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僻靜的一角,是給特別病人準備的特別病房,不僅空間大設備佳,采光空氣都好,還配備一流的醫護人員。
「孩子五周大,已經沒了……」一個女人在說話,低低怯怯的,還忍不住的顫抖。
斑大的男人看都沒看她一眼,兩只手緊緊握住病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的女人。
意外發生之後已過了五、六個小時,打了麻醉的夏熙尚未蘇醒過來,周嘉蓉一直沒機會找他說話,這個男人甚至不听任何人說話,只在趕來時看了她一眼後便安安靜靜的坐在外頭的椅上等著,直到夏熙被護士小姐給推出急診室。
「對不起……」
「你動手推她下樓嗎?」
什麼?周嘉蓉驀地抬眸,驚懼得無以復加。「當然不是!我絕對沒有!這一點,等夏小姐醒過來,你可以直接問她,我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那你對不起我什麼?」
「雖然這一切都是意外,但畢竟是我約她出來的……她會出事,我推不了責任。」
必晉抬眸,冷冷的掃向她。上一次周嘉蓉患了急性肺炎,在他帶小湯的那幾天里斷斷續續得知,周嘉蓉的病是自己浸在冰冷的水中一直不起來才造成的,光想到這一點,他當時就有把她和小湯送出國的打算,可是一直狠不下心來。
如今……
一切的後果都是他的不忍心所造成的。
周嘉蓉愛上他了,愛到不顧一切欺到他頭上來,他早該快刀斬亂麻的!
「我!」她心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跟她說了什麼?」
「你約她出來做什麼?」
周嘉蓉頭再次低了下去,知道就算自己什麼都不說,關晉也已經猜出個十之八九,只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完全沒想過夏熙已經懷了他的孩子,更沒料到夏熙會這樣突然從樓梯上跌下去。她能說什麼?再怎麼辯駁都無法改變夏熙流產的事實。
「一命抵一命,我想我不欠你什麼了。」關晉的嗓音,比北極的冬天還要冷。
這樣的宣告,對她無疑與被判死刑一般。
周嘉蓉驀地搗住嘴,掩蓋住自己再也無法抑制的、那破口而出的哭聲。
「走!」
「關晉……」
「我不想再看見你!」
必晉不想看見周嘉蓉,夏熙則不想看見他。他和周嘉蓉的談話她都听見了,那一聲「孩子五周大,已經沒了」的話,像支千斤重的槌,撞得她的心都碎了。
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一直哭一直哭,那哭聲足以斷他腸,蝕他骨,取他魄,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如果他再小心謹慎一些,就不會讓周嘉蓉約夏熙出去,然後發生了不該發生的意外。
必晉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靜靜的坐在她的病床邊,听她的哭聲順便折磨著自己。
如果他再細心體貼一些,他會及早發現她的肚子里懷有他的孩子……
他和她的孩子呵。他卻無緣再見到了。
這痛,這苦,這悲傷,根本不是言語所能形容。
哭吧,幫他這個孩子的爸那一份也一並哭了吧。
這樣,她會更好過一些吧?可以哭出來,心里總會好過一些的吧?
哪像他,心弦拉扯到盡頭都快斷了,卻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棒日早晨,窗外下起了雨,夏熙沒見到那守了她一整夜的關晉,反倒見到了一個她從沒想過可以這麼快見到的人——她那不留音訊的父親,夏瑞哲。
看見他,夏熙以為自己在作夢,夏瑞哲走到她床前,她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緊到連自己的手都泛了白。
「爸爸,真是你?」該是抱著這人狂笑的,現在卻成了狂哭。她淚水不停地掉,掉得夏瑞哲心擰著痛著苦著。
「是我,傻丫頭,別再哭了,不是已經哭了一整晚還不夠嗎?那孩子會在天上笑你的,你媽也會笑。」夏瑞哲伸手抹去女兒臉上的淚,笑嘆一聲︰「不過是緣分不足,所以才走的,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這樣的事天注定,又何必自責呢?」
他才一下飛機,接他的管家吳伯就把昨天發生的事大略跟他說了一遍。
他的女兒,難道他還不明白?流了產,她自責的成分多,絕不是如關晉那小子所以為,是因為在氣他恨他討厭他。「要是我再小心一點,要是我知道肚子里有寶寶,嗚……這事就不會發生了。」
「無緣難強求,真那麼愛孩子,把身子養好,再生十個八個也不是問題,哭成這樣,是要惹誰傷心呢?關晉那小子已經快被你的哭聲給折磨死了,沒吃沒喝,兩道眉像是一直都黏在一起似的,沒松開過,還得幫我去應付那一堆記者,就算你真氣他,也該夠了,他不會比你好受多少。」
夏熙別開臉,伸手抹去淚,不怎麼想听到關晉的名字。
「爸爸怎麼突然可以回來了?事情都處理好了嗎?沒事了嗎?」
夏瑞哲拍拍女兒的手。「是關晉找人安排爸爸回來參加你們的訂婚宴的,關晉說要給你一個驚喜。至于那件事,暫時應該不會有事了,關晉找到了制那家伙的把柄,現在需要的是時間……」身為國內銀行界重量級人物的夏日銀行董事長,難免和某些具有野心貪念的政治人物有所牽扯與金錢上的交流,明的來說是法行為,暗地里台面下這些又都是必要的行為,問題就出在若是其中一個條件談不攏、擺不平,高高在上的政治人物要怎麼玩你就很難說了。
他差一點就被玩死!
幸好有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的關家提早替他打點好退路,讓他可以及時離開暴風圈,否則,他不是莫名其妙被關進牢里,就是成了路邊的野尸,可以躲到國外永遠不回來還算是一件極幸運的事了。
這些政商界內的黑暗事,他並不想讓單純的女兒知道太多,在案情未明朗化之前,她知道的越少越好!這是他和關晉一致的決定,為了保護她。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爸爸本來打算參加完你的訂婚宴之後就要馬上離開台灣的,沒想到你竟然出了這樣的事……」
「訂婚宴?」夏熙傻愣愣的看著父親。
「是啊,本來關晉打算在今天早上宣布接手夏日銀行的記者說明會上宣布你們兩個的婚事,中午則邀請一些親朋好友要正式與你訂親的,現在也必須暫時取消了,一切等你養好身子再說。」
「爸爸!」
「嗯?」
「我知道關晉簽下了同意書。他是因為夏日銀行才娶我的吧?雖然你們到現在都不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這事關我的終身大事啊,爸爸——」
「你在說什麼同意書?」
「就是……那份,他說他同意與我結婚並接管夏日銀行的同意書啊,還說了只要我們離婚,他將喪失所有夏日銀行經營權,並將股份全數轉給我,不是嗎?」夏熙苦笑著。
「我本來真的以為他是真心愛我的,沒想到事實卻是這個樣子……他甚至還讓另一個女人也懷了他的孩子……」
「你是笨蛋嗎?」房門口,傳來一聲低叱,高大的關晉緩緩朝她走來,一身筆挺合身的西裝襯得他比平日更加英挺帥氣幾分。夏瑞哲起身笑眯眯的迎向關晉。
「你回來啦,記者會還順利嗎?」
必晉朝他欠欠身。「對不起,夏伯伯,我忍不住打斷了你們的談話。」
只是,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都快听不下去了,再不出聲,他可能會悶死在外頭。
「沒關系沒關系,小兩口難免有誤會,鬧鬧別扭,說清楚就好,夏熙就是容易騙,愛鬧脾氣,你是個大男人就多擔待點,知道嗎?」夏瑞哲拍拍關晉的肩膀,還是一臉笑眯眯。
「你們兩個談一談吧,我先去找你爸喝杯茶下盤棋,啊?」這回,他跟關晉的父親一起回國,就是為了參加小兩口的訂婚儀式。
「是夏伯伯。」
「叫爸爸吧,我今天回台可是為了听你喊我一聲爸的。」
「爸爸。」關晉乖乖地喊。
「好極了好極了,光听你這一句,我就全身舒爽了,你們聊啊,我這就去!」
「爸爸!我的話還沒說完!」夏熙忍不住嚷嚷。
「找關晉說去,他最疼你了,天塌下來都有這男人幫你頂著,相信爸爸,你絕對是全世界最幸運的女人。」揮揮手,夏瑞哲離開房間,還順道將門給關上讓他們兩個好好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