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深夜里,情劍山莊忽然傳來慌亂的,腳步聲丫環娟兒拼命敲著一扇門,驚惶地呼救道︰
「不好了!縴雲小姐,綠楊又發病了,您快醒醒!快醒醒啊!」
不一會兒,房門應聲而開,一位不施脂粉卻嬌俏可人的姑娘快步走了出來,使勁朝自己雙頰拍了拍以趕走睡意,接著二話不說就帶頭朝佣人房走去;娟兒則是緊隨在後,邊跑邊回答小姐的問話。
雖然同是佣人房,卻僅有最左邊一間是獨立的。木搭的小屋並不大,由木頭縫隙種隱隱透出昏黃的燈光,蕭縴雲和丫環娟兒便一前一後朝這屋子疾步走去。
門一退開,看見倒臥在床邊的身影,蕭縴雲倒抽了口氣,回頭瞪了娟兒一眼。
「你這丫頭是怎麼回事?居然就任綠楊這麼躺在這兒。」
「對不起,小姐,」娟兒苦著臉賠罪。「綠楊忽然就倒下了,我個兒小,力氣不夠,根本扶不起她,所以才急著去找您啊。」
「好了,好了!說那麼多做什麼,還不快過來幫我!」蕭縴雲皺著眉道。
就在兩人試圖合力將柳綠楊般上床時,這引發騷動的人兒卻動了動睫毛,睜開了眼楮,回過了神之後問︰
「小姐?你怎麼會——」
「我怎麼會在這里是嗎?」蕭縴雲松了口氣,無法完全放心。「你忽然就昏了過去,娟兒嚇壞了,所以就把我找來了。你還好吧?現在覺得如何?是不是又——」
柳綠楊擠出微笑搖搖頭,在兩人的扶持下坐上了床板。
「和我的病沒有關系,時間還不到吧。」她說,因為昏眩和無力而半靠著牆。
蕭縴雲伸手模模她的額頭,發覺並無熱度,相反的,還顯得有些冰冷,她心頭的一塊石頭這才放了下來。
「我看是太累了,你一定又熬夜刺繡了吧?」蕭縴雲無可奈何地嘆息。「為什麼不听話呢?我不知道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再多的金錢也不及自己的身子來得重要。
「對不起。」
「你就會在事後道歉,我已經听多了。」蕭縴雲轉頭吩咐娟兒到廚房熬帖補湯,繼而搬了椅子在床邊坐下。「這麼喜歡刺繡嗎?連命都可以不要?」她接著問。
「趁著還有體力,我想替莊里多做點什麼。」柳綠楊虛弱地一笑。
「不許你再說這種話,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婆婆,況且你為莊里做的夠了。」蕭縴雲皺起眉。
「莊主的恩德哪里是我繡些東西就能回報的。」柳綠楊還是淺笑著輕嘆一聲。「老婆婆嗎?這輩子大概是不可能了,也許下輩子吧,下輩子看能不能長命百歲,讓孫兒在我膝上玩耍。」
「綠楊!」
「沒關系,小姐,我對自己的身子很清楚。」柳綠楊努力坐正了身子,反過來安慰柳眉高聳的蕭縴雲。「在情劍山莊這幾年來我過得很好,是我懂事以來最幸福的時光,尤其妹妹也有了美好的歸宿,我責任已了,什麼時候死都可以了無遺憾了。」
「別死啊死的說個不停,你還會活得好好的,就像這幾年一樣。」
蕭縴雲語氣強硬,柳綠楊明白這是因為小姐視她有若姐妹,,不忍她隨時都會死去的事實。
「這幾年是老天爺疼惜我,我非常感激,也一直很惜福,但是這回——」柳綠楊淺淺一笑。「小姐,所謂生死有命,我不害怕,小姐也別難過啦。」
「總之我不許你死,這話題就到此為止,別再提了。」蕭縴雲扶她倒下並替她蓋上被子。「你歇會吧,補湯應該就快好了,娟兒這丫頭總是慢吞吞的,等會非得說說她。」
「夜深了,小姐也回房休息吧。」
蕭縴雲動也不動,顯然根本沒把柳綠楊的話听進去。
「我問你,綠楊。」蕭縴雲在短暫的沉默後開口︰「你真覺得在情劍山莊過得很好?」
柳綠楊聞言,露出疑惑的神情。
「這是當然了,小姐為什麼這麼問呢?」她說。
「我納悶啊。」蕭縴雲蹙眉。「住在下人住的破木屋里,從早到晚不停地刺繡,這種生活你都說好?我不懂。」
「這屋子沒什麼不好,而刺繡——刺繡是我唯一擅長的事,所以——」
「所以就不要命似地繡個不停?」
「小姐說得太嚴重了。」柳綠楊微笑道。
「哪里嚴重了?我爹那幾個小妾根本就是把你當牛馬一般使喚。」蕭縴雲蹙眉看她。
「沒有這回事,幾個夫人都待綠楊很好。」
「對你而言,這世間是否沒有惡人?包括你那為了偷生不惜賣女兒的父親?」她問,心里真的不明白。
「父親?」柳綠楊喃喃自語,似乎已許久不曾憶起這個名詞。「這麼多年了,不知爹他可還安好。」
蕭縴雲忍不住要冒火。
「他要把你賣如妓院,你還擔心他的死活?!」她咬牙說。
「縱有再多不是,他總是我的父親。」柳綠楊回答。
蕭縴雲閉了閉眼。
「罷了,罷了,再要說你父親壞話,只怕你不肯跟我說話了。」
「怎麼會——」
「別說了,這話題就到此為止。」此時娟兒終于端了湯藥進來,蕭縴雲接了過來,一口一口慢慢地喂她喝下去。「不許你再銹東西,否則我要娟兒把這些針線全給扔了。」
「小姐!」綠楊焦急地低嚷。這些絲線珍貴無比,怎可扔了?!
「我可是說真的。」蕭縴雲道。「大哥不在,你有什麼萬一的話誰也救不了你。所以求你乖一點,好好吃,好好睡,好好養養自己的身子。」
「我知道小姐是關心我,但這袍子是二夫人急著要的——」
「她急著要又如何?大不了我來繡。」
綠楊聞言,睜大了眼楮。
「小姐嗎?可是小姐的針繡工夫——」
「我的工夫怎樣?配那女人是綽綽有余了。」蕭縴雲扶綠楊躺回床上,替她蓋上被子。「睡吧,別讓我和娟兒擔心。」
「嗯。」娟兒在一旁頻頻點頭。
面對蹙眉的小姐和一臉憂心的娟兒,柳綠楊只得微笑點頭,听話地閉上眼楮,就在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真的累了,雙眼酸疼得想掉淚,四肢也沒有力氣,明明方才還能工作的啊!
想著想著,柳綠楊已沉沉睡去。看著她縴瘦蒼白的睡臉,蕭縴雲緊鎖的眉頭逐漸松開,換上一臉不舍和憐惜。
十數日後的某深夜,情劍山莊忽然喧騰了起來。
「莊主回來了!莊主回來了!」
「快!快去把爐火給生上,然後泡壺好茶炖個熱湯。哎呀!這天寒地凍的,莊主怎麼偏挑大半夜回來呢?」
莊里上上下下霎時忙成一團,拿著絲布往柳綠楊房里走的娟兒還差點兒和兩個迎面而來的婢女撞在一塊。
听見娟兒推門而入,柳綠楊微微抬了抬頭問︰
「怎麼回事?娟兒,這麼晚了,外頭好像還很熱鬧。」
「啊,好象是莊主回來了!」娟兒關上了門並回答道。
「是嗎?」綠楊擱下手中的針和繡線。「三更半夜的,大家一定手忙腳亂,咱們是不是該到前頭去瞧瞧有什麼可幫忙的?」
娟兒一听,猛搖頭。
「我去就行了,你還是留在房里吧,外頭飄雪了吧,你要是受了風寒可怎麼辦?」說著,將絲布擱在桌上。「這是三夫人要我拿來的,她說樣式絕不能輸給二夫人那件袍,繡工也不能稍有遜色。」
「我知道了。」柳綠楊應道。
「你真要繡啊?」娟兒皺眉低喊。「我也很清楚夫人交代的事情推托不得,但你總得休息啊,又是這麼沒日沒夜繡個不停,讓小姐知道,我又要跟著挨罵了。」
「對不起,娟兒。」綠楊露出歉意的笑容道︰「我會听你的話,早點休息。」
「真是這樣就好了。」娟兒嘆息,顯然對她的話早已不再相信。「那麼我到前頭去幫忙,你先睡吧,記得多蓋床被子,天越來越冷了,你自己要多留心。」
綠楊微笑點頭。
盡避如此,娟兒離開後她仍舊專注地繡著,直到一陣昏眩襲來才停手。不行!得停下來,否則于要給小姐和娟兒添麻煩了。
伴下手中的布和針線,柳綠楊這才察覺到周遭的寒意。昨日才飄下的雪令氣溫劇降,冷風透過木頭縫隙吹如屋中,教她不由打了幾個冷顫。
啊!時間過得好快,一眨眼又是冬天了,又到了她與死神搏斗的時候,這回——戰勝的還會是她嗎?
輕嘆一聲,柳綠楊走過去拉開了門,寒風立刻迎面襲來。幸而雪已經停了,莊主返莊引起的騷動似乎也已經平息,地面和樹木都覆上一片銀白,非常聖潔美麗。
好靜啊!她想,這樣的景色她看過無數回了,每一次都能令她心生感動。也許是因為不知道自己能否再有下一個冬天,每逢飄雪的日子,她總有那麼點千言萬語無處訴的感覺。
彎下腰來抓起一把雪花,柔細冰冷的白色晶體在她手中化為透明的水珠。柳綠楊看著自己幾乎和雪一樣白的手,忽然間做了個決定。
她想到外頭走走。如果這是她所能擁有的最後一個冬季,即使只有一天也好,她希望能趁著自己舊疾未發時好好接近它、認識它,將它牢牢印在心底,然後帶到另一個世界。
就這麼披上一件厚外袍,柳綠楊踏上了雪地,寒氣透過腳底直達她的心,令她倒抽了口氣!但由于對她而言是難得的體驗,所以也讓她覺得分外滿足。
柳綠楊踩過已略有厚度的雪,邊回頭看著自己留下的一個個腳印,她露出微笑,童心未泯地蓄意踩出太陽月亮星星等圖案。
不久,柳綠楊就覺得自己累了,頭有些昏,氣息也不穩,她閉上眼楮靠著綠葉落盡的老樹休息,覆沒它粗硬的樹皮,知道只要冰雪退去春風吹過,老樹會再逐漸染上綠意。
太好了,她這麼想,真心誠意這麼想。不過她倒是該回屋里去了,否則等會她撐不住倒在這兒,又要害慘娟兒了。
就在她睜開眼楮打算回房里去時,她突然有種感覺,好象右手邊有人在那兒,而且正看著她。柳綠楊隨即轉頭,果然看見一個白色的影子,距離她不遠,但又好像很模糊,因為幾乎和這一片雪白融為一體——除了身影,臉部神情等等全都看不清楚。
是幻覺嗎?她不記得情劍山莊里有這樣一個人。
柳綠楊揉了揉眼楮又朝那兒看,眨了眨眼楮後再看,哪來的人影?雪花又開始飄落了,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怎麼會?難道真是她眼花?雖然帶著點虛幻,但那身影看起來確實是個人啊!柳綠楊滿心疑惑,回到屋里之後仍念念不忘,直到娟兒再次推門而入才將她由沉思中拉了回來。
「綠楊!」娟兒一進門就扯高了嗓門嚷︰「你還在繡花是不是?!記不記得你先前是怎麼對我說的?剛才莊主問起你的病,我還說你很好,已經歇息了,結果你——」
「對不起,娟兒,」綠楊笑著道歉。「我還不想睡,所以就在這兒坐了會,不過我沒有繡東西,真的沒有。」
娟兒雖然懷疑,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長長嘆了口氣往床上一坐。
「終于可以休息了。」
「辛苦你了,莊主他這一路都順遂安好吧?」綠楊問,並且替娟兒倒了杯茶水。
「莊主這一路上如何我們做下人的怎麼會知道呢。」娟兒將早已冷掉的茶一飲而盡。「不過倒有件不尋常的事,听說莊主帶了個客人回來。」
「客人?」柳綠楊頗感詫異。情劍山莊雖然名滿天下,但是莊主蕭倚樓的傲慢不羈卻也是眾所周知。她在莊里已待了數個寒暑,從未听聞莊主在情劍山莊招待過任何客人。
「很驚訝吧?莊主居然會帶客人回來。」
「的確是意料之外的事,但情劍山莊畢竟威名遠揚,莊主有幾位知心好友也不足為奇啊。」娟兒猛點頭。「莊主是不隨便交朋友的,能讓他帶回莊里來的肯定是大人物。」
「那人是何模樣你可曾瞧見?」
娟兒搖頭回答︰
「我一直在膳房幫忙,這事還是听王嬤嬤說的呢。」
「是嗎?不知道他是位什麼樣的客人。」柳綠楊微笑道。
娟兒聳聳肩。
「听說這位貴客一來就被安置在‘雪齋’,只怕連老管家都沒把他給瞧清楚呢。莊主還吩咐了,不許任何人太靠近‘雪齋’,我們這兒離‘雪齋’近,老管家還特別要我囑咐你一聲呢。」
柳綠楊皺著眉。
「客人要住在‘雪齋’嗎?那兒正迎著風,冬天里很冷的。」她說。
「就是啊,情劍山莊這麼大,莊主為什麼偏要把人安置在那種地方呢?難不成他帶回來的不是客人而是仇人?」娟兒納悶地說。
柳綠楊聞言,不由輕笑。
「你別胡思亂想了,莊主怎麼可能把仇人帶回莊里來。」
「是普通客人的話又何必這麼神秘?」娟兒說著,掩嘴打了個呵欠。「好累啊,再不睡的話明兒個一早哪里起得來。我要回房去了,你也立刻上床歇息,不許再繡花,知道嗎?」
柳綠楊微笑著點頭允諾,依言在娟兒離開後吹熄了燈火準備歇息。疲倦至極的她一倒下便昏昏欲睡,失去意識前閃過她腦中的竟是那個謎般的白色身影。
夜更深,雪持續飄落,在萬般寂靜中,蕭倚樓朝情劍山莊最僻靜的一角走去。
才稍稍靠近「雪齋」,就有東西劃過凜冽的空氣朝他急飛而來,蕭倚樓聳起眉,手一揚,只見掌中躺著顆核桃般大的石子。
「是我,冷兄。」蕭倚樓扯扯嘴角,繼續向前走去。「這畢竟是我的地方,你不吭一聲就動手,很危險,傷了我的人怎麼辦?」
「你沒有交代下去嗎?要他們別靠近這兒。」冷冷的聲音從屋里傳來。
「那麼我呢?你難道不怕誤傷了我?」
「別說笑了,一顆石子如何傷得了蕭兄。」
蕭倚樓聞言,哈哈笑了。
「冷兄客氣了,一顆不起眼的石子也可能殺人于眨眼之間,尤其是出自冷兄之手。」他說著,腿開門走進漆黑的屋內。「這麼冷的天,還是點盞燈比較好吧?」
蕭倚樓說著,便動手點亮油燈,雖小卻異常整齊別致的小屋終于有了些許溫暖及光線。
圓桌前坐著一位身著白衣的男子,他披散著一頭長發,刀鑿般的俊臉上一無表情。如果說蕭倚樓在其冷漠的個性中帶著玩世不恭,這男子就是絕色的冷漠,骨子里流的仿佛是冰而不是血,稍稍靠近他便能感覺到寒意。
「這地方是家母生前賞雪的地方,風實在是大了點,還是讓我替你另外安排地方——」
「這里就可以了。」冷飄水起身走向窗邊。「對一個將死的人而言,待在什麼地方都一樣。」
蕭倚樓聞言蹙眉。
「冷兄這麼說是不相信我?」
「蕭兄醫術高明舉世皆知,如果連蕭兄都無法救我,也能說是冷某命該絕。」冷飄水如是說。
「蕭某既已允諾相助,自當竭盡全力找出解毒藥方。」
冷飄水微微轉頭。
「江湖上盛傳,情劍山莊莊主並非好事只人。」
蕭倚樓扯起嘴角。
「的確,我向來不管閑事。」他說。
「我倆萍水相逢,為何願意幫我?」
「就當緣分吧!」蕭倚樓微笑道︰「越是疑難雜癥,對我而言越是挑戰。」
「哦?只是這樣?」
「當然不是。如果我把所有病入膏盲的人全帶回來,情劍山莊豈不是要人滿為患了。」冷飄水在此刻轉過身子,蕭倚樓盯著他道︰「事實上,這里有個和冷兄情況相似的人。」
冷飄水聞言,詫異地揚起眉。蕭倚樓則微笑著繼續說︰
「雖不是完全相同,但的確有些許類似。我一直在想辦法醫治她,這回也是因為上山找藥方才回在途中遇到冷兄你。我心想這或許是緣分,所以才將你帶回情劍山莊。」
盯著蕭倚樓看了半晌,冷飄水又將視線移往窗外。
「此人與蕭兄是何關系?」他問。
「她是情劍山莊的一位繡匠。」
「蕭兄會為了個繡匠上山下海尋找藥草?」冷飄水直接切入要點。
「綠楊雖是莊里的繡匠,卻與舍妹情同姐妹,這麼說冷兄可清楚了?」
「是個女的?」冷飄水頭也不回。「唐飛為何要為一個女繡匠用毒?而且用的還是唐門第一奇毒‘冰心毒針’?」
片刻沉默後,蕭倚樓說道︰
「五年前的一個冬天,綠楊開始發病——」
冷飄水倏地轉頭。
「發病?五年前?」他聳起了眉。「我看蕭兄是搞錯了,你的繡匠中的絕非冰心毒針,沒有人中了冰心毒針還能苟活五年。」
「我說過了,你和綠楊只是情況相似。綠楊究竟是生病抑或中毒,我自會想辦法辦法弄個清楚。」兩人視線對上了。冷飄水臉上依舊看不出什麼表情,蕭倚樓則是帶著慣有的淺笑。「冷兄是否懷疑我帶你回情劍山莊是另有企圖?」他接著說。
冷飄水又轉頭看向窗外。
「不,能夠在情劍山莊安靜幾日,冷某非常感激。」他回答。
「我既然能讓綠楊活到今日,或許也能讓冷兄你再活幾年,你何不這麼想?」蕭倚樓拋下這麼幾句話就離開了「雪齋」,冷飄水則是動也不動地站在窗邊,任被風吹進屋里的雪花染白他的黑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