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她精神舒爽的醒來,見屋外大雪已停,她穿衣東發著破靴,出門到小小的天井里試著從水井中打盆水,慶幸的是水井的水沒有結冰,吱吱叫著的把臉洗了,才含了口水要漱口,她就突地大叫,「啊啊啊……」
了亮的驚聲尖叫響徹四方,樹枝上厚重的積雪竟然被震得噗噗掉了一地。
「你唱戲吊嗓子嗎?」里面的人被她驚醒,口氣不善。
「是啊。」她總不能承認自己白痴的用冷水洗臉漱口,差點被凍成冰棍子。
里面的人無言了。
她甩甩手,在屋檐下,背著手跟了幾步,表情若有所思,甚至帶著幾分無可奈何,只听見她嘴里瞄咕著,「昨夜明明病情傷勢都好多了啊?怎麼一早起來又反復了?也難怪了,畢竟是在家嬌養著的少爺,都怪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要熱水沒熱水,要吃食沒吃食,要是這時候能有幾顆剛從雞窩里掏出來的蛋,烤肉夾著燒餅吃,再多個湯包,幾件保暖的衣料毛毯什麼的……欸,發熱的人最容易口渴了,我是想打了水來喂他喝,可這冰水一下肚,會不會反而讓他凍著,把腦子燒壞了啊?」
這時某個躲起來蹲在壁角听話的人心頭凜了那麼一凜。
「啊,我想到了,要是有食鹽更好,可以做淡鹽水給他補充水分和電解質,不過,鹽這東西可不是誰家都吃得起的啊。」
撂下這些沒頭沒尾的話,繁德兒溫吞吞的轉回屋里去。
「你嗓子吊完了?」早在她從他身邊起身的時候就已經睜眼的越三少側躺著涼涼的問道。
她的臉洗過了,頭發梳齊了,干淨的臉蛋,一雙眼楮看起來更加明亮有神。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她心情好,不跟他計較。
「醒都醒了,過來伺候我吧。」他擺出大老爺的姿態。
「說請。」
「你這個……」他被她三言兩語弄得要噴火了。
「請人家為你做事,基本的禮貌一定要有。」
「別以為你救了我,就擺架子!」
「不說拉倒。」她簡單扼要。
「我背痛得要命,你給我快點過來……請。」停頓了幾個呼吸的片刻,他氣得快吐血升天了。
「早這樣說不就好了。」拿起所需事物,她走了過去。
不同于說話的態度,繁德兒換藥的動作細致輕柔,端詳紗布下的傷口顏色,再用沾了水的巾子抹去皮膚周遭的藥痕,最後重新上藥,包扎。
越紫非偏過頭來,她一只小手恰恰貼上他的額。
「看起來燒是退了點。」
越紫非還未能感受到她肌膚的觸感,她已經把手縮了回去,起身,準備去倒污水。
這時,有異物破空越過土牆落入天井,那聲響傳入繁德兒靈敏的耳。
她不動聲色的出去了。
她不動聲色的走出去,越紫非也不動聲色的瞅著她出去又進來。
她手里摟著、抱著一堆比她眉毛還要高的用品。
西域自駱駝絨制成的厚艷毯,真絲被禱,珍貴的補品,每樣東西看起來都價值連城。
她螞蟻般勤勞的搬了幾趟才算完結。
不錯,就連她要的鹽也有一小鞭呢。
「有求必應的阿拉丁神燈真好用。」她笑得眉目彎彎,手酸也沒有喊一下,像撿到銀子那麼開心。
「神燈是什麼意思?」他看似不為所動,眉毛都沒有多挑一下。
「嘻,有求必應咩。」花費短短時間就能張羅出這麼多奢華、最頂級的生活用品,這位少爺的來歷真是不容小覷。
越紫非不知道該笑、該生氣,還是要把浮屠叫來罵一頓。
只是,她把越府的親衛當做那什麼阿拉丁神燈許願,這小女孩,小腦袋里到底裝了多少有趣的東西?
明明是才幾歲大的孩子啊,怎麼會有這些古怪的言詞和小小的幽默。
瞧著那縴瘦的小身子忙來忙去,不怎麼理會他,他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要問別人名字以前要先把自己的名字報上來吧。」黑白分明的眼楮睞了睞他,置若罔聞。
「我問你,你就必須說。」
「因為你的身分地位比較高嗎?」明確的封建規則,森嚴的階級制度,了一百決生死的階級,這人權倒退幾千年的萬惡社會。
「沒錯!」
他還敢點頭!
「小九。」
本來只想商個幾杓子的鹽巴給他做淡鹽水的,可他的話令她改變主意,把一小鞭的鹽都倒進裝滿熱水的銅壺里,我搖我搖我搖搖搖,繁德兒自制泡沫紅茶上桌了。
越紫非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小九?想隨便搪塞他?
「姓什麼?」他開始追根究底,不依不饒。
「你管不著!」
「你要相信,我一定管得著你的。」
「不知道,我一醒過來就這樣子了,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沒人告訴我應該姓什麼,是誰家的孩子。」
看著一邊問她話,一邊好整以暇的伸了個懶腰,拿起毛絨絨的雪狸皮鋪蓋在門板上,舒服的躺下的越紫非,剎那間,有什麼急速閃過她的腦海。
啊!懊死的男人!
她陡然醒悟,這男人的身體應該沒事了。
她被耍了!
繁德兒壓抑著滿腔怒意,把已經被她加料變成濃鹽水的破碗公端到越紫非面前,「喝了它。」
「這是什麼?」
「對身體很有幫助的‘淡’鹽水。」她加重那個淡字,笑得像月復黑的小狐狸。
「既然你沒姓沒名,不如跟我姓吧?」
她瞪著絲毫沒有接過碗公意思的越紫非,考慮著要不要朝他的鼻子重重踹上一腳。
「把水喝了再說。」唔,她是很想讓他知道自己的鞋子穿幾號,但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
既然他都沒事了,就表示她也沒有繼續留下來的必要。
這恩,算是報完了。
越紫非接過她一直端著的碗公,咕嚕咕嚕的喝了兩大口,然後一口氣全部噴了出來……
「你想謀財害命!」
咸死人不償命的鹽水,她是故意的。
「你瞧我這手笨的,咸淡拿捏得不好,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您呢,大人有大量,不會與我計較這種小事……吧?」
她眉目靈動,看不出一絲歉意。
「我如果非要計較不可呢?」他的舌頭被咸麻了,這丫頭好狠的心。
「那我只好等你氣消再回來好了。」她開始挑挑撿撿,把浮屠送來的燕窩阿膠雪蛤魚翅鹿茸全打包。
「我想你體弱氣衰,虛不受補,這麼多珍貴的補品暫時是用不著了,不如,拿去換錢,買吃的比較實在。」
「你確定要這麼做?」越紫非眼微眯。
「有什麼確不確定的?」
「去吧。」
于是,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片刻。
「進來吧。」越紫非閉著的眼睜開。
啊屠身手矯健的閃了進來,看見滿地的東西,平靜的方臉閃過一抹窘色。
「她往哪走了?」越紫非一副完全不知道他吃里扒外的樣子。
「仍在仙女城內,離開了貧民區。」
「那你也收拾收拾,我們也該走了。」他語氣清淡,表情一點波動也無。
仙女城不大,但因為臨近彤京,位于糧道咽喉,有三萬多戶的人,豐饒富庶,道路平整,食衣住行娛樂倒也樣樣不缺。
重要的是因為不在天子腳下,許多不滿朝綱敗壞混亂,告老還鄉的高官、詩書傳禮殷實富戶、小隱隱于野的高人,也選擇這里當落腳處。
不走通衛大道,不走任何一條有人出入的巷道,繁德兒左彎右繞的從城里某戶人家的後門窄路出來,在從人家的豬舍草堆尋出一條穿過全城的路線後,按著小衣里沉甸甸的荷包,她笑吟吟的,嘴咧開開的,眼楮眯成了彎彎的月兒。
那些皇室才用得起的高貴藥材好月兌手得很,隨便放出風聲,以低于市價兩成的價格販賣,競爭激烈的黑市藥材收購商就搶破頭了。
盤纏有了就有了底氣,天地寬闊,能去的地方那麼多,她可要好好想想該往哪里去。
往常她無論去到哪個地方出任務,第一件事就是買地圖來看,然後把逃生路線走過一遍。
這樣的習慣,讓她避過好幾次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