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女扮男裝幾乎要誤了我的終生,我想好了,雖然我不覺得春天太趕,甚至如果你肯點頭,明日我就可以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可是,我知道你還有心事未了,所以,我願意等你及笄,過了及笄禮,我們就完婚,好嗎?」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西太陷入一片餛亂里,眼神迷蒙。
她明白他自小失去父母,一個人在碼頭苦苦掙扎的活著,十一歲之後,又為了打下這片旁人可能終其畢生之力也打不下來的大業而拼搏,短短十年,艱苦奮斗,那得吃多少苦頭?
他心里有多寂寞,她能體會,他不過也只是想要有個人可以陪著他。
但她能嗎?她心疼他,可是眼前等著她的不是他喜不喜歡她的問題,是她要不起這份感情……「來,我們去見一個人。」她還在想著他,卻小手一暖,已經被他握入大掌里。
「欸,這……」湛天動不給她反應的機會,拉著她的手便往前去。一直以來,他的付出總是很小心,以後不了,她這朵他年幼時無意發現的花,曾誤以為今生已經失去,心傷欲裂,是老天爺給他機會,讓他失而復得,他再也不會放手,朝花夕拾,雖然晚了點,不過她得補償他漫長的等待。
他放在案頭,天天瞧著,偏偏它就那德性,多一寸都不肯長。
「你怎麼把我的山蘄帶走了?」難怪她一早起來發現花架上空落落的。
「因為我想你。」睹物思人,那小芽兒既然是她養的,看著,多少能排解一些想她的情緒,要不,每天想來想去,只有她,卻連一件可以寄情的物品也沒有,于是他便光明正大的把盆栽帶回自己屋里去了。
西太羞不可遏,眼楮往旁邊飄。「還給我!」
「你說它得怎麼養呢?無論我怎麼威脅它,就是不听我的。」西太噗昧一笑,露出一抹撩人的美麗。「注意澆水,必要時要遮蔭,它不太需要陽光,這會兒是冬天,長得慢,也是正常的。」不會養,居然還不告而取!
「原來如此,不過山蘄……不就是當歸嗎?」
「是一味中藥。」
當歸、當歸,他總有一種感覺,她可能不會一直待在他身邊,果然,她一心想回家?
很可惜,他不會讓她如願,待會兒回去,他就先掐斷那當歸的芽再說!
「我們這是要去哪?」他們走進一個她沒來過的院落,夏日的時候這里想必竹葉習習,居居幽筆,別有一番清淨雅致,只是現下天氣寒冷,住在這里的人不覺得太過冷涼嗎?
「我不是說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
「見著了就知道了。」
還賣關子呢,看他神秘的樣子,西太也不問了,隨著湛天動穿過院子和檐下,走進西太尹的屋里。
屋里各個角落都放著盆火,大格子窗也都用厚厚的布簾子擋住風,屋內倒是十分暖和。
「是湛大當家和一位姑娘來了。」鷹看見兩人,多瞧了一眼西太後,向西太尹稟了聲。
雙眼裹著白布的西太尹轉過臉來,唇邊笑意浸染。「大當家。」經過這些時日相處,西太尹發現湛天動是個直爽的漢子,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西太卻是痴了。
她慢慢的靠近西太尹,她的嘴兒翹著,眼圈兒頓時紅了,有著掩不住的歡喜。那此只有自己一人的日子,吃了苦,遭了罪,沒有人可以傾拆的時候,她總會想,雖是弟弟,如果有他在一起,還有他的肩膀可以靠一靠,互相安慰打氣,可是她隨即又會告訴自己,好在弟弟不在,不必跟著她一路逃亡,吃苦受罪。
她掙月兌了湛天動的手,小心的靠近弟弟。
被她掙月兌,那種手心落空的感覺,湛天動有些不是很喜歡,但隨即跟著她到了西太尹面前。
鷹露出奇怪的神色。「你是……」為什麼會覺得眼熟?他一定是在哪見過這位姑娘。「鷹大俠。」西太施了禮。
鷹仔細的多看了兩眼,腦中雖是靈光一現,卻有點不解。「不敢,你……怎麼是這扮相?」
「這才是我原來的樣子。」她簡單帶過。
他恍然大悟。「鷹,是你認識的人?」西太尹很好奇,他還不知道鷹在這里有朋友,看起來鷹還是交游廣闊。
「就是這位姑娘花了重資,以一年為期,托我去西府保護你的。」當事人都面對面了,看起來沒有保密的必要了。
西太尹雖然無法視物,他還是轉過臉來,對著西太,雙手作揖。「但不知小姐如何稱呼?不知為何要對在下施以援手?」
「欸,別哭了。」湛天動眸光溫軟,以指輕輕的抹了西太的淚,她那無聲的哭,恍若能泛濫到他這里來,令他心中如被千蟲萬蟻啃噬。
「我哭了嗎?」
他柔情繾綣的對她一笑,鼓勵的模模她的頭,卻對西太尹說︰「她就是我跟你說過的令姐。」
西太尹懵了。
湛天動輕輕推了西太一把,近鄉情怯,近親人也亦然。
「尹弟。」
西太尹卻毫不遲疑道︰「你不是我姐姐,聲音不對。」在家中,他和姐姐的感情最好,也許是因為龍鳳胎的關系,有許多事情不必言語,用心神便能領會,這女子,一開始聲音就不對了。
「我連人都不是了。」
「什麼意思?」西太尹如墜五里霧中。
「大家坐下來談吧,這可能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事。」湛天動出聲。
于是,三個人都坐了下來,倒是鷹知道這是人家的家務事,謹守分際的退到一旁去了。經過一個時辰,西太將所有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說了一遍。「這些就是事情的經過,你能信也好,不信也沒關系,因為打從一開始,我也不是很能接受。」屋外碎裂的日影,已然攀上綠竹的一端了。
西太尹沉思了半晌,忽然問︰「我相信小姐不會眶我,不過既然你是我姐,我想問一下,我身上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特征?」他這是不信她了,不過西太並不難過,正常人誰都不可能一下就接受這種神鬼之說,就連她也花了很多時間才適應自己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不為人知的特征嗎?」她想了下,「我記得七歲的時候,你有一次淘氣,打破我的頭,後來哭哭啼啼來我床邊認錯的時候,因為你一直低著頭,我看見你的發旋處有粒朱砂痣。」
西太尹不得不信了,他發頂有顆朱砂痣的事情,除了女乃娘,沒有人知道。「這太不可思議,太令人無法置信了……」他打破姐姐的頭,這也是家事,外人不可能知道。
「你的膝蓋還有條疤,那是姨娘的長子把你推進草叢里,你撞到石頭,留下來的疤;你的左手內側曾被蛇咬過,痊愈之後留下兩個小點。」
她越說西太尹越是心驚,因為一件件、一樁樁,都是只有他們姐弟知道、發生過的事情,他心顫了,「西太……姐,真的是你!」
姐弟倆抱頭痛哭,心中酸澀難挨,這樣重逢,宛如隔了長長的時間河,每人都不一樣好不容易,兩人互相幫對方拭了眼淚,恢復鎮靜,緩了口氣後,西太尹提出悶在心里頭很久的疑問。
「姐,他們說你是暴斃而亡,我卻以為不可能,到底你是怎麼死的?」她搖頭,這才想起弟弟看不見,緩緩出聲說道︰「一刀斃命。」西太尹捏緊了拳頭,「凶手究竟是誰?」
「我沒看見,不過既然老天爺讓我重活一遍,我總會查出來的,不會讓那惡人逍遙法外。殺人償命,我一定要那個人付出代價!」
「其實,」湛天動慢悠悠的插嘴。「凶手是誰,這不難猜,西府是行商之家,得罪同業這事多少免不了,但是因而惹來殺機,倒也不至于,要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模進內院,進了一個姑娘家的屋里,除了內神通外鬼,還有一個最大的可能性,那就是你可曾想過,撇開你弟弟不算,西府偌大的家業,若你爹和你都沒了,誰能得到最大利益?」西太心神陡然大跳。她想遍了所有的可能,為什麼就沒有往這方面去思考過?
答案呼之欲出。
姨娘嗎?
人都有私心的,自從姨娘進門,陸續給爹添了兩子,在她不管事的那些時候,家產就一步步的落入姨娘手里。她不計較,因為當時爹還在,而現下的太尹行也確實是由兩個庶弟在看管著。
可能嗎?
爹對兩個弟弟一視同仁,從不曾虧待他們,可是人心隔肚皮,姨娘那斤斤計較、事事要搶功又貪財的性子……背後真的這麼不堪丑陋嗎?
「姐姐可能不知道,自從你死……那個了以後,姨娘就將她的娘家人接進府里,甚至,連舊情人也在府里稱爺,把自己當一家之主了。如今府中的大小管事,連門房都是他們莫家的人了。」西府等于變天了。
「什麼?!她當我西府的人都死絕了嗎?」她憤而拍桌,臉色氣得通紅,牙齒咬得咯略作響。
如果真是姨娘做的好事,她絕對不會原諒!
「我懷疑爹的死,和她也有關系。」
「怎麼說?!
「爹長年躺在病床上,吃食用藥都是經過姨娘的手,我曾建議姨娘換個大夫來看爹的病,她卻不肯。再者,你一出事,她把消息遮得密不透風,沒多久爹就跟著走了,剩下一個沒有用的我,這里面難道沒有蹊蹺?」他雖然眼瞎了,心可是明白得很。
西太仰頭將心里的激動從眼眶里逼回去。「既然你安然無恙,那我還有什麼顧慮?等你把眼楮治好,我們一起回去把這筆帳要回來,一筆一筆算清楚,我一定要她付出慘痛的代價!」她從來不擔心要面對的是怎樣的敵人,只擔心弟弟,既然她已經沒有後顧之憂,那麼,那些要她命、叫她西府家破人亡的人就要有所覺悟,她會把屬于自己和弟弟的東西要回來「這一切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的軟弱和無能,沒有毅力堅持把眼楮治好,也不至于造成今日這樣的錯誤。姐姐,我是個沒用的弟弟,幫不到你的忙,還讓你吃盡苦頭。」西太尹怎能不自責,他一個男子漢,卻讓身為女子的姐姐吃盡苦頭,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你幫得上忙的,那就是把眼楮治好,等我把我們家的家業拿回來以後,還得靠你繼承。」
「你有什麼法子可以從他們手里把家產奪回來?」他姐姐本來就聰明過人,有著不輸男子的氣概,這一番話下來,本來還微微有些懷疑的心,踏實了,她的確是他以前熟識的那個姐姐西太。
「我要先去查查太尹行如今的狀況,詳細計畫,我們再慢慢的來商量。」她不想再見到那些人的嘴臉,與其回去和他們斗得你死我活,浪費精神體力,還不如換個方式。既然她是商人,就用商人的辦法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