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全了。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但巨大的哀傷瞬間涌上。
妞妞……我可愛的妞兒……她視線模糊,淚水撲涌。
警車緩緩駛下山城,她心頭像被剜掉一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車門,一下又一下。
她作夢也沒想到,打從那天起,災難便一波接著一波襲來,不給她喘息的機會,現在連相依為命的貓兒都慘死。
她永遠忘不了那一天——二月十號。
那天她受到很大的驚嚇,感覺人生一點都不美,但也只是不美而已,可沒想到竟丑陋至此。
她額頭抵著車窗玻璃,忽然不知該何去何從?要不是發生那件事,她也不會倉促找屋、買屋,最後淪落到這里,那麼妞妞也不會喪命了。
她的恨意,因妞妞死去而強烈燃燒起來——
回想那天的事,如有神靈在背,推她一把。
要不該如何解釋?從不會忘記帶手機的夏蓴美,那天竟然忘了,且偏偏是在固定回家探望媽媽的周一中午,她人都抵達母親家門口,還不嫌煩地搭一個多小時的車子回家拿手機。
也許這世上有神,就是要她回家看一看。
這一看,就看到自己的男友光著向著房門口,腰間圈著一雙極美麗白皙的長腿,還穿著一雙銀色的高跟鞋。
在床上也不月兌鞋?真髒。不,那也許是一種情趣。夏蓴美失笑。
仔細回想,那日真有點詭異,不只是寒冷陰雨的天氣很適合壞心情,更特別的是撞見的當下,她的手機偏偏響起來,還很巧地從床上那女人赤果的臀下響起。
是有多激情,連壓到她的手機都沒發現;又該有多諷刺,那手機是去年的情人節禮物。
鈴聲驚動床上的兩人,他們駭得停下動作,而當男友挪身,夏蓴美立刻看到那女人的臉。
很好,是熟人,原來男友跟他們咖啡廳的合伙人劉心蕾好上了。
男人搜出手機,發現劉心蕾僵著臉望向他身後,他轉身,見到女友夏蓴美就站在床尾,朝他伸出手。
「我接電話。」
她很鎮定,康勝斌卻嚇得不輕,顫抖著遞出手機,可她沒立即接起,而是抽了張面紙,裹住手機才接听。
那頭傳來媽媽的聲音。「美美你到哪了?買青菜來,我要燙著吃,你說菠菜好還是A菜?」
「菠菜,可以補血。」
「好,就菠菜,順便買瓶牛女乃。」
「嗯。」虧她還能聊這些。她結束通話,見到男友已經穿上睡袍,劉心蕾也扯來被單將自己裹好,一雙香肩,鎖骨該死的性感,就像甜美可口的香草冰淇淋,融化在她的床上。
康勝斌很尷尬。「蓴美,我——」
「噓。」她制止男友發言。「你們退股,以後咖啡廳我自己經營;還有,我會盡快搬離。」
「不行——」康勝斌撲來,咚一聲跪地求饒。「我不能沒有你,我愛你,你听我解釋……我錯了……」
「蓴美,你先冷靜,事情沒嚴重到需要分手。」
劉心蕾竟然還勸她?!
冷靜是吧?不如你冷靜給我看!夏蓴美抽起桌上一把美工刀走向她。
「斌?!」劉心蕾瞬間倒抽口氣。
康勝斌還來不及攔下,就看見美工刀揮向劉心蕾。她尖叫,連忙護住臉,可她沒事,她只是被夏蓴美推到床下,有事的是她躺過的床。
只見夏蓴美咻咻咻劃開床單、割爛枕頭、捅破被褥,然後沖著驚呆的男友問︰「我買的我弄壞,你沒意見吧?」
不敢。他直搖頭。
結束後,夏蓴美扔下刀。「現在你們可以繼續了。」
她離開房間,可康勝斌卻追出來拉住她的手。「別走——」
「干什麼?我成全你們相愛,這樣還不行?」
「我跟她不是愛,我愛的是你!」
「多愛?愛到光著身體抱著她?」
「是,我是月兌光衣服,我是抱著她,但那就跟餓了要吃飯一樣。我跟心蕾都說好了,我們是炮友,我們之間只有性。美美你不懂,男人就是這樣,性是性,愛是愛,男人就是畜生,就是賤,可是我對你不一樣,你原諒我……」
夏蓴美甩開他的手,堅持要走。
眼看留不住她,康勝斌索性抱住她的腿,就算被拖行也無所謂。
「別走——」
「滾開!」
「你別走!」
「要我踹你嗎?」
「你踹、你打、你踢,你揍我都行!要不……你做飯給我吃?」
「什麼?」
「我餓了,你不是最見不得我餓嗎?我好餓,斌斌只吃你做的飯……」以往激怒她,用這招就能擺平,總能逗她笑。
「吃屎吧你。」
「你拿來,我吃!避它是豬屎、牛屎、狗屎我都吃,只要是你給的我都吃下去!」
夏蓴美僵著臉,怒瞪向抱著她的腿、賴在地上的男人,瞬間看清這五年愛的是什麼貨色。
「我數到三,再不放開我就踢下去。一、二……」
康勝斌急了,朝房間大喊︰「心蕾你出來,你幫我跟蓴美解釋,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意義,我們就是單純打炮——」
「下流。」夏蓴美一腳踹下去。
她是廚師,嗅覺好過狗,已經發生過好幾次外出返家時,床上都有一股甜膩味,她以為是床單太久沒洗,洗完又在太陽下晾過,沒幾日又有那股味道。
原來如此,真相大白。
原本覺得那日表現堪稱鎮定,誰知當她踹走康勝斌,走上大街,才發現右手掌緣滲血,被刀劃傷也不覺得疼。
原來人怒到極點,是可以忽略身體的苦楚的。
目睹男友劈腿的後座力顯然比夏蓴美以為的還強大,她瘋了一陣,發瘋似地急著要搬走,急著租屋好安頓她和心愛的貓兒。但她尋屋不順,想說改成買屋,但買屋又太貴,然而待她回過神,卻已經買下基隆山城的便宜透天厝,一間死過人的事故屋,衰的是買了才知道她與惡人為鄰,今晚甚至淪落到要在警局做筆錄,加上妞妞的死,她更是傷心欲絕,怎能不恨?
警局內,由陳武雄警察負責做筆錄。
夏蓴美央求他搜張峻赫的家,就算妞妞只剩冰冷的尸體,她也要帶回去安葬。可惜貓在警察眼中不重要,況且沒搜索票也不行,必須要有更迫切的理由。
「夏小姐,你剛剛報案指控這位先生要傷害你?」
「對。」
「你為什麼傷害她?」三十多歲的陳武雄朝這人緣極差的男人問道。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張峻赫雙手盤在胸前,一副無所謂的神態,沒有半點心虛。
「因為我發現他是殺貓變態,他殺了我的貓,想滅口。」
「張先生,你為什麼殺她的貓?」
「我沒有。」他淡淡地說。
「你剛剛明明說它死了!」夏蓴美大吼。
「我開玩笑。」他冷冷地回。
「這種事能開玩笑?」她咆叫。
「我在自己家里開玩笑,犯了哪一條法律?」
夏蓴美不禁語塞。
這時,門口的值班警察接了一通電話,朝這邊喊︰「她的貓找到了!陽光動物醫院打電話來,貓在胡醫師那,是灰色母貓對嗎?右眼是瞎的?」
「對,是我的貓!」夏蓴美驚呼,霍地站起,一邊道歉又道謝,急著要去接貓。
「下次別這麼莽撞了。」陳武雄叮囑。鬧騰一夜,終于可以休息泡茶了。
豈料夏蓴美走不開,因為某人拽住她的衣角。
「你不能走。」張峻赫問警察。「筆錄能這樣做嗎?這位小姐私闖民宅還誣告我。」
「唉,算了啦,人家一個弱女子……」
「我還被她攻擊。」
「你又沒受傷。」
群警竊笑。他這麼高大體健,干麼跟女人計較,還好意思嚷著被攻擊?
可當張峻赫做了個動作,他們都笑不出來了。
他豎起右手尾指,中段脹紫,指身呈現怪異的角度,好像骨折了。
Oh Shit!夏蓴美挫了一下,心虛低頭,只恨廚師當久了,力大無窮,平日掰蘿卜、掰筍子喀喀喀好俐落,更何況是掰一只尾指?
警察們鴉雀無聲,就是再想幫夏小姐,也不得不閉嘴。
陳武雄拿出藥膏,朝夏蓴美使了個眼色,替她找台階下。「我這邊有消炎藥膏,要不要先幫他敷上?」
夏蓴美會意,搶下藥膏對張峻赫殷勤道︰「對不起,我幫你搽上。很痛吧?真的很抱歉。」
「不忙,我要留著驗傷。」張峻赫推開她的手。
陳武雄呵呵笑。「唉呦,干麼啦,就這麼一點小傷有什麼好驗啦……」
這時,張峻赫又做了個動作,陳武雄立刻目光死,閉上嘴。夏小姐造的孽夏小姐擔。
張峻赫卷起右腳褲管,亮出腫如乒乓的小腿。夏蓴美萬分內疚,但歉意只維持一秒,只因她听張峻赫對警察道——
「我懷疑夏小姐半夜爬進我家是為了偷東西,你們不給她搜身嗎?」
什麼?她忍不住「犽」起來。「你家爛成那樣都長草了我是去偷土還是去啃草?!」
可憐夏蓴美徹夜又驚又怕,終于失控對他咆哮。
張先生目光一凜,這下是真的「袂爽」了。
彷佛嫌這段日子不夠「衰小」,干脆再補一槍自爆,接下來,她將為此付出代價。敢情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哀莫大于心死?不,敢情這正是人們常講的……雪上加霜、火里澆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