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到卜氏企業上班?」坐在餐桌旁的洪燕慈霍地跳起來,差點弄翻了一桌子的豆漿、燒餅、三明治。「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你是什麼意思?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幫你弄到這麼好的一個工作機會,你沒有千恩萬謝也就算了,竟然還不知好歹。」
「媽,也許紅紅她另有——」蘇柳綠一句話未完,已被狠狠的喝命閉上嘴巴。
她是歹竹出好筍下的優良產物,心腸比她媽媽要好上一千倍。
「是不是那個姓水的?」哼,她眼楮稍微瞄一下就知道,這騷蹄子天生一副當人家情婦的賤相,這會兒說不定已經跟人家有了不清不楚的關系。「我警告你,離那姓水的遠一點。」
「雲揚大哥人滿好的呀。」蘇柳綠又吃了她一記白眼,忙把兩片嘴皮子抿得緊緊的。
「他好高傲哦,既沒禮貌又不友善,我不喜歡他。」蘇柳青就會和她媽媽一鼻孔出氣。
蘇柳紅坐在角落,看著她們母女三人一句來一句去的,只覺得好笑。
「我要你到卜氏企業去,你就得去,否則一畢業就給我搬出去,休想賴在家里白吃白喝,我可不欠你什麼。」
「好,我明天就搬出去。」她老早找好了房子,這幾年寒暑假打工賺來的錢,也足夠付三、五個月的房租,洪燕慈的威脅根本嚇不倒她。
「話是你說的哦,到時你可別到你爸那兒嚼舌根,說是我心胸狹窄,容不下你。」
把自己形容得可真貼切。蘇柳紅在心里暗笑三聲。
「什麼事一大早就吵吵鬧鬧的?」蘇朝棠咳著嗓子,從樓上走下來。
不必蘇柳紅開口,洪燕慈便搶著把所有的話一口氣說完。
「是你的寶貝女兒,她說要搬出去,嘿,我可沒逼她哦。是她自己……」巨細靡遺,外帶添油加醋。
蘇朝棠不忍地望了女兒一眼,「房租貴不貴,環境會不會太復雜,明天爸爸陪你一道過去看看?」
「你老胡涂啦?不趕快勸她到卜氏企業上班,還跟著她胡鬧。」洪燕慈打著如意算盤,繼蘇柳紅之後,將兩名女兒也一並送進豪門,即使當不了枝頭上的鳳凰,至少強過當烏鴉。
「年輕人憑本事自食其力再好不過了,怎麼叫胡鬧?你痴心妄想攀權附貴,這才叫胡鬧!」
「喂,你什麼意思?我哪里得罪你了……」
「紅紅,」蘇柳綠見父母又要開戰,趕緊提醒蘇柳紅,「你不是要到學校參加畢業典禮嗎?都要遲到了,還不快走!」
「對哦。」她如獲大赦,起身抓起背包就往外沖。「爸,我走了……」
「蘇柳紅,你給我站住,我話還沒說完呢。」听到大門砰地一聲被關上,洪燕慈忿而將手里的叉子擲了過去。「夠膽量你就別給我回來,不然有你好看的!」
呵!總算耳根清靜了。
蘇柳紅戴上安全帽,正要發動她那部可愛的小綿羊,忽然听到一旁有人喚她。
「紅紅。」停在路旁的黑色轎車內,探出一張燦爛的笑臉,是卜紹曦。「讓我送你一程吧。」
她猶豫了一下,將安全帽塞回坐墊下,甩著長發翩然走向前。
卜紹曦紳士地為她打開車門。「我已經等了十幾分鐘,還以為你不去參加畢業典禮了呢。」
蘇柳紅尚未開口,已瞥見後座一大把的紫玫瑰襯著雪白滿天星的花束。
看來她的行情正水漲船高,她得好好利用這股運勢,為自己鋪一條吃喝玩樂的康莊大道。
「是我大媽請你來的?」以他堂堂的富家公子,應該不會為了追求一名窮家女,特別去打听些什麼消息。
「聰明,一猜就中。」卜紹曦把花送給她,又幫她將花放回後座,接著邊開車邊從口袋中取出一只看來貴氣十足的鑽表,「送你的畢業禮物。」
她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便遞還給他。「我對人的興趣遠比這些身外之物來得大。」
「這是一種暗示?」他開心極了。
「你可以稱之為放長線釣大魚。」她調皮地眨著明亮水眸。「英俊瀟灑的男人,對我總有致命的吸弓力。」
「真的?」卜紹曦把已經開過十字路口的車子停了下來,轉過臉,認真的看著她。「听著,我不是那種玩世不恭的采花大盜。」
「我沒有說你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免了吧。
「很好,」他收起陽光般的笑臉,正色道︰「一旦你決定接受我的感情,或者我認為我們可以攜手邁向未來時,希望你能夠用嚴肅的態度以對。」
蘇柳紅既沒點頭稱是,也沒有加以拒絕,她抿著櫻紅唇瓣,輕淺的維持美美的笑。
這男人還沒追上手就要求她忠貞?典型的沙文主義。這點功力,不值得她回應。
她的學校位于外雙溪,不到十幾分鐘的車程。卜紹曦把車子停在學校大門口,將那束花放進她手中,鑽表則為她戴上。
「抱歉,我還要趕回公司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不能陪你了。帶著它們,我要確定你願意接受我的好意。」
「那麼,謝謝嘍。」蘇柳紅兩腳跨出車外,一陣大風吹過,飄揚的長發驀地纏住了他胸前的鈕扣。
「我來。」卜紹曦替她解開發絲之際,趁機環住她的腰,在她耳邊偷了一記香吻。「原諒我情不自禁。」
她詫然一驚,好個純情男,這麼輕佻的舉動不叫玩世不恭,那叫什麼?
「一頓晚餐。你該為你的情不自禁付出昂貴代價。」不能輕易放過這個仗著家里有錢,就想胡作非為又不是太有膽子的卒仔采花賊。她蘇柳紅是何許人也,豈能容他任意玩弄!
卜紹曦笑開了懷,很少見到貌美如花,兼富才情又十分上道懂風情的女子,他興奮得吹出一聲響亮的口哨。
「晚上六點半,我去接你。」
「不必,直接告訴我餐廳的地址,我自己去。」有些事情保密比公開好。
「怕被你大媽撞見?可憐呀你。」大概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那可憐又卑微的身世,三兩句話就要抬出來虛情假意的哀悼一番。「根本不必怕她,她算什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他的貓哭耗子,她敬謝不敏。「我們約在哪家餐廳好?」
「京華城十二樓的Lawry-S?」
「好。」蘇柳紅揚著眉,淺淺蕩開一朵美麗的笑顏,臨去秋波嫵媚得教卜紹曦看傻了眼。
這充滿爾虞我詐的世界,最不需要的就是真心,每個人都有其生存的方式和理念,只要不妨礙到他人,又無愧于自己,她是不會吝于去取悅眾生的。
禮堂內已坐滿七成的人,鬧烘烘的一片,讓已經酷熱的暑氣益發地讓人難以忍受。
蘇柳紅不肯按照學校排定的位置坐,特意坐在窗邊的貴賓席,以便圖個片刻的清靜。
「就一個人?」
水雲揚?他幾時站在她面前的?
「欸。」蘇柳紅下意識地挪開位子,水雲揚竟老實不客氣的坐上去。「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今天會到學校來的,不是畢業生,就是畢業生的親友,他應該是後者吧?
水雲揚沒有立即答話,只定定地望著她,以及她腕際那只鑽表。
這樣審視的眼神,令她莫名地感到慌亂,像當盜賊被當場逮個正著似的。
「卜紹曦送的?」他問。
「呃,」他怎麼知道?蘇柳紅心下一驚,不好直接反問,卻也不太願意大方承認。
「除了他,誰會這麼闊綽,一出手就是兩百五十萬。」水雲揚想必懂得讀心術。
他剛剛說多少來的?兩百五!……萬?老天,那不等于一間套房的價格了。
「我不知道它原來這麼名貴,否則……」趕緊把它拿下來,以免慘遭惡人斷腕。
「才短短幾天,你又收納了一個男友?」他的口氣無風無浪,听起來卻讓人備覺刺耳。
便交男友並不犯法,她的行事風格也不需要別人妄加論斷。
「很值得,不是嗎?」她開心的把鑽表放進背包里。「這世上,幸運的人祖上積德,可以含著銀湯匙出生;不幸的人,就只能另尋門道,自謀出路了。」
不管正氣凜然,或小奸小惡,但凡不偷不搶,誰都有權活得抬頭挺胸。
水雲揚點點頭,不是同意她的說法,而是一種了然于心,明白她為何自甘墮落的輕蔑反應。
「你的生存之道,很特別。」
「多謝夸獎。」話不投機半句多,蘇柳紅不想再坐在這讓他繼續挖苦。「典禮馬上就要開始,我該回我們班上報到了。」
水雲揚沒有追上來,他依舊坐在原位,眼神淡漠得仿佛一潭千年湖水。
蘇柳紅從斜後方的位子可以清楚看見他的一舉一動。怪了,典禮已經開始,他仍一動也不動,負責接待的同學怎麼也不去趕他,任由他賴在那兒?
今年的貴賓廢話明顯變少了,是SARS的原因吧。校長頒發完畢業證書,接著就輪到杰出校友上台了,就見一群在社會上混得有聲有色、有頭有臉的學長、學姊們,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走上台。
「第十六屆,經濟研究所,水雲揚。」
是他?!天!怎麼會?蘇柳紅眼珠子險險滾到地上去。他也是這所大學畢業的?不不不,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憑什麼領取杰出校友獎?就靠他家里有錢?八成是那樣。
記得卜紹曦說過,水雲揚好像是他留美時的同學,若真是那樣,他應該年紀沒多大,和卜紹曦一樣都是靠著父親庇蔭,初掌家族企業大權的菜鳥,表現都還談不上,怎有杰出可言?
沒想到他高傲的外表下,竟藏著如此卑劣的內在,為了求名不擇手段。
蘇柳紅忙著給水雲揚編派罪名,以至于沒听到校長簡單介紹有關于他的豐功偉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