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隔天晚上,他才同意讓她出院。
一夜未歸,春姨為她擔心了一整夜。幸好母親外出打牌,根本不知道她整晚沒回家。
之後,欣桐強烈的自尊心以及莫名的不安全感,讓她在公司更加刻意與利曜南保持距離。
她固執地認定這麼做是為了保護自己,至于原因是什麼,她不願去深究。
但就算欣桐刻意躲他,利曜南卻常在上班時間內打電話給她,讓負責接電話的她,根本無處可躲!然而他這麼做,已經讓秘書室的同事,開始針對兩人間的「關系」竊竊私語。
下班時間,欣桐準時打卡,然後躲進一樓的女生廁所,在里頭待了三十分鐘才出來,只為了避開利曜南。
下班人潮漸漸散去,她迅速走出銀行側門,然後轉進銀行後方的小巷子,準備走到下一站公車站牌,再搭車回家。
今年冬天並不冷,但這幾天冷鋒來襲,天空一片灰灰暗暗的,顯得比以往的冬日還要寒冷。
巷子里的咖啡店內已經擠滿了下班人潮,欣桐站在店外凝望,看著漂亮的櫥櫃內擺滿了耶誕節的咖啡禮盒。
欣桐注意到這家咖啡店養了幾只貓,她的目光被一只女乃油色的折耳貓所吸引,便專注地凝望它舌忝腳掌時可愛的神情……
「想喝咖啡隨時可以找我。」
一雙男性的手臂突然伸過來,壓住欣桐身邊的玻璃窗,將她整個人圈在玻璃窗與他寬厚的胸膛間,利曜南低嗄的聲音緊貼著她的耳貝低沉地耳語。
這一刻欣桐的心髒差一點跳出來。
她瞪著優閑愜意的貓眯,無法說出半句話。
「告訴我,你是喜歡逃跑?還是喜歡被追逐?」他捉弄似地,灼熱的唇瓣撥弄著她冰涼敏感的耳垂。
欣桐倒抽一口氣,背部立刻掀起一陣疙瘩。
她轉身,差一點踫到他的唇。「我要回家了!」她顫抖地說。
然後彎腰避開他的環抱,快步往公車站牌的方向走去。
「夠了!今晚是聖誕夜,適合團圓!」他不由分說,幾個大步上前抓住她縴細的手腕,便將她拉到停在路邊的車子旁,然後打開車門把欣桐扔進車子里。
「你要做什麼?」她呆望著駕駛座上的男人。
他瞪她一眼,表情嚴峻。
欣桐不再說話,她縮在車座里,忽然感覺到一股冷意,于是環手緊抱住自己。
利曜南一路開著車,欣桐突然意識到,車子並非開往她家的路上。「你要載我去哪里?」她驚恐地問他。
他仍然不說話,一逕盯著前方路況。
路標指示著,利曜南正把車子開往北投。
「我不能跟你隨便亂逛,我必須回家,家里的人還在等我回去吃晚飯。」她隨口編織一個藉口。
車子依舊一路往前開,顯見她的話,他根本充耳不聞。「今天天氣很冷,最適合泡溫泉。」他低沉的聲音出奇地溫柔。
欣桐愣住。「可是我沒有準備……」
「不必準備,泡溫泉就是要隨興之所至。相信我,你一定會喜歡。」他道。
欣桐听到他發出低沉的笑聲。
罷才他應該還在生氣才對!對于難以捉模的他,欣桐感到一絲不安。
車內再次陷入沉默,二十分鐘後利曜南的車子開進北投溫泉路,一間極具隱密性的高級私人俱樂部。
「下車吧!我已經訂了房間,今天晚上就在這里過夜。」他拉住欣桐的手,仿佛理所當然的態度,決定欣桐今晚的命運。
欣桐呆呆地任由他拉著自己往俱樂部里面走,想要拒絕的話因為他的警告的眼神而無法說出口。
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撲鼻的精油香氣,俱樂部門口有一部進口的蒸氣香氛機,隱藏在豪華的裝潢後,隱隱散發一股沁人的香氣。
「歡迎光臨。」門口的服務小姐,笑臉迎人、熟門熟路地迎上前。「利先生,您的竹字房已經準備好了。」
顯然,利曜南是俱樂部的常客。
帶房小姐領著兩人搭乘電梯,一路往頂樓的竹字頂級套房。欣桐如劉姥姥進大觀園,目不轉楮地瞠視俱樂部內,陳設高檔的裝潢與家俱。她抬起頭,看到昂貴的瓷雕天花板上,一座豪華奢侈的水晶燈,那華麗光芒剌痛了她的眼楮……
「利先生,有任何吩咐請您按鈴,管家一分鐘內會前來服務。」小姐笑盈盈地關上門,房內恢復安靜。
這間俱樂部只有竹字房附有管家一名,住一個晚上要二十萬元台幣。能長期包租竹字房的客人並不多,俱樂部的服務生自然人人認得利曜南這個大客戶!雖然這對利曜南而言,根本沒有什麼,但對欣桐來說,身處在這間擁有寬廣露台、露台上還有一座露天青石浴池的豪華臥房,簡直就像置身電影情節。
她嘆息不已的表情讓他忍俊不住。「先泡溫泉,等一下再吃飯,可以嗎?」他已經安排好節目。
「泡溫泉?在哪里?」她回過神,茫然地問。
利曜南笑出聲。「就在你前面的露台,看到沒?那里有一座露天浴池。」他沉聲揶揄。
露天?欣桐兩頰泛紅。她不會笨到听不出他話里的暗示。
小時候,有一年過年時母親的心情特別不錯,曾經帶著她和春姨母女,一起到陽明山泡過溫泉,那是欣桐記憶中比較快樂的時光,所以她的印象很深刻,她還記得那時泡溫泉的感覺。
「可是天氣很冷,在外面泡溫泉如果吹到風,是會感冒的。」她囁嚅地道。
「放心,泉水的溫度在四十八度以上,況且有我在,可以替你擋風。」他開始月兌下西裝。
欣桐呆住了。他的意思是——他要和自己一起泡溫泉?
她瞪著已經扯下領帶的利曜南,看到他開始動手解開襯衫鈕扣。
「怎麼?害羞嗎?」他盯著,神情似笑非笑,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止。
欣桐持續僵住,根本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那麼,我先幫你月兌衣服好了。」他粗嗄地低語,忽然走上前。
欣桐倒抽一口氣。「不用了!」她踉蹌後退,左腳卻一不小心勾住床角,然後跌在晃蕩不止的水床上。
他挑起眉。「還是你想先上床休息一下?」仿佛看透她的不自在,他低笑著揶揄。
「不是……」欣桐覺得好糗,她想站起來,搖晃不已的水床卻讓她的身體抓不到重心。
利曜南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從床上拉起來。「這種床是專門設計,方便讓男人得逞。」他輕描淡寫地道。
好不容易站穩,欣桐別開臉,假裝听不懂他的話,臉孔卻已經紅得像熟隻果。
趁她發呆時,他從背後順勢月兌掉她的外套。
欣桐抓住被月兌下的外套,緊張地說︰「我、我不想泡溫泉。」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很深沉,半晌後,他凝視著她,以低嗄的語調柔聲道︰「既然來了,就順從自己的心,何必要堅持抗拒?」
順從自己的心?欣桐在心中反問自己一遍,她居然找不到答案……
也就是說,難道她並不是那麼想抗拒嗎?
「我能接受白天偽裝的你,但是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你也要拒絕我、拒絕你內心的渴望嗎?」他沉聲問。
他黝黑的眼眸仿佛兩泓黑色的漩渦,把她困在里面,讓她不由自主的深陷。
「欣桐,你依舊不相信我嗎?」他專注地凝望著她,低沉的聲音從寬厚的胸膛發出共鳴。
她輕輕搖頭,想否認,卻又困惑著、猶豫著……
他捧住她的臉蛋,讓她凝望自己不能再躲避。「如果你根本就不確定自己的心意,那麼就把自己交給我,讓我來帶領你。」他說服她。
欣桐無法拒絕,因為她的外套被月兌掉,讓她感覺到寒冷,而從他身上傳來的溫暖正一點一滴侵蝕她的意志……
他忽然低頭吻住她,火熱激情的濕吻抽掉欣桐肺部的空氣,她喘不過氣,只能無助地申吟,他的大手隨即攀上她的胸口……
「唔……」
欣桐申吟著,感到痛苦和快樂忽然交融在一起,混合成她難以形容的感覺……
世界在旋轉著,周遭成了朦朦朧朧的一片雲霧,直到她的身體忽然間感覺到一股寒冷,原來她的上衣已經被利曜南褪去,她不知何時已經再度躺到水床上。
「不……」
雖然擁有短暫的清醒,但她還來不及開口拒絕,他再一次吻住她。
她張開嘴,試著想要大口喘息,利曜南立刻把中指探進她的嘴里,煽情地撥攪她柔軟的舌尖。
「求求你,」她低吟。「求求你,不要這樣……」
利曜南的表情復雜,片刻後,他終于收回手,凝望著被壓在水床上、衣衫不整的她,他深沉的眼眸里,並沒有與她眼中一樣燃燒的激情。
但他的呼吸卻跟欣桐一樣急促。
「你想停止?」他粗聲問,听起來要她選擇。
「我想回家。」她別開臉,渾身無法控制地發抖。
利曜南翻身下床。「這房間讓給你,我去睡隔壁。」他的聲音已經恢復平靜,仿佛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
「我說了,我要回家!」她抬起頭,稍微提高聲音。他不能如此漠視她!
已經走到門口的利曜南轉過身。
「那麼,就如你所願,我送你回去。」他面無表情地道。
他把車子開到欣桐家那幢舊公寓所在的巷口,然後停住。
欣桐坐在車子里,她沉默著,沒有立即開門下車。
「到家了。」他提醒她,口氣有一絲冷淡。
欣桐微微瑟縮,停頓半晌,終于鼓起勇氣。「對不起,我……因為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她盯著自己的膝蓋,低聲道。
利曜南搖下窗戶,然後點燃一根煙。「你知道這不是小孩在玩扮家家酒,這是一場成人游戲。」他的態度依舊冷淡。
沉默橫亙在他們之間。
利曜南抽完煙後,替她打開車門。「回家吧!很晚了。」
欣桐柔順地開門下車,然後看著他將車門關上,開車離去。
寒風中她的臉色很蒼白,眼眶卻莫名的泛紅。
她無法告訴他,她心中的害怕是因為不能肯定,他對自己究竟懷著什麼樣的感情。而她這莫名的害怕,是因為兩人相差太大的身分階級嗎?所以一開始一直躲著他,即使在他表明心跡的現在,她仍舊不敢接受、更不敢相信他的溫柔……
欣桐不知道眼淚已經滑下她的眼眶,直到她感覺到臉頰上的涼意……
黯然轉身,她走進公寓那扇老舊的木門,踩著沉重的步伐,踏上舊公寓內那道鋪著廉價磨石子地板的階梯。
往常十一點半,紀碧霞早就關起房門睡覺,但今晚,她決心等待女兒下班回家。
「你終于回來了!」
欣桐一打開門,就看到母親坐在沙發。「媽?」她愣在門口。
紀碧霞瞪著女兒,一聲不響,欣桐避開母親銳利的眼神,只能裝做若無其事地走進家門。
「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不跟媽解釋一聲?」紀碧霞的嗓音拉開,顯得有點刺耳。
欣桐站在鞋櫃前,她垂下眼,臉色蒼白。「我今天留在公司加班——」
「我听春英說,你到紅獅銀行上班了?」紀碧霞打斷女兒的話。
欣桐望向母親,蒼白的臉孔幾乎完全失去血色。
「很好,不必我教你,你居然就自己行動了。」紀碧霞哼笑,口氣嘲弄。「怎麼樣?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認朱獅當祖父?」
「媽,你在說什麼?我只是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
「那還真巧!就在紅獅集團找到工作!」
欣桐啞口無言。
「不要忘了,我是你媽,你別想騙我!」紀碧霞嗤哼。
欣桐不再說話。
「放心吧!我不會阻止你的。反正等朱獅出院以後,我就會帶你去找他!」
「媽?」她以為那天母親所說的話並非真實,畢竟這些日子以來,母親已不再提起。
「怎麼?你嫌太慢了?」紀碧霞尖笑。「有耐心一點,我的女兒,那老不死的生病的時候特別固執!萬一要是在他翹辮子前把他給氣死了,你和我連一分遺產都要不到,那多可惜啊!」紀碧霞笑得更放肆。
縱然母親對自己並不好,但欣桐卻從來沒見過像現在這樣,臉上布滿怨氣與恨意的母親。
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會讓母親這樣詛咒紅獅集團的董事長?
但是今晚,她實在沒力氣去深究這個問題。
「媽,我累了,我明天還要上班……」
「你不相信,朱獅是你的親祖父?」紀碧霞將注意力轉到女兒臉上,她忽然推翻剛才的結論,言辭反覆地開始追問起女兒。「你根本不相信我的話,對吧?!」
欣桐沒有回答。她疲倦地瞪著家中鋪設的廉價地磚,那被春姨擦拭得十分干淨、光可鑒人的地面。
「回答我啊!」紀碧霞突然吼叫一聲,看起來很憤怒。她無法忍受女兒竟敢質疑她所說的話。
「我沒有,媽。」疲倦讓欣桐不願爭辯,她柔順地服從母親的意志,因為她知道這是安撫母親最好的方法。但她隱隱感覺,母親的精神狀況出了問題。
紀碧霞神經質地巡視著女兒臉上謙卑的表情,直到她確定里頭沒有一絲不敬的雜質。「以後不要再這麼晚回來,我紀碧霞的女兒,嫁出門前絕不許跟男人鬼混!」她像抓住女兒的小辮子,突然壓低音調,詭譎地像在訴說一樁秘密。
欣桐的心跳驀然加快。
「是的,媽。」她柔順地回覆,盡量壓抑聲音里的顫抖。
之後欣桐低垂著頸子,直到母親點頭,滿意地走回房間,關上房門為止。
「小姐?」吳春英悄悄從廚房走進客廳,心疼地呼喚神色木然的欣桐。
「春姨?」欣桐回過神,她抬起泛紅的眼眶,沒有表情地望向那站在廚房門前,滿臉關切的婦人。
「別哭,小姐!」吳春英跑到欣桐身邊,立刻抱住她。「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你是懂事的孩子,你知道太太一向就是這個樣子的……」
欣桐輕輕搖頭,不許自己的眼淚掉下來。「春姨,」她忽然抬頭,認真地問吳春英。「你一定知道,媽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吳春英愣住。「什麼是真的……」
「朱獅,」她問。「他真的是我的爺爺嗎?」
吳春英呆住,半晌後,她別開眼幽幽地道︰「你不該懷疑太太的話,如果太太是這麼說的,那就是真的。」
欣桐凝望婦人回避的眼楮。
「晚安,春姨。」她垂下眼,面無表情走回自己的房間,然後將吳春英憂慮的神情關在門外。
她該料到,從春姨口中得到的,會是什麼樣的答案。
縱然春姨是那麼的疼愛自己,但她一直是母親最忠實的僕人!從過去到現在永遠都是。
至于未來,當然更不可能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