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你真的沒看錯?」
「我的眼可亮得很,不可能會看錯的。」
「可是真會有那麼巧的事情嗎?」
「那可是我的姻緣我的命,嘿嘿……」
安之鳳笑得得意,仿佛不把這刺骨的冷風看在眼中,躲在書院一隅與損友閑聊他方才所見到的一切。
天意啊、天意,倘若這不是天意的話,又是什麼?
這世間事就是這麼難以預料,損友才同他提起梁山伯與祝英台,他的英台隨即飛也似地闖進他心底;他毫不掙扎、毫不猶豫地打開心門,就等著這如妖精般的倩影落在他心版上。
她可是個絕子,世間少有,倘若能夠得到她的話,此生足矣!
老天待他可真是不薄呵……讓老爹將他逼到窮途末路,逼得他心力交痹,正欲收山當值乖兒子時,孰知柳暗花明又一村,偏讓他賺到了一位美嬌娘,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呵……哈、哈、哈!
「喂,瞧你笑得這副德行,仿佛你已經得到手似的。」古伯堂翻了翻白眼,直想搬起一旁的假山砸昏他。
「就是說,分明是八字還沒一撇,連「英台」的身份都尚未驗明正身,他居然可以開心成這副德行,真是……不知道是誰說梁祝之說不過是民間傳說罷了,又不知道方才誰說他要懸崖勒馬、修身養性的?啐……改邪歸正的意志力分明比凝霜的葉片還脆弱。」
祝繼群顯然亦不以為然,且對于「英台」的身份感到十分懷疑。
不過是睇了一眼,尤其是那麼遠的距離,他真是可以一眼看穿「英台」的身份的話,那可真是有鬼了。
「唉,兩位有所不知,敝人在下我,對于女人,可是了若指掌。」安之鳳努力地壓抑著得意的笑,黑黝的迷人眸子微眯著,一派優雅風流。「雖說她身著長袍,但是我仍然可以看見她衣袍底下的啊娜體態;雖說她健步如飛,但是我一眼便可以看出她是個性情活潑的嬌嬌女……這女人嘛,會到書院求學,必定是窈窕淑女,養在深閨,奉著爹親的旨意上山習琴論文,在山林里過著枯燥無味的生活,然那顆孤寂的芳心卻蠢蠢欲動,正等著有情郎攫取,倘若我要是不會她一會的話,豈不是浪費了她這一趟路程?」
可不是他自夸,女人他可是從小看到大的,光是聞著氣味,他便可以分得出等級,試問,擁有這般功力的他,又有哪一個美人兒能從他的手中遺漏的?又有誰舍得逃離他身旁?
唉,一想到這麼一個多情的女子,他的憐惜之心不禁又泛濫了起來,一雙多情的眸子閃過溫柔的光芒,心思早不知道何時飛出了九重天外。
「喂,安兄,你想太多了……」古伯堂實在有點不忍心破壞他的綺想,畢竟他所說的事全都是話本里才有的事,而且剛剛他才罵過自己,難不成了一轉眼,他便可以把這樁事給忘了?
「不,這是必然之事,‘英台’正等著我去解救她。」安之鳳煞有其事地說著。
話本中的祝英合不就是在書院中與梁山伯相識,三年同窗之下才日久生情的?
唉,女孩子家總是不好意思說出口,倘若他這個男人不主動一點,怕是得不到這美嬌娘哩。
呵呵……他是沒有梁山伯的才氣,不過他有梁山伯缺乏的財勢,饒是馬文才之輩也得給他閃一邊涼快去。
她可是他的,誰也不能同他搶;不過,話說回來,放眼整個文心書院,能夠與他抗衡的只有宇文先生,其他的人,哼……哪兒有空哪邊門,別端著一張丑臉嚇著了他的美嬌娘便成。
「我覺得你真的是想太多了……」祝繼群很努力的想要力挽狂瀾,孰知孺子不可教他,爛泥涂不上牆也,他也只好閉嘴,就等著他乘興而去、敗興而歸了。
「噓,等等……」
原本是想要再對兩位損友曉以大義的,孰知他偏是那麼的眼尖,遠遠地便見到兩抹身影走來,而其中一個就是他的英台。
安之鳳的大手一抓,連忙將兩名損友掩到自個兒身後,再一同隱身在楓樹後頭,露出一雙賊溜溜的眼不住地打量著。
「你們瞧,這活月兌月兌的美人胚子,難道你們看不出來?」他小聲地問著。
「是嗎?」兩位損友異口同聲地道。
這模樣哪里像是個女人了?古伯堂與祝繼堂對視了一眼,壓根兒不懂安之鳳到底是怎麼把一個男人看成女人的?雖說這男人的體形是縴細了點,但他可高得很,難道這天底下有這麼高大的女人?又不是在塞外……
還說他的眼力多好,分明跟個瞎子沒兩樣,居然連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要不然便是在書院里待瘋了,看見個較俊美的男人便索性當成女人看待。
「拜托你們仔細看好不好?」安之鳳不耐煩地回著,貪婪的眼直鎖著往前苑走去的人。「雖說距離是遠了點,但還是可以看得見她那張粉雕玉琢的花容,是不?」
他不自覺地陷入那抹美麗身影中,口中念念有詞,卻讓人听不懂他到底是在叨念些什麼。
「說真格的,他是挺俊、挺美的,不過瞧他走路的姿態也知道他是個男人。」為免他日得安慰心碎的好友,耽誤了自個兒求學的時間,古伯堂很義氣地點出眾人皆一目了然的異樣之處,只求好友真能看穿這一點。
「男人?」安之鳳隨即轉過身,一張俊俏的臉蛋有著悅色。「你的眼楮不會是看素女經綸看瞎了,居然連她是個男人還是女人都看不清楚?」
啐,難道他還會看錯嗎?
不可能的,打他出生那一年開始,他的身旁皆是女人;從女乃娘、婢女、花娘、侍妾……他光是聞著氣味都可以猜出對方是誰,這樣精準的猜測方式,他可是從未失誤過。
女人的身體都是帶著香氣的,而男人的身體……沒聞自個兒以外的,所以他不清楚,不過他倒是可以篤定這位新同學,必定是個美嬌娥扮的。
哼,罷了,他們看不出來也罷,省得一堆人同他搶。
「可是依我看……」祝繼群也忍不住提出意見。
「罷了、罷了,倘若你們不信便罷。」安之鳳揮動著衣袖,不以為意地道︰「倘若有一天真相大白,你們可別嫉妒我。」
原本是想要讓他們這些鄉下土包子知道何謂極品,孰知他們竟是恁地不識貨,那可就別怪他不仁不義了。
「嫉妒?」真是夠了!
迸伯堂一把揪住他,便直往前苑走去。
「喂、喂、喂,你到底要做什麼?」安之鳳不禁嘟囔著。
「我讓你去看看你的‘英台’到底是男是女!」他是有點動怒了,連身後呆愣的祝繼群也連忙跟上。
「嘖,這哪里還需要看?我不都跟你說了?」安之鳳翻了翻白眼,原是想要扯開他的鉗制,而後卻又忍不下這一口氣,只好遂其所願,由著他和祝繼群將他帶到宇文先生和他的英台面前。
※※※
「小叔,你不打算同我說教?」宇文迅羽跟著他走進前苑,繞過中堂,深邃的眸子無心覽閱書院的設備,雙眼倒是直看著一直噙笑不語的宇文逆天,猜不出他到底是在賣弄什麼計謀。
「你要我同你說教嗎?」宇文逆天笑著,指著內院。「這是你休息時可以活動的地方,往一旁的穿廊走去,便是你們念書的地力,而繞過穿廊的後頭,便是夫子教授課程的地方……至于睡覺的地方,便看你是要待在齋舍里,還是到我的小舍借住,都可以。」
「你該不會是在玩我吧?」宇文迅羽對已有多年未見的小叔,有著極深的戒備。「我爹該不會是給了你什麼好處,要你好好地看著我,以防我再做出丟盡宇文家顏面的事?」
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小叔不可能毫不猶豫的接受他,這其間必定有鬼,他不得不防。
可惡,大哥居然眶他,他日回府必定要給他一頓飽拳不可。
「你以為小叔是這種人?」嘆了口氣,宇文逆天不禁又走近他一點。
「我倒覺得咱們的年齡不若你和你爹的差距大,以為我簡單地說著,你便可以猜得一二,孰知你竟把我當成奸細看待。」
嘖,他究竟是把他當成什麼了?
他堂堂宇文逆天還需要巴結自個兒的大哥嗎?
「什麼意思?」宇文迅羽仍是戒慎地睇著他,魅眸冷鷙。
「這……」
「宇文先生!」
正當宇文逆天還想同他解釋一番時,卻听到身後傳來學生們的叫喚聲,他只得停下話。
「有什麼事嗎?」他笑問。
「這位是新來的同學嗎?」古伯堂劈頭便是這無關緊要的廢話。
廢話,倘若不是來求學的學生,又有誰願意到書院來?不過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實在是宇文迅羽的眼神太過犀利、太過冷冽,嚇得他敢忙把含在口中的疑問一古腦兒地吞下肚。
嚇,天底下有哪個女人的眼神可以這般懾人的?
「是啊,他會待在這里,直到下一次的會試。」宇文逆天淡淡地道,倒是有點意外自個兒佷兒的魅力,還未到講堂露過面,便有人自動找上門來……看來日後他待在這里簡直是如魚得水。
「那他……」不懂得察顏觀色的祝繼群絲毫沒發現古伯堂的異狀,還傻愣愣地想發問,卻被安之鳳拉到一旁咬耳朵去。
「你瞧她身後兩個女扮男裝的婢女。」他可是長年身處在花叢中,豈會看不出哪株是花、哪株是草?
這樣可明白了吧?沒有一個男人會在上書院時帶著婢女一同來的,現下他更是百分之百地確定,眼前這位神色羞澀、不發一語的美人兒,便是他的七世夫妻,他的英台!
唉呀呀,活月兌月兌是個教他魂牽夢縈的美人兒呀……
「是耶,真是婢女……」還挺標致的。
听著祝繼群這麼答著,安之鳳不禁也對古伯堂挑了挑眉,示意他探向身後的婢女,但見他眉頭微蹙。
嘖,這鄉下土包子便是這副德行,什麼都不懂,偏又不信他的話。
「可他明明是……」
就連古伯堂也想不透。書院有規定,絕不能帶著女眷上山,就連教詩經的夫子也得與師娘分開,為什麼他竟然可以如此光明正大帶著兩個婢女到書院來,而且身旁的僕役就這兩個婢女…………這事古怪得緊,但在宇文先生面前,他又不便說些什麼。
「你小聲點,要是壞了我的好事,就有你瞧的了。」安之鳳連忙捂住他的嘴,就怕他口無遮攔,一個不小心把他的英台給嚇跑了不打緊,只怕英台會把他當個下流的登徒子看待。
「還有什麼事嗎?」宇文逆天很賞臉地等著他的余興節目結束。
「我……」古伯堂拉開安之鳳的手,忍不住又問︰「敢問宇文先生是否和他關系匪淺?」
比方說兩人有親戚關系,或者是世交之誼,要不然怎麼可能允許他帶著兩個婢女進書院?這對他們而言,真的是太不公平了。
「他是我的佷子……宇文迅羽。」宇文逆天倒是不甚在意地回答。
反正只要迅羽在書院里待久了,這批不長進的書生必定會發現他與迅羽之間的關系;與其日後爭議,他倒寧可現下坦白,能省一事便省一事,畢竟他也不是心甘情願地待在這書院里的。
※※※
「迅羽?」哇,是鷹耶……他的英台正好與他配成對。
鳳與鷹雖說不算同種,但好歹都是天上飛的,是不?難怪他一眼便能看穿她的身份,而他的兩位損友卻看不透;難怪嘛,他們皆是屬于飛禽,他們這種在地上爬的,怎會了解他們?
安之鳳逕自想得開心,卻突覺一道熾熱的眼神正瞅著他,他不自覺的抬臉對著那令他驚顫的視線……是她,唉呀,居然如此大剌剌地對他投注熱情的眸光,真是了得。
既然她沒有一般姑娘家的羞澀與矜持,那更好!如此一來,還怕不能早一日抱得美人歸?
「宇文先生,我想不妨由我帶迅羽同學熟悉環境?」安之鳳勇敢地踏出第一步,而身後的兩位損友,一位翻了白眼,一位則是敲著自個兒的額,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如此鹵莽。
「不用了,我帶路便成。」宇文逆天想也沒想便回絕,回眸睇著宇文迅羽看似殺人的視線。
「那迅羽同學是住在齋舍嗎?」他不死心地再問。
「不,他住在我的小舍里。」
宇文逆天含笑說著,毫不在意宇文迅羽簡直要噴火的眸,逕自拉著他的手往回走,將三名學生遠遠地甩在身後。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是不?
安之鳳睇著宇文迅羽的背影,心不由得再次沉淪,絲毫听不見損友的殷殷呼喚,他只知道——他要她,一定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