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搞不清楚?」
下人房里傳來關戒覺的狂吼聲。他快要被她給氣死了,她不是精明得很嗎?怎麼可能會不懂?王爺都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清楚了,她為什麼還不懂,甚至沒有半點憂患意識?若是以往,她早就帶著他和蘭芷逃了。
「可是……」
她是懂了,可是總覺得不可能。
照戒覺的解釋,王爺要收他為義子,相對的也是要收她為侍妾?
因為她是戒覺的娘啊,他要戒覺當他的義子,從他的姓,自然也得要上並將她給佔為己有……是這樣子的嗎?
抑或是他已對她動了情,就同以往一般,任何男人郡會對她動情,而一旦他們對她動情,便是她要準備離開的時候。為何她會把這一件事給忘了?
她以往都是像這般利用戒覺,搬出夫死從子的古訓作為推托之詞,等著商賈賞他們一些盤纏。
「沒有可是了,之前到了這關頭時,你總是二話不說地準備離開,怎麼今兒個你卻沒有半點防備?難不成你沒打算要離開嗎?」
見關羽翩陷入沉思,關戒覺不由得有點急了。
「你到是怎麼著?說要到王府的人是你,當初擬好計劃的人也是你,怎麼今兒個你打算不走了呢?」
不要露出這般教他感到陌生的神情,她這模樣會讓他覺得她與以往不同了。
「怎麼不離開?這兒是王府,你以為是咱們的家嗎?」她臉上雖漾著笑,卻覺得心情分外沉重。
是啊,終有一天要離開的,為何她會把這件事給忘了?
她原本就打定主意入府來竊取一些財物的,如今也偷著了一塊玉佩,也成功地迷住了王爺,如今要走,他定會給她一些盤纏。可是她不想要盤纏,就連玉佩也不想要了……她到底想要什麼?連她自個兒都迷惘了。
「要走便得要趁早,你別把王府當成一般的府邸,這兒不是可以由著咱們造次的,倘若你再三心二意的話,我就要成了他的義子了!」倘若不是怕吵醒小蘭芷,他一定會吼得更大聲,可只要能把關羽翩給吼醒的話,就算把嗓子給吼壞了也在所不惜。
「當王爺的義子有什麼不好?而後你就會成了王爺耶!」她不自覺地輕撫著放在香囊里的玉佩。
「你是瘋了不成?」這下子,他可是無法再心平氣和了。「我姓關,我這一輩子都姓關,倘若你不打算從關姓,你大可以改嫁,可我不同,我是我爹唯一的子嗣,我不可能再從他人的姓,就算他姓的是愛新覺羅,我也不改!」
他如狂風暴雨地怒吼著,果真把熟睡中的小蘭芷給驚醒,連帶的也把滿腦子胡思亂想的關羽翩也給喚醒。
听見小蘭芷的哭聲,她忙不迭地走到炕邊將她抱起。
「瞧你,那麼大嗓門,把小蘭芷給弄哭了,你自個兒哄她。」輕拍了她兩下,關羽翩便將她遞給他。「我要出去一下,你待會兒把小蘭芷給哄笑了之後,順便把咱們的東西整理一下,一會兒咱們便走,也不用同王爺道別了,省得他到時候強迫你一定要留下。」話落,她開了門,迎著滿天飛舞的雪絲,她攏緊了裘衣使往外走,縴弱的身影融進了一片灰白世界。
她抬眼睇著灰蒙的天,不懂自個兒怎麼會胡思亂想,方才她到底是想了些什麼,連她自個兒也不記得了……只覺得自個兒是在痴心妄想。
她進到王府到底多久了?為何她總覺得她好像在這兒待上很久了?
必羽翩踏進鐵戰野的院落里,放下油傘,拉起裘衣,把靴子踩在階邊的石墀,蹬去了雪泥後,才走上穿廊,直往書房走去。
王爺待她和戒覺極好,她沒道理偷取王府里的寶物,遂這一塊玉佩,她自然得要在離開之前物歸原位。王爺是個好人,得到他這麼多的幫助,她實在不能偷他的東西,只要把東西還給他,她便可以走得心安理得,就不會覺得自己虧欠他,就不會走不開腳了。
必羽翩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書房前,猶豫了一會兒,輕輕地推開門,眯起水眸睞著陰暗的書房,正要再往前一步時,听兒耳邊傳來熟悉的低沉嗓音。
「羽翩?」
她先是一愣,然在眼眸適應了書房內的陰暗之後,她便瞧見在屏風上的剪影,輕輕地往前跨了一大步。
「王爺。」她走到屏風後。
她沒想到這時候他會待在書房。見他一臉疲累地躺在軟榻上頭,該不會是天候不佳,腿又犯疼了吧?
「你怎麼來了?」鐵戰野勉力地睜開眼,瞧著她帶笑的嬌顏,不知怎地,便覺得腳上的疼痛,似乎好了一些。「本王並未差你到此,你怎麼會到此地?」
怎麼老是讓她撞見了自個兒這副窩囊的模樣?
他先前才將戒覺遣了回去,要哥尤推著他到書房休憩,怎知哥尤才剛離開,她便來了?
「奴婢……」她呵呵笑著,煩惱著該拿什麼話來搪塞,「奴婢只是想到書房來打掃一下,不知道王爺在這兒。」
「你不用打掃了,就坐在這兒吧。」躺在軟榻上的鐵戰野指著軟榻旁的矮凳,示思她坐下。
他不願意抬眼看她,倘若可以,他想要向下俯視著她。
「不了,既然王爺在休憩,那麼奴婢就不打擾王爺了。」
她欠了欠身,準備退下,卻被他抓住手,嚇得她回頭瞪著他。
「本王要你留下,你能說不嗎?」他緊抓著她的藕臂。怎麼,她就是不肯留下來陪他嗎?「本王說過了,要收戒覺為養子,那麼你便順理成章地成了本王的妾,本王要你待在哪兒,你就得待在哪兒。」
是他沒把話說清楚嗎?盡避她沒听懂他的意思,她也不該拂逆他的意思。
必羽翩傻愣地睞著他半晌,眨了眨剔亮澄澈的水眸,不疾不除地道︰「王爺,奴婢是寡婦,又有戒覺這麼一個兒子,這事奴婢是作不得主的,奴婢也得問過戒覺的意思才成。」
千篇一律的推托之詞,不知為何今兒個說出口,心里卻是恁地沉重。
在以往的戲碼里,每當到了這個時候,都是她暗自竊喜的時候,因為她知道非但沒有東窗事發,而且那些出手闊綽的大爺們總會寨給她一大筆的銀子。如今曉得他想留她,她理當是欣喜若狂才對,但她心里卻分外的沉重,她竟不太想走……
「難道本王的旨意比不上戒覺的?」他難以置信。
他貴為王爺,居然比不上一個毛頭小子?難不成他要留她在這兒,真還要那毛頭小子點頭?
「王爺,奴婢在夫君過世之後,自然得要順從兒子的意思。倘若他願意留下,奴婢便留下,倘若他執意要走,奴婢又怎麼能留下?」之前當她這麼說時,都巴不得自個兒能趕緊走,可她現下卻是愈說愈不想走。
她到底是怎麼了?見他擰眉,訪若是腳疼得很,她就忍不住想要為他推拿,想要勸他看病,然她又是什麼身分?
必家的人已經找上門來了,北京城是不能再待下了,她是非走不可。
「夫死從子?」他冷笑,「他根本就不是你的骨肉,你只不過是他名義上的娘罷了,他憑什麼強迫你服從?」
「就憑他喚奴婢一聲娘。」她淡淡地道。
可不是嗎?她千盼萬盼,不就是為了要等戒覺心甘情願地喊她一聲娘嗎?
「但他有把你當成娘親看待嗎?」鐵戰野挑眉冷笑。「在本王看來,可不是那麼一回事。」
難道她沒發覺?她同關戒覺朝夕相處,難道她壓根兒沒發覺關戒覺瞧她的眼神,一點不像是兒子瞧娘的神情,甚至關戒覺還會用挑釁的目光看著他,像是在告訴他別踫她……
哼,他堂堂一個鐵勒王爺會因為他這麼一個目光便止住了心念?不過也就是因為他的大膽,他才會更加欣賞他。
「王爺,奴婢不懂王爺的意思。」她微擰起眉。
什麼不是那麼一回事?不是那麼一回事,又會是什麼一回事?
「你……」他對她的回答頗為意外,正要開口詢問卻听見外頭傳來細微的聲響,他一對魅眸陰鷙地盯向門板。
「怎麼了?」見他不語,她不禁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沒有東西啊,可是瞧王爺的神情,仿佛是他瞧見了什麼。
「外頭出事了。」他冷冷地說。
到底是怎麼著?他並沒有與人結怨,而且更不曾有刺客敢囂張地闖進他的王府,可外頭傳來的細微聲響,確實是打斗的聲響,而且愈來愈接近。
「咦?這聲音……」她豎起耳朵,仔細一听。「戒覺的聲音?」
而且戒覺喚她的聲音好淒厲,好似發生了什麼大事一般,她不自覺走出屏風,想要到外頭看個明白。
「你別去!」鐵戰野急急喊道。
他使盡全力撐起自個兒的上半身,透過屏風想要捕捉她的倩影。
「可是……王爺,外頭有古怪的聲響,奴婢去瞧瞧便回。」她怎能停下腳步!戒覺正在喚她,而且他的叫聲十分不對勁,他從沒這麼著急地喚她的名字。
話落,她頭也不回地開門出去。
「羽翩!」他大吼了一聲,卻只听見大門關上的聲音,還有更加迫近的打斗聲。
混帳,這女人是傻子嗎?難道她不曉得那聲響不對勁嗎?一個女人家也敢闖到那亂局里瞎去攪和,她到底是怎麼著?難道是為了關戒覺?
這個愚蠢的女人!難道她沒發覺關戒覺對她的情感,還是因為她對他也有相同情愫?
這是怎麼一回事?
必羽翩站在穿廊上頭,不敢置信地睇著眼前這一幕,一群黑衣人竟在光天化日之下闖入王府,甚至還舞刀弄劍地與王府侍衛短兵相接。
必蓄源?她睇向最遠的角落,看見了關蓄源的身影。難道他是為了要殺她和戒覺而來?
這兒可是王府耶!居然敢像以往那般派人追殺她和戒覺,他到底要逼她到什麼地步?再怎麼說戒覺也是他的親佷兒,他竟忍心下此毒手?
「羽翩,你還在看什麼?快走!」
突地來關戒覺的吼聲,她往他的方向瞧去,便兒著大批黑衣人舉劍對著他,嚇得她瞠大了眼,趕緊跳下穿廊,拉起裙擺直往他的方向跑去。
她還不忘大聲嚷著︰「戒覺,後頭!」
聞言,關戒覺狼狽地閃過無情的刀劍,接著揮出一拳,把剩下的人交給趕過來的侍衛應付,連忙跑到她的身邊。
「我不是要你走,你還跑過來做什麼?」他急得大吼。
「我來幫你啊!」
難不成要她眼睜睜地見他喪命嗎?那倒不如教她去死算了。
「你以為你能幫得上什麼忙?你先到安全的地方去,別出來!」方才喚她的名字,只是想要先確定她是否安好,既然確定她平安無事,剩下的便交給他和王府里的特衛處理便可。
「應該是你去躲,讓我來應付。」她多少有一點功夫子,瞧這些黑衣人的功夫又不是挺上乘的,她要應付該是綽綽有余。「他們要的是你的命,你當然得要躲遠一點,別到外頭來!」倘若讓他有了什麼閃失,她怎麼對得起關老爺子!
必老爺子?她怎麼到了這當頭還是在稱呼他關老爺子?他應該是她的夫君啊,她怎麼會……她對關老爺子到底是怎生的感情?
「你別忘了,他們也要你的命,況且你以為你那些花拳繡腿有什麼用?別待在這兒礙手礙腳的,這里交給我和王府的侍衛處理即可。」
必戒覺的吼聲把她喚醒,令發呆的她稍稍回神。
「我……」嗚嗚,是他叫她,她才出來的啊!
必羽翩正要罵他,卻見無情的刀劍越過侍衛直向他逼來,她沒多想,趕緊將他推開,不長眼的刀劍眼看著就要落在她的身上,而她只是閉眼地等待,只見……
「你這個蠢女人,劍都要落在你身上了,你還不知道要閃開,是在等死嗎?」
她等了許久,刀劍始終沒有落下,反倒是一道微慍的嗓音如鬼魅般地在她的耳邊響起,令她驚詫地張開眼,睇著一身藏青色的男子。
「王爺?」她錯愕不已。
不會吧,他會走路?
她抬眼對上鐵戰野鐵青的臉,再緩緩地睇向他那一雙可以站立的腿……原來他有這麼高,她要瞧他,還得仰著臉才瞧得見。
「難道你見著刀劍都不會閃的嗎?」他怒不可遏地喝道。
「奴婢……」
她慘白著臉,吞吐半天,仍是說不出話來。
「你可真是個好娘親啊,為了他,你可以連命都不要?」鐵戰野冷聲嗤笑。
還好,他趕上了……不過他也沒料到在情急之下,那份擔憂居然成了讓他站起來的力量,讓他可以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她。這個愚蠢的女人竟可以為了保護關戒覺,連命都不要了!
「奴婢只是在剎那間,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她囁嚅地道,緩緩地扯出笑容。「奴婢不知道王爺居然站得起身哩。」
「那是……」他一愣。
那時,他只是坐在軟榻上,听著外頭不斷傳來的聲響,令他擔憂不已,更令他責怪起自己的無能,而後又听見她的尖嚷聲,霎時他仿佛失去了自個兒的意志,只想趕緊到外頭來,孰知待他回神,他人便在外頭了。他甚至懷疑到底是不是自個兒跑出來的,但自雙腿慢慢傳來的酸麻感,讓他十分肯定他確實是靠著雙腿奔出門外的。
到底是為了什麼,他自個兒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擔憂著她,就怕她會卷人這場莫名其妙的亂局里,于是他便……
「王爺,小心!」
他還在想著,卻感覺身前多了個溫熱的身軀,但見關羽翩以縴瘦的身子擋在他的面前,一道青冷的劍影掠過直往她探來,他欲抵擋已是不及,睜睜地瞧著那把劍往她身上刺去。
「羽翩!」鐵戰野和關戒覺不約而同地喊著。
對力攻勢再起,鐵戰野連忙舉掌直往那人擊去,掌勁之強足以取奪人命,然他卻壓根兒不管,只惦著懷里的人是否無恙,只見她幽幽地嘆了一聲,睜開了水眸。
「好痛……」她撫著腰,小臉登時刷白。
「好痛?」鐵戰野瞅著她的傷勢,卻不見她身上有任何血跡。「他到底是傷到你哪里?」
這個笨女人,她到底要笨到什麼地步?
為何不先瞧瞧自個兒能不能擋得了那道劍氣?難道她不怕自個兒會喪命嗎?
抑或是在她的心里,他和關戒覺是一樣重要的?
「不知道……」她撫著香囊,頓覺放在里頭的玉佩似乎破了,當下也管不了身上的疼痛,忙不迭地取出香囊里的王佩,可哪里還有玉佩?只剩下支離破碎的碎片。「他大概是刺到了我的王佩……」
『玉佩?」他斂眼瞅著玉佩,「這不是本王的玉佩嗎?」
倘若他沒記錯的話,這王佩該是給擱在書房里才是,怎麼會出現在她的香囊里頭,甚至還適時地救了她一命?
「這個……」關羽翩答不出話來,連忙裝痛,「好痛哦……」
就見她抱著肚子,縴瘦的身軀蜷曲成一團,好像真的疼痛不已。
見狀,鐵戰野不禁微惱地瞪視著逐漸平靜的亂局。
「哥尤,你還在磨蹭什麼?還不趕緊將這些叛賊給拿下!」鐵戰野怒吼了一聲,大手緊抓住她縴細的肩,暗自壓下心中那抹令他渾身不對勁的駭懼。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只要她沒事,他可以什麼都不計較,但是……
他緩緩地抬眼看向距離幾步外的關戒覺,睇著關戒覺驚駭的神情,他邪氣地笑了笑。
不給……她絕對不將她給任何人,盡避是她兒子,他也不會把她讓給他。