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有人發信通知他們。
俞穎鵑退出基金會,敬言圖書館回復原狀,薛東奇畫展如期舉辦,而關于那一晚薛東奇與俞穎鵑的性騷擾真相,也在俞穎鵑主動撤銷告訴後不了了之。有人建議薛東奇告俞穎鵑誹謗。
「不告的話,大眾會誤解,當你是大。」
「算了。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不可能做那種事。」薛東奇不以為意。「我真正在乎的人不誤會就好。」
他當然不在意,一切好極了。
得到阮母首肯,他和阮小芷光明正大戀愛。
他經常出入阮家,不拘小節恣意隨興的性子,讓死氣沉沉的阮家活潑起來。他天天給阮母帶花來,紅的玫瑰、紫的鈴蘭,還有香水百合,花花草草五顏六色,融化了阮秀靜冰冷的心房。
那些紛擾和不快樂,那劍拔弩張的氣氛,為辦畫展引起的紛爭,逐步地平息,煙消雲散。
而在風化區巷底,那幅馬賽克畫也快完成了。
阮小芷現在連怎麼做彩磚都會了。
「三百一十四。」
今晚,薛東奇嵌上了。
「真漂亮!」阮小芷拎著燈,風緩緩地搖晃提燈,壁畫上光影閃動。「原來……是白鴿。」它振翅在薛東奇描繪的銀色天空。
「還差一片。」薛東奇蹲在地上,指了指角落空缺那塊,轉過臉來望她。「這一塊,讓你來完成。用什麼材質、嵌什麼顏色,你決定。」
「我?」小芷搖頭。「不行……」她傻氣地笑了。她欣賞藝術,但不善于創作。「把你的壁畫弄壞就糟了。」
「你行!」他笑著將她拉過來圈在懷里。「你慢慢做啊。怎麼那麼沒自信啊?」他對著她耳畔說話,熱氣暖著她耳朵。
「好吧,那我試試。」她伸手模白鴿的翅膀。「它要飛去哪?」
「想去哪就飛去哪。」他撥弄她頭發。柔滑縴細的發線癢過他的指紋,他整個心為她傾倒。
他們手牽著手走出廢棄的風化區,要上車前,薛東奇想了想。「過來。」帶她往另個方向走。
穿過一條馬路,他們往隔壁巷道去,在一棟老舊的屋檐下,有個老伯伯賣糖炒栗子。
黃色招牌立在路旁,大鍋子蒸氣騰騰,一團一團白氣噴涌氤氳小巷。
「老板,給我一袋。」薛東奇跟老伯說道,繼而望住小芷。「天氣冷,你帶一包回家吃。」
「來,五十塊。」老伯伯盛給他們,忽地對薛東奇笑了。「你不是阿桃的兒子蕃薯奇嘛?」
蕃薯奇?小芷瞪大眼看著薛東奇。
他一瞼尷尬地跟小芷解釋。「小時候常跑來幫阿姨們買蕃薯,所以……」
「所以他叫「蕃薯奇」啊,俺那時賣蕃薯……」老伯熱情地拍他肩膀,操著外省腔吆喝。「你長大嘍!」又對小芷道︰「這小子每次都跟我買,他是俺的大戶。不得了,吃我的蕃薯長得那麼大?!」
小芷笑眯眯,望住他。「你愛吃蕃薯?」
「是。」他捏她臉頰。
老伯嚷︰「蕃薯奇,蕃薯奇,你成家了嘍,什麼時候發老婆的?小孩生了沒?」
小芷听了臉紅,薛東奇牢牢握住她手。
「快了,就就快了。」
「你亂講。」小芷掐他手臂。
老伯呵呵笑。「阿桃要看見了不知多好?她老盼你快點長大,她最愛吃俺的蕃薯了,還有那個淑麗妹妹,她以前最愛跑去那個……」老伯叨叨絮絮回憶過往,小芷和東奇交換眼色,他們笑了,想走又不好意思。
老伯繼續叨念。「……人都搬走嘍,俺現在生意難做,沒人吃烤蕃薯,現在要賣炒栗子喔,他、馬、的!栗子也賣不好,奇仔,以前不一樣!以前啊……」
老伯好唆,薛東奇挑了顆栗子,剝開,果實的熱氣噴涌,他將栗子塞進小芷嘴里,笑看她咀嚼吞下。
小芷也拿起一顆栗子,剝開來,塞進他嘴里。她笑得眯起眼楮,老伯還在念。
「以前蕃薯才五塊,還是賺得老子一家飽飽,現在……」
二月的最後一天,人潮涌入敬言圖書館。
迷宮似的畫展,引起采訪記者熱情回響。
薛東奇在畫展將結束前,戴了鴨舌帽,帽檐壓得低低,戴上墨鏡,穿著休閑西裝,手里拽著個包里,溜進會場。
他遇見正在招呼客人的阮幼昭。
他上前,拿下墨鏡瞧她一眼隨即又戴上。
「嗄?是你!」阮幼昭嚇一跳。
「小芷呢?」他問。
阮幼昭比了比後面。「她在後陽台,有個小孩不小心把水管撞斷了,她在處理。」
薛東奇穿越人潮,穿過小芷設計迂回的迷宮,推開通往陽台的們。
冷風襲面,他看見戴著白色口罩的阮小芷,她正踮著腳用膠布纏著牆前破裂的水管。
薛東奇佇足欣賞她專心的模樣,寒冷的天氣讓常犯氣喘的小芷不得不戴上口罩,口罩是他前日幫她買的,他找服裝設計的朋友,用最柔軟、最細膩的布料裁制。
口罩的伸縮繩,是金色的。
他咳了咳,她轉過臉來,注意到他。
他走過去停在她面前,來自他身體的暗影籠罩她。
小芷仰臉瞪著地,右手拿著銀色鋁膠帶,她疑惑地挑挑眉毛,他笑著摘下墨鏡。
他身後是灰蒙暗沈的天空,可是當他溫柔地望她,對她露出那迷死人的微笑時,阮小芷目光閃動,感覺氣溫一下子高了八、九度。
薛東奇拉下她的口罩,低頭覆住她的嘴,給她一個深而纏綿的吻。
他放開她,對她眨眨眼。
「恭喜,你辦的畫展很成功,各大報都派了記者來。」
小芷含蓄的笑。「有記者想問你問題……」
「哦?」他親匿的幫她拂去臉龐的發。「什麼問題?」
「春騷,夏艷和秋邃……你的四美圖差一幅。大家在問為什麼獨漏那一幅?」薛東奇把新作提供給敬言展覽。
「是,所以我帶來了,先給你瞧瞧。」他撕開包里,里邊是用藍天鵝絨包覆的袖珍畫。
「你揭開瞧。」
小芷揭開絨布,頓時怔住。
畫框里,白色雪景,一女果身橫坐路中,皮膚似雪,垂眸凝視月復部,小骯蘊著一方春泥,蜿蜒出一枝紅艷薔薇。在她心髒的位置,有一簇火焰燃燒。
薛東奇連白膚里的青色血脈都隱隱地描繪出來。仔細一瞧,會錯覺那血脈正在流動。
這是冬魅,蘊藏春天力量,寒住旺盛生機的冬季。
愛情等待抽芽,熱情匍匐雪地底,隱隱騷動著等待破土。
這是薛東奇的冬魅,沒有寒冷,極度熱情。
這也是阮小芷的冬魅,那一朵開出的薔薇是薛東奇給的造化。
小芷震驚,是因為她認出畫里女子,那是她啊!
他拿起畫。「我現在就拿出去掛。」
「喂!」她拉住他。
「怎麼?」
「不可以掛。」她搶畫,他揚手舉高。
「哦?」他明知故問。「為什麼?」
她睨著他,小臉紅透。「這……這是我。」
他哈哈笑,圈住她。
「是,是你。」他吻她耳朵,啞聲道。「這是給你的畫。」
阮小芷靠著他胸膛,听見他心跳怦怦聲,她閉上眼楮。
餅去她誤會愛情,原以為和他相愛,讓他在地命里出現一剎,那也就夠了。但他固執地要求更多,他堅持走入她的世界,甚至是她的家庭,他要的是天長地久的愛情。
而現在她方明白,過去的自己有多蠢,竟然以為那樣是幸福。
阮小芷伸手模入口袋。
「我也有東西給你。」她說。
「哦?」
薛東奇遇身,她抓住他右手,將他掌心攤開。
阮小芷把禮物放置在他當心里,再緊緊把他五指扣緊。
這時巷口教堂敲鐘,天空一群鴿子飛過。
薛東奇攤開掌心,看見她給的禮物。
他把那好小的禮物舉高,在稀微的日光下看清楚它。發現禮物里邊的奧妙,那是小芷制作的方磚,上頭還提了字。
阮小芷笑著看他欣賞她送的禮物。
她知道他很喜歡,因為他凝住了目光,幾近屏息地看了很久、很久。
阮小芷拉上口罩,偎近他,他伸手圈住她的腰,握緊禮物,低頭在她額際印上一個吻。
「我想,這代表永遠。你不能反悔了……」
當月兒露臉,星子燦爛。
甬道陰暗潮濕,老房子破敗倒塌,雜草崢嶸破出泥地,企圖湮滅這里。
這曾是深淵,貪婪像鼠猥褻橫行,有人躲在這陰暗地啼哭,有人為了活下去出賣,這群可憐人曾卑微藏匿在此。
當世人鄙夷,眾人唾棄,背德之處,崩塌後的荒蕪之地。
而月光,月光依然溫柔的撫觸這地方。
薛東奇還是眷戀這地方。
今晚月色輕撫這一片老牆,有一幅畫與月色溫存,畫里白鴿振翅,薛東奇彩繪的天空,在月的撫慰下綻放光芒。
畫底,那最後的一塊磚,也輕輕顫著光最。
月光流過磚面,細如發的字婉蜒磚上。那是阮小芷用針繡進的字。
我應許當你遁入最黑地便把光給你
我蒙蔽雙眼你就把我靈魂撬開
愛直至火光褪去燒成灰燼
就變成黑暗的夢
屆時還同你長眠
頭枕你、肩膀,手抱你,心髒共累,直至末日——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