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郭菲癮頭又犯了,又蠢蠢欲動了。加上超級寒流來襲,天氣潮濕陰冷,一棵棵菩提樹淒涼站在陰天空下,實在太悲了。郭菲縮著脖子雙手藏在深咖啡色的披風里,好寂寞。加上最近瘦了五公斤,披風下空蕩蕩,更怕冷了。
所以,中午她又跑去樸真吃飯了。
這次,選完菜,坐下,才吃了一口。她放下筷子,立刻跑去問餐台後的男工讀生。
「葉明雋沒來嗎?」
「我們大廚嗎?他今天請假。」
「請假?為什麼?」
「你是他朋友嗎?大廚病了,請假一天。」
他病了?!冰菲嚇到,緊張兮兮地問︰「什麼病?很嚴重嗎?他怎麼了?他在哪?是在醫院是不是?是哪家醫院……」她急得要命,把工讀生嚇到了。
「小姐……」後面有聲音問她︰「明雋得了新流感,發高燒了,所以在家休息喔。」
冰菲回身,看見一名留著多層次短發,很時髦的中年女子。
「新流感?那很嚴重啊。」郭菲更不安了,電視有報導,嚴重的話甚至會並發肺炎。
宋艾華說︰「基于廚師的職業道德,他必須休息,等待痊愈。你好,我是樸真的老板娘,宋艾華。」宋艾華打量郭菲,對于她這麼關心葉明雋,感到困惑。「請問你跟明雋的關系是……」
冰菲愣住,臉紅,直往店門口走,尷尬地笑著說︰「只是……只是朋友。」
宋艾華往前站,想留她。「只是朋友嗎?我看你這麼擔心他,還以為是女朋友呢……」她熱情地想攬郭菲回來。「明雋的朋友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一下,快進來,我煮咖啡給你喝,有吃飽嗎?來聊天嘛,別急著走啊!」
冰菲嚇死了,直後退。「不是,不是的,只是朋友,很普通的朋友,普通到幾乎不見面那麼普通的……不好意思我要走了,謝謝。再見!」
冰菲逃了。
天啊,她氣喘吁吁往外跑,簡直像逃命。她在干麼啊?表現得像白痴,在葉明雋同事眼中,她一定很月兌線。我瘋了,嗚嗚,我真的瘋了!
宋艾華覷著那慌張跑遠的背影,問工讀生。「阿杰,你認識她嗎?是熟客嗎?」
阿杰攤攤手。「我們樸真每天那麼多客人,我哪記得是不是熟客啊。真奇怪,她干麼找大廚?」
宋艾華眯起眼,一陣不悅。除了那個臭屁但已經出局的郭晴,這可是第一次有女人上店里找葉大廚。而且一听見明雋生病還這麼緊張,他們到底是什麼關系?這感覺……很不好。而且,來的還是個美人兒,真讓人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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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明雋發高燒,裹在被子里,正躺在床上休息,門鈴卻固執地一直響。他掙扎著,起身去開門。他愣住,看著門外的人兒,有一瞬以為看見幻覺,他不太確定,但那是他永遠不會忘記的,一雙清亮純淨的大眼楮。
「郭菲?你怎麼……你好像瘦很多?」
「我在減肥。」她說。總不能說因為他不愛她,她很傷心才瘦的吧?
「怎麼會過來?」葉明雋開門讓她進來。他按著太陽穴,他徹夜頭痛,剛剛才從醫院吊完點滴,因為感冒四肢酸痛,很虛弱。
可是,看郭菲走進來,經過他身前時,拂過他臉的流動的空氣,他微笑了。不是幻覺,確實是她來了。
葉明雋頓時覺得精神大好,他聞到類似花朵的淡香氣,是她常用的潤膚霜嗎?一種會教他聯想到粉紅色食物,一種粉粉的、純真的香氣。他記得這氣味,他幾乎高興得要落下眼淚,沒辦法,人在病中特別容易感動吧?
冰菲走進屋里,將拎在手里的大購物袋放在桌上。
然後她眼神回避他,姿態卻很嚴肅地說︰「這個H1N1流感千萬不能大意,要是並發肺炎就慘了。我買了一些感冒需要的用品,你還有發燒嗎?喉嚨呢?會痛嗎?意識清楚嗎?」
「我……」
「我看看。」
冰菲過來,踮起腳尖模他額頭,手放在他額頭上,一秒、兩秒、三秒過去,還沒量好嗎?他納悶地看著她,她看著天花板像在仔細思量。
終于他忍不住問︰「你會量嗎?」
「唔……我不是……不是很確定啦!」她臉紅。
葉明雋看她苦惱地咬著下唇,又抿了抿唇。
「好像有比較燙噢……」她皺眉頭感覺他額頭的溫度。
葉明雋笑了,他抬手,覆住她手,握住了,拿下來。
「我沒事,已經吃過退燒藥。」
「還好,沒有很燙,但還是有發燒。」
她的手,被他炙熱的大手握在掌心里。她整個人呆掉,盯著他看,身子又麻又熱,老天,她才是發燒的那個人吧。嗚嗚嗚,好興奮喔。
他笑望著她。「剛剛在醫院有做快篩,結果不是H1N1,只是一般的感冒……」他解釋,發現她的臉越來越紅,而且她呼吸好像很不順暢。「怎麼了?你沒事吧?」
「那個……嗯。」她咳嗽,瞄了他的手一眼。
換葉明雋尷尬了,原來是他一直握著她的手不放,快快地松了手。
冰菲頓時超後悔提醒他的,她好愛被他緊握著哪。他一松手,她就空虛哪。不過現在可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啦,郭菲趕快將買好的東西從購物袋一件件拿出來放在桌上。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這些東西,這全是感冒常用的,我猜你可能需要,所以我都買過來了。」
葡萄糖補充液、冰溫兩用枕、溫度計、運動飲料,還有很厚的家庭醫學書籍,一些健康食品,谷類養生湯。
「你連書都買?」
「里面有寫感冒或發燒該怎麼辦嘛,我想我可以參考,萬一你很嚴重的話……」她有點尷尬地抓抓頭發,糟糕,好像表現得太熱心了?。
發現郭菲這麼關心他,他很感動。尤其當這麼長的日子他都一個人帶著小孩生活,他享受單身的日子,但是在寒冷冬季又生了病,確實會讓人意志薄弱,渴望有人照顧。
沒想到,郭菲就出現了。
葉明雋很驚訝,非常驚喜,他頭痛欲裂,可是竟然笑容滿面。
他問郭菲︰「你怎麼知道我生病?」
「剛剛我去樸真吃飯啊,我發現不是你做的菜。」
「誰跟你說不是我做的?」
「沒人跟我說,是我吃出來的。」
「不可能。」他驚訝。「代班廚師是我朋友,他烹飪的技術不會輸我,我相信他做的菜也在水準之上。」
「我沒說難吃啊,我只是說不是你做的。」
「你吃得出來?」
她用力點頭。「雖然菜肴都像你會搭配的那種方式,菜色也很豐富,食材也新鮮,但是……那是一種感覺,我就是吃得出來,就是不一樣。」
冰菲看葉明雋眯眼打量她,像不相信她說的。
她強調︰「我沒說謊,我真的吃得出來!」
「我沒說你說謊,我只是覺得……不可思議。」
「你可以這樣想,這叫直覺。」
「直覺?」
「直覺。」她點頭。「雖然沒辦法形容得很具體,也找不出什麼證據,但就是感覺得出來,很抽象,但我就是感覺得出來。」
他微笑。「也許你的味覺很厲害。」
「你是說我像狗嗎?」
他哈哈大笑。「我沒這樣說,只是太奇怪了。」
她也笑了,因為她來看他,按電鈴前她其實很忐忑,怕他不高興她忽然跑來,緊張死了。沒想到他似乎心情很好,很高興看見她。
她輕松多了,她瞪他。「喂,我特地跑來關心你的病,結果你在這里說什麼我很奇怪的,沒禮貌喔。」
「對不起。」他笑呵呵地。「我真的很高興看見你。」
「真的?」她傻住,仰著臉,直視他眼楮。
「唔。」他點頭,用一種充滿感情的眼神深深凝視她。
冰菲心悸,心跳太快,她動彈不得。
他嗓音低沉,很溫柔的看著她說︰「你頭發變長了……」最後一次踫面時,仍是俏麗的短發。而今已經長至耳下,觸及肩膀,蓬松柔軟,烏黑爍亮,他好想將他手指深陷在她發堆里,想像那綿密的觸感,他額頭好像又更燙了。
冰菲承受不住了,當他這麼充滿感情的看著她。
她頭暈目眩,覺得自己很可能會激動過度暈軟在地。啊,果然啊,還是只有他能給她這種興奮感,還像快被燒毀,感覺危險又刺激,如電擊般的激情……她仍然招架不了他的魅力。
她感覺悲哀,這麼多日子過去,大段時間造成的空隙卻一點也冷卻不了對他的渴望,以及他對她造成的影響。如果這不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如果真的無緣,那麼她確實可以認真考慮去當廟婆孤獨終老了,因為她懷疑自己還能再去愛誰。
她眼眶熱燙,轉過身假裝翻找購物袋的東西,其實是怕眼淚墜落。
她還是非常喜歡他,她仍然戒不了他,她決定不再努力與他保持距離,因為掙扎抗拒根本都沒用。
她跟葉明雋說︰「你進去休息,我幫你泡一杯葡萄糖喝,可以補充體力。」
葉明雋看著她,還想說些什麼,可是又不敢貿然說出口,他深吸口氣,回床上。
冰菲沖好葡萄糖液,端進房里給他。
她沒見過這麼開心的病人,他微笑,半躺在床,靠著枕頭。床後那扇窗外,陰灰的天色絲毫不能削弱,那令她感覺眩目的,他性感的慵懶的微笑。
「喝吧。」郭菲將杯子遞給他。
他乖乖喝光,放下杯子。「是店里的人跟你說我生病了?」
「對。」她想了想,忍不住問︰「有一個……女人,長得很貴氣,穿得很時髦,她跟我說‘明雋生病了’……那個人是誰?她不像員工。」而且直呼他的名字,郭菲滿介意的。
「她是宋艾華,樸真的老板娘。」
「喔。」郭菲點點頭,她听姊姊提過,「樸真」的老板娘跟葉明雋以前念同一所學校。她很精明,在老公死後,獨自扶養女兒,靠著葉明雋的幫忙,餐店才經營得很成功。郭菲有點不安,沒想到「樸真」的老板娘竟然是這麼美麗的寡婦,而且提起葉明雋時口氣還很親匿。
「怎麼了?」葉明雋看她眉頭越皺越緊。
「喔,沒有,沒什麼。」
「你今天沒事嗎?現在有沒有在哪上班?證照呢?還有在考嗎?」他問了很多,因為他們太久沒聯絡了。對于她的近況,他都不了。
冰菲笑嘻嘻地往床的旁邊坐下,就盤坐在地毯,仰著臉跟他講話。
「你真是太狀況外了。我早就考上丙級證照嘍,以後準備挑戰乙級,至于工作嘛,當然有啊,每天晚上都在海產店打工,我做的是內場,想說可以多學一些烹飪的技術。可是我們那位長得像黑道的大廚有性別歧視喔,老是叫我洗菜挑菜切菜就好了。我如果一直看他做菜他還會不爽,然後常常被換去做外場,害我不能好好偷學他的功夫。到現在,那把菜鏟我連一次都沒拿過。」
「這很正常,想學功夫在這行就是要從學徒當起,直到獲得大廚的認可。」
「我知道,所以我很認命啊,但是我總不能永遠只是做這些準備工作吧?我需要實際的去烹飪,去看看別人吃了我的東西會有什麼反應。」
「你平日在家可以常煮啊。」
「我有啊,可是每次為了練習煮一大堆,只有我一個人根本吃不完,很浪費。莊凱文又很挑剔,只吃他要吃的。我的屋主又非常神經質,只吃自己準備的東西。」
葉明雋了解,他靜靜听著。
這是學烹飪的過程,每完成一樣作品,就渴望與人分享,累積做菜心得。沒有什麼比看人吃得很幸福,更讓廚師有動力堅持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