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刺人眼皮的陽光叫醒了她。
白雪白睡的是上下鋪的床,從上鋪的一端看出去,透過窗簾和欄桿,看見的只有市區起起伏伏的建築物,在這里看不到海和那一片藍天。
床頭上面的電子向日葵造型時鐘指著6點,這時間,比她平常要早起了一個小時。
慵懶的摟著被子,她沒有如同以往那樣睡醒就起身,刷牙洗臉,蹲馬桶看報紙,叫醒室友,接著下樓到地下室的射擊場練習實彈射擊,最後再整裝上班。
派出所就在宿舍的前面,不到五分鐘路程。
執班、巡邏、交整、備勤,包括臨時勤務,這就是她每天的生活。
再說她今天要去支持別的單位,只要在時間內去報到就可以了,現在嘛,時間還寬裕得很。
她抱著被子,賴在床上。
白雪白住的是女警宿舍,與她同住的同事昨天把行李搬光,和男朋友同居去了,暫時也沒有學妹還是新人再搬進來,二十幾坪的空間她一個人獨霸了。
房間少了個人,一開始是有點不習慣的,不過她調適得很快,只是不住在一起,還是在同一個地點上班,要踫面的機會不是沒有。
比起同事來回搬了好幾趟的行李,她的家當的確少得可以,簡便式的衣櫥放著她春秋兩季的制服,便服呢,平常很難有機會穿出去亮相,也就幾套輪替走天下,另外再加幾瓶臉部以及身體乳液……還有幾包零食,差不多就這樣了。
回過神來,關飛天幾天前說的話又躍上她的腦海。
什麼叫做不想把她卷進去?
這些天,她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因為想得太多,反而不敢再像一開始只要有空就去找他。
看見他,她就會無法遏抑的想到他的吻……
「回來、回來,白雪白你給我回來,你胡思亂想些什麼,現在的重點不是他親了你,擦掉、擦掉,重新來一遍。他是因為危險的工作,危險到就算退休也會有麻煩找上門的可能,所以才說不想把我卷進去嗎?他以為我是膽小表嗎?也許……是關心我吧?」
難道,她看起來就那麼不值得信任?
再怎麼說,她也是有警力當後盾的小女警好不好。
可是再想想,她會不會太看得起自己了,一山還有一山高,壞蛋也同理可證。
時間滴滴答答的走,她用被子蓋住頭,申吟出聲。
這種要消耗腦力、用腦筋的事情,她真的不擅長。
都是關飛天不好,講話講一半,害她在這里猜個半死,以後要糾正他這個壞習慣才可以。
但是她到底哪根筋壞了?她甚至還談不上真的認識他,就想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了,好丟臉!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室內分機突然響了。
扒著被子的白雪白好一下子才反應過來。
她掀開被,跳下床,接了電話。
「喂,明姐?」她口中的明姐四十開外,大嬸個性,強悍犀利,統一管理這幢集婦幼隊、交通隊還有分局基層女警的宿舍,她把自己當母雞,把白雪白這些年輕的女警當小雞,什麼都管,什麼都不奇怪就是了。「樓下有人找我?男人?我知道了,我這就下去。」
會來找她的男人……應該也只有那麼一個。
幣了電話,她喉嚨發緊,拿起椅背上的褲子就跳進去,衣服往頭上套,手指當梳子爬順了頭發,等她慌張的穿好衣服,沒忘記要站在鏡子前查看一遍。
老天,她穿的長褲都褪色了,要不要換一件新的?再說,穿褲子會不會不夠端莊?
包討厭的是,貼身的棉勾勒出她不起眼的胸部,天吶,她的胸部有這麼小,小得跟荷包蛋一樣嗎?
她努力的調出微乎其微的事業線來,要是重新再換衣服,關飛天在樓下會不會等得不耐煩?
不管了,反正他又不是沒見過她,她向來也就是這種打扮。
慌慌張張的沖出房門,沿著走廊,不耐煩等電梯,她循著樓梯咚咚咚的下樓去了。
清晨。
曦光中,昨夜僅剩的清涼夜風被火球般的朝陽給驅逐殆盡,也才七點左右,天氣已經熱不可當。
白鐵門打開,她一眼就看見正低著頭,站在宿舍側門,不知道在看什麼的關飛天。
他背對著機車棚,她們放代步工具的地方,有著延伸出來的屋檐和水泥小路,面對一塊土壤貧瘠的小花圃。
他太令人矚目,兩個早起買早餐回來的女同事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相偕竊竊低語,很有上前攀談的意思。
在這鄉下地方,局里的男同事要不早早死會了,就是女朋友盯得緊,剩下的是眼楮長在頭頂上,再則就是真的沒看上眼的。
白雪白靠近他。
「你怎麼來了?我好像沒有告訴你我住的地方。」
他慢慢的偏過頭來看她。
今天的他刻意穿了件長袖,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布鞋,胸前扣子微微的在迸開來的邊緣,高卷的袖口露出結實的手肘,驚人的二頭肌簡直就是引人犯罪。
難怪那兩個不知道是學姐還是學妹的都快流下口水了。
他咧開一口白牙。「我問了別人,派出所一問大家都知道。」
「你在看什麼?」也對,她問了個蠢問題。
「你身上香香的味道是從這里來的嗎?」他意指小花圃里孤單單、有點營養不良的燻衣草。
「我比較喜歡水蜜桃。」
「原來是水蜜桃。」那神情好像他專程跑來就是為了要研究她的沐浴乳究竟是哪種牌子。
白雪白偷偷打量他長長的睫毛。
他回過頭來剛好捕捉到她的眼光,指了馬路上停著的藍色小貨車,「我給你送凳子來。」
她看過去,一輛她沒看過的小貨車就停在停車格上。
「其實我並不想送過來。」
「呃?」
「總覺得東西給了你,你就再也不會過去我那里了。」莫名其妙的顧慮,也因為這一層,早就答應要給她的椅子拖到現在。
白雪白呆了呆。
他的意思是……是……喜歡她嗎?
喜歡她去他家,喜歡她這個人?
他的眼里有一抹叫感情的東西,真摯得教人沒辦法忽略。
一種恍惚的幸福和甜蜜從心里頭生了出來,開始萌芽、壯大、滋長了起來。
她不想他們之間有任何誤會梗在中間,就算小小一點也不要,因此很快自己招認這麼多天失蹤的她是去了哪。
「我這幾天沒過去是支持別的單位去了,」警察單位抓人支持是常有的事。「海上大潮,很多偷渡客都趁月黑風高的時候涉水搶灘,港口那邊擴大巡邏勤務,因為是夜執勤,日夜顛倒,回來倒頭就睡,我也就沒過去你那里了。」
她原本是有想過要知會他一聲的,但後來想想,他們到底算哪門子的朋友?她不知道要把自己定位在哪里,再說也沒有他的手機號碼,專程跑去告訴他好像也沒那個必要,三天兩頭忙下來,也就把這件事擱一邊去了。
其實還有個原因……
那天從他那里回來後,他說過的話一直在她腦子里跑來跑去,反反復覆都是那句︰我不想把你卷進去……
于是她忍不住利用上班的空檔,偷連上警局的計算機數據庫,查看他的數據,上面寫的很官方,只說他擅長槍械、武術,是計算機天才,甚至擅長追蹤。
這下她煩惱更深了。
明明知道他不是普通人,還去查,明明心底深處願意相信他,卻不得不考慮他的過去要是跟自己的職業有所沖突,難道真要把他綁起來扭送警局?
「你臉上的擦傷就是這麼來的嗎?」見她臉上一片坦然,可是一瞬間又像掙扎著什麼,他的手指已經不听指揮的往她有些破皮瘀青的地方模過去了。
白雪白可沒忘記這里是人來人往的通道,瑟縮了下,趕快捂住。「天黑嘛,又跑來跑去的,小傷難免。」
「怎麼那麼不小心?」看她閃避自己的踫觸,那仿佛拒絕的態度令關飛天皺了皺眉,臉色轉陰。
「我本來就粗心。」她含糊帶過。工作嘛,多多少少有些職業傷害。
「要記得上藥,那我回去了。」然而他的心情已經整個壞了。
見他轉身要走,白雪白突然悶了。
她說錯了什麼嗎?
眼睜睜的看著關飛天就這麼上車走掉,她慢了半拍才想起來,他又把凳子載走了。
他到底是來這里干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