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閃光燈海中,崔勝威看徐明靜活像習慣鎂光燈的大明星,對記者有條有理地解釋,毫不緊張,落落大方。
「昨晚因為心情不好喝醉了,崔總裁剛好經過,看我一個女人倒在路上,怕我出事,才提供恆星飯店讓我借住。他很君子,絕對沒有做出任何不禮貌的行為。」說完,向崔勝威點個頭,又充滿歉意地說︰「真抱歉,害總裁被誤會,我真是相當過意不去。」
深深一鞠躬。「我將記住這次教訓,以後再也不喝酒,感謝恆星飯店的協助,還請大家不要誤會好人。」
你對我很歉疚?這女人不去演戲真浪費。崔勝威一臉正經,肚月復卻忍笑忍到抽筋。
記者們議論紛紛。
「原來如此——」
「所以是那名網友誤會了?」
「就是嘛,我們也覺得堂堂一個飯店總裁實在沒必要去撿尸。」
大家忽然又一面倒講好話,一副有先見之明的模樣,可不久前在鍵盤上煽風點火、落井下石,恨不得鞭死崔勝威的也是同一批人。
這時有人提問道︰「請問總裁打算對網友提出誹謗告訴嗎?」
「什麼?對你們‘記者’提出告訴嗎?」崔勝威圈著耳朵故意問。
記者們瞬間安靜下來,尷尬又心慌。
崔勝威笑了,更正道︰「哦,對那名網友嗎?不,我不提告。當然,希望大家下回發揮正義感時,可以先查證清楚,或請警察協助,用這種方式會給自己惹來官司。不過,因為動機是好的,所以恆星飯店不提告,還會提供他免費招待券,鼓勵他的正義感。」
記者一片叫好,頻頻拍照。
「總裁請看這邊!」
「總裁看這邊拜托——」
崔勝威展露帥氣笑容,配合記者們的懇求。
徐明靜冷眼看著他很樂的樣子,一下臉擺向右邊,一下往左邊。呵,真是騷包無極限。
等記者們拍完一輪,崔勝威不忘宣傳飯店理念。「我們社會不能再冷漠下去,人們應該互相幫忙、互相關懷,大家一起努力,治安才會好,社會也會更祥和。」
徐明靜想吐。是啦是啦,踏三七步的你最樣和啦!
「這也是恆星飯店一向關心的,在忙碌高壓的城市生活,讓我們保持身心健康愉悅,我們更重視女性同胞的福利,不但定期舉辦慈善餐會,幫助弱勢團體……」
吧啦吧啦。
結束後,公關組招待記者們前往餐廳享用美食。記者們一邊發稿更新網路新聞,一邊大嚼美食。
不久前,負評到底的恆星飯店總裁崔勝威,在這場記者會後,成為女性同胞迷戀的黃金單身漢。
當記者們在餐廳大嚼特嚼,會議廳里,崔勝威支開員工,和徐明靜單獨說話「我看你對危機處理很有一套,面對媒體也不會怯場,除了在農場打工,你平時在哪上班?」
「危機處理能力?哦,可能我去農場打工時,三不五時就遇到業主突襲,所以應變能力很好。至于平時在哪上班,總之是在總裁沒必要知道的地方上班。」身為樂團團長,自然善于應付各種突發狀況,不過這沒必要跟他分享。
崔勝威好奇她的背景,見她敷衍不說,繼續道︰「雖然剛剛才被你陰過,不過我這個人很愛才,要不要來我這上班?」
「然後看你的臉色嗎?N0,我寧願種菜。掰——」徐明靜拿了包包就要走。
「喂!」他扯住包包將她拽回。「輾爛我的公事包的事就算了,剛剛威脅我也算了,但就這個不能算了——」
「什麼?」
「剛剛那句看我的臉色寧願種菜,實在太傷我的心。」
「你是玻璃心?」
「徐明靜,我的臉色怎樣?不好看嗎?這種顏質你還嫌?拜托,昨晚誰對我又咬又抱?」
「誰對你又咬又抱的我哪知道?」像這種時候,越尷尬就越要裝傻。
「搞失億是吧?好、好!」他憤怒地挽起袖子,露出臂上的齒痕。「看看這個。」
掐住她下巴,瞅她的牙。「齒痕跟你的牙齒多麼吻合,駒,昨晚要不是我重節操,早就被你吞了——」
徐明靜小臉乍紅,拉開他的手。「昨晚是我不對,我道歉,Sorry,掰。」又掰?真不喜歡她掰得這麼奭快。他再次抓住她的包包,她憤怒回身,耐性快用完了。
「又怎麼了?」
「電話給我,萬一後續還有什麼狀況要處理才方便聯絡你。剛剛那張紙我都簽了,服務要做好做滿吧?」
徐明靜想了想,點頭。「0K。」
她拿來餐巾紙,寫完遞給他。
「‘二十一把槍’?這不是電話。」
「是一首歌。Greenday唱的,很好听。」
「我要的是電話!」
「這也是我LINE的帳號。干麼打電話浪費錢?跟上時代吧,後續有事就line我。」
「等一下,現在加。我的帳號很好記,‘崔勝威’。」他們拿出手機互加。他忍不住囂張說︰「有我LINE的人不多,你是少數幾個。」
她一點都不覺得榮幸。「掰!」
又這麼快就掰?「我送你。」
「不必了,走幾步路就有公車站。記住,一個月只能突襲農場兩次,違約我詛咒你。」
見徐明靜離開,他又想伸手去抓她包包,但他忍住了,因為……沒有理由可用。
從剛剛她掰了又掰時,他腦子就亂烘烘的,心里焦急著。
以後看不到她了?以後不會再踫面了?她要走了?意識到這些,才會手賤的一直去拽她包包。
現在她真的離開了,見門關上,他怔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在躊躇什麼,就是心很慌。
忽然,他看見窗外雨絲紛落。
下雨了?
下雨要撐傘!
那女人沒傘!
他抓起傘追了出去,這輩子沒這麼愛過雨。
飯店外,徐明靜望著攔路雨。
這雨真壞心,彷佛知道她要回家了才故意落下來。感覺有些冷,她搓搓雙臂,深吸口氣起步要跑,這時前方一頂傘面落下,罩住她的視線。
她轉身,看見崔勝威撐著傘,看起來有些喘。
他是急著跑來的?
「下雨了,我送你到車站。」這理由有沒有很正當?
看他邊喘邊說話,眼中閃著笑意。也許他不知道,但她卻敏銳地感覺到了。他眼中的光芒她見過,她知道那是什麼,也感覺到自已有著什麼。
那小小的漣漪,可以放大也可以忽略。
「謝謝。」她選擇忽略。「我想自己走。」
「喔……那麼傘借你。」
她拒絕。「借了還要還,太麻煩了。雨不大,我不需要傘。」
「不用還行了吧?拿去。」崔勝威抓住她的手,將傘柄塞入她掌心。
可她沒握,傘掉落在地上。他們一起看向落地的傘,藍色的傘躺在濕漉漉的地面,像一片墜地的花朵。
她撿起傘,抓住他的手掌,傘柄塞回他手心里。
「我不喜歡家里放別人的東西。掰——」
我不喜歡家里放別人的東西……
別人?是指他嗎?
這女人的強項是「拒絕」嗎?以他的身分,他賞識她,釋出善意,她就該受寵若驚,承歡膝下,她卻一直迫不及待地跟他掰,像是躲他越遠越好的樣子,明明昨晚還黏著他討抱……
唉。
崔勝威感覺自己在消失、在變小,懊悔干麼把自己弄到這樣狼狽傷自尊,他是不是不該追出來?她是不是覺得他很蠢?從昨晚到現在,他究竟在做些什麼?他杵在雨中,望著她消失的方向。
這感覺很突兀,不知道自己該嵌在何處。明明身後的大飯店屬于他,卻忽然沒了歸屬感。
他看看四周,哈,沒什麼,沒人看見,不過就是被啥也不是的女人無視,一點都不丟臉,他沒事。
這時手機響起,是車東元打來了。
看吧,他有助理,他日理萬機,一堆人要听他發號施令,他是神一般的男人,他沒事。
他很帥地接起電話。「干麼?」
「哥,你在干麼?」
「在忙啊,有什麼事快說。」
「不是啊,我看你在外面發呆,想說你怎麼了,要不要下去接你。」
崔勝威往上望。他馬的,車東元在二樓落地窗前,對他殷勤揮手。
這車東元就是個老實人,老實人偶爾就是會白目得令人恨。
「哥又跟那女人吵架了?她干麼把你的傘扔地上?你那麼好心送傘餅去說,她怎麼可以這樣?真壞欸。哥你干麼一直站在那里傻傻看著她,你在看什麼?」
看你OO**%——
嗚……他好想死。
不能讓他纏上來。
三七步最好還是留在過去給她的印象,那個討人厭的囂張男人。
徐明靜頭也沒回地一路疾走,但能感覺他追來的目光,她能意識到自己心中的震蕩。當他靠近,她像根弦般繃緊,緊張又不自在,直到離開他的視線,她才緩過來。
一般來說要怎麼稱呼這種氣氛?
能感覺到彼此的火花,一種曖昧的張力……她嚇到了,有強烈的被威脅感,她故意滿不在乎地敷衍過去,不鼓舞他,也不讓自己淪陷。
假如真要細究跟崔勝威發生的這一連串離奇事件,那就是人們稱為「有緣」的東西。
可那又如何?
她走入候車亭坐下等公車。
在她看來,世人高估了緣分的美麗,卻低估了緣分的殺傷力。但凡跟有「生命」的東西結了緣,就是悲劇的開始。
喜相逢時太歡樂,但是——但凡有「生命」的,就有盡頭,相識就像一場必然的悲劇。
想到這些,被他攪亂的心就冷掉了。
她嘆息。
一次愛情已經耗盡力氣,一場死別也掏空了情感。當初那樣認真愛著振宇哥,自大地以為只要相愛就好,什麼都能克服。後來因故對心愛的男人提出解除婚約的決定,他痛苦悲愴,酗酒出事……
現在的她,再也不讓時間在「緣分」上頭做文章,她不給愛情機會,也不交新朋友,只要緣分不夠久,就不會累積情感,不用恐懼生離死別。
這樣最好,就像現在,就算感覺跟崔勝威彼此間有什麼,只要不讓它發生,就不會有挨「痛」的機會。
反正她現在只是個「還債」的人,沒資格接受誰。「苟活」于世,就不要沾惹「緣分」。
就連這坨「山」,也被徐明靜惹毛,焦躁不已。
這坨「山」高一八五公分,重一百二十公斤,「愚公移山」正進行中,而山已經不耐煩,就快要山崩。
他們已經溝通半個多小時,她還是沒听懂他在講什麼。不只是她愚公移山的精神讓如山般高大的男人心煩,更嘔的是這場對話沒交集。
即使她是個美女,還是讓他很抓狂。
自從施振宇死後,徐明靜變得越發惹人厭了……他想。本來是甜美愛笑愛5巧的丫頭,現在陰沉沉的,超級頑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