,如果不是大夫告訴我,妳打算瞞我一輩子?!」他僵著臉,克制自己伸手搖晃她那顆該死的腦袋。
「不、不是……這孩子不是你的──是德倫貝勒的!」璃心亂地否認,悄悄往床邊縮退……他臉上的神情像是想殺人。
他看起來正在盛怒中,高大魁梧的身材卻像沒事一般坐下床沿,不動聲色地壓住她越扯越「遠」的軟被。
「這種謊話未免太幼稚,」他異常平靜的語氣,讓璃頭皮發麻。「妳離開儲宮整整三個半月,肚子里卻懷有四個月的身孕。除非,妳有本事在儲宮里跟男人幽會!」
「你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問我。」璃沮喪地垂下臉,眉頭慢慢深鎖。
「妳明明知道肚子里已經有孩子,卻想帶著我的孩子嫁給別的男人?」他質問她,危險的語氣粗嗄又嘶啞。
「那不好嗎?你討厭我,肯定也不喜歡我的孩子,我帶孩子離開,你應該覺得稱心如意。」她幽幽地道︰「而且你說過你要娶瑞蓮公主,還警告我別妨礙你。」
說到他即將娶別的女人,她的臉色轉為蒼白。
他僵住,俊臉上掠過一抹復雜的情緒。
「妳自己呢?先是黑塞斯,然後是德倫貝勒,再來還有哪個男人!」他惡劣地反控她。
璃睜大了眼楮,兩道淚委屈地滑下頰畔。「反正我說什麼你也不信,那你就盡避相信你想相信的。至于你,不管你跟哪一個女人在一起,都不干我的事了!」
轉過身,她躺在床上,緊緊閉上眼楮。
半晌後,他忽然說︰「我已經送走阿色娜了!」
璃睜開眼,無言地瞅住他。
「妳失蹤以後,我就送走她了。」他低嗄地說,目光停留在她蒼白的小臉、和兔子一樣無辜的大眼楮上。
「為什麼?」她怔怔地啾住他。
「該死的,別拿妳那雙兔子眼看我!」他忽然掐緊拳頭低吼。
「什麼……」
璃話還沒問完,他已經一把抱住她──「我說自從妳失蹤以後,我已經送走阿色娜了!」暴躁地重復一遍。
「但是……為什麼啊?」她固執地問他,不合作地想掙開他讓人窒息的擁抱。
「因為妳這雙該死的兔子眼!」他把責任歸咎給她,同時不顧她的反抗,霸道地緊緊抱住懷中柔弱的小身體。
「你說什麼……」悶在他懷里,璃透不過氣來地咕噥著。
「別問那麼多了,總之,我警告妳,往後別想再逃跑,一次也別想!」他抱緊她,緊得幾乎想把她揉進身體里。
璃卻沒有反應。
她不妥協的僵硬身體,讓他懊惱。「听見了沒有?我不許妳──」
強迫她抬起小臉望著自己時,他心驚地看到她的臉色慘白得異常。
「怎麼了?」他緊張地問,小心翼翼地把她平放在炕上。
「好……好疼……」
她的眉心皺得好緊,雪白的小臉全皺在一塊。
小骯悶疼得幾乎要了她的命,璃的手不自覺地捧著月復部,貝齒已經咬破了下唇,淌出斑駁的鮮血。
庫爾當機立斷掀開她的被褥──乍見她粉白的腿間,一條條自滲出的鮮血,幾乎奪去了他的呼吸!
「巴札!大夫──快!」
他狂吼,命令門外守候的巴札找來大夫──強大的恐懼與那一夜她被大水淹沒時,絞痛他心髒的恐懼一樣劇烈……終于,他明白了,那是為一個女人心痛的滋味。
璃醒過來的時候,客棧里的婦人正在她房里收拾,見她醒來了,急忙喊屋外的人──「大人,姑娘醒過來了。」
「我立刻去請主子。」
「巴札!」認出是巴札的聲音,璃喊住他。
「格格有什麼吩咐?」婦人出去以後,巴札在門外問她。
「我求求你,放我走好嗎?」在蒙古的時候,巴札一直待她不錯,璃于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求他,雖然她知道巴札是奉命監視自己的。
門外沉默了半晌,終于傳來巴札的聲音。「格格,恕巴札不能從命。」
連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璃絕望地低語︰「你也不幫我,那我活著……也沒有意義了。」
「格格您千萬要保重!」巴札道︰「我想您肯定不知道,那夜妳掉進水澤後,主子不顧自身的安危,立刻就沖進濕地救妳。」
巴札的話讓璃呆住。「我不信……他沖進濕地,根本是為了救阿色娜。」她搖頭,說什麼也不願意相信。
她好不容易築起了心牆,不能因為巴札一句話就變得軟弱。
巴札搖頭。「您失蹤以後,主子立刻就把阿色娜送走了。何況阿色娜本來就是儲宮的人,如果主子喜歡她,不會等到那時才納她為妾。」
「可是瑞蓮公王──」
「那更是不可能的事。」璃還沒問出口,巴札已經明白。「札隆克王從來就不能左右科爾沁親王的婚配,更何況三個月前端蓮公主已經回到巴林部,這件事早就不了了之。」
璃迷惑了……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巴札,可十四阿姐確實曾告訴過她,當時庫爾也掉進了水澤。
「不瞞格格,巴札也很驚訝,主子竟然為了您──」
「巴札?」
巴札的聲音突然消失,也把璃的心懸在半空中。
「該吃藥了。」庫爾手里端了一碗藥汁,推門跨進屋里。
「你、你什麼的時候來的……巴札呢?」乍見到他,璃不安地往床邊移。
他看了她一眼,沉默地把藥碗放在床頭後,不顧她的反抗,伸手把她抱起來擁進懷里。
「你要做什麼……」她惶恐地掙扎。
「喂妳吃藥!」抱緊她掙扎的小身子,他霸道地強灌她服下苦澀的藥汁。
向來怕喝苦樂的璃,很快就被嗆到了。「咳……好苦……」
「快喝下,一口都不許吐出來。」他的口氣依舊霸道,但見到她把藥全部吐出來,神色有掩不住的急切。
「好苦,我不喝………」璃緊閉著雙唇,死命的搖頭。
盯著她倔強的小臉,他緊皺著眉頭。「那我只能喂妳了。」
話還沒說完,他含了一口藥,低頭吻住她的唇──「唔……」
驚愕下,璃把苦樂全數吞進了肚子里。
「不公平……你耍詐!」她的蒼白的臉蛋一下子漲紅。
看到她的臉色不再慘白,他終于滿意。「至少妳把藥喝了。」
他再含一口藥打算喂她,這回璃可不上當。「我才不喝……」
這一次他不再突襲,改采取強迫的方式,成功地逼她把藥吞下。
「咳咳……」璃摀住嘴,說什麼也不再讓他得逞。「我再也不喝了……」
「別耍孩子脾氣。」他板著臉。
他一凶,璃就委屈的要掉淚。「你可以別理我。」
心里一酸,她的臉色又轉白了。
庫爾屏住氣,過了片刻,他終于低嗄地道︰「大夫說妳的身子實在太虛弱,如果妳不合作,肚子里的小生命仍然有小產的可能。」他只能恐嚇她,口氣卻再也強硬不起來。
「反正,你並不想要這個孩子。」璃淒涼地道。
他僵住。「我沒說過這種話。」
璃的臉突然浮現出恐懼。「孩子是我生的,你別想奪走他!」
他嘆了口氣。「就因為是妳生的,所以我才要他。」語氣出乎意料的柔嗄。
她呆住,怔怔地瞪著他,不相信自己剛才听見的話。
「事實上,我耽心的是妳的身體。」坦率地盯住她的眼楮,他終于說出肺腑之言。
「你……你又騙人。這一回、這一回──我再也不會那麼傻的相信你了!」
口里這麼說,不爭氣的淚水卻滑下了眼眶。
「別哭。」他抱緊她,像呵護易碎的琉璃一樣小心翼翼。「別哭了……我承認都是我的錯,再哭的話,我會心疼的!」
「你騙人……」
雖然震撼,璃還是不相信。
她固執地認定,不管他再怎麼溫柔,轉過臉,他就會傷害自己。
「如果我不要妳、不要咱們的孩子,我根本沒騙妳的必要。」他解釋,極度溫柔地吻去她頰邊的淚水。
璃頰畔的淚流得更洶涌……柔腸百轉,早已愛慘了他,又怎不為他此刻的溫柔心動?只是……「看著我。」捧住淚流滿面的小臉蛋,他凝視她噙著淚的眸子、那雙像小兔于一般純真、莫名系住他一顆心的大眼楮。「我知道讓妳受了委屈,也明白妳無法立刻相信我所說的話。我只要妳答應我,往後不管妳想怎麼懲罰我都行,就是不準再哭了。」
他的話,又惹她傷心。「我不听……」
她想摀住耳朵,他卻拉下她的小手。「妳一定要听!我要告訴妳,我愛的人是妳﹗」
「我不听、不听──羞死人了!」璃突然拿被子蒙住眼楮和耳朵。
她孩子氣的舉動讓他失笑。
原來這個小妮兒是怕羞!
「如果不羞人,怎麼生女圭女圭?」隔著被筒子,他故意在她耳邊撂話逗她。
「你是壞蛋……人家不跟你生女圭女圭了!」她孩子氣地隔著厚被子嘟囔。
他差點沒笑出來。
「想生女圭女圭嗎?」掀開被筒子,他干脆鑽進被窩──「那也得等生完了這個才成!」既然他的娘子喜歡,他不介意跟她一起玩躲貓貓。
璃的尖叫聲,嚇得守在屋外的巴札冒出了一身冷汗,一會兒屋里傳出來的申吟聲,又讓這個昂藏七尺的大漢紅了一張酷臉──誰說女人善變?
那個人還真是說了句至理名言。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