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開了一整個下午的會,晚上又留下來處理一些後續收尾的工作,周錦初直到十點半才離開電視台。
一走出寬敞的大門,一輛悍馬車倏地停在她面前。
「符浪?」他不是早早就回去了嗎?
「上車。」他下車繞過車頭,替她開了車門。
她迷惑地看著他,猶豫地問︰「你……是專程來送我回家的?」
「在那之前先陪我吃個消夜吧。」他笑道。
她果然思想不正,又擔心得太多余了。
還好。周錦初松了一口氣,「要吃什麼?」
「上車就知道了。」符浪輕推著她的背心,催促上車。
她爬上了高高的悍馬車,不忘自行扣好安全帶。
他側過頭看著她,「明天是周末,今天晚上你可以晚點回去吧?」
「多晚?」她一臉警戒地問。
瘋狂符浪可不是浪得虛名,如果沒有事先問清楚,搞不好這家伙一時興起,從台北一路往南狂飆到墾丁看日出也說不定。
「放心,今天晚上一定會讓你有機會躺上床睡覺。」他笑嘻嘻的保證。
怎麼這個保證听起來不怎麼可靠?
周錦初還來不及再想清楚一點,他已經用力踩下油門,悍馬車像支箭般射了出去。
二十分鐘後,他們來到陽明山上的土雞城,居高臨下,俯瞰著宛如星海般的美麗夜景……
「這家土雞城的老板以前是海軍水中爆破大隊的,畢生理想是在墾丁開一間結合沖浪的海產店,結果也不知怎的,竟然跑到陽明山上養放山雞、開土雞城。」符浪笑著邊說邊點起香茅精油燈,免得她又緊張會被蚊子咬。「不過他家的雞可好吃了,不管是蒜頭雞、藥膳雞、百菇雞還是十全大補雞都很有特色,你嘗嘗看,喜歡的話就多吃點。」
「好。」周錦初環顧四周,不禁羨慕地問︰「你怎麼都能找到這麼有味道的地方?」
遍植竹林的院子里隱約听得見鳥叫蟲鳴,因為佔地寬廣,所以其他幾桌客人都在一定的距離外,每張桌子旁還豎立了一只竹子做的燈籠,散發著溫暖的暈黃色燈光,別有一番幽雅韻致。
「沒事愛往外跑,久了,總會有些收獲的。」他用紙巾擦拭了筷子和湯匙,再遞給她。
「謝謝。」她有些受寵若驚地接過來,遲疑地看著他。
「怎麼這樣盯著我?」他注意到她的目光,咧嘴一笑,「我都被你看得臉紅,不好意思了。」
符浪會臉紅、不好意思?那還真是天下奇聞。
周錦初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出心里的疑惑︰「符浪,你最近真的怪怪的。」
「哪里怪?」
「你以前私生活的時間都排滿滿,而且一個禮拜起碼有六天都在約會,」她扳著指頭數算。「不然就是去看球賽、玩風浪板,甚至可以瘋狂到當天來回台灣與馬來西亞,只為了到馬來西亞的最高樓玩高空彈跳,可是你最近好像都很閑,常常在電視台晃來晃去的。」
「我不是在電視台晃來晃去,我是在你身邊晃來晃去。」符浪糾正她的話,「這是有本質上很大的差別。」
他不解釋還好,越解釋她越听得一頭霧水。
「那你干嘛在我身邊晃來晃去的?」
「我在追求你啊!」他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周錦初的心重重敲了下,啞口無言了好幾秒,隨即噗哧地笑了起來。
虧他想得出來。
「符浪,正經一點。」她邊笑邊拍拍他的肩頭,「這個玩笑比住在北極的麒麟叫‘冰淇淋’還冷。你是想說我們點的十全大補雞就快來了,所以先講冷笑話打打底嗎?」
「我想追求你,就有這麼好笑嗎?」符浪沒有笑,深邃的眸子直直地注視著她。
周錦初笑著笑著,漸漸傻眼,呆住了。
「你、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半晌後,她結結巴巴的開口問。
香噴噴的十全大補雞終于送到面前,但是此時此刻,他們誰都沒有朝那鍋雞湯瞥一眼。
「小周,我覺得你真的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他朝她微笑,溫和地道,「坦白說,雖然跟你在一起沒有那種轟轟烈烈、翻天覆地的熱戀感,但是很舒服、很自然,我很喜歡這種感覺。」
她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我不是你喜歡的類型,你嫌我太吵,但是最低限度,你應該不討厭我吧?」他看著她,黑眸專注而認真。
她還是無言以對,甚至無法思考。
「我想過了,與其天天跟那些只有美貌和魔鬼身材、卻沒法溝通的辣妹廝混,還不如認認真真地經營一段感情。」
她瞪著他很久、很久。
「我不會強迫你一定要立刻接受我,你也可以不用現在就答復我,只要答應我,最近有空的時候,想一想我的話,好嗎?」他柔聲地問。
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好像世界在一瞬間全顛倒過來,亂成了一團。
「十全大補雞來了,我們先吃吧。」符浪對她一笑,體貼地替她添湯盛肉。
這一夜,周錦初食不知味,根本嘗不出雞肉女敕不女敕、藥湯香不香。
她只確定自己听見了他的話,卻不確定,自己真正听懂了他說的話。
清晨五點。
周錦初穿著一身白襯衫和卡其布裙,雙手插在口袋里,默默地走過堤岸公園。
天剛亮不久,四周輕淺霧氣迷茫,露珠猶在草葉上滾動著。
她一整夜都沒睡,明明很累,可是從符浪將她送回家後,她怔怔地開門、鎖門,抱著睡衣去洗澡,然後洗著洗著,昏沉混沌的腦袋越來越清醒。
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追求我?」她喃喃自問。
兩年來,符浪根本就把她當成一個無性別的人,她只是他順從、忠心、配合度高的執行助理,雖然有時候會忍不住跳出來針對他的瘋狂行徑猛踩煞車、掃他的興,但總歸到底,她也就只是他手底下一名既不特殊、也沒特權的員工。
她是個實際到近乎古板的人,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為他是對她日久生情。
他們兩個人的個性天差地別,不但沒有共通點,興趣喜好更是八竿子打不著,除了工作之外,私生活也很少有接觸,只除了最近幾個月。
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幾個月他常常出現在她生活周遭,有時候約她去吃消夜,有時候來接她上班,甚至老愛勾肩搭背、動手動腳的捉弄她。
比方說,游樂園里他抱起她的那一回,KTV那次他醉靠在她肩頭上,還有綠島那一個靜靜並肩坐著的夜晚……
「所以,這些日子來,並不是我自己疑神疑鬼?」她望著河岸另一頭的台北市,再也禁不住心慌意亂起來。「難道……他真的喜歡我?」
可是,他會喜歡上她這種女孩嗎?
而她,真的能跟符浪這種游戲人間的浪子談感情嗎?
听說跟符浪交往的女人,第一要美麗,第二身材要火辣,第三要運動神經發達,第四要心髒夠強,第五要天不怕地不怕,第六要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想玩什麼就得陪他玩什麼。
而且他很沒耐性,什麼事都先做了再說,每天都把自己搞得滿身臭汗,一天起碼淋浴三次。
他討厭吃便當,出外景的時候如果沒有面食類可吃,就寧願捱餓;每次穿襯衫起碼有兩、三顆鈕子是不扣的,像是非得露一片古銅色結實的胸肌出來見客不可。
「真的是很難控制,很麻煩的……」她自言自語,「像符浪這種大頑童,誰受得了啊?」
說是這樣說,可為什麼她內心深處隱隱約約,卻又有一絲絲竊喜?
一早的電視台里,人們忙碌穿梭來回。
周錦初坐在辦公桌前,對著計算器屏幕上的節目官方網站發呆。
「小周姊?小周姊?」工作人員大頭在她背後叫了好幾聲。
「什麼?」她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你叫我?」
「上班時間發呆,這真不像你耶!」大頭眨眨眼楮。
「對不起。」她尷尬地道歉,忙正色道︰「有什麼事嗎?」
「剪接師阿謝請你去一趟。還有,剛剛有廠商打到公司來,說要請我們老大浪哥去主持一個國際體育用品公司的戶外產品發表會,我想說這些事情都是由小周姊處理的,所以就把電話抄下來,請你再聯絡一下。」大頭一一報告。
「我知道了,謝謝。」她接過便利貼。
「對了,還有浪哥在中庭的咖啡座,說請你過去一下。」大頭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
周錦初心跳沒來由的加快了起來,面上還是努力保持鎮靜。「什麼事那麼神神秘秘的,不直接打手機,還派個傳令兵?」
「浪哥說你沒接手機,也不回簡訊。」大頭有些困惑,「小周姊,怎麼了?你們兩個吵架了嗎?」
她不禁心虛了起來。「哪有?」
「真沒有?」大頭滿臉都寫著「我好想听八卦」。
「我去忙了。」她匆匆收拾了桌面,抱著文件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