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將天空染成很深的藍,港口附近的燈塔已經亮起來,市區高低錯落的燈光也點起,點點的光倒映在水中,繁華得像一場夢。
她跟關飛天的相遇不也像一場不切實際的夢?
手拎著從小吃店買回來的晚餐,她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信步走到港邊,夜風吹著涼快,步道上已經不見游客的影子,這時候那些觀光客要不是在忙著找飯店,要不就在逛夜市,白雪白索性坐下專心的看起遠處歸航的漁船。
必飛天說他是認真的。
認真的要她搬過去住。
他沒說謊,那雙眼楮真摯得教人挑不出一絲玩笑。
那麼,他有問過她的意見嗎?
沒有,他只問清她哪天是排休日,他會來搬東西。
她怎麼會以為一只野豹身上沒有霸氣?
還有,他說喜歡她……
听到這樣的告白,面對他那樣英俊的男人,只要是女人誰不會心蕩神馳、不能自己,然後一口答應?
理論上應該如此。
可是她沒有。
是因為喜歡他喜歡得不夠多,不夠深刻嗎?或者,她是怪胎?
又或者,是她搞錯了他的感覺?
「我是怪胎、我是怪獸!」白雪白踢了一腳沙子。這下可好了,沒泄到憤,鞋子卻髒了。
她心里的問號比沙灘的沙礫還要多。
其實歸根究底,是因為太在乎了吧。
在乎整件事,在乎關飛天那男人是用什麼眼光看她。
也許,想那麼多都是在鑽牛角尖,她只要問自己一個問題就可以了……
那就是她想不想搬去跟他同居?想不想讓他愛上自己?
OK,真心話是她願意,十二萬分的願意。
她從來不怕冒險,要不然也不會選擇女警這個工作。
其實,她真的不想再過那種好像大家都是朋友,可是一旦落單,沒有親人問你累不累、苦不苦,要不要喝杯茶的那種孤獨寂寞的生活。
也不過就是跟個男人同住,她為什麼躊躇了那麼久?
只要依偎過去,她就有伴,他就會愛她,又或許,她可以奢望一輩子有人可以打打鬧鬧,生兒育女,還有白頭偕老。
她越想越煩,腦袋打了結不說,看著手里的晚餐,竟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也許再去看他一眼,會比較能確定自己的心意。
他家距離這里也不遠,沿著海岸走,過個橋,再走上大概十分鐘的路就到了。
版訴自己必須先確定自己的心意,才能決定未來該怎麼走,但是當二十分鐘過去後,她站在關飛天家門口的時候,看著屋里溫暖的燈光,她可怕的發現自己根本就是想他了,想到非要找借口來看他不可。
她渴望那張溫然淡笑的臉。
她的手放在白鐵門上面……
一分鐘、五分鐘過去。
最後她慢慢的回頭,走向來時的那條路。
當她的身影在轉角消失時,只用鐵鉤勾上的鐵門被打開了。
是關飛天。
他一手模著白雪白剛剛踫過的位置,眼神倏地變得難懂。
她方才明明有意要進來的,為什麼改變主意?
餅門不入,女人到底都在想些什麼?胡亂猜想實在不是他的專長。
認真到令人有些害怕的眼闔了起來,再度睜開,他大步的跟了上去。
這里距離市區雖然不遠,但是夜晚有太多潛藏的危險,不能放她一個單身女子回宿舍,他得跟著。
一前一後,追逐的影子,猜測的心思,無眠的夜晚。
那個男人正忙上忙下的搬運紙箱,沉甸甸的紙箱在他肩膀上好像羽毛,經過她時還不忘對她露齒一笑,看起來忙得很開心。
他還是開著那輛藍色小貨車,他出現在宿舍大門時,一同下車的,還有幾天前那個叫阿宇的少年。
他下車後,轉身從打開的車門里抱下一個小男孩。
必飛天說小男孩是阿宇的弟弟。
的確,兩個孩子有著神似的五官輪廓,弟弟穿的雖然是舊衣服,卻一身整齊干淨,阿宇的衣服卻很明顯的太小、太破。
白雪白露出友善的微笑打量少年,想不到他也用那雙警惕又機敏的黑眼敵視著她。
她不以為意。
因為多出個意外小幫手,她這物主只分配到照顧小男孩的任務。
她是獨生女,沒兄弟姐妹,也就沒佷子或外甥女可以當寵物哄,看著小男孩一雙亮得驚人的眼楮,想來想去只好把自己所有的零食貢獻出來當友好的賄賂。
起先他還不敢拿,在看見哥哥點頭後才道了聲謝,跟她同坐在花圃的矮牆上,喀滋喀滋的咬著可樂果。
她模模小男孩的頭。
她的家當不多,而且都已經打包好,因此不到半個小時就已經都放上小貨車後頭了。
阿宇過來接手照顧弟弟,白雪白乘機遞給他礦泉水。
他低聲道謝。
「我從來沒看過這麼照顧弟弟的哥哥。」關飛天從她背後踱過來,雙手空空。
「喝點水。」她把水的蓋子旋開,遞給他。
他大口灌下,仰起的頭露出好看的喉結。
看著他滑動的喉結,白雪白忖度著,也許阿宇當時不肯讓人安置,就是因為家里還有個這麼幼小的弟弟要他照顧。
當初她也太粗心了,竟然沒有想到這一層,難怪阿宇對她避之唯恐不及,一見她就跑了。
「阿宇怎麼肯跟著你?」他的倔強她領教過很多次了。
必飛天擦掉唇邊的水漬。「我去他家找他,告訴他在我這里打工有起碼的溫飽,問他要不要。至于小純……他弟弟,阿宇說今天小學安排了中部校外參觀活動,他沒錢繳來回車費還有午餐費,只好一起帶來了。」
「他讀小學了?我以為才上幼兒園。」
「已經小三了。」
「啊!」
「他還威脅我,要是我不答應他也不干!」說是被威脅,卻完全沒有被脅迫的感覺。
「你就答應了。」
他兩手一攤。「對不起,沒有事先知會你這件事。」
「我又不是你的什麼人,你想用誰是你的自由,這種事你決定就好,有沒有跟我說都沒關系的。」她不是斤斤計較的人。
這麼見外的話听在關飛天耳里,一整個刺耳。他把她當自己人,她卻當他是外人?
他不該覺得這小女人是他獨佔的,更不該覺得自己被疏忽、不受重視,這樣很幼稚,可是,他該死的沒辦法!
「上車吧。」
貨車前座就兩個人的位置,阿宇自告奮勇要去坐後車斗,想當然,哥哥不坐前面,小純也不可能乖乖跟著兩個不熟悉的陌生人坐在前座。
「這樣吧,阿宇也一起坐前座,小純給你抱可以嗎?」如果說她要抱,這小兄弟兩個肯定不依,為了避免多余的爭執,這樣總該包君滿意吧?
只希望管區的學長不要看到……要開單子出來,她的面子就掛不住了。
就這樣,兩個大人,兩個孩子,很公然違規的上了車。
必飛天並沒有直接把車子往家的方向開,行經市區,他把車停在一家元的熱炒店前,他們運氣真好,停車格一輛轎車恰好開走,他眼捷手快的遞補了上去,搞定!
「眼看要中午了,就在這里吃午飯吧!」
「我沒意見。」小女警豎起三指,比了個OK的手勢。
兩個大人的眼光同時注視著阿宇,他仿佛感覺到無形的壓力,抱緊大腿上的弟弟,囁嚅著道︰「我也……沒……意見。」
「那好,四票一致通過,我們在這里吃飯!」
白雪白笑逐顏開,那燦爛的笑容緊緊抓住必飛天的眼楮。
這天中午,一桌圍著吃飯的兩個大人兩個孩子,看似沒有任何關系,卻隱隱有了一家人的感覺。
白雪白的房間在二樓。
一間看得到藍天大海的房間。
粉色的牆壁,蕾絲花的白色窗簾,長櫃還有著新木材的香味,由櫃子底部到三扇開闔的門上很費工的刻著一棵水蜜桃樹的圖案,那累累的果實,長長的葉片,美麗的漆色,別出心裁得教人贊嘆,她剛剛去看過,浴室還有一個特制的四角白瓷大浴白。
看得出來,為了她的到來,關飛天下了一番工夫整理這房間,很隆重的歡迎她的入住。
雙手扶著窗台,她有些恍惚。她值得他對她這麼好嗎?
必飛天把最後一個箱子提進來的時候,就是看見這樣的畫面。她沒有忙著整理行李,而是靠在窗邊,發梢被風吹得飄起來,不知道在想什麼。
「全部的東西都搬進來了,你要不要看看有沒有漏了什麼?」他出聲。
她回過頭來,靜靜看著他,臉蛋掛著恍惚的甜蜜。「孩子們呢?」
「在樓下玩開了。」關飛天看得有些痴了。
「我記得這以前是薄女乃女乃的睡房,你把這主臥室讓給了我,這不太好吧,那你呢?」她會不會太喧賓奪主了?
「那麼多房間,我睡哪里都一樣。」他對自己睡哪里一點也不介意,住進來的時候已經習慣那個房間,也不想大費周章再去搬動,他要高興,連沙發也能睡,重點是他要她住得舒適。「你跟我姨婆感情那麼好,你來住她房間,她要是知道了,會高興得翻筋斗的。」
白雪白被他逗笑。
「不管怎樣,都謝謝你……你做的櫃子很漂亮,水蜜桃樹我很喜歡。」非常、非常的喜歡,喜歡得心都軟了。
他記得她喜歡水蜜桃的香味。
「只是舉手之勞。」
她知道那才不是舉手之勞,他幾乎花了半天,一句抱怨都沒有,就為了替她搬家,甚至不知道費了多少工時為她做了個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長櫃。現在她有了心愛的凳子,有個長櫃,自從遇見他以後,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好事都讓她踫上了。
她好幸福。
她上輩子燒了好香嗎?也許真的是。
「那我下去了,東西你慢慢整理,我送孩子們回去。」把她放在這里,實在很蠢,但是她在這里的模樣安慰了他。
放得太遠,他會擔心看不到她,放近了,又擔心自己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情難自禁的事來。
以前他從來不會為這種事花心思,但不知道為什麼,她讓他很困擾。
其實他舍不得打開房門,舍不得離開這房間,舍不得看不到她,可是再也找不到理由繼續待著……好吧,來日方長。
「OK!」她對他豎起了比出YA的兩根指頭。
見她這麼俏皮,關飛天心情如撥雲見日,又是晴朗艷陽天。下樓時,不禁吹了聲口哨。
心情反復,都是因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