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特爾信息集團台北分公司
這幾年台北建造了不少氣派十足、相當有名的商業大樓,開特爾所盤踞的這一棟就是其中之一。
二十層樓高的大廈,單單是開特爾的台北分公司就佔據了十至二十的樓層,每一層樓兩百坪的空間,足以供給近千名的員工辦公,而充滿美式、潔淨大方的室內裝潢,更是台北市票選出最出色辦公室的前十名之一。
開特爾公司的業務與客源極其龐大,手底下幾乎盡是菁英,而且公司上下向心力十足,因此在亞洲的業績直線上升,每每開出紅盤。
再加上開特爾的薪水和福利都是頂尖的,因此員工的流動率非常的少,幾乎沒人願意離職跳槽,每次要招募新人總有近萬張的履歷蜂擁而來。
秀人雖然以二十三歲超級年輕的總經理身分空降公司,可是他的外貌、談吐和能力卻是一上任就顛倒眾生,半個多月來幾次帶領著手下出馬,輕輕松松就搶到了好幾家電腦大廠商垂涎的肥美合約。
這下子全公司上下更是對他佩服不已,再加上他黃金單身漢的身分,自然多了不少希望麻雀變鳳凰的員工,而辦公室里也流行起了愈穿愈青春的風氣了。
秀人對這一切視而不見,他對每一位員工,不論男女,統統都是溫和儒雅、嚴守禮教的。
所以有人甚至開始謠傳總經理其實已經有心上人,所以才會看百花如青草,絲毫不動心。
這一天,秀人坐在紅木辦公桌前,正專心地打著一份歐洲的重要合約。
有很多事他喜歡親力親為,不願假手他人。
桌上的內線電話倏然響起。
‘喂?我是艾瑟。’在公司里,人人都以英文名字相稱。
‘總經理,有一位練小姐沒有預約,但是她說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您,您預備接听嗎?’甜美的總經理秘書連聲音都是甜甜的,不過辦事功力一流。
秀人心一動,稍嫌急促地說︰‘請轉接過來。’
‘是。’
他微屏著呼吸,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艾……秀人?’嘉子的聲音別別扭扭地傳進他耳底。
秀人都忍不住驚喜,訝然地問︰‘我是,你今天怎麼有空打電話給我?’
‘有兩件事。’她清了清喉嚨,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問道︰‘你……今天中午有沒有空?能不能……吃頓飯?’
他真是太訝異了,滿身利刺的小學究竟然要約他吃午飯?
秀人雖然高興,但是聲音依舊低沉穩健,‘有,第二件事呢?’
‘你到底什麼時候要把書還給我?’她努力壓低聲音才沒有大吼出來。
沒辦法,她的書實在被扣押太久了,再不還,她在圖書館里的信譽會蒙受嚴重的損傷,那下回她還有什麼資格教訓遲還書的人?
他的嘴角忍不住往上彎,‘哎喲,對不住,我差點忘了這事。’
‘我看你是存——’嘉子咳了咳,在電話那頭橫眉豎目,卻還得裝出平靜的樣子,‘咳,那你什麼時候可以拿書還我?’
‘星期五晚餐如何?’他得寸進尺,再攻下一城。
連續幾天有重要的會議必須主持,可是星期五晚上就有空暇了。
‘喂,我只是跟你約今天中午,怎麼星期五晚上又有一餐了?’她在電話那端放粗了聲音,‘你不要以為我好欺負,我跟你說,欺人者人恆欺之,驕傲自大的人終有一天會自食惡果。’
秀人在電話這頭卻笑得不亦樂乎,‘你引經據典的樣子真可愛。’
電話消音了一下子,隨即出現控制不住的咆哮,‘姓艾的,我——’
‘今天中午在哪里吃飯?’他突然笑問。
嘉子愣了一下,火氣不得不稍稍抑下,‘你……你們公司出來左轉的真記牛肉面店啦!’
不能氣、不能氣,她不能現在就發火,萬一嚇跑了他,或是惹他一個不高興索性不出來了,那事情就更麻煩了。
‘好,我記得,幾點?’他迅速記入腦海里。
‘十二點十五分。’嘉子僵硬著聲音,‘好了,沒別的事了,再見。’
‘需要我去接你嗎?’
‘不用!’她回答得又急又快。
秀人突然升起了一股警覺——
不對,沒事突然對他那麼好,還約他吃牛肉面,其中必有詐。
不過……
他摩挲著鼻頭輕笑了起來,低沉地喃道︰‘愈來……愈有趣了。’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她出什麼怪招。
秀人撳下桌上的內線,‘莎賓娜,請把我中午的時間空出來。’
‘是……’秘書說完又有一絲猶豫,‘那下午一點半的會議是否照常舉行,還是要取消?’
‘不必取消,通知主管們延後十五分鐘開會。’他指示。
‘是。’
∞∞∞
十二點十五分整,秀人甫踏進真記牛肉面店,就看見一身小毛衣、灰布裙的嘉子在對他招手,長發及腰、小臉粉女敕,圓溜溜的美麗大眼楮戴著一副圓滾滾的細框眼鏡,看起來像熬了三○年代上海的女大學生。
文靜、優雅、秀氣……帶著一抹舊日的風華及書卷味。
秀人難以自抑地震動著,眸光有一絲痴然和迷離。
他在美國這麼多年,從未見過一個像她這樣充滿詩情古意的女子,和時髦前衛的現代年輕人相比,她硬是多了幾分古畫上的仕女風韻。
還有她的準時。他忍不住揚起一抹激賞的笑意,十分難得。
他認識的大部分女人總是習慣讓對方等個十幾二十分鐘,彷佛愈姍姍來遲就是愈嬌貴。
嘉子的守時令他印象非常深刻。
他趨近前去,‘對不住,我來晚了。’
‘不會,剛好十五分呀。’她示意他坐下來,努力不去想筆挺的鐵灰色西裝穿在他身上有多麼器宇不凡,‘你今天可以幾點走?’
‘你是指……’小泵娘突然對他產生興趣了?秀人受寵若驚。
‘我是說,你今天午餐可以吃到幾點?’她不著痕跡地看看表。
‘一點半。’他微笑。
‘可以……再晚一點嗎?’她有點不好意思又心虛地問。
‘有什麼特別的事嗎?’他真的大大受驚了,又忍不住有一絲喜悅。
這個練嘉子每回見到他就是迫不及待要腳底抹油,不然就是不給好臉色,怎麼今天變了性兒了,突然間想要留他多聚一會兒?
嘉子連忙搖頭,‘沒沒……沒有什麼特別的,一點半就一點半……我們……先叫東西吃吧,慢慢吃。’
他敏感地察覺,‘你還在等人?’
她一口喝進嘴里的麥茶差點噴了出來,嘉子忙不迭地否認,‘沒……沒有哇!你多心了,哈哈,點菜、點菜。師傅,我要一碗酸辣牛肉面!’
這小妮子一定沒存什麼好心,吞吞吐吐、眼神閃爍,分明就是另有圖謀。
秀人依舊好整以暇地微笑著,裝作不以為意,也點了一碗酸辣湯和一盤北京烙餅,還有一小盤油燒鍋貼。
點完了菜,他故作不經意地問道︰‘今天怎麼有空陪我吃飯?’
嘉子眼楮正在瞟外頭,聞言連忙收回視線,‘呃……因為……剛好到附近辦事情,剛好中午,又剛好肚子餓了,就順便問問你要不要一道出來吃飯。’
‘這麼「剛好」?’他抬眼,瞅著她笑。
嘉子干笑,‘是……啊!’
奇怪,人怎麼還不來?跑到哪里去了?
嘉子魂不守舍,想要偷瞄門口又怕被他識破。
‘最近好嗎?’秀人偏偏很有興致與她攀談。
‘還……好。’怎麼回事?都二十分了,人跑到哪里去了?
‘你還在等人吧?’
‘噯……’她嗆了一下,急忙否認,‘沒有哇,你怎麼這麼多心呢?難道我就不可能單純只找你吃頓飯嗎?’
‘求之不得,就怕——’他故意拉長了聲音,‘宴無好宴哪!’
她心虛地驚跳了一下,‘咳,怎麼……會呢?瞧,我們的面和鍋貼來了。’
面食香湯一應俱全,很快擺齊,熱騰騰的冒著誘人的香氣。
嘉子絕望地看著手表,已經十二點半了,那只豬頭妹遲到了十五分鐘……該不會不來了吧?
秀人看在眼底,暗暗一笑,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舉箸緩緩吃將起來。
‘你預備怎麼對付我?’
‘啊?!’嘉子差點被一口面嗆到。
他雙眸亮晶晶,一臉無害地看著她,‘你預備怎麼幫著郝東東醫生對付我?’
‘秘密。’她吞下了面,下巴一揚,‘才不告訴你,要不然你怎麼不告訴我你預備如何幫郝北北醫生對付我?’
‘我早想好了。’他似笑非笑,‘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你愛我愛到暈頭轉向,無暇理會恩怨。’
她的小臉瞬間炸開,一片嫣紅,腦袋瓜嗡嗡嗡地輕鳴著,有一瞬間連思考也沒有辦法。
可是她依舊感覺得到……胸口狂跳的節拍……‘咚咚!咚咚!’跳得又急又快,巨大到讓她幾乎听不見自己的低喘。
模模糊糊間,她好象听見自己在說話,可是那一聲咕噥連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秀人的嘴巴一張一闔好象也在說話,可是她怎麼也听不明白……
‘你怎麼了?還好嗎?’秀人擔心地模了模她冰涼的額頭,發現她的臉紅得驚人。
嘉子整個清醒了過來,迅速用怒氣掩蓋掉所有的悸動和驚愕……
否則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面對他?‘無聊,你以為開這種惡劣的玩笑我就會放棄幫干爸報仇嗎?’
‘何以見得我是在開玩笑?’他似真似假地反問她。
她的心跳又漏掉一拍了,‘反正……你們都是詭計多端的大小狐狸,我干爸說的一點都沒錯。’
‘狐狸?’秀人有點不是滋味,‘你有看過……這麼誠懇的狐狸嗎?’
‘你誠懇?那我豈不是天真善良又可愛了?’她嗤之以鼻。
雖然她在諷刺他,但是神情實在太可愛了,秀人一點也不覺得受到了侮辱,反而更加興趣高昂,忍不住又想要逗她。
‘你就是天真善良又可愛,所以我才會忍不住喜歡你,不忍心欺負你啊!’他又笑得那麼迷人了。
若說剛剛心髒漏跳一拍,現在是根本跳得亂七八糟了。
嘉子捏緊了筷子,剩下半碗的面突然毫無胃口吃了。‘無聊,就知道你不正經,下次不找你一起吃飯了。’
免得消化不良。
她本來胃就不太好,再被他的話攪得上上下下翻來覆去的,哪天心髒病苞胃病一起發作,遲早暈過去給他看!
他還敢說沒有欺負她?哼!
‘嘉子,十四年了,難道你不想化干戈為玉帛?’他溫和地問,心底的掙扎矛盾遠遠比不上看著她笑靨綻放時的屏息怦然。
他可能是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
嘉子睨著他,好象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似的,茫然地反問︰‘我為什麼要跟你化干戈為玉帛?’
從小到大她們在干爸爸的耳提面命之下,自然而然就產生了一股同仇敵愾--隔壁的郝北北醫生很壞,每次都欺負干爸爸,等她們長大了一定要討回公道,而且是父債子還,因此艾家那三個愛哭……呃,可惡的小蘿卜頭就成了她們的首要目標。
這種根深柢固的念頭從初懂人話到讀幼兒園、小學到十歲的那一年,她們都是逮著機會就無所不用其極地恐嚇艾家三傻蛋。
和她們三只母老虎相比之下,文家三兄弟顯得文文靜靜、干干淨淨的,欺負起來分外得心應手,簡直就跟麻糬一樣好捏好掐。
所以她們拐他們的糖果、餅干,不然就是覷個機會偷拿泥巴抹他們白淨的制服。
這麼細數下來,好象是她們欺負他們比較多,可是他們三個也曾經做過很過分的事……
所以她為什麼要跟他化干戈為玉帛?
‘認真說起來,是兩個老爺子在賭氣,我們一群年輕人也跟著陪下去胡鬧。’秀人凝視著她,跳出戰圈十四年,他已經漸漸能夠用超然冷靜的眼光來看待這一切。‘老實說,我們並沒有深仇大恨。’
‘誰說沒有深仇大恨?’她本能的眉頭一皺。
她老是覺得她欠了他什麼……還記得他欠她很多很多……記憶深處的片段驀然躍進腦海,隨即全頁掀開——
一把掃帚跟一個流血的英俊男孩、一雙譴責不信任的眸光、一種椎心的刺痛……
心窩突然傳來撕裂般的痛楚,令嘉子險些喘不過氣來,她緊緊地揪住了胸口,努力大口大口地喘氣。
她突來的異狀和痛楚神情讓秀人瞬間刷白了臉色,急急一把攙扶住她,急切驚問道︰‘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柄小四年級塵封的記憶全部都回來了,嘉子顫抖著手指著他鼻子,聲嘶力竭地低喊︰‘我想起來了……你誤會我!還幫許麗桂數落我,甚至把我的手帕扔進水溝里!’她完全想起來了。
她終于想起來欠他什麼了!她欠他一聲……抱歉……
可是他充滿不信任的譴責眼光……讓她現在想起來依然心痛難忍。
秀人一怔,‘什麼?’
他完全不記得發生什麼事了。
她卻統統想起來了。
嘉子胸口的痛楚漸漸變得可以忍受,也漸漸地消褪了。
她的呼吸慢慢恢復了正常,血色也緩緩回到雙頰,突然伸出小手怯怯地踫觸他的發際……
印象中那個被她打傷的地方都好了嗎?有沒有留下疤痕?
‘對不起。’嘉子驀然淚水盈眶了,無聲地低語著,小手緊緊捂住了嘴巴,‘對不起……’
老天,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怎麼了?’秀人不解卻心疼極了,本能地將她攬入懷里,雙臂緊緊箍住她輕顫的肩頭,憐惜不舍地低問︰‘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國小四年級的時候……’她在他寬闊、溫熱的懷里哭成了淚人兒,拚命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生氣了……我不知道我會打到你……對不起,我好痛苦……我始終沒有機會跟你道歉。’
遙遠的印象模模糊糊的出現,他有些恍然,笑了,‘你是指四年級時,你用掃把打傷我那一次?’
她哽咽著點點頭。
他語音溫暖地哄道︰‘傻瓜,不要緊的,後來只是小小的縫了三針,我還做了一陣子的光頭呢!到了美國以後,這樣的造型還引來不少驚艷和贊嘆……沒事的,真的。’
雖然他說得好輕松自在,可是他那時對她好失望……而且殘忍的連一個辯白的機會都不給她,就這樣從她生命中退出了十四年。
他就這樣誤會她……一直到現在。
嘉子吸了吸鼻子,情緒穩定了不少,听他此刻講得雲淡風清還笑得好不開心,突然一口悶氣從胸中來。
或許是當年驚恐的印象始終被封住,她始終沒有機會對他道歉或解釋明白……所以當她說完了梗在心口十四年的那一句‘對不起’,再加上秀人此刻神清氣爽、眸光明亮的神態,嘉子郁積在胸口的驚憂與歉意完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怒氣和不甘……
是,歉已經道完了,但是她永遠不會忘記他誤會她!還幫著別人譴責她!
女人是生性小氣、容易記仇的動物嗎?她不知道,但是女人是最敏感、最容易受傷的動物,這一點她非常、非常肯定……至少她就是。
終于想起來隱隱約約悶在心里頭那一點非報不可的仇是什麼了,不止是小時候干爸爸的千叮萬囑,也不止是她們練家姊妹天生就和艾家兄弟不合的緣故……
而是這個長相好看,卻不分青紅皂白的艾秀人,當年不由分說就陷她于不義!
害她在國小被貼上壞孩子的卷標,害她被師長們冰凍觀察了兩年,直到畢業上國中了,她才擺月兌掉老師們過分‘關愛’的眼神。
包別說唯一一次被罰不準吃晚飯,跪上一整夜……
有!她跟他有仇,而且這個梁子還結了十四年,本金加利息,現在終于想起來要算了!
嘉子倏然推開了他的懷抱,氣惱不已地指著他,‘你這個不問是非、貪戀的家伙,我不會原諒你的!’
小綿羊搖身一變成為母老虎,怎麼……突然變這樣?
秀人眨動著雙眼,無辜又迷惑地凝望著她,‘我做了什麼事?’
不問是非、貪戀?這個指控太嚴重了。
她不給好臉色,‘你忘了你那時候是為了許麗桂挺身而出,才吃了我一記大掃把的?’
秀人低頭想了想,兒時的記憶現在一下子要全部回想起來也不容易……他小時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們練家三姊妹和郝爸爸的老鼠冤了,哪還有其它?
‘許麗桂……’他微吃驚地挑高了眉毛,‘是我們的同學嗎?’
‘真能裝,當年那個美麗的、「人見人愛」的小鮑主、你的頭號仰慕者……你忘了嗎?’她斜睨著他。
老實說,童年發生的糗事已是過眼雲煙,就連當年的胖妹和小慧——那兩個狗腿跟班時時對她冷嘲熱諷的事兒,如今驀然回首,她也全能一笑置之了。
可是許麗桂……或許是扯上了他,所以分外教她刻骨銘心……好吧,是現在想起來才感覺刻骨銘心的,可是也正因為如此,這種不爽的感覺愈發嚴重。
秀人想了半天,隱隱約約有個印象,但是他根本不覺得有什麼事重要到值得她咬牙切齒的。
他拭去她臉蛋上的冷汗,忍不住嘆了口氣,‘自己的身體不照顧,淨想幾百年前的童年往事做什麼?許麗桂是誰很重要嗎?’
重要的不是許麗桂本人!
‘是你不信任我,胡亂信了別人就指控我。’她猶能感受到當年驚心動魄的痛楚,‘最重要的是這點,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秀人深深地看著她,‘那我跟你說對不起,好不好?’
‘不好。’那種感覺好糟糕,她沒有辦法說忘就忘。
‘你總該不會為了國小四年級的一件小事,就決定要更加討厭我、視我為敵吧?’他俊臉蒙上驚駭。
嘉子倏然抬頭,‘有什麼不可以的?這件事情雖然小,可是足以證明你們艾家兄弟都一樣壞……跟你們干爸爸一樣是狡滑的狐狸,傷人都不自知。’
‘嘉子--’
她突然站了起來,掏出了五百塊放在桌上,下巴仰高,挺直腰桿就往外走去。
‘嘉子!’他匆匆拿起鈔票追上了她,握住了她的手肘。
她惡狠狠的回頭,差點沒吃了他。‘干嘛?’
他溫柔地將五百塊放進她小掌心里。‘我請你。’
她瞪著他好半晌,咕噥了一句,‘別想要用一餐就打發我,我還是不會放過你的。’
秀人意有所指地笑笑,‘我也不準你放掉我。’
她呆了一呆,像是有點……失了神,但隨即掙開了他的掌握,踩著急切的步伐往門外沖去。
秀人怔怔地凝視著她的背影,再一次見她從眼前溜走;只是這一次,無論是什麼原因,他都不會再讓她從生命中消失了。
想起他懷底猶有的余溫、幽香……還有她的淚……
他不相信嘉子對他只有報復之情,她的眼淚和怒氣是別有內情的……
∞∞∞
嘉子像是逃離毒蛇猛獸般,很快地回到了圖書館,直到坐上了熟悉的座位,她的臉色還是泛著一絲蒼白。
每一回與他見面,都是一種對心髒最大的考驗!
罷從茶水間洗完便當盒出來的何姨愣了一下,好奇地看著她,‘嘉子,你不是說中午有事,會晚一點進來嗎?現在不過一點二十分呢!’
嘉子猛然抬頭,‘玉玢呢?她有打電話來嗎?’
玉玢是圖書館一個新進的員工,年方二十一,性格聒噪,成天嘴里嚷著想要交一個白馬王子型的男朋友,剛好給她機會拿來介紹給艾秀人。
可是這個玉玢跟她說好十二點十五分會在真記牛肉面店來個‘不期而遇’呀,非但時間到了連個兒影子都不見,索性連通電話都沒有了?
‘玉玢……’阿姨突然想到,忍笑地說︰‘在廁所里面--’
‘她干嘛在廁所里面?’她疑惑地問。
‘拉肚子啦,就在你出門後不久,她拿著皮包也要跟著出門,還滿臉興奮,後來突然說肚子痛,就不斷進進出出的跑廁所……’何姨搖搖頭嘆息道︰‘看來她對帥哥是無福消受了,剛剛我才拿藥給她吃,現在又跑進去了。’
嘉子滿肚子的疑惑瞬間化成了濃濃的歉意,她叫了一聲,趕緊跑向女廁。
‘玉玢,你還好嗎?要不要看醫生?’都是她害的,如果不是想把她推給艾秀人,她也不至于突然拉肚子拉成這麼慘了。
雖說沒有直接關系,但是她有道義上的責任。
瘦巴巴又愛穿迷你裙的玉玢苦著臉坐在馬桶上,原本精心描繪過的彩妝現在全成了大花臉,被肚子的絞痛和冷汗侵襲得花容失色,連卸妝都顧不得了。
‘沒……事,’玉玢哀聲嘆氣、無精打采地回道,‘是我自己早上喝太多珍珠女乃茶了……唉,再加上要看帥哥太過緊張了吧……現在幾點了?我還來不來得及去啊?’
‘現在一點二十五,帥哥早走了,’嘉子好心地安慰她,‘沒關系,下次有機會一定會再幫你介紹的,你放心。’
難道是命中注定嗎?注定今天要讓她獨自面對艾秀人,還讓她想起小時候那件事……
唉,煩死了!
‘你保重啊,’她關心地敲了兩下門,‘衛生紙夠不夠?’
‘夠……了。’玉玢又沒動靜了,看樣子又開始在‘奮斗’了吧!
嘉子步伐沉重地走出了洗手間,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心情會這麼沉重。
‘哎呀!’她突然間雙手煩躁地抓了抓頭皮,黑發隨著飄蕩,雙眸亮晶晶,大大喘了一口氣,‘決定了,不要再心軟,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他整一陣子為干爸爸報仇再說!’
然後就躲他躲得遠遠的……
因為她發現只要一遇到他,她就全身不對勁,腦袋瓜里的神經線也會自動秀逗了好幾根。
這是什麼跟什麼?反正他們文家兄弟都是瘟神就對了,趕快隨便陷害幾下,然後少踫為妙!
嘉子連想都不敢去細想自己的行徑是不是像極了小朋友,幼稚、混亂、不按牌理出牌……
原本平靜的生活現在搞得風波處處,原本擬好的計畫現在變得亂七八糟,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瘋掉。
而且她已經開始害怕……有一天她會混淆、會弄不清究竟為了什麼而要去報復他了……
這個念頭讓她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