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朗晨那晚並未出現。
她拒絕了葉母,堅持不肯去醫院。
就算葉凱邦退而求其次希望用電話與她聯絡,她亦拒絕。
直到三個月後,葉凱邦出院了,才在便利商店見到她。
「歡迎光臨。」一瞧見是他拄著拐杖進來,吳朗晨毫無意外之色。
與以往不同的是,吳朗晨這次望向他的眼後,就未再移往他的肩上、腳邊、身後,甚至頭上了。
好像他身邊啥都沒有,只有他一個人──干干淨淨的一個。
葉凱邦一直等到便利商店內的客人都走光了,才來到櫃台與她搭話。
「你早就知道我會出車禍?」他劈頭就說出來意。
吳朗晨定定看著他,「我不知道。」
「你那天不是特地警告我不要開車?還說你不知道?」
吳朗晨微蹙了眉頭,「是我害你出車禍的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對我語氣那麼凶干嘛?」吳朗晨不悅道。
葉凱邦一愣,這才發現,原來這女孩並不像外表以及平常那樣給人文靜縴弱的印象,她是有脾氣的,而且似乎不太好惹。
說不定誰惹毛她,她就會在晚上十二點釘稻草人、下蠱之類的……說不定她還有養小表,只要誰敢惹毛她,她就派遣小表去報復。
葉凱邦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抱歉,我只是一時太心急了。」他等她等了三個月,終于等到問清楚的機會,就忘了控制語氣了。「你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恭喜你平安出院。」她不冷不熱的回了句毫無關系的話,離開櫃台,整理擱置在一旁地上的貨物。
「小姐,你看我的眼神一直很奇怪,你是不是在我身上看到什麼東西?還有你預言我會出車禍又是怎麼回事?可以拜托你告訴我嗎?」
要不是因為出了車禍,他是決計沒那個勇氣問清楚的。
他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幸運的離開,雖然這拐杖還要拄兩三個月,肩膀只要一遇到天氣變化就會發疼,但那場車禍,他是唯一的幸存者,而他得以留在陽間,主要原因不只是因為她的警告(不過若他那一陣子當真都不開車,說不定連拐杖都不用拄?),還有那道救了他(像被踹)的玄妙力道。
因為性命得救,他恍然大悟那「跟隨」在他身邊的,也許不是什麼可怕的厲鬼,或者「抓交替」的惡鬼,而是救助他的好鬼?
啊……他竟然敢說出那個字了,可見他是真的不怕了——跟在他身邊的那一位。
「貓。」吳朗晨沉默了一會後,忽道。
「什麼?」貓?
「救你的,是一只貓。」
她注意他很久了。
約莫是一年前,她來此便利商店工作後,每一次他只要來商店買東西,她的視線就很難不往他那兒瞧。
不是因為他長得特別帥(其實也真的還挺帥的,高鼻深目,肌膚白女敕,活月兌月兌是個讓人想樞他下巴,豢養起來的俊美型男),也不是他身材特別高大健美(他的身高一七五,不是特別高,但是比例極佳,要不是她曾經听到他跟他朋友說他身高一七五,她一直以為他有一八),更不是他嗓音像廣播主持人一樣充滿磁性(他的嗓音不特別低沉,是夜里听來舒服的斯文嗓音),而是他老帶著「動物」進門。
這些動物常盤旋在他腳邊,或坐在他肩頭,或是趴在他頭上,每隔一陣子就會換一只,讓她不由得咋舌怎麼有人跟動物這麼「有緣」。
她總是很低調的不要讓動物們發現她瞧得見它們,即使她常忍不住因好奇
而在他入門時看上個一兩眼,也會很快的將視線別開,或者干脆移到葉凱邦的雙眸,讓人以為她是在瞧著他。
不過或許是因為老是瞧他瞧久了,莫名的,就很在意他來了。
動物們會離開時,通常是在「報恩」之後。
偶爾,葉凱邦帶著小傷進便利商店,就表示先前跟在他身邊的動物已經報過恩,升天去了。
它們沒有辦法扭轉乾坤,只能想盡辦法大事化小,所以本該是被撞飛的車禍,因小狽絆出一腳,變成摔地的擦傷;原本應該是從天而降砸頭的花盆,因為老鼠咬了他腿一口,變成被花盆碎片割傷……
可那些禍事對比這次的事件,都是小事,沒有一件危及生命。
三個月前,他帶來的那只虎斑貓,跟其他的動物不同。
它常一臉憂愁的看著葉凱邦,很無助的在他肩上走來走去,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因為那只虎斑貓表現得跟其他動物不同,害得她常忍不住多觀察研究它好一會,于是也常被葉凱邦發現她在看「他」。怕被誤會她對人家意有所圖,于是她只好裝出一張冷臉(反正她本來就不愛笑),就怕他跑來問她……
「你在看什麼?」
或許,是她看的次數太頻繁了,貓咪注意到了她,察覺她能瞧見它,雖然它無法說話,卻一直以軟軟的貓爪指著外頭的車子,緊張的喵喵叫個不停。
她知道他可能會發生車禍,但她並不以為意,畢竟這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他上回被狗兒絆倒,就摔倒在她面前。
他撲地的剎那,突然有台車從巷口沖出來,若是狗兒沒絆倒他,他百分之一百會被那台車撞倒。
不曉得為啥好好走在平地上會摔倒的他一臉莫名的爬起來,轉頭瞧見身後的她,正要尷尬的笑,她連忙把臉轉開了。
他一定覺得她很冷漠又無情吧。
但其實她只是怕自己的表情會不小心泄漏出端倪啊,然後就會像現在這樣,遭受質問。
在一般人眼中,她無疑是個怪咖。
年少不懂事時,她會把所看到的事情說出來,因而遭受到排擠與欺負,後來她變得沉默寡言,也盡量低著頭不看也不說。
她變得離群索居,來這種小堡業區內的便利商店打工,也是因為可接觸到的人比較少,工作時間是從七點到四點,天未黑之前就可回家,對于天黑之後絕不出門的她而言是很理想的工作。
有過眾多慘痛經驗,這次她應該也同樣漠視才對,可她還是說了。
離車禍時間越近,貓咪的表情越是著急,有次它幾乎是要撲到她臉上來了,她這才驚覺,這可能是危及生命的一次,不是靠貓咪的力量就可保他無事。
于是,她違反了原則,對他提出警告。
車禍發生了,他是那場死亡車禍的唯一幸存者,但也在醫院待了三個月才出院。
當葉母過來說她兒子請她去醫院一趟時,她曉得他聯想起來了。有可能他的確把她的警告放在心上,但也因此對她有著困惑不解,說不定還有恐懼。她討厭那種像是把她當成鬼的恐懼,討厭透了!
她堅決拒絕葉母的請求,打死也不肯上醫院,除了因為在醫院她根本無法躲避各式各樣的靈體,更重要的一點是,她不想去面對他的質疑。
她應該辭掉工作的。
可莫名的有個說不出緣由的直覺,讓她遲遲遞不出辭職信。
終于,他出院了,都還拄著拐杖呢,就迫不及待來質問她那次的警告是怎麼一回事。
他氣沖沖的模樣,好像要不是她那句話,他不會出車禍。
在剎那間,她覺得,自己又是一次「好心被雷親」。
本想裝傻過去的她,被他一個逼問,就忍不住反責了回去,他也很快的改變態度,但她從他眸中曉得,他不是覺得自己態度不對,而是對她有所忌憚。她失望極了。
雖說這也不能怪他,他不過就是個平凡人,類似這種又驚又怕又厭惡的眼神又不是沒見過,她應該麻痹了才是,但她就是無法抹掉這層重重的失落感。因為失望了,因為沒有任何期待了,于是她坦言告知。
「貓?」葉凱邦游移黑瞳落在左肩,「有只貓……跟著我?」
「它不在了。」她淡道,「它升天成佛去了。」
「是因為救了我的關系?」
「嗯。」
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雖然早猜到吳朗晨常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是因為他身邊跟了什麼不明物體,可當猜想獲得證實,葉凱邦還是受到很大的震撼。他的身邊跟著……鬼?︰
他的身邊一直跟著……鬼?!
莫非他有時莫名其妙出事,都是因為鬼在作祟?
天……太可怕了!
這世上除了專門治鬼為生的道長、除魔師之外的人物,應該沒有人不怕鬼的吧?
包別說他不過一介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